第5章
天空烏雲密布,隱隱有雷光在閃動,麻雀飛停在電線上,歪著頭往小賣部裏看。
齊慕記得出門前,收音機裏的天氣預報說過,今天會有九月裏最大的一場雨。
“老板啊,你這裏有沒有傘賣……啊!!!”進來買傘的客人被小賣部的場景嚇了一跳,前腳剛踏進來,後腳就馬不停蹄跑了。
不怪人家膽子小,換了任何一個場外人,都會被這場麵唬一跳。
“我艸,你們他媽幹什麽吃的,打他啊!”小痞子手指被踩得生疼,麵子上又過不去,隻能朝旁邊的小弟吼,但小弟終歸是小弟,早就被柴思元那一腳給震懾住了,一個個你推我我推你,不敢上前半步。
“好好看清楚我的臉,以後想找人麻煩,或者耍賴什麽的,隻管找我。”柴思元提著劍在小痞子額頭上戳,聲音壓到隻有他們兩個能聽見:“要是讓我知道你找別人了,等著死吧。”
趕走那群人,看著被糟蹋得不成樣的小賣部,齊慕把自己身上的幾十塊錢都給老板了,那是昨天掙到的一部分提成。
知道他也是無辜,老板沒要,隻是小心翼翼求他們:“我想報警,但又怕他們再來找事,你們,你們能在這坐坐嗎,等警察來了再走?”
“我……”齊慕下意識看了柴思元一眼,發現他也在看自己,於是說:“我暫時沒事,我留在這吧。”
“要下雨了,我們也留在這吧。”柴思元轉頭看散落在地上的零食飲料,手肘碰碰王嶽川:“跟我把這兒收拾一下。”
王嶽川一臉的欲言又止,大哥,咱們隻是出來買東西,包廂裏還有一大群哥們兒等著呢!
見他沒動,柴思元很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催促道:“趕緊的。”
王嶽川咬牙:“行。”
齊慕本來想跟他們一起整理的,但剛想動,後腰就猛地一痛,老板從抽屜裏翻出一張膏藥,關切地問:“撞疼了吧?來,去裏麵房間把這個貼上,明天就能好了。”
聞言,齊慕伸手接過:“謝謝老板。”
“謝什麽啊,是那群人啊太壞了,平時就總敲詐路過的學生,他們人多,沒辦法。”
柴思元在整理貨架上的商品,他們進來得晚,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麽事,直到聽見老板問他疼不疼,才反應過來。
“你傷著了?傷哪了?”柴思元問。
齊慕回頭說:“沒什麽,就是剛才撞到玻璃櫃上了。”
“嚴重嗎?”
齊慕還是說:“沒事。”
他將書包隨手放在櫃台上,順著老板指的方向去裏麵房間。
房間很小很暗,有折疊床和吃飯用的桌椅,也有放滿瓶瓶罐罐,雜書雜貨的櫃子,生活氣息很足,應該是老板平時用來休息的。
齊慕隨手拖了根椅子坐下,衣服上翻到肩膀上掛著,剛才那一推,腰窩上麵半指距離的那塊骨頭,正好撞在凸出來的玻璃上,因為悶熱也因為疼,齊慕摸了半天也沒貼好。
房間沒有門,隻用了一片塑料簾子做遮擋,柴思元在門外看他貼來貼去總貼不好,幾番猶豫後掀起簾子走了進去。
齊慕被身後的動靜嚇一跳,急急問:“幹什麽?”
“膏藥不能這樣貼貼取取,你坐好,我幫你。”柴思元小心翼翼從他手中拿過膏藥,再仔仔細細地對準了被撞青的位置貼上去。
膏藥冰冰涼涼的,背又是很敏感的部位,和肌/膚相接觸時,涼得齊慕渾身一顫。
柴思元的手僵在半空:“弄疼了?”
齊慕立馬說:“沒有……”
“……”柴思元深吸一口氣,說:“膏藥剛貼上去需要用手給揉化開,會有些疼,你忍不住的話就跟我說。”
不是很習慣和人這樣近,齊慕想說他自己可以,但話到了嘴邊,又無聲地憋回了肚子裏。
仔細想想,好像,他確實做不到自己揉後腰。
柴思元手掌覆蓋在膏藥上,控製著力度輕輕打著旋兒,齊慕的喉結上下滑動,垂放在大腿上的手時不時握緊,又時不時撐開。
這個房間本來就不大,一個人的時候還好些,兩個人就很擁擠了,柴思元的掌心很熱,齊慕被他這樣揉了有大概五六分鍾的時間,後腰那塊像有火在燒一樣,沒等結束,他就別扭地往前傾了傾:“好,好了,可以了。”
他手忙腳亂地放下衣服,將椅子歸還到原位,麻溜出去了。
柴思元隔著塑料簾子看齊慕的背影,想起剛才看到齊慕背上的傷,後牙槽不自覺咬緊。
外麵雨下得磅礴,小電視機上,主持人正在播報今天的雨勢,叮囑民眾無事不要出門。
柴思元和王嶽川並排坐在門檻上休息,齊慕聽了一會,感覺警察因該一時半會兒也趕不過來了,於是用座機給百佳樂那邊打了個電話,說今天有事不過去。
掛斷電話後,王嶽川回頭對他說:“你也過來坐著唄。”
齊慕悄悄睨了一眼柴思元的背影,被王嶽川捕捉到後,失笑著說:“別怕他,他就是長得凶了點。”
“來坐吧。”男生往柴思元那邊挪了下,讓出更大的位置,碰到柴思元手臂的時候,被對方很嫌棄地看了一眼,讓他別挨著,王嶽川很不爽地‘嘿’了一聲:“我這不是要給他讓位置嘛。”
柴思元很明顯地皺眉:“你坐邊上,讓他坐中間。”
王嶽川睜大了眼:“為什麽,你跟他很熟啊?”
“……不熟。”柴思元說:“隻是單純不想跟你坐這麽近。”
“靠。”王嶽川嘴上笑罵他有病,但也還是老老實實坐到了門檻的另一頭,然後對齊慕說:“那你坐這吧。”
齊慕沒找到合適的拒絕理由,隻好硬著頭皮過去了,坐下後,聽見王嶽川在問他:“我叫王嶽川,他叫柴思元,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呢?”
“我叫齊慕。”
“啊……”像是後腦勺被一根線提了起來,王嶽川絞盡腦汁想了又想:“那個今年中考成績,全市排名第十,被咱們高中挖過來的那個?!”
齊慕剛想點頭,王嶽川又很驚喜地去看柴思元:“那你倆是同班同學啊,難怪剛才你要跟他坐,換我我也要跟學神坐啊!”
“沒那麽誇張,也不是學神。”齊慕笑著說。
“你謙虛什麽啊,都第十了還不是學神呐。”
齊慕雙手放在膝蓋上,抬頭看屋簷落下來的水珠,他們坐在門檻上,汽車路過時濺起的水偶爾也會濺到他們身上,王嶽川像是有說不完的話,嘴裏叭叭個不停,齊慕抿著笑聽,感覺這個人還挺可愛的。
後來老板拿了些糖果和冰棍兒給他們:“坐在這衣服容易打濕,還是進來吧。”
王嶽川撕開一顆糖丟進嘴裏:“這兒涼快,裏麵太熱了。”
“唉沒辦法,我這房子啊線路不好,下雨了電器什麽的都不敢開,怕漏電,不然還能給你們吹吹風扇。”老板有些不好意思,又給了齊慕一包糖。
“謝謝。”
齊慕禮貌地道謝,撕開包裝後什麽也沒想,很是自然地往柴思元手裏塞了一顆,指尖觸碰到對方掌心,感受到不屬於自己的溫度時,齊慕才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些逾越了。
但要是現在縮回去,難免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於是他說:“以前我經常這樣給我弟糖吃。”說完,不動聲色地又往柴思元手裏塞了一顆,再不動聲色地撥開一顆自己吃。
“他不吃糖的。”王嶽川說:“他這個人臭毛病太多,別理他。”
不吃糖?
齊慕抬眸看向柴思元,正好撞上對方有些失神的目光。
像是怕被發現,柴思元立馬將頭轉向了別處,糖果被緊緊攥在手心,塑料包裝摩擦出微小的聲音,倒是王嶽川,聽見齊慕說有個弟弟,頓時來了興趣。
“你還有弟弟啊?那他跟你一樣,也是學神嗎?”王嶽川問。
原先掛在嘴邊的一點笑意迅速消失,齊慕搖搖頭:“不知道。”
“啊?不是你弟嗎,怎麽不知道?”王嶽川追問。
這人真會抓重點,又問到這個問題了。齊慕不是很想回答,正想著找個話題搪塞過去,突然看見馬路上有一條蛇,正往這邊爬行。
“啊!”齊慕的臉色刷地變白了,他倒吸一口涼氣,起身就往小賣部裏麵逃。
王嶽川也被嚇得哇哇叫,跟著齊慕一起往裏麵跑,嘴裏還在喊著:“臥槽臥槽!!!!”
隻有柴思元在原地沒動,他抓起腳邊之前恐嚇小痞子的那把玩具劍,對準蛇的頭部猛紮了下去。
蛇瘋了一樣舞動身體,蛇尾好幾次掃在了柴思元的鞋子上,齊慕在裏麵看得抓心,既害怕蛇不敢出去,也害怕蛇會掙脫咬到柴思元。
好在柴思元紮得很準,蛇隻掙紮了幾分鍾就一動不動了。王嶽川嚇得跳腳,跑到外麵指著蛇的屍體罵:“他媽的嚇死老子了!!”
老板在裏麵調侃他們:“早就讓你們進來了,不聽,現在好了吧。”
‘天下雨,蛇出沒’,再加上西寧地勢的原因,這太正常不過了,王嶽川在外麵罵了幾句出氣,也就這麽過去了。
三個人進到小賣部裏麵,老板給他們一人發了一把蒲扇。
王嶽川搖著蒲扇去後麵上了個廁所,回來後繼續剛才的話問:“你還沒說呢,你怎麽不知道?”
齊慕的臉色還是很白,他垂下眼眸,說:“不是我親弟,我們也很久沒見過了。”
王嶽川啞然,終於反應過來,自己問到了不該問的,捂著嘴跟齊慕道歉:“啊,那個,不好意思啊。”
“沒事兒。”齊慕扯出一抹笑,按理說,如果是往常,不管別人再怎麽問,他都不會提起以前半個字,以前的事是紮在齊慕心裏的一根刺,拔不出來也按不進去,就卡在那裏,稍微有什麽擦過去,就會很疼。
但今天不知道怎麽,他居然對王嶽川說:“不過,你如果想聽的話,我可以跟你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