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從醫院回到出租屋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老城區的巷子實在太窄太暗,齊慕沒讓柴思元他們送他到裏麵,自己下車走回家的。
開門,關門,放下書包,躺在地上的涼席上,動作一氣嗬成。
出租屋的燈本來就老舊了,這幾天不知道為什麽,開始有時候一閃一閃的,齊慕也一直沒時間去換新的。
他就這樣躺在地上,看燈光明明滅滅,腦子裏在想剛才回來時,在車上說的那些話。
……
“學神,那你之後怎麽辦,還打算繼續在那裏工作?”王嶽川問。
齊慕靠在椅背上望著車窗外的風景,臉上是外麵連續倒退的樹影:“之前你還沒來的時候,柴思元說你們隊裏缺助理?”
王嶽川一頓,抬手拍自己的大腿:“對哦,上個月我們隊裏的那個助理辭職不幹了,這還一直都沒招到合適的人呢。”
“對啊對啊!我怎麽把這茬給忘了!”王嶽川越說聲音越大:“那你來當我們的助理唄?到時候保準給你開比這邊還高的工資,活還又輕鬆又安全,絕對不用擔心會有人找你麻煩什麽的。”
齊慕自己也在心裏想了一下,助理這份工作絕對是誘人的,隻是……
“這麽好的工作,去麵試的人肯定會很多,感覺我被選上的可能性很小。”齊慕說。
“哈?”王嶽川繃不住笑了,他看看柴思元,再看看齊慕,然後說:“這你就放心吧,我們隊裏那群人都是暴發戶富二代,因為平時懶不想幹活,所以才需要助理,招人也都是找自己認識的熟人走後門兒進來,根本就不需要麵試。”
說到這,王嶽川停頓了一下,單手托住下巴道:“唯一比較費勁的就是隊裏要進人得先跟教練打過招呼,同意了才行,不過也沒關係,趕過幾天我們教練回來了,思元跟他說一聲,教練保準同意,到時候你每天放學了直接去上班就行。”
柴思元在這時候適當地點點頭:“你決定好就行,到時候我去說。”
……
齊慕躺在涼席上深深吸了口氣,燈光有些刺眼,抬手蓋在臉上。
“嘩——”
衛生間傳來一陣巨響,聽著像是水盆被打翻在地,齊慕連忙起身跑門口,隻見狹小的衛生間裏正蹲著一個男孩,一動不動盯著地上的臉盆看。
他像是對這個東西很好奇,像小狗一樣歪著頭用鼻子去碰地上的盆兒,正常蹲著的高度肯定是碰不到盆的,所以男孩又改了姿勢,變成趴在地板上,胸前的一大片衣裳都被衛生間地麵的積水打濕了。
見狀,齊慕微微皺眉,在門口叫了他一聲:“小黑。”
齊慕的聲音出現得突然,男孩明顯被嚇到了,‘嗚’了一聲躲到洗手台下麵的櫃子裏。
……齊慕很是頭疼地扶額。
這是那天秦燃在路邊撞倒的那個男孩,因為不敢自己帶回家,就放在了他這裏,然而這個看上去和他們差不多大的男孩,不僅不會說話,連最基本的與人相處都不會,見到人就躲。
也不知道他叫什麽,隻在他衣服角上找到了兩個用針線繡的字——‘燕秋’,齊慕想這個應該是他的名字。
但想起見到他的第一麵,渾身都黑黢黢的,齊慕就還是十分主觀地,用了最簡單粗暴的方式,叫他小黑。
值得一提的是,他對於‘小黑’這個名字適應能力極快,隻要齊慕一叫這個名字,他就會立馬停下動作看過來。
當時秦燃還很驚訝,說:“我去,他不會真叫小黑吧。”
“誰知道呢,不過他到底是怎麽了?又不會說話,行為動作還這麽奇怪,但也不是什麽都不懂,就跟……”齊慕單手托下巴,實在找不到什麽合適的形容詞:“就跟動物一樣?”
秦燃卻仿佛想起了什麽,一拍手,說:“之前聽人說有的小孩被扔到山裏,被狼啊狗啊什麽的給養大的,我記得咱們福利院的後山上不是狼窩嗎,他該不會是從那裏出來的吧?”
越想越感覺錯不了,秦燃還說:“而且,我當時就是在虞山腳下的馬路上撞的他!”
在那個時候,被拋棄的孩子有很多,拋棄孩子的理由也很多,而被拋棄的那些孩子能夠進福利院,對他們來說是最好的結果了。
還有很多是不知道被遺棄在了哪裏,也不知道死活。
齊慕心裏有些發酸,在洗手台的櫃子前蹲下,語氣有些嚴肅地對燕秋說:“掉在地上的東西都很髒,別用臉去碰,知道嗎?”
男孩眨著濕漉漉的眼睛看齊慕,又天真又無辜,齊慕臉上的表情不由得柔了下來,說話前還伸手摸了摸燕秋的頭:“對不起啊,剛才是我說話著急了,先出來吧,裏麵空間這麽小,待著會很難受的。”
燕秋半張臉埋在膝蓋裏,露出來的鼻尖上還沾著水,看上去有點可愛,他鼻子裏又像小狗一樣‘嗚嗚’了幾聲,但也還是沒有出來。
齊慕耐著性子哄了有十來分鍾,最後聽見他肚子傳來饑餓的‘咕咕’聲,這才反應過來,他今天一整天都不在家,也不知道秦燃是什麽時候走的,有沒有給他吃飯,這會兒肯定餓慘了。
“我給你煮麵吃吧,正好我也還沒吃飯。”
出租屋裏一切都很簡陋,齊慕在鍋裏煎了兩顆雞蛋,又煮了兩碗麵,端上桌的時候朝衛生間喊:“小黑,出來吃飯啦。”
“……”
“小黑?”
奇怪了,齊慕放下碗筷,到衛生間一看,燕秋已經縮在櫃子裏睡得很沉了。腦袋靠著洗手台連通下水道的那根水管,手背無意識地搭在膝蓋上。他的頭發有些長,快趕上柴思元的了,不怎麽整齊,一看就是之前不知道用什麽方法亂剪的。
齊慕拍了拍他的臉,輕聲說:“先醒醒,把飯吃了再睡……”
熟睡的人睜開眼,齊慕正朝他笑,剛才趁著煮麵的時間,把髒衣服換了下來,現在兩個手肘上的繃帶都露在外麵。燕秋歪著腦袋看他的手,眼神充滿探究。
“有什麽好看的,快出來吃飯了。”齊慕笑著又重複了一次。
燕秋沒動,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聽懂,但等齊慕離開衛生間後,他確實從櫃子裏爬了出來。
齊慕坐在餐桌前大口吃麵,餓了一晚上了。燕秋光著腳站在衛生間門口,聞到麵的香味後,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
出租屋麵積很小,小到沒有多餘的空間再放第二張椅子,齊慕一隻手端起碗,一隻手將椅子拖到離燕秋最近的位置,自己則坐到床沿邊,咽下嘴裏的麵,說:“你坐那。”
燕秋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像是確定了這個人對自己沒有惡意後,快步走到桌子前,也沒拿筷子,直接用手去抓麵吃。
那麽燙的一碗麵,齊慕吃的時候都要涼一會兒,燕秋用手抓著,幾口就吃光了,連湯都不剩,吃完以後抱著碗定定地看他,顯然是沒吃飽。
齊慕直接起身將自己碗裏的麵擴給他,轉身又去廚房煮新的。
齊慕平時很少會在家煮東西吃,白天學校食堂有飯,晚上下班了百佳樂那邊是包飯的,家裏隻備了一點麵,防止有時候下班回家餓了吃。
這天晚上,齊慕一共給燕秋煮了三碗麵,雞蛋也都煎給他吃了,完了收拾碗筷的時候,齊慕還問他:“吃飽了嗎?”
燕秋眨眨眼,耷拉在額前的碎發烏黑烏黑的,把他襯得特別白。也是很奇怪,剛見到燕秋的時候,這個男孩渾身都髒兮兮的,像個黑人,但洗幹淨以後,卻又會發現他的皮膚特別白,白到發光的那種。
“沒吃飽也隻能等明天了,家裏已經沒有吃的了,等明天外麵的小賣部開門了,我再出去買吃的。”
說完,齊慕抱起碗筷往廚房走,突然感覺手腕貼上了一層溫度,他腳步一頓低頭看,燕秋的額頭正貼在他手腕上,像是小狗在向人示好。
*
過了幾天,某個周六,齊慕一大早就醒了,扭頭一看,**沒有人,反而是門口有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眯著眼一看,燕秋正蹲在門口,一動不動地望著門把手,喉嚨裏發出輕微的‘嗚嗚’聲,門外有人在喊:“小齊,小齊我來找你啦。”
齊慕很是疲憊地翻了個身,打開門後,很不耐煩道:“來這麽早幹什麽?”
“嘿嘿,”秦燃笑著晃了晃手裏的早餐:“來看你們啊,我還買了早餐。”
關上門,燕秋躲在齊慕身後,偶爾會漏出半個腦袋觀察秦燃,秦燃大搖大擺坐在椅子上,像喚狗一樣對燕秋招手:“餓嗎?”
燕秋將頭縮回去,沒理他。
“嘿,你還不理人?”看見燕秋和齊慕走那麽近,秦燃瞪大眼睛,一臉不服:“外,你可是我撿回來的,居然不理我?”
燕秋依舊躲在齊慕身後,齊慕去衛生間洗漱,他也跟在後麵。他想跟齊慕也沒管,今天是周六,他要回一趟福利院,昨天晚上柴思元找到他,說助理的事情已經和教練說好了,讓他隨時都可以去,所以等到了下午他還要再去一趟百佳樂,把工作辭了。
從衛生間出來,秦燃還在罵罵咧咧,齊慕看都沒看他,抓起掛在牆上的書包,出門前想起前前兩天回家時燕秋餓得接衛生間的水喝,又回頭跟秦燃說:“我要去趟福利院,得晚上才回來,既然來了就好好帶他,人是你撞的,要負責。”
門砰一聲關上,裏麵傳來秦燃的抱怨聲:“什麽啊,都說了不是我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