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意義”
衡川, 燈火通明。
集團會議剛結束，眾人陸續而出。
李清霽起身，幾乎是和李治荀在同一時刻走出會議室。
在出門口的那刻, 李治荀的笑意漫上眉梢：“接下來, 望江的項目希望你多配合了。”
李清霽腳步微頓，看了他一眼：“如果你實在吃不下，我不僅可以配合，還可以直接接手。”
李治荀笑意頓收，沒想到在門口，爺爺都還在會議室裏沒出來, 他就敢說這種話。
“李清霽——”
“好好努力。”李清霽笑了下, 不達眼底，“大家都會看著。”
趙思源已經在會議室外候著，見著李清霽出來, 迎了上來, 眼神示意了下。
李清霽知道他有話要說, 沒有再同李治荀說什麽，抬腳離開了。
進到在衡川的辦公室後，李清霽坐下：“什麽事。”
趙思源道：“江小姐母親那邊剛有消息傳來了。”
“說。”
“江小姐的母親從法國療養院離開後, 原來是被安排去了瑞士的一個療養院，這個療養院私密性很高，客戶的私人消息保護得非常好, 所以也花了一段時間才從中知道……”
“說重點。”李清霽按了按眉心，因為會議上的事而煩躁著。
趙思源抿了抿唇：“這個……一個之前照顧過的醫護人員說，江小姐的母親已經去世了。”
李清霽手指一頓, 倏地抬眸。
趙思源：“而且不是近期去世, 她去世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就是在去年您和江小姐領證前一周。”
李清霽眉頭緊鎖：“瑞士那邊沒有通知……”
“不可能沒有通知，客戶離世，那邊的人按照程序是會告知她的負責人的，江家那邊的人是知道的，隻是，隻是沒有……”
隻是沒有告訴江奈。
李清霽腦子裏突然冒出了那天在山頂，江奈紅著眼說的那些話，她說她很想念她的母親，很期盼她能回來……
這可能是她小時候到現在，每次在江家時所有的支撐。
李清霽倏然起身，拿起手機便想打電話。
辦公室的門在這時被推進來，父親李敬年和母親方舒英走了進來。
“你要走了？”李敬年問道。
李清霽：“嗯。”
方舒英：“剛還和你爸說過來找你，一起出去吃個飯，是有什麽事？”
“我去找一下江奈。”
方舒英：“那正好，跟江奈一起過來吃飯吧。”
“有點事，下次吧。”
“清霽。”李敬年在他出門的時候叫住了他，“剛才在會議室你也聽到了，望江項目現在集團已經決定大力扶持，你爺爺分明有意製衡……”
“我知道。”
方舒英：“知道就要更警惕李治荀，他丟了西城那塊地，紐約那邊的項目也轉到你手裏，卻還能起來，我看你爺爺不僅隻是製衡，明顯對他就有偏愛。”
“他的事我會慢慢應對。”李清霽皺眉道，“你們先回去吧。”
門被關上，李清霽離開了。
辦公室裏方舒英和李敬年麵麵相覷，問趙思源：“他急著去做什麽？”
趙思源沒得到李清霽的同意是什麽也不會說的：“不太清楚，應該是私事。”
電梯前，李清霽剛要重新打電話，陸楓的電話先進來了。
他接起後直接道：“有什麽事晚點再說。”
“不能晚點！很重要！”陸楓著急道，“剛才林慧突然給我打電話了，她說江奈在酒吧裏遇到了江瑤。江瑤跟她說，她媽媽根本不能出席你們的婚禮，因為她媽媽已經去世了？清霽，這真的假的？”
李清霽立刻問道：“她人還在那裏？”
陸楓：“不在了啊，林慧給我打電話的時候說江奈聽到這話就出了酒吧，她也不知道去哪了。然後我就給你打電話了啊，所以這真的假的？你知道嗎？”
陸楓沒有等到李清霽回答，因為他直接就把手機掛了，進了電梯。
坐上車的時候，李清霽繼續給江奈打電話，但她沒有接。
他眉頭緊皺，將手機丟在了一旁，直接發動了車子。
他知道她現在一定會回去。
——
江家宅子亮著燈光，這個時候，他們也才剛吃完飯不久。
江奈把車停下的時候，坐在這裏緩了一會，她感覺到自己太陽穴在瘋狂跳動，眼前的東西都好像在晃**。
車子邊上蹭了一小塊，是方才拐彎的時候碰上了花壇。
她堅持不下去了，可能再開一會，她就掌握不了它的方向了。
短暫的停滯片刻後，她下了車，徑直往家裏走去。
鍾叔看到她回來，意外地迎了上來：“小姐，你這個時候怎麽回來了，也沒說一聲呀？”
江奈沒有說話，視線隻定定地落在前方。
鍾叔察覺到不對勁，“小姐，您怎麽了？”
“他們呢。”
“老爺他們吃過飯了，在客廳呢。”
江奈嗯了聲，拐過走廊，走了進去。
爺爺奶奶確實都在客廳裏坐著，看到她直衝衝地進來，都愣了下。
奶奶：“江奈？你怎麽這個點回來了。”
江奈嘴唇輕顫了下，心裏還帶著一點希冀，她期望，江瑤是騙她的。
江瑤向來愛欺負她，她會騙她很正常！
“我要見我媽。”
兩老人愣了下，皺眉：“你怎麽又提這個事，上一次不是才鬧騰過。”
“那我問你，為什麽不可以？”江奈看向江遠濤，“爺爺，為什麽不可以？是不是你也沒辦法做到了？是不是我媽媽已經不在了，所以我沒法見到她？！”
江遠濤怔了怔，皺眉道：“誰告訴你這件事的。”
江奈心口咯噔了一聲，一根緊繃的弦徹底斷了：“所以，是真的？”
江遠濤：“誰告訴你的。”
“誰告訴我重要嗎？！重要的是我媽媽是不是去世了？！”江奈往前走了兩步，睜大了眼睛看著他，眼淚就這樣掉了下來，“為什麽不告訴我？為什麽這種事都不告訴我？你們還想瞞我多久，一輩子嗎？”
江遠濤臉色變了變：“江奈，我說過很多次了，從我把你帶回來那刻開始，你跟她就不再有關係，她也不是你媽。她是死是活，你沒必要知曉！”
江奈簡直被撮了心，牙齒都不由分說地開始打顫：“我沒必要知曉……我是她女兒啊，她是我媽這件事不是你說不是就不是。你明明知道的，她對我有多重要。你之前不讓我見，好，我們不見，但她去世你總該告訴我吧？你總該讓我去見她最後一麵吧？”
見他冷著臉不說話，江奈又看向奶奶：“奶奶，你告訴我好不好，她什麽時候去世的？”
老人眉心微微一跳，看向一旁的江遠濤，克製了下，說：“奈奈，療養院的人前年就說你母親的身體開始直線下降，說實在的她能堅持這麽久已經是很不錯了。所以你現在也不用對著我們發火，她的去世並不是我們造成的。”
“我沒有說是你們造成的，你們還要用她來控製我，怎麽舍得她死呢。我隻是覺得，她去世這件事我有知情權！”
江遠濤：“控製？你這是什麽話！什麽叫我要用她來控製你！”
江奈閉了閉眼，胸膛好像有一塊大石頭壓著，她快喘不過氣了，隻能發泄似地道：“那你敢告訴我她是什麽時候去世的嗎？！去年？是在我和李清霽領證前嗎？”
“你……”
江奈看他們的神色就知道自己猜中了，其實在國外讀書的時候，她給她媽媽發微信，她媽媽雖然很少很少回複，但像逢年過節的時候，她偶爾也會回她一個消息。
可她回國後，她再也沒有回複過她了。
她本以為是媽媽知道她畢業回國了，怕跟她聯係會讓江家人生氣，所以才不敢，原來並不是……她是去世了，她沒辦法再回她了。
“不是用她來控製我嗎……領證的時候沒告訴我，是不是怕我知道後直接就不領證，你們和李家也就達不成合作了？！”江奈泣不成聲，“可我會領證的啊，欠你們的我會還的，你沒必要連她的死都要利用！”
“你要是知道你真的會領證？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為了她衝長輩這麽說話！你這性子，那個時候要是知道了不得直接跟我們翻臉！”江遠濤氣得不行，“而且江奈你捫心自問，讓你嫁到李家對你不好嗎，多少人上趕著都不行。你要不是我們江家的人，你一點機會都沒有！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江奈哭得發抖，巨大的悲痛已經讓她再也無所顧忌。
她隻知道她從小堅持著的，努力做的，一切都沒了意義，她隻知道她媽媽從此再也不會出現了！
“是我得了便宜還是你得了便宜，你心裏有數！如果不是我填了江瑤的窟窿，你又損失多少。”她啞著聲道，“爺爺你以為你真給了我很多嗎，你才要捫心自問，你帶我回來真是為了我嗎，你隻是為了你的麵子而已，你不想別人知道你的孫女流落在外，撮你的脊梁骨說你沒心肝。這麽多年你關心過我嗎，你還不如家裏一個家政阿姨，還不如鍾叔。”
“行啊，那人不在了，你就有本事說這些話了！”江遠濤冷著一張臉，看著極為可怖，“江家對你不好，那你走！你沒了江家，你就知道你自己算什麽了！”
奶奶知道兩人都在氣頭上，聽到江遠濤說出這句話，立刻出來圓場，“好了，說這種話幹什麽。逝者已矣，活著的人就不要為此爭執了！江奈，之前的事就讓它過去。”
說著又瞪了眼江遠濤，“你也少說兩句。”
好輕描淡寫啊。
一條生命的逝去，他們說過去就過去了。
也是，這個世界上，除了她，誰還會惦記著她媽媽呢。
“沒了江家，我是什麽都不算！不算就不算吧，這個位置，本來也不該是我的。”江奈看著他，也不想再待下去，轉身就想離開。
江遠濤沒想到她真轉頭就走，威壓這一刻被一個小輩碾壓，隻覺顏麵無存：“你現在要是敢走就永遠別再回來！我也就當沒你這個孫女！”
江奈腳步微停，笑了下，卻格外難看：“好啊……”
奶奶一驚，連忙阻攔，江奈避開了她，徑直往外走去。
她淚眼朦朧，腦子嗡嗡地在響，視線也跟著模糊，走到門口的時候險些撞上人。
那人好像剛走進來，也可能站了一會了，他沒有讓開，握住了她的手腕，“江奈。”
江奈抬眸，眼睛紅得可怕。
李清霽看到她的眼眸，猛得怔了一下：“你……”
話還沒完，她已經饒過他往前走去。
李清霽愣了愣，幾步追上了她，攥住了她的手：“去哪。”
江奈眼睛發痛，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無法思考什麽了。
李清霽沉了眸，沒有再問，“跟我走。”
他方才停車的時候看到她車上的撞痕了。
她現在這個狀態是絕對不能再開車的。
李清霽直接把她拉到自己的車旁，塞進副駕駛，帶著她駛出了江家。
——
爭吵後的安靜顯得腦子格外空**，江奈不可遏製地想到更多關於她媽媽的事。
想到她們分別，想到她們重逢，想到重逢又再次分別後，她心裏暗暗下的決心，她以後一定會把她帶在身邊，一定會有能力照顧她……
可她好像做了無用功。
她怎麽就沒有想過，她或許再也等不了她了呢……
說到底，這一切還是怪她自己。
是她不能快點長大，是她太慢了……
江奈渾渾噩噩，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車子停下來，她看到車門被打開，李清霽在她麵前半蹲下來，用紙巾擦她臉上的淚。
“回家了。”他朝她伸了手。
江奈抬眸看他，大顆大顆滾燙的眼淚不受控製地落了下來，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李清霽麵色微僵，他從未意識到，原來也有一刻，人的眼淚能像一柄尖刀，剜著他的心肉。
他深吸了一口氣，直接把她從裏麵帶出來，抱到了懷裏。
沒有說什麽，隻是抱著她，輕輕撫摸著她的背。
直到她哭得沒了力氣，才一把將她抱起，帶回了家。
夜深人靜。
江奈坐在**，眼睛已經流不出淚來，嗓子很痛，她垂眸看著微信裏媽媽的頭像，一直在發呆。
“先睡覺好不好？”
“你來找我，是林慧跟你說的嗎。”
這是她到家後說的第一句話，聲音很低很啞，李清霽把水遞到了她身邊：“嗯。但在之前，我也知道了你母親的事，趙思源已經找到了她所在的地方。”
江奈眼眸微微一動，轉頭看他：“你知道她在哪，那她葬在哪你也知道嗎？”
李清霽：“瑞士。”
江奈：“我去找她！”
李清霽瞬間把她的手抓住了：“我知道你心急，但你現在這個狀態不要太衝動，你先睡一覺，我來安排。”
“我想自己去，我親自去。”
“我知道，我陪你，我們明天就去。”
江奈：“可是我……”
“聽話，我們明天一定出發。”
江奈沒有再吭聲，李清霽輕歎了口氣，抱著她躺到了**。
但他沒睡著，他知道，她也是。
“李清霽。”
“嗯？”
“你告訴我她的具體地址吧。”江奈低聲說，“我可以自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