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周末, 這個打工人的續命神藥如期而至。
不過對於廣大的服務性行業來說,打工人的快樂對應的就是他們的忙碌。
8點不到,一批又一批的遊客就從不同渠道趕到了岱山動物園, 他們有的大包小包,有的輕裝上陣的,但無論哪一種, 共同點是——他們都將自己從頭包到了尾, 一看就是做好了和太陽大戰三百回合的準備。
這群人在幹啥子?
偶然路過的買早餐的嬸子滿臉問號, 岱山動物園對於當地居民來說那就和家門口的小花園差不多, 就算之前聽到了些消息, 說這動物園好玩,但心裏頭也總帶著點:那疙瘩能繡出什麽花來的迷惑。
之前也罷, 聽說和牛蛙店一起搞了個活動,動物園她是沒去, 但是牛蛙吃了,味道不錯,但假期也過了餐館也撤了, 咋人又聚起來了呢。
這位嬸子買了早飯又回來, 看著人隻見多沒見少的模樣, 終於是忍不住去問了,得到的回答就更讓她覺得匪夷所思了,怎麽會有一群人樂滋滋地跑來做白工哇?還是幹農活?
不光阿姨不明白, 濮落其實也不是太明白,學生也就算了, 那些工作黨又是出於什麽目的帶著孩子來玩泥巴呢?
大概就是人類對於土地本能的渴望和親近吧。
提前到達的遊客讓濮落不得不匆匆對付了下早餐, 就舉著個大喇叭來動物園門口給參與活動的遊客們做登記,一邊登記簽到, 他還一邊給人派發了一張用以分組的號碼牌。
今天的各項活動都要根據分組來。
而帶隊老師就是——當當當當~因為動物園沒人會種果樹,所以為了保證樹木的存活率,園長這次還特地聘請了四位果農,他們將帶領四支隊伍進行果樹種植。
同時考慮到果農們普遍性格內斂,沒有授課經驗,濮落還為他們一人配備了兩位助教,選的都是專業為播音或者傳媒方麵性格開朗的大學生。
濮落之前都已經和果農們溝通過了,他們也已經對將要種植的果樹心裏有數,濮落對他們很放心。
咦,那工作都交給果農和誌願者們了,濮落要幹什麽?
濮落和園長的工作也是非常重要噠!
他們負責的是整個團隊的後勤工作。
這次活動動物園不收費也不給酬勞,但是會包一頓午飯,午飯是附近餐館提供的盒飯,對方會送到園門口,得陸吾和濮落二人將飯盒運送到各個活動點。
除此以外,考慮到種樹也算是重體力活,善良的園長還為他們準備了冰鎮的酸梅湯作為補給。
園長的酸梅湯可不是用濃縮汁調出來的,所有的材料都是園長自己購買的藥材,裏麵的山楂更是應季剛剛采收來曬幹的,濮落還看到園長從櫃子裏翻出了一片陳皮,可以說是料用得十足十。
現煮的酸梅湯滋味複雜,這本來就是藥方,所以也要遵循中藥的頭煎和二煎,再混合,成湯酸中帶苦,因為沒放洛神花和桑葚提色,所以顏色是很自然的微褐,乍一看不起眼,喝起來味道也帶著中草藥的味道,不好喝,但東西好不好,身體會告訴你。
這和用香精糖漿勾兌的酸梅汁完全不同,前者糖分高,越喝越熱,園長煮的酸梅湯喝下去之後,明明沒有放冰,但就是能感覺肺腑間的舒暢。
人精神了,不萎靡了,汗都好像流少了,疲憊和炎熱雙重作用下消減的胃口也仿佛複活了,雖然原材料真的不便宜,但也算是慰勞一下這些被騙來種地的城市人。
事實證明,園長的決定十分的高瞻遠矚,冰鎮酸梅湯每到一地就受到了遊客們的熱烈歡迎。
這些被山石泥土以及難以操控的農具折磨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都市人們剛看到小車,幾乎是立刻就丟開了工具,圍攏到了水桶邊上你一杯我一杯地接水。
初時還有人喝不慣,覺得這酸梅湯不冰不甜還有股藥味,還是有人科普了才知道園長那是用了真材實料,頓時誇園長有良心好手藝,誇小濮老師兒辛苦,誇得濮落臉蛋紅撲撲的,幹起活來也更起勁了。
很快他就到了最後一個勞動點,來到這裏的人都是自帶溫帶苗木的遊客,這裏的人也是濮落最好奇的。
他真的很想知道他們是為什麽會在家裏買上一棵本地就有的果樹,又是為什麽會決定將果樹送給動物園。
不過當時分隊時候沒注意,現在一看,這個隊伍的銀發含量好高啊。
幾乎有三分之二都是爺爺輩的。
不過別看他們這兒的年紀大,但他們效率高啊。
濮落到的時候,這裏的人已經將自己帶來的苗木基本種完了,就還剩下一些園長采購的苗木。
一看到推著飲料桶的濮落,這些老人家就樂開了花,接手的接手幫忙的幫忙,甚至還有自發組織秩序的。
場麵熱鬧中又帶著一股默契,甚至都不需要誌願者幫忙,幾個嬸子就將場麵HOLD住了。
不知道為什麽,在這種氣氛和奇怪的壓迫感下,沒多久,濮落也捧著酸梅湯坐到了樹蔭下喝起水來,邊上是同樣被迫無甚用處,被嬸子塞了酸梅湯丟過來的誌願者。
二人手裏都被塞了解渴爽脆,還帶著點涼意的新鮮黃瓜,正一口一口啃著。
乖巧.jpg。
不過沒過一會,濮落身邊就靠過來了一個大爺,大爺穿著老頭衫,滿頭華發但是精神矍鑠,笑嗬嗬的樣子看著特別慈祥,“小濮老師兒,和你打聽個事。”
濮落趕緊咽下嘴裏的黃瓜,應聲:“您說。”
“就是這個,是哪位老師寫的你知道不?”說著,一個手機就遞到了他眼前,濮落定睛一看,那正是自己前些天被手寫輸入法折磨得火大,幹脆找筆墨寫的通知書,頓時一頭霧水。
這……莫非他寫的東西有什麽問題,現在被人找上門了?
濮落內心拉響了十級警報,不答反問:“這個寫得有啥問題嗎?”
“嗨,沒啥。”老人家的表情更加慈祥了,就像是拐騙小紅帽的大灰狼一般:“就是我們覺得他這個字寫得怪好的,想要和他交流學習一下。”
哦,字啊……呃……
濮落更莫名了,不就是寫字嗎?又不是打架,這有啥好切磋的。
不過不是內容有問題就好,於是濮落便爽快承認道:“承蒙您欣賞,這個是我寫的哈。”
老爺子慈祥的表情一僵,他側身,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嘀咕了一句什麽後又扭轉頭來:“對不住啊小濮老師,我年紀大了耳朵似乎有點問題,剛您說是您家哪位寫的?”
濮落舉起手,食指指尖戳了戳自己的腮幫子。
濮落:=w=
老人:……
他呆滯了一會和,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誇道:“好,好,自古英雄出少年,是我著相了,小濮老師,請教一下你,你可有師承?臨摹的又是哪位的字帖?我瞅著你的字有顏筋有柳骨,斷聯輾轉間又有獨特的韻味,我等實在是喜歡。”
濮落慢慢地歪了歪頭,啊,原來是要問這個問題啊。
“臨摹……”濮落思考了下自己的成長曆程,“我倒是沒有臨摹過什麽字帖,不過我寫字是跟著我父兄學的,他喜歡和字寫得好的人交朋友,我有一個兄弟也是,我沒有特別學過,可能是受他們熏陶吧。”
這麽說是委婉了,其實真相是濮落的老父親應龍,平時的愛好就是看民間傳上來的祭文。
如果看到字特別好看,文采相當優秀的,就會小小實現一下對方的心願,興致來了更是會直接跑到民間去和人家親密貼貼,做個筆友啥的。
所以老家的書房裏藏著很多老爹筆友寫來的信件,跨度從竹簡羊皮紙到宣紙錦緞都有。
濮落小時候有段時間比較調皮,加上老應龍說兒子寫的字和春天的蚯蚓一樣擰巴,便把他丟到書房裏學寫字,學習方法很簡單,抄多了就好。
所以濮落等於是被老爹的筆友們喂養長大的。
順便吐槽一下,他老爹雖然會實現民間人的願望,但是他辦事經常拖拖拉拉,有一次一個叫韓愈的人上書好幾封,說當地鱷患嚴重,希望給它們換個棲息地。
然後因為那位文采太好,等老爹欣賞完了想起來實現他願望的時候,那人的朝代都覆滅了。
……雖然最後還是實現了啦,而且是超額實現,老應龍感慨這段錯過的友誼,可是很大方地將那裏的鱷魚直接換了個沒人且食物豐富的地方丟,而且是一次性把所有的鱷魚都請出去了,也算是造福了一方民眾。
老人眼中的光一下子滅了,不過很快又重新燃起:“不知可否欣賞一下令尊的墨寶?”
那必然是不可以的,正經人誰會帶著老爹的信逃家啊。
“不過我雖然沒有,但是我可以模仿一下。”見老人家這樣,濮落有些於心不忍了,他剛想說等過兩天寫好了可以來拿,就見對方已經打開了背包並且往外麵掏紙了。
濮落:“……”
濮落大為震撼,你,你們出來種個樹還要帶紙啊!總覺得你們這個目的不太純粹啊。
不過來都來了,濮落接過對方的宣紙一擰,就鋪在了石頭上,又在對方欲言又止的表情中接過毛筆,蹲在地上沾墨落筆。
就,就這麽寫啊……
幾個老人家交換了一個眼神。
他們這次來種樹的確有些醉翁之意的意思。
不過他們比醉翁還過分,他們是又想要將果樹移栽,來人家動物園玩玩,又想要結識一下那個寫了布告的先生,那是兩手都要抓兩個都想要。
沒想到目的這麽輕易就達成了,就是那位想象中的“老先生”竟然如此年輕,寫起字來也這般隨意,居然就這麽一蹲,一蹲啊!
不說平心靜氣奏琴焚香,起碼也得正兒八經坐下寫吧!
他們哪知道對濮落來說,他早就因為豐富的抄寫經驗練就出一身本領——無論什麽姿勢都能寫。
在老父親罰抄作業最重的時候,濮落手抄酸了,可是還有變成原型用尾巴抄的經曆哦!
這可是他家三哥都不會噠!
就在眾人糾結間,濮落的筆尖已經如遊龍轉鳳般凝落在了宣紙上。
而且此刻他的字體和通知書上的清正平和的字體不同,寫著寫著就多了瀟灑飄逸的味道,一撇一捺仿佛就要在下一秒離開紙張的束縛飄然入空,卻又在下一刻穩穩落入紙張,誰看了能不讚一聲好。
“好字!”這不,就有圍觀群眾誇出來了,不知不覺間濮落周圍已經圍了一圈人,之前還坐在一旁一起喝酸梅汁的誌願者也不知道何時被蜂擁而來的老人們擠出了隊伍,隻能去負責收拾現場。
一封信不過百來字,濮落沒用多久就寫完了,他看了看成品自覺還挺滿意的,主要是現代人的技術好,這次的筆墨紙質量都是他用過最好的,書寫感比房間裏的存貨好用太多了,這墨汁還有股很好聞的香味,不像存貨的墨汁有點臭臭的。
濮落特地翻轉了墨水的瓶身想要看看牌子,如果不貴的話他打算買上幾瓶預防下次,沒想到上麵並沒有貼牌,他不由一愣,就聽邊上有人說:“這不是商販的,是我們社自造的。小先生隻要加入我們市書法家協會就可以每個月試用到新產品哦。”
這是一個笑眯眯的中年人,麵容慈祥:“我們都是泉城市書法家協會的會員,是隸屬於文聯的正經協會,我們協會人才濟濟,墨、筆、紙都有大師級人才在協會裏,隻要加入我們協會,就可近水樓台用新品,還可私人訂製,最重要的是……”
“可以插隊預約。”
插隊預約?
濮落看看手中的紙筆墨,有點小心動,但還不至於到行動,書法什麽的於他是隻是常態,談不上是愛好和專業,這種協會應該都是愛好者的集聚地吧?這樣的他加入人家的專業協會,對人家愛好太不尊重了。
而且他還要和園長一起打造最棒動物園,等園長功成名就後他就能躺平了,美好的生活就在後麵,此時可不能分心。
濮落麵上揚起笑容,正要說話,就被之前一直沉默著的一個中年人打斷:“我們協會有豐富的活動,也有許多互為臂膀的兄弟單位,比如馬上我們就要去支援兄弟單位的同好去隔壁淄城了。”
淄城?濮落耳朵不由自主抖了抖,是那個上過電視,有著很好吃燒烤的淄城嗎?是那個園長不願意帶他去,說要買高鐵票很遠的淄城嗎嗎嗎!
中年人瞄了眼小年輕圓溜溜亮晶晶的眼睛,看出了其中的渴望,清了清嗓子,繼續道:“淄城的藝術家們現在已經傾巢而出,為了豐富遊客的文藝生活而努力,但他們對比遊客人少力微,所以我們即將去支援他們,”
“我們下周一就要出發,協會包大巴來回,還包一頓午飯,如果你現在願意加入的話,那就可以以預備會員的身份和我們一起去,哦對了,午飯是當地請客的,吃的是那什麽?就是那個用小餅卷的……哎呀,要我說他們就是太客氣了,都是兄弟嘛,”
濮落已經聽不進別的了,他滿腦子都被這個中年人一包一抽的手勢吸引了,口中更是瘋狂分泌唾沫,感覺自己喝下的酸梅湯已經開始起效,肚子已經做好準備了。
而此刻,最後一根稻草來了:“我們大巴位置比較多,如果大家願意的話,還能帶一個親屬哦。”
濮落立刻舉起了手手:“我我哦,我報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