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夏天的天總是亮得特別早。
岱山動物園毗鄰林區, 天光一亮,那些長羽毛的社交悍匪就開始用自己的大嗓門宣告自己的存在感了。
不得不說,這些鳥真的是太討厭了!
每天早上, 濮落都要重複被鳥吵醒,用爪子按住耳朵繼續睡這個過程。
偏偏黃鼠狼的爪子特別短,要按住耳朵得他縮成球球才能做到, 但他的柔韌性不足以讓小黃鼠狼長期保持這個姿勢。
所以濮落不得不重複被吵醒——捂耳朵——再被吵醒這個過程。
不過今天的情況略有些特殊, 濮落難得是□□飯的鈴聲吵醒的。
早上5點開始, 他們的勞模園長就推著小車開始給動物們一件件地分發早飯了。
從濮落抵達動物園開始, 大家的開飯時間都是8點開始, 因此園長這一日的時間變動將小黃鼠狼打了個措手不及。
若非小推車上有個叮當作響的鈴鐺先一步叫醒了他的肚子,濮落還縮在大黑的身邊睡大覺呢.
“今天, 今天怎麽那麽早呀?往常不是都要八點多才開始放飯的嗎?”等叮當聲一路向下而去後,濮落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從棧板後鑽出來,一邊打哈欠一邊用飲水器裏麵的清水給自己擦臉。
而不講究的大黑熊已經抱著一整個南瓜在啃了,聽到濮落的問題, 它一邊啃一邊含含糊糊地說:“周末時候都得早起。”
周末?周末不是應該睡懶覺的嗎?
濮落那個被他在洗臉時候按下的耳朵頓時豎了起來, 在抵達人界後濮落就已經搞清楚了人們的活動規律。
這個時代的人有周末、國定節假日、年假、零零碎碎的假期加起來一年中有足足115天, 平均做工2天就能休息一天。
哪像他們一家,除了自己生日和老爹生日外,根本就是全年無休。
但是休息天不是更應該睡懶覺嗎?而且這個和提早幹飯有啥關係?
然後濮落就被科普了一個很可怕的常識——旅遊業, 沒有周末!
作為園裏唯一的工作人員,園長周末兩天都得全天候地守在門口做售票員, 從開園到閉園。
到時候別說來照顧動物了, 就連上廁所的時間都得快去快回。
無奈之下,他隻能將投喂時間提早。
不過這樣做也有個好處, 大家早些吃飯,到開園的時候正好是精力最旺盛的時候,如此也能給來遊玩的遊客一個比較好的體驗。
想到這件事,大黑熊立刻將嘴從南瓜上挪開,作為動物園的老資格員工,他扭頭看向萌新濮落:“說起來,這是你在俺們動物園的第一個周末呢,是我疏忽了,有些事忘了告訴你。”
黑熊的態度讓濮落悚然一驚,以為這個動物園有什麽神秘的動物園怪談,沒想到黑熊一開口就是:“俺們動物園的動物,得有服務精神。”
簡單的說就是,和大動物園裏麵那些吃鐵飯碗,可以隨意擺爛的動物們不一樣,岱山動物園的動物們都得有危機意識。
作為一座民營動物園,岱山動物園拿不到來自政-府的補助,所有的收支全部自負,而他們收入的大頭便是門票。
可是!岱山動物園雖然背靠泉城,但距離泉城市中心卻有一個小時的公交車程,在沒有開通地鐵線的情況下,交通並不便捷。
這也意味著他們的主要客流隻能靠周邊,以及一些來泰山的遊客。
還得是自由行,跟團遊的遊客壓根不會來他們這裏。
“不過,我們還有兩個寶貝。”大黑熊神秘兮兮地說道。
寶貝之一是他們動物園的綠化實在是很不錯,樹蔭蔥蘢之下,氣溫會比別的地方更低一些。
寶貝之二是真的寶貝,那就是泰山泉水。
雖然離泉城很遠,但地理位置處在泉城和泰山中間的岱山動物園也有一口品質很不錯的山泉。
泉城人都有用山泉水泡茶的習慣,老年人更有晨練的習慣,若是能在晨練完成後喝一盞熱茶就更完美了。
所以從很多年前開始,岱宗動物園就提供了這項服務。
在這裏隻需要付個5塊錢的茶位費,就能無限製地接水煮茶。
這個價格加上本省60歲以上的老年人入園免費的政策,可以說就是兩塊能夠打動老人們心田的敲門磚了。
俗話說隻要抓住了老年人,就能抓住他們的祖孫兩代,而隻要讓小朋友來習慣了,那麽中間那代問題也不大。
那要怎麽拉住小朋友的眼神呢?
“就得靠俺們了。”大黑熊拍了拍它胸口的V字領白斑。
“雖然俺們動物園沒有動物表演,但俺們可以自發表演啊!”
說著,大黑熊就放下了南瓜,舉起了邊上的一根粗大的木棍,舞得那叫一個虎虎生風,給濮落展示了一番什麽叫功夫黑熊。
濮落一點點長大了嘴巴,默默放下了吃到一半的南瓜,舉起了短短的前爪,呱唧呱唧開始鼓掌。
他的捧場讓亮亮十分滿意,一個漂亮的收勢後,它錘了錘自己的肩膀,話語中是英雄垂暮的孤獨:“還是老了啊,當年我可是會騎自行車、踩獨輪車、鑽火圈、吹嗩呐的。”
濮落:厲害!但是為什麽動物園的動物會這種奇怪的技能啊!
“我這不算什麽,我們園的動物們都有自己獨特的吸引觀眾技巧,你可以慢慢學習。”
大黑熊坐下捧瓜,長歎道:“園長太窮了,我們再不努力一把,這個園遲早得散。”
濮落感覺自己真的有被震撼到,這是什麽廢柴園長和他的神仙動物劇情啊?
這年頭動物園的動物都那麽拚的嗎?這豈不是和他想象中的躺平動物園生活完全不一樣?
等等,他到時候入職的話,不會也要加入內卷的動物陣營吧?
濮落頓時覺得手裏的南瓜一點都不甜了,不過他轉念一想,這個又不是老板(園長)給的指標,是大家自發搞的。
那也就是說,隻要他臉皮夠厚,同事就Cpu不到他。
“對了,”並不知道這隻鼠心裏已經在打怎麽躺平小算盤的黑熊關心道:“你今天怎麽沒出去?”
濮落一愣,答道: “昨天晚上已經去過了,今天不急。”
“哦。”黑熊摸了摸腦袋,雖然有些不明白這小家夥昨天什麽時候出去的,不過它心很大,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它在地上尋找了一圈,發現今天居然沒有自己愛吃的甜瓜後頓時有些悶悶不樂起來。
奇怪,往年這段時間小園長都會給它準備甜瓜的呀,雖然為了照顧它的身體,小園長會把甜瓜最甜的瓜瓤部分挖走,但瓜肉還是有些甜味的,也能給熊解解饞。
怎麽現在連瓜肉都沒了?
黑熊呆坐在樹樁上,感覺心有些痛。
如果此時園長站在他的麵前,濮落就會看到這位五大三粗的大黑熊在地上滾來滾去,還會發出各種諸如——“小園長你是不是不愛俺老熊了?”
“俺可是看著你長大的熊叔叔啊!小時候你還睡過我的肚皮,誇過它睡起來舒服呢!”之類的暴言。
幸好沒有,否則大黑熊在濮落心中的形象可能就要崩裂了。
啃完了一片沒有瓜瓤的南瓜後,濮落打了個嗝,沒再繼續了,他準備再去睡個回籠覺。
反正昨天晚上剛剛吃過夜宵,濮落覺得昨天吃下去的食物熱量挺厲害的,應該能幫他頂餓到晚上。
說到夜宵,濮落就想到昨天離奇的經曆。
昨天在將那隻暈厥的老鼠送給野貓後,濮落實在戀戀不舍小園長做的那個誘餌,想著會不會園裏還有別的地方也有這樣的“漏網之魚”,於是在動物園的幾處人活動比較多的地方溜達了一圈。
結果他還真的發現了好幾個捕鼠夾。
尤其是在園長辦公室和門房位置,那裏足足放了3個捕鼠夾,上頭的餌料都是濮落吃過的自製小漢堡,而且都沒搭上卡扣。
濮落一邊將這些餌料依次送到肚子裏,一邊納悶園長這到底是愛鼠還是恨鼠。
說愛吧,這人愣是用捕鼠夾做了一個又一個的地雷陣。
但要說恨吧,這些地雷連保險都沒有,都是空心殼,除了給人送裝備沒一點用處。
關於這個放了捕鼠夾卻不上卡扣的事情,濮落實在是想不通園長為什麽要這麽做,最後思來想去他隻猜出一個可能——園長他,是不是不會用捕鼠夾啊?
他也知道這個猜測很離譜,但除了這個之外濮落實在是猜不到這樣操作的原因了,總不至於是為了抓某個極其狡猾的大老鼠,所以正在做溫水煮青蛙之事吧?
不可能不可能,沒這個必要啦,抓個老鼠而已,哪有那麽麻煩,說不定是當時他出動的時間剛剛好,園長那時候還沒做好全部的準備,所以沒有啟動捕鼠器而已。
小黃鼠狼將尾巴抱在懷裏充當抱枕,他打了個大哈欠後,砸吧了下小嘴,暗中下了決定——今天晚上,他還要去外麵溜達一圈。
說不定還能收獲一些“意外之喜”咧。
想想還真是有些不公平,這年頭小灰耗子吃的居然比他吃的還好!
憑什麽?是他不夠可愛嗎?是他的毛毛不夠光滑嗎?等他換上一套新的皮大衣,立刻就去抱園長的大腿。
他一定要讓園長到時候給他做更好吃的飯食,嗚嗚。
“呀——有老鼠呀!”還沒等濮落在夢鄉裏的大餐上不知道滾了第幾個圈後,他被一聲尖銳的叫聲喚醒。
聲音的來源地是野貓和貓頭鷹的棲息地。
“怎麽啦?”濮落揉了揉眼睛,爬上籠舍內的高坡,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遠遠看去。
他視力很不錯,所以一眼就看到了一群圍在籠舍門口的女生。
這些女孩們穿著很有年代感的服飾,一邊捏拳頭,一邊捂著嘴,顯然她們看到的東西正在刺-激她們的神經。
讓我康康,女孩子是看到什麽叫成這樣?難道是看到了什麽血腥場麵?
不能吧,昨天看野貓的樣子,還是很冷靜的哇!
它看到自己送過去昏迷不醒的小耗子時,還很嫌棄地把鼠撥到一邊去了呢,難道是看到老鼠醒了後狩獵之心覺醒了?
濮落伸了個懶腰,鬆鬆筋骨,隨後呲溜一下從籠舍的縫隙中躥出去。
它在人們視線的死角中一路前行,很快就借由高度之便占據了最佳的俯瞰視角。
片刻後,濮落囧了。
就在他視線正下方的籠舍裏,雖然隻有三條腿,但行動十分敏捷的野貓小姐趴在貓爬架的中間層,用居高臨下的眼神看著大驚小怪的人類,而在它身邊,則是趴著一隻灰色的小耗子。
活的、四肢俱全、爪子裏還捧著一個貓糧在啃的那種。
一個女孩捏著拳頭觀察了半天,確定籠子裏的貓絕對是發現老鼠的存在,但就是故意不攻擊的那種後,有些崩潰地喃喃道:“《貓和老鼠》果然是紀錄片啊……”
看她的樣子,好像明白了什麽,但濮落沒有。
雖然作為一隻見過場麵的鼠鼠,他是見過魚鉤和魚和諧相處的,但貓和老鼠?貓甚至讓老鼠吃它的口糧?
他真的理解不能啊!
等等!
注視著貓咪悠閑的模樣,和周圍的遊客,一個念頭從它腦海中閃過。
莫非,這是貓咪的“表演”項目?老鼠隻是它的道具?
也不是沒有可能哦,野貓畢竟隻有三條腿,能夠正常行動已經很厲害了,要像黑熊那樣表演肯定是不行的。
隻能另辟蹊徑,事實上這個場景的確好吸睛的,沒見遊客都堆在這裏了嗎。
怪不得這隻貓貓一定要老鼠,他還以為它是太久沒吃老鼠了想念鼠鼠的味道了呢。
可惡,是他大意了!
濮落在這裏等了好久才等到遊客們稍少一點後,鑽出來落在了野貓的籠舍上,氣勢洶洶地說道:“我那天問你要能吃的還是能玩的老鼠,你不是說都要嗎?你怎麽不玩也不吃?”
野貓睜開了它那雙任誰看了都得說一聲漂亮的眼眸,斜睨了一眼籠舍上的小黃鼠狼,指了指在吃飯的老鼠:“能吃。”
又用自己的爪子拍了拍小灰耗子的腦袋:“能玩。”
說罷,它的表情轉為了:你還有問題嗎?
濮落:……這還能這麽解釋的?
可惡,這隻貓就是在忽悠他,但是這個角度過於刁鑽,他還真的一時沒法反駁。
好氣哦,狡猾的貓貓,待鼠一點都不真誠!
如果這麽說的話,他對於園長來說豈不是也是能玩又能吃?
他比灰耗子還要高級一點,畢竟靠他自己就能完成這兩點,都不需要園長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