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就算是濮落之前生活的那個華夏遍地鱷魚、犀牛、大象的時代, 家裏養一條鱷魚當寵物還帶出門遛都是很炸裂的新聞，更別提現在了。
果然，不過一會, 抓住了關鍵詞的濮小落就在手機上搜到了那家收留了鱷魚的動物園信息。
動物園的名字十分樸實，因為毗鄰泰山，就叫岱宗動物園。
這個動物園說來也有些來曆, 它有接近五十多年的曆史, 光年齡來說, 可以稱得上是動物園中的老祖宗。
不過雖然年紀大, 但存在感很低, 如果不是這次的鱷魚事件鬧得太大，估計很多當地人都不知道泉城內居然還有這麽一家民營動物園。
不過也多虧這條鱷魚, 好奇的網友們紛紛開扒這個名字陌生的動物園，這才讓濮落如此輕易地查到了關於這座動物園的前世今生。
岱宗動物園是新中-國成立初期最早的一批民營動物園, 當時老百姓對於世界各地的動物充滿了好奇，生意人很快抓住了這個現象，民營動物園便如雨後春筍一般遍地開花。
說是動物園, 其實粗糙得很, 隨便搞塊地方弄點籠子, 買來些當地沒有的動物，再搞點動物表演，老板就可以安安穩穩地把錢給賺了。
別說豐容、五大自由之類的動物福利了, 這些動物想吃些好的都難。
在圖像資料中，幾平方的鐵籠子, 滿地人類投擲的食物, 被大量人流圍觀的環境就是這些動物生存環境的全部了。
但這還不是最糟糕的，隨著民眾獲取信息的途徑越來越便捷, 再加上保護動物意識的覺醒以及政策收縮，大量私人動物園先後倒閉。
但動物園倒閉了，動物的處理卻成了難題。
運氣好、亦或者比較稀有的動物可以被各地的公立動物園收留，但公立動物園能夠收納的數量有限，大部分動物隻能另尋他處。
人可以等待，動物卻不能，那一張張都是要吃飯的嘴，於是有些黑心的商家幹脆讓動物彼此廝殺，悄悄開展了殘酷的鬥獸表演以此謀生，更有甚者，因為食肉動物能賣出更好的價格，幹脆將食草動物投喂給食肉動物當飼料。
若是再賣不出去，便流入了野味市場。
就算是隻剩下文字的記錄，也能讓人看到那一段時間內的一幕幕慘狀。
而岱宗動物園則是走了和別人完全不一樣的道路。
岱宗動物園的第一任正式園長據說當時隻是一個給動物園打工的長工，他主要任務是照顧當時的一頭小黑熊，在得知老板要將黑熊賣給藥廠供取膽汁後，他掏出所有積蓄將這頭黑熊買了下來。
後來，他靠著做生意賺的錢和一些愛心人士的資助，盤下了岱宗動物園，並在此之後先後收留了不少無處可去的動物。
這些動物基本都是老弱病殘，比如尾巴掉光而且長不出來的孔雀、被人當寵物養，後來發現就是肉豬遺棄的大肥豬、隻有三條腿的野貓等等。
就連老園長最早留下來的黑熊，也是一頭瞎了眼的熊。
一園的老弱病殘自然無法在競爭激烈的動物園行業中立足，不過好在老園長家裏有地，靠著將林地外包的收入和退休金，他也勉強將這個動物園拉扯了下來。
據去過這個動物園的人說，該園依山而建，雖然處處都能看得出貧窮的痕跡，但裏麵的動物卻被照顧得油光水滑，而且老園長很擅長園藝，每到花季，園內就百花盛開，光是賞花也能值回票價。
啊，忘了說了，這個動物園的門票價格隻要10元，這個價格就算是在物價無論放到哪兒都是炸裂級良心價的。
不過老園長畢竟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現任園長是老園長的孫子，叫陸吾，剛接手動物園兩年。
小陸園長大學時候學的是獸醫專業，接手後就給岱宗動物園辦理了野生動物保護救助資質，所以岱宗動物園在此後又陸陸續續多了一批“老弱病殘”的動物們。
什麽折了一邊翅膀飛不起來的走地貓頭鷹，什麽斷過尾巴走路保持不了平衡，經常會莫名其妙平地摔的赤狐等等。
啊，最新又加了一隻胃口巨大的鱷魚，反正都是些放歸不了，隻能賴在園裏吃公糧的小動物們。
野生動物救助工作在呈報後可以拿到一小部分補貼，但實話說對比付出的精力和物資而言隻能說是杯水車薪，總體還是要靠為愛發電。
老陸家爺爺沒啥錢，到了孫子這兒自然也沒啥錢，但小陸依然沒有給動物園漲價。
也多虧岱宗動物園所在的地方是大魯省，作為如今華-國主要的蔬菜和畜牧業產區，這裏的菜、肉、飼草價格較為低廉，否則真讓人擔心這家動物園要怎麽支撐下來。
雖然窮，但網友都一致評價岱宗動物園絕對是民營動物園中的良心動物園。
為啥這麽說呢……因為就在這麽極限的環境下，岱宗動物園裏麵的小動物卻很少有刻板行為。
所謂刻板行為就是指動物在圈養環境中生活單調、無法滿足生活需求，被人圍觀的巨大壓力出現了心理問題。
外在表現就是動物們常常會重複固定的行為，比如在籠子裏沿著固定的路線行走等等。
於是就好奇的網友就開始研究，這家小小的民營老派動物園是怎麽做到不讓動物刻板的，要知道就連許多大型動物園內都很難避免這個問題。
有不止一個人在附近菜市場撞見小陸園長去采購蔬菜、肉，也就是說動物們每天吃的東西都是常人食用的，不是什麽爛菜幫子合成肉之類的。
籠舍的麵積難以改動，但小陸園長也盡力提高了動物的待遇，比如每天都會讓溫順的草食動物出來遛彎。
在遛彎的時候，小陸院長會有意識地帶食草動物去食肉類的地盤晃悠，還會在那裏留下糞便，一次閑逛，娛樂了雙方。
現成的豐容設施昂貴，但小陸園長有一雙巧手，可以靠手搓來解決大部分的問題。
比如那隻三足野貓的貓爬架就是陸園長自己敲的，造型別致精巧，而且照顧到野貓隻有三條腿，彈跳力可能不如正常野貓，陸院長還調整了各個板塊間的間距。
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總之，一句話總結就是：窮，但待遇好，園長是內行，更會照顧動物。
是濮落看完以上信息後得出的結論。
他默默按熄了手機屏幕，毛茸茸的小臉蛋上很有幾分高深莫測。
前者還需要觀察，但後者……倒是不需要懷疑，濮小落已經親身體驗過了。
翌日，狗幫諸狗一如既往的匯聚到了小水塘，而濮落一見到快樂蹦躂起來的狗狗們，就告訴了它們小水塘即將麵臨拆遷的消息。
“所以，再過一段時間我沒辦法幫你們賣廢品了。”濮落如此說道：“這段時間，我會帶你們走一下流程，之前我們售賣垃圾的回收站老板人挺不錯，你們把東西賣給他，雖然估計會被壓價，但多少有個收入。”
“但是，時間不能長久。”濮落嚴肅提醒：“短時間內，我們可以營造【我開學比較忙，所以讓狗狗自己來賣廢品】的假象，人們可能會覺得有意思，把錢給你們，但時間久了，難保人類會不會有別的想法。”
“而且，天氣馬上要轉涼了，到時候燒烤的人流量會明顯下降，記住，一旦他們搭起大棚後，就不要再去收罐子了。”
在室外收瓶子和進入人家店鋪內收瓶子可完全不是一回事，前者老板可以睜隻眼閉隻眼，後者絕對是在戳老板的肺管子。
而且濮落已經在網上看到了刀疤它們的身影，這可不是什麽好事，眾所周知，人怕出名豬怕壯，狗也一樣。
任何動物帶上了“網紅”二字後，都很少有好結果，尤其是流浪動物。
“請不用擔心我們。”狗幫的成員們麵麵相覷之後，齊齊衝著濮落露出了微笑。
包括狗幫的新成員——那條從中暑中撿回一條性命的幼犬，現在它已經可以長到了不用趴在刀疤背上的大小。
小家夥還不太會搖尾巴，一搖起來連整個小屁-股都一起晃了起來。
“這段時間我們已經存了不少錢啦。”
“我們存錢的目的也是萬一需要尋求醫生幫助的時候，能夠給醫生減輕一些負擔，並不是必須要賺到這些錢。”
“前輩能夠這麽幫助我們，我們已經很感謝了，怎麽還能讓您操心。”阿清一番嗷嗚：“我們會一直留意這裏的情況，等冬天過了之後前輩如果回來，隻要留下氣味，我們一定會再來拜訪前輩的。”
嗚嗚，狗狗都是些什麽樣的大天使啊！
濮落感覺自己心都要化了，就想挨個和狗狗們蹭蹭貼貼，當然，他也的確這麽做了。
“其實我還有一件臨別的禮物啦。”挨個和狗狗們蹭完後，濮落拿出一塊不鏽鋼牌子，往眾狗麵前推了推：“這上麵有我的名字和電話，如果你們遇到困難的話，可以將牌子交給信任的人類，讓他們聯係我。”
不過緊接著他又補充了一句：“我接下來一段時間行動會不太方便，不能時時看手機，但我收到消息的話會盡快出來幫你們。”
行動不太方便啊……
狗狗們琢磨了一下這句話，齊齊露出了好奇又帶著幾分興奮的表情：“前輩，您接下來是有什麽絕密的行動嗎？”
“笨蛋，這一看就是閉關啦？”阿旺眼睛一眯，這條在流浪時便混跡在公園綠地，為了聽懂老人家們的評書話本愣是學會了人類語言的狗幫外交狗此刻興奮異常，大有這題我知道的揚眉吐氣感。
“我在人類的故事當中聽過，要修仙的話就一定要閉關，閉關一醒來就能功力大成，洗筋伐髓得道升仙，誅殺萬千邪魔外道！前輩是不是這樣？”
“哦……哦！”還沒接受網絡文學洗禮的濮落和眾多狗狗一起露出了不明覺厲的表情，然後他猛然搖了搖腦袋，表示自己並不是去閉關，而是有些事情要處理。
不知道這些狗狗們又腦補了什麽，它們紛紛露出了：我懂了，我一定會為前輩保密的小表情，搞得濮落亞曆山大。
可惡啊，在這樣的眼神下，他怎麽好意思說自己隻是去蹭吃蹭喝蹭住呢，心理壓力好大哦。
不過濮落很快就轉壓力為動力，在此後的幾天內，他以超高的效率逛完了泉城的各大植物園和動物園。
然後他就開始思考一個很嚴肅的問題了。
那就是他究竟是該以房客的身份入住，還是以打工人的身份？
前者就像動物園內隨處可見的麻雀一樣，在動物園裏蹭吃蹭喝，但並不承擔任何責任和義務，雖然自由，但吃的都是殘羹剩飯。
後者可以有一個棲身之地，也有送到麵前的飯食，不過有可能要和別人合住一間，而且必然沒那麽自由。
兩個都各有利弊，讓濮落好生糾結。
但最後他還是想開了，問題還得辯證來看，房客和打工人的最大區別是什麽？是夥食啊！
如果二者吃得差不多，那自然是前者更好啦。
於是濮落在挑挑揀揀後，最後將觀察的對象對準了兩家動物園——在夥食上，肯定還是要數動物園更專業嘛，對不起了植物園，你很好，隻是我太懶。
那兩家一個是泉城的公立動物園——泉城動物園，另一家便是有著小陸園長的岱宗動物園。
為了表達自己並沒有被陸吾園長那一手精湛的按-摩技巧迷暈頭，所以做出不理智決定的濮落先去了泉城動物園。
這一日恰是工作日，雖然現在還在暑假中，不過因為大部分爹媽都是要順應國定節假日的打工族，加上天氣還沒轉涼，遊客並不多。
泉城動物園兩棲動物館的飼養員秦雨按照工作時刻表，剛剛完成兩棲動物的投食表演，就被一個矮墩墩攔住了去路。
矮墩墩也就到他的腰部，戴著圓乎乎的小貝雷帽，肥嘟嘟的小臉蛋和圓圓的黑眼睛看上去就像是視頻網站那些騙人生小孩的別人家的娃娃。
一個字——想拐。
小孩兒未語先笑，帶著點口水音的聲音像是小布丁雪糕一樣甜滋滋的：“鍋鍋，你好，我想請問一下，黃鼠狼是吃什麽的呀？”
秦雨推了推眼鏡，他表麵看著冷靜，心裏已經刷過了一堆的彈幕。
比如：小朋友你喜歡什麽顏色的麻袋？這個黃色的好不好？
比如：他叫我鍋鍋啊！他好可愛啊！
比如：媽媽，我想要這個弟弟！
比如：……
但是他現在不是一個二次元宅男，作為一個三次元飼養員，他需要保持一個成年人該有的驕矜和可靠。
於是他十分嚴謹地說道：“黃鼠狼是雜食動物，它們主要以齧齒類動物為食，不過它們也會捕食小型哺乳動物，在食物不夠的時候，昆蟲、蛙、蛇、鳥蛋都是它們的食物。”
小孩似乎僵硬了下，小表情閃過了幾分自我懷疑，他似乎重新整理了下語言，重新問道：“鍋鍋，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你們動物園養黃鼠狼的話，會給它吃什麽？”
“呃……這個問題有些難回答。”秦雨遲疑了下，該怎麽和這個小孩說他們動物園大概率不會養黃鼠狼咧？
黃鼠狼這種動物和人類的生活太親近，尤其在他們華東地區來說，幾乎三個小區中就有一個有黃鼠狼出沒，太常見啦！
他們動物園雖然是公立動物園，但是也相當依賴門票收入，在有限的場館下，要怎麽吸引更多的遊客？自然是依靠飼養更珍稀的動物啦。
當然動物園也不是完全沒可能養黃鼠狼啊，畢竟公立動物園也有救助的責任，但是這種救助大概率是在後場，救助完成後就放歸，不會特地耗時耗力為它們布置展館。
但是這樣說豈不是太殘忍了？和他這種已經被染缸醃漬N久的糟糕大人不同，在小朋友眼裏，這個世界應當是眾生平等的吧？
哎呀，小朋友這個問題應該就是假設一下，假設的話……應該是吃雞-吧？畢竟動物園中大部分小型肉食類動物的食譜都是雞肉來著，這個便宜好吃也不容易過敏，大部分動物都能接受嘛。
然而，就在說出這個答案的前一秒，秦雨猶豫了。
他的大腦以當年答辯時候都沒有達到的高速開始運轉起來，不對，這個小孩要的應該不是這個答案。
看他那麽期待的樣子，還特地跑來提問，應該是很喜歡黃鼠狼的。
這個年紀，估計是聽到黃鼠狼偷雞的傳聞，感覺侮辱了他心目中的黃鼠狼形象？
那……
年輕人毫不猶豫地說道：“當然是喂它吃老鼠啦！”
濮落：“……？”
小男孩的腦袋瓜似乎不受他控製一樣地歪到了一邊，小臉蛋上是大大的疑惑。
“當然，還有適量的瓜果……”
小男孩的腦袋正回來了一點，但看表情似乎還在期待什麽，秦雨便將黃鼬的食譜在腦子裏再次過了一遍。
在極度饑餓的情況下，其實黃鼠狼還會狩獵野兔……兔肉也是動物園投喂的蛋白質之一來著，呃，不行，沒有小孩子能拒絕兔兔，這個不能說。
那青蛙也不能說了，這個是小朋友眼中的“好朋友”來著，鳥蛋那就更不能了，多殘忍啊！
哦哦哦，他知道說什麽了！
“還有蟲蟲哦！”
濮落：？
秦雨衝著濮落的身後指了指，示意他看那裏的動物獵食表演：“看，就是那種……”
濮落緩緩轉過了腦袋，他感覺自己的腦袋就像是沒加油的機械一樣，轉起來是一格格動的。
似乎身體在他的理智之前，先拒絕了即將看到的東西。
但是來不及了，他已經看到了。
就在背後的兩棲類籠舍中，下頭是一隻盯著一窩剛放進去的小白耗子正在吐舌頭的金環蛇，上頭則是一隻正用長舌頭粘住一條黃色圓筒形蟲子一口一個嘎嘣脆的豹紋守宮。
但他知道重點不在金環蛇和守宮身上，而是——
小白耗子和蟲子。
濮落：“……”
秦雨看著這個表情僵硬的小孩有些無措，啊啊啊！他好像不是很能接受的樣子！
此時此刻，這位因為社恐，所以在填報專業時特地選了和動物打交道的飼養員也有些委屈。
“這些，這些其實很貴的……乳鼠是很有營養的飼料來著，這還是我們自己養的無菌鼠呢……一個繁殖組買來很貴的……”
濮落的表情再也繃不住了，他當然知道乳鼠營養豐富價格昂貴，但問題是你們好好一個動物園，給蛇吃耗子也就算了，為什麽要給黃鼠狼吃這個啊？
就不能常規地投喂些雞肉、牛肉嗎？豬肉也行啊！
不行，這地方不能待，就算此處風景如畫待遇優良，也和他沒有緣分。
告辭！
濮落連夜收拾細軟，走夜路衝到了岱山動物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