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在持續一個星期的忙碌後, 小學生們快樂的春遊活動告一段落，這也意味著岱山動物園的工作人員們結束了本階段大考，終於可以喘口氣了。
“小朋友們雖然大部分時候都還挺可愛的, 就是腦瓜子總有些回音。”
這句話立刻迎來了眾人的認同。
“不過過程雖然辛苦，但對於動物園的大家來說也收獲了許多重要的經驗和信息。”濮落拿著統計報表甩了甩。
比如學生們最愛的還是劇本殺遊戲，但劇本殺的難度需要調整, 還是應當設計一個年齡下限, 或者可以考慮先參觀學習, 再根據學習的內容另外設計劇本。
比如寫生課意料之外的受歡迎, 雖然大部分都是被小禮品吸引來的, 但因為活動的主場地是在田地邊上，那裏可以玩的東西比較多, 所以孩子們的評價還不錯。
其餘課程在不同年級中有著完全不同的評價，比如宣傳課程在低年級裏很受歡迎, 小娃娃們套上小背心揮舞小旗子在動物園裏奶呼呼宣傳不可以投喂動物的模樣萌得大人們肝顫，他們自己也對這種有榮譽感的工作而感到驕傲。
但高年級的孩子對這種宣傳就沒太大興趣了……他們更喜歡的反而是下地。
為了延長稻穀的供應時間，他們打算拉長插秧的時限和品種, 之前種下的是耐寒的品種, 從耐寒到耐熱, 從早熟到晚熟，整個插秧過程要一直持續到六月。
所以這群城市裏的小學生們先後體驗了攏田、引水、插秧，以及拔雜草等工作, 其實每一樣都不輕鬆，但因為那是泥巴地……所以人類的幼崽們玩得非常開心。
也一點都沒辜負讓他們多帶件衣服的提醒。
至於濮落的昆蟲課……怎麽說呢, 喜歡的很喜歡, 下課了圍在他身邊問東問西的小朋友有很多，有些還嫩生生地和他約定了過些天還要再來, 怪可愛的。
當然，也有很多小朋友在看到蟲子的一瞬間就嗷嗷大哭，還有小孩會很幼稚地拿蟲子去嚇同學。
總之，毀譽參半吧，不過總體來說，還是表示喜愛的學生更多一些。
工作完成，接下來就是總結和表彰大會了。
“這次我們動物園評選出的最佳工作人員是小於飼養員，他帶領學生們將動物園的動、植物以及飛鳥做了一次梳理並且登記造冊，並且在這個困難的過程中沒有讓一個小朋友掉隊，也沒有讓孩子受傷，好評率是100%！讓我們恭喜他！”
“啪啪啪。”
“啪、啪、啪、啪”總結會議的工作地點——食堂裏響起了節奏完全不同的掌聲。
前者屬於飼養員和工作人員，後者則是這片場地的廚師團隊。
岱山動物園的廚師團隊大部分都是經過治療和技能培訓的孤獨症患者，他們在大半年的適應之後已經能完美適應自己的工作，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融入社會的原因，他們平日裏的生活以及行動模樣已經看不出異常。
可以簡單的溝通，也能根據客戶的需要增減餐量。
隻是在一些標準上，還是可以看得出疾病的痕跡。
有節奏有標準的鼓掌就是其中之一，每一次他們的鼓掌都是不多不少的四下，而且節奏一致，和常人會因為心情不自覺調整節奏和聲響或者鼓掌時間不同。
雖然有些奇怪，不過這種生活方式可以讓他們感到安心，並不需要糾正，而且現在岱山動物園的工作人員都已經習慣啦。
“接下來公布這次的明星工作場所。”活動主持人濮落繼續拉動氣氛，他衝著各位工作人員比劃出了一個極具煽動力的姿勢。
“場所的好評率高達100%，岱山小學幾乎每個小朋友都在周記裏麵提到了這個地方，好評如潮，並且表示還想再來，那就是——”
眾員工齊齊咽了一口唾沫，期待地看著濮落。
濮落很有儀式感地打開小信封，抽紙裝模作樣看了一眼，然後說道：“那就是動物園1號食堂！”
“小朋友們評價說食堂的飯很好吃，就連蔬菜也很美味，沒有怪怪的味道，比媽媽做的還要好吃，真想天天吃。老師們的評價是配菜很健康，食物幹淨衛生，用餐後沒有孩子拉肚子，孩子們也很少有浪費的，是令人放心的用餐場所。”
濮落將信封和卡片捏在手裏，一手拍打著另一手的手腕鼓掌著說：“現在我們請食堂負責人和廚師們上台領獎。”
“啪啪啪。”
“啪、啪、……啪”
這次的鼓掌聲節奏有些雜亂，穿著白色廚師裝的幾個廚師似乎一開始沒反應過來，他們有的忘了鼓掌，有的慢了一拍，愣是將原本整齊劃一的四下鼓掌變成了淩亂一片，隨即這些廚師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廚師長。
廚師長緩緩站了起來，他看向廚師們，給出了明確的指令：“是我們獲獎了，大家站起來，一起去領獎。”
岱山動物園的廚師長曾經就是這些孤獨症患者就讀的烹飪學校的老師，姓羅，羅老師是聽說這些特殊的學生在岱山動物園成功入職，他有些放心不下，所以來探望的。
然後他探望著探望著，就被小濮老師挖來，成為了岱山動物園的廚師長。
能成為這種職業學校的教師，這位的手藝可不一般，他身上不光掛著幾個傳承大師的名頭，甚至還有幾個非遺的技術，自打他來了之後，動物園的員工們幸福指數上了一個等級，就連來動物園旅遊的遊客們也是好評連連。
而且他因為和孤獨症員工們有很豐富的相處經驗，所以整個入職和磨合過程出乎意料的順利，這些特殊的員工們對他也非常信任，這點從發生了意外情況後，這些員工們第一時間看向的是廚師長，而不是這次被特地邀請來的父母就能看出來了。
濮落之前其實已經和羅老師通過氣了，因此遇到這樣的意外後，羅老師表情鎮定如常，他的鎮定也感染了因為生活節奏被打亂有些不安的廚師們，不過在得到明確的指令後，廚師們都很默契地站了起來，並且排好隊伍，一個接一個地走到了濮落身邊。
這個小團隊走路的動作有些慢，仔細看還有些僵硬，表情也帶著點一點茫然和呆滯，但在濮落將他們的獎品——來自學生們關於飯店的畫畫送到他們手上時，他們的眼睛都變得亮晶晶起來。
是獎品。
是表揚。
是禮物。
一個小小的弧度在嘴角勾起，這次他們不需要任何指令，就自覺將目光挪到了畫作上。
小孩子們的畫筆認真又淳樸，他們畫下的都是生命中最好的東西。
兒童套餐裏小動物形狀的蛋包飯，還有上頭用番茄醬畫的笑臉，每道菜都是彩虹一樣的明亮配色，桌上有鮮花，還有可愛的小動物，以及笑眯眯的白衣廚師們。
這就是他們那一天美麗的回憶啦。
現在，也會成為這些“大孩子”們的。
“啪啪啪！”工作人員們又是一陣激烈的掌聲，拿著畫的廚師們條件反射也想鼓掌，但他們的手上拿著畫，沒法鼓掌，這可怎麽辦！
鼓掌，要把畫先放下，但是，但是他們不舍得放。
這是他們第一次得到認可的證明，也是別的孩子送他們的禮物，是很珍貴的東西。
但是不鼓掌是不可以的，他們如同設置好程序一樣的大腦已經刻入了這個代碼，別的同事的掌聲就是觸發代碼的按鍵，如果不能鼓掌，接下來一整天他們都會感覺到非常的不舒服。
忽然，有一個廚師的目光看向了濮落。
濮落也在鼓掌，但是他的姿勢和他們不一樣。
他一手拿著卡片，用另一隻手和手腕在鼓掌。
這也算是鼓掌嗎？應該算吧，爸爸說過他是領導，要聽領導的話，這一條也在他們大腦的程序中。
那，學習領導應該沒有問題吧？
一個廚師仔細觀察了下濮落的舉動，然後他學著濮落的模樣，將畫紙夾在手指之間，然後用另一隻手拍了自己的手腕四下。
啪，啪，啪，啪。
鼓掌完成，他重新將畫紙用雙手捏住，他捏得緊緊的，帶著生怕它掉落，又生怕自己撕碎的謹慎。
就在他將這一係列動作完成後，他聽到身邊同樣的鼓掌聲，也是四下，也是熟悉的節奏。
是他的朋友峰峰，他學著他的樣子完成了鼓掌。
零碎的掌聲逐漸連成片，有樣學樣的，廚師們都用這種方法完成了給自己鼓掌這個重要的任務。
就是不知道為什麽……有點想要多拍幾下。
他們時而奇趣時而靜謐的腦海中出現了這個念頭。
那，就多拍幾下吧。
指令被通過，他們第一次拍打了超過四下的鼓掌。
他們並不覺得這一舉動有什麽，他們現在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了手裏小小的鉛畫紙上，完全沒注意台下的父母已經紅了眼睛。
這個普通孩子中最尋常的“模仿”行為和打破規律的舉動，對於這些孤獨症患者來說就像是高山一樣。
孤獨症患者，尤其是他們這些“非天才”類的患者的理解能力都不太行，在之前康複學習的時候，一個單純的模仿動作需要老師重複許多遍的拆解，由家長指引、時時提醒、多次反複才能做得像樣，即便這次能夠做出來，也不代表他們能夠將動作本身和行為對應上。
而現在，那個鼓掌的動作卻是廚師們在幾分鍾乃至於幾秒鍾就模仿成功的。
從他們將那個動作是鼓掌，對應到那個姿勢是有好處的、自己也能那麽做，再到將小濮老師的動作一一拆解模仿和重組完成，隻用了很短暫的時間，短暫到家長們在那一瞬間都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直到第一個家長哭了出來，他們才醒悟。
這個舉動意味著什麽？意味著他們的孩子正在變好，他正在恢複思考和行為能力，他們的眼睛也在看到更多的東西。
那一瞬間，他們百感交集，能走到這裏的父母從來不會後悔也不會憎恨這些孩子的到來，也不會對自己這半生的蹉跎有遺憾，他們隻是害怕，害怕自己有一天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沒有他們撫養和照顧的孩子會變成什麽模樣。
他們會不會被欺負，會不會受傷，會不會哭著喊著爸爸媽媽，卻再也得不到來自他們的照顧和保護。
他們會不會疑惑爸爸媽媽去了哪裏，又會不會傷心就連爸爸媽媽也不要他們了。
孩子毫無知覺的時候，他們擔心，但孩子漸漸變好的時候他們也擔心，他們怕孩子打開了心扉後麵對的卻是悲傷的事情。
但是現在，他們看到了努力了幾十年才看到的曙光，這不僅僅是他們孩子的曙光，還有許許多多的孤獨症家庭的。
“別哭，別哭，還要頒獎呢，別打攪人家。”幾個媽媽擦幹淨眼淚，她們眨著明亮的眼眸互相提醒，然後用熱情的掌聲迎接孩子們的歸來。
接下來還有許多獎項，大部分的工作人員都收到了來自學生們的感謝和回饋，就連幾個小動物也收到了獨一無二的禮物。
比如在水田犁過地的大水牛，就收到了曾經和它“搭檔”過一起耕地的小女生做的花環，小女孩想要看大水牛戴上花環的樣子……可她明顯是低估了水牛的腦袋，花環做小了。
最後動物園在將花環掛在牛角上拍照後發給了她的老師，而這個花環現在被放到了牛科展區的榮譽牆上。
那麵牆壁上是飼養員們根據動物的表現安排的獎懲獎，因為給小女孩帶來了很愉快的體驗，大水牛將在未來一周獨享一份草頭大餐。
這種草頭其實是南苜蓿的幼苗，在南方地區是一道美味鮮嫩的春菜，對人類來說如此，對食草動物來說那更是珍饈了。
順帶一提，牛科表現得最差的都是羊。
倒數第一名的羊罪名是自己吃完草料之後就不顧別人的感想，轉身連拉帶尿，汙染了一部分草料，行為可以說是非常惡劣了。
倒數第二羊是個今年剛出生的幼崽，罪名是它在飼養員蹲下的時候用腦袋將飼養員推倒了，這屬於思想問題，小罪不罰，不能以儆效尤啊，所以飼養員們狠狠地RUA了它一通，RUA得小羊咩咩叫才放過了它。
PS：之所以出現羊比牛搗蛋的情況並不是因為牛們就更乖巧一點，而是因為牛們的戰鬥力更強，飼養員在和它們接觸的時候會更小心，不容易出狀況。
而且更重要的一點是……這些祖宗都是堆肥場的氮肥重要來源，輕易得罪不起。
咳咳，不過濮落也不是分大餅，這次的活動也是有批評對象的。
“小四！就是你！”濮落念出了一個所有員工都始料未及的名字，但等他們反應過來後，員工們都笑了個仰倒，無他，小四鬧的事已經衝上了互聯網，並且光榮進入了本地微博熱搜。
“嗷嗚嗷嗚！”體型碩大的小四汪毫無自覺，還在大聲抗-議：為什麽是本汪？
“為什麽是你你不知道嗎？”濮落滿臉的恨鐵不成鋼：“你告訴我，你明明應該是在稻田邊上負責看護學生們，不讓他們靠近湖邊的，為什麽最後你會和他們玩在一起？還一起去滾泥巴？！”
“嗷嗚嗷嗚！”小四稍稍有些氣短，但是它下一刻嗓門又大了起來“汪嗚汪嗚！”
泥巴那麽好玩，哪個汪能夠拒絕呢？汪也隻是犯了所有汪都會犯的錯而已啊！
濮落氣得咬牙，你哪裏是犯了別的狗都會犯的錯，人家會犯的、不會犯的你都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