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被欺負了
老國公忍不住露出疼愛的笑容,小心翼翼用兩隻手托著孩子。
老夫人也走近了半步,用手帕細致的擦掉包子臉上的淚水,輕輕摸了摸:“小禾乖乖。”
一屋子凝固住的空氣緩慢恢複流動。
唯有戚拙蘊僵了片刻。
他盯著孩子漆黑的後腦勺。
此刻被爺爺抱在懷裏的沈禾,努力憋住眼淚。
沈禾不哭。
男子漢流血不流淚!!
嗚嗚嗚。
不是他想哭,是他一歲的身體還不太聽他使喚。
他眼淚流了老國公一衣襟,等到他自己願意將頭抬起來的時候,白白嫩嫩的臉蛋都變得紅紅的。
鼻頭跟眼圈尤其明顯。
小太子坐在主位,老國公與老夫人坐在下首,兩人打量著沈禾,喜歡不已。
沈禾緩過自己那股子悲傷勁後,高興起來。
他在自家爺爺奶奶跟前撒嬌,那簡直是得心應手,毫無羞恥感可言。
他坐在老國公懷裏,對著桌子上的糕點碟子伸出手去,爪子張開抓了抓,小貓踩奶似的。
老夫人一笑,用帕子包了一塊糕點過來,喂到沈禾嘴邊:“小禾吃吃,看好不好吃?以後祖母嚐嚐叫人做來給你吃好不好?”
沈禾兩隻手抓著老夫人的手,湊上嘴去啃了一口。
好吃的。
他幸福的彎起了眼睛。
老夫人盯著他啃了小半塊,就不給他吃了:“小禾乖,咱們下次再吃。”
沈禾點點頭,靠在老國公懷裏,讓自家奶奶給擦手擦嘴。
老夫人笑的眼角細紋堆疊,朝著鬢角延伸,看起來對第一天見的小孫子喜歡不已。
她誇著:“小禾真乖。”
沈禾很安靜,幾乎不怎麽像普通小孩那樣,咿咿呀呀叫個不停。
那是因為他不算真小孩。
不過這屋裏有個真小孩。
還是沈禾現在名義上的哥哥。
沈家長子,沈硯。
他的生母便是沈國公最喜愛的鄭姨娘,是一個溫柔如水的美人。
當然,那隻是表象。
此刻沈硯被鄭姨娘抱在懷中,咿咿呀呀大叫起來。
頓時吸引到了一些視線。
沈國公最先看去,對上鄭姨娘的視線後,低聲道:“父親,讓我也抱抱小禾吧。”
沈禾這才有空注意自己爹。
沈禾看他這個爹一眼,便拳頭硬了。
好哇,老沈同誌,你的2.0版本竟然是這種貨色,居然敢背叛我媽,搞這麽多小妾,還幫著小妾欺負我媽!
垃圾!
渣男!
沈禾脾氣頓時上來了。
他憤怒的攥著自己的小肉拳頭,在老國公把自己遞給沈國公的時候,大力出拳,懟著他眼睛就是一下子!
一歲左右的孩子,力氣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重要的是砸的的是眼睛這種脆弱的地方。
沈國公覺得自己眼睛抽痛,險些將沈禾摔了。
因為他的動作,屋內一片驚呼聲,老夫人站起來,差點要不顧儀態撲過去接孩子。
好在老國公還沒有完全鬆手,將沈禾緊緊抱住了。
戚拙蘊整個人站起來,看沈禾沒有被摔,才長舒一口氣。
瞧沈國公的視線冷了三分。
老國公將沈禾小心摟在懷中,拍撫他的後背哄著:“不怕不怕。”
哄完孩子,老國公對挨了一拳的沈國公怒目而視:“你這當爹的怎麽連孩子都抱不穩!?”
沈國公眉頭緊蹙著,無言。
他看向趴在自己父親懷裏的孩子,對這個嫡子更不喜:“父親,一時失手。太子殿下還在呢。”
老國公瞪了沈國公一眼,這才轉身朝小太子賠禮:“在殿下跟前失儀,還望殿下諒解。”
小太子語調平穩:“無妨。”
出了這樣短暫的岔子,老國公與老夫人自然不樂意再將孩子給沈國公抱。
再者,孩子可是太子殿下在看護。
當著太子殿下的麵,沈國公這個親爹險些將親子摔了,他們要想從小太子手中將孩子要回來,恐怕更難了。
這位小太子,跟尋常的孩子幾乎完全是兩個模樣。要用對待真正當權者的態度才行。
沈禾瞧著這個2.0版本被教訓,心裏才舒服許多。
他親爹自然是對他很好的,跟他媽感情十分要好,兩個人據說是青梅竹馬,他爹從小就跟在他媽屁股後麵,長大後兩人順理成章的戀愛結婚,白手起家,給沈禾攢了一份不大不小的家業。
沈禾實在想不到,這個世界的爹,會是這種爛人。
他心裏哼了聲。
等他長大,就把這渣男踹坑裏。
老國公與老夫人哄著沈禾。
這時,老夫人的衣角被拽了拽。
同樣是個二頭身的小孩子,步子還有些蹣跚,依偎在她腿邊仰頭看她。
老夫人笑眯眯將沈硯抱起來,摟在懷中,麵朝沈禾:“小硯,這是弟弟,你禾弟弟。”
沈禾眨眨眼。
他這位名義上的哥哥,在原著裏也是個炮灰。
但下場要比背叛男主的沈禾好得多。
沈禾記得是惹了哪家皇親,正好與“沈禾”有爭家產的嫌疑,男主順水推舟,便將人趕出了京都,去了個很偏遠的地方。
最後反而逃過了一劫,沒有卷入男主上位後的叛亂風波。
現在看著這個包子版本的小炮灰哥哥,沈禾有些感慨。
看書的時候,男主一路殺上去,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挺爽的。
等真到了這個世界,所有的人都變成活人,沈禾又覺得很怪。
這種感慨很快便被沈禾拋在腦後。
他被老國公與老夫人抱走,與沈硯放在了同一張小榻上。
老國公拍拍他的背:“小禾跟哥哥玩啊。”
他們將孩子留下,幾個丫鬟嬤嬤在房間裏照看著,轉身離開。
沈禾:“?”
沈禾看著已經開始流口水的炮灰哥哥。
他一骨碌爬過去,摸了摸小臉。
然後開心起來。
哎喲,小包子,真軟,好好摸哦嘿嘿嘿。
就是老流口水,是不是在戒母乳?
沈禾隱約記得小表妹戒母乳的時候,阿姨就說過她老流口水。
沈禾有點嫌棄,抓著炮灰哥哥的手臂,用他自己的袖子給他擦擦口水。
沈禾給他擦完口水,沈硯一張臉皺起來。
他不滿意的看了沈禾一眼,拽回自己的胳膊,力道太大,險些將自己整個包子身體拽得後仰躺倒。
沈禾樂了。
喲嗬,小包子氣性還挺大。
沈硯皺著臉,坐穩後嘟嘴看著沈禾,口齒不清的嘟囔:“走!”
沈禾爬起來,扶著小榻邊站起身。
沈硯見狀,愣了下,有樣學樣,也站了起來。
沈禾順著小榻邊沿,撅著屁股伸著腿試探地麵,要溜下去。
沈硯於是也撅屁股探腿,學得很像樣子。
照看他們的嬤嬤本想伸手幫忙,但瞧著沈禾那麻溜熟練的模樣,小心翼翼在一邊護著,沒有幫。
沈禾順利著陸後,便去看沈硯。
但沈硯顯然沒有過這樣的經曆。
腿分明比沈禾的長一些,左右試探,始終沒有探到地麵。
試探了一會兒後,沈硯急了,開始叫起來:“啊啊,抱,嗚嗚嗚……”
沈禾湊過去想要托住他的屁股墩,讓他自己溜下來。
都一歲半的大孩子了,怎麽下個榻都不行呢。
沈禾嚴肅的決定,要幫助孩子成長。
可惜,沈禾慢了一步。
在他托住沈硯的屁股墩,亦或者是丫鬟們抱起沈硯前,沈硯先小肉手鬆手,從小榻邊沿摔了下來。
並不高,他半個身子已經溜了下來,腳幾乎能夠碰到地麵。
沈禾湊得近,沈硯摔下來的時候正好砸到沈禾,兩個團子人仰馬翻。
屋裏的丫鬟嬤嬤大驚失色,忙蹲下身將兩位小公子抱起來。
沈禾這位十八歲男高自然不會覺得痛,一聲不吭。
沈硯這位真小朋友卻哇哇大哭起來。
沈禾想要湊過去哄小孩,門外走進來兩人。
是鄭姨娘與她身邊的丫鬟。
鄭姨娘步伐急促,在屋外便聽見了自己兒子的哭聲。
她柔美的麵容變得很冷,一把從嬤嬤懷裏將沈硯抱過去,拍撫他的後背哄著:“不哭不哭,娘在呢,是誰欺負我們大公子了?”
屋裏的丫鬟婆子麵麵相覷,不敢作聲。
鄭姨娘這話語氣溫柔,像是普通哄小孩的話。
可話裏話外,是在指桑罵槐。
沈·十八歲男高·禾:“?”
哇,你不會以為一歲小孩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吧?
沈禾這小脾氣頓時炸了!
竟然汙蔑他!
沈禾嘴一張,就要放聲大哭。
哭誰不會啊,他現在的殼子還比沈硯小半歲呢,保管嚎得天崩地裂。
沈禾:“嗚嗚~”
他沒能嗚兩聲,尾音因為瞥見跑進來的人影,跑調了。
喲,男主來了。
用不著哥浪費嗓子了。
沈禾立刻安靜下來,兩手抓著自己的腳脖子,等著看男主幫自己出氣。
小太子原本留在花廳,老國公與老夫人想要與他商談沈禾的事。
礙於他們是沈禾的血親,戚拙蘊不得不按捺住,聽他們來回說那幾番話。
無非是沈禾是沈家人,在沈家長大更好。
話說得好聽漂亮些,便說什麽沈禾太小,在東宮喧鬧,會打擾到他。
說他事務繁忙,沈禾留在東宮是他的負累,他們不敢勞煩他。
戚拙蘊有些煩躁。
他想,這一家子有幾個真心喜歡沈禾?
又真的能時時刻刻看住他,護住他,不讓他受任何傷害?
沒了親娘,那小家夥與他是相同的處境。
對他再親的人,中間也隔了一層,也有其他要親近愛護的人。
連沈夫人都不敢將沈禾留在沈家,要在死前向他母後認錯,求他撫養沈禾。
他怎麽可能將沈禾留在這裏。
戚拙蘊坐不住了,沈禾不在這裏,忠洪也陪在他身邊,沒有去看著沈禾,讓他有些擔心。
戚拙蘊與老國公托辭幾句,便讓人帶著自己來了放沈禾的院子。
在院門口便聽見孩子的大哭聲,戚拙蘊心中一緊,隨後想,他養得那個團子不喜哭,就算落淚,也不是這樣嚎啕大哭。
於是戚拙蘊放心。
誰能想到,他這口氣沒能完全放下來,便在廊下聽見了那番指桑罵槐的話。
戚拙蘊眼眸冰涼。
小少年的身影立在門口,屋裏的下人瞧見後,忙不迭行禮:“奴才見過太子殿下。”
鄭姨娘臉色發白。
她抱著仍在哇哇大哭的沈硯,彎腰行禮:“殿下。”
應該……沒什麽事吧?
太子不過九歲的孩子,況且她方才說得聲音不大……
戚拙蘊穿過跪拜的奴仆,將盤腿坐在榻上的小團子抱起來。
小孩眼睛明亮,看見他下意識咧著嘴,露出幾顆小小的牙齒,嘻嘻直笑。
他托著孩子,轉身瞧見沒敢直起身的鄭姨娘,輕聲道:“孤不知曉,孤親手養得孩子會欺負沈家大公子。不若孤去向國公道聲歉,倒是孤沒有將孩子養好。”
鄭姨娘渾身顫了顫:“不不,殿下,奴非是這個意思。小公子並未欺負大公子,是奴失言,請殿下不要見怪。”
小太子沒有再看她,抱著沈禾大步離開。
沈禾兩隻胳膊摟著小太子的脖子,趴在他單薄瘦弱的肩頭,開心的蹭了蹭。
男主果然是最牛的!
嘿嘿,這個掛件當得他非常開心。
戚拙蘊心中憋著火。
待抱著孩子回到了花廳,老國公他們瞧著小太子的臉色,猜到出了事。
臉色均是微微變化。
戚拙蘊淡聲道:“沈大人,國公府大公子脾性柔弱,將小公子與他放在一處,他怕是會時常被欺負。小公子還是由孤帶回東宮撫養,左右孤宮中不差他一口吃喝,算不上什麽麻煩。”
老國公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小太子冷聲吩咐身邊的總管太監:“忠洪,走罷,叫人備車。”
忠洪應聲,快步朝著大門而去。
老國公與老夫人都曉得,小太子突然強硬起來,便是沒有商量的餘地了。
他們不得不跟在身後,將小太子送出府門。
眼睜睜看著剛抱了一次的嫡孫也被帶走。
那孩子還趴在小太子的肩頭,天真的衝著他們咯咯直笑。
若說沒見沈禾之前,老國公與國公夫人想著的,僅是要將沈家的嫡係子孫抱回來,親自教養。
現在就真正成了對孩子的舍不得。
等到親眼瞧著小太子一行的馬車遠去,老國公轉身,臉色瞬息變得難堪:“怎麽回事?”
老管家已經使人去問了大概始末,將事情同老國公說了一遍。
老國公的神情更加難看:“大公子?哼,倒是記得她的兒子是長子。”
老夫人耷拉下眉眼:“與孩子沒有瓜葛。鄭氏那裏,我去處置。將大公子抱過來,日後還是由我這把老骨頭親自撫養吧。免得叫妾室養歪了去。”
老夫人說罷,歎了口氣:“這鄭氏實在是……有了這一出,再想讓太子將小禾交給沈家,怕是不行了。”
至少這幾年,不能再提了。
等沈禾再大些,有了四五歲,能夠被人帶著自由進出,興許才有機會真正將他抱回沈家來。
一想到那樣招人疼愛的小孫子,還得放在東宮好幾年,老夫人與老國公心中都不大舒服。
老國公道:“鄭氏倒是其次。沈從允這廝,縱容了鄭氏,才有今日。”
沈從允是沈國公的大名。
老國公從前露出叱罵兒子的意思,老夫人總要勸說幾句。
這次,她垂著眉眼,一言不發。
她想,確實不像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