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禾禾怕生

沈禾家有個小表妹,比他小了足足十六歲。

沈禾過年跟著去看望小表妹的時候,曾經聽見過他媽和阿姨念叨什麽“三翻六坐七滾八爬”。

那時候沈禾跟一堆親戚圍著小表妹,看小表妹在小**費勁的翻身,看得津津有味。

現在終於輪到他自己了。

沈禾三月底的時候,半夜自己嚐試了一次翻身。

彼時心中美滋滋,覺得自己離自由控製身體又進了一步。

幾天後他當著連翹幾個小宮女的麵翻了個身後,立刻引來了一大堆視線。

宮中什麽大太監小宮女老嬤嬤,凡是能夠進他房間的,都湧了進來,用看什麽世界奇觀的眼神看著沈禾。

各種誇獎的詞從他們嘴裏跑出來,有文化的跟沒文化的都能吭哧兩句,說的天花亂墜,沈禾簡直要以為自己不是翻了個身,是做出了什麽讓世界進化的絕世發明。

被萬臉圍裹住的沈禾:QAQ小表妹我對不起你。

五月中的時候,沈禾就能夠自己坐起來了。

這次他吸取了教訓,半夜嚐試成功後,不再展露人前。

深藏功與名。

唯一不太好的就是,他是六月多生的,五個月大的時候,時節到了初冬。

宮女跟嬤嬤生怕他冷著,裏三層外三層,裹成了個毛球。

這讓沈禾想要鍛煉操控身體能力的難度大大增加。

他在成功坐起來之後,反複嚐試攀著搖籃邊借力站起來。

奈何最後都以滾成個球告終。

氣得沈禾用自己僅有的一顆門牙,惡狠狠咬了好幾口衣服,以此泄憤。

他泄完恨,看著被自己口水糊濕的袖口,若無其事的放下手。

怎麽能這樣呢?

他可是十八歲男高生,一個步入成年的成熟靈魂。

怎麽能這麽幼稚?

這次是意外,下不為例。

在沈禾八個半月大的時候,迎來了小太子戚拙蘊的九歲生辰。

隆冬已過,萬物新生。

沈禾仍舊裹得像個球。

他穿著裏三層外三層的夾絨緞麵小衣服,外麵還披了一個鮮紅的毛領披風,是連翹給他做的。

忠洪給東宮裏照顧沈禾的人統統叮囑了一遍,說他是早產的嬰兒,不足月,是以要格外小心對待。

沈禾本人對此倒是沒感覺,能吃能喝能睡,長得嘎嘎快。

從出娘胎至今,連聲噴嚏都沒打過。

小太子從宮中回來。

他是先與皇帝吃過飯,才回到宮中。

從早上開始,就不斷有人送禮物來東宮。沈禾聽了一整天的熱鬧。

沈禾被連翹抱在懷裏,趴在她肩頭,看著忠洪點東西,看得不亦樂乎。

小太子進門的時候,沈禾的視線立刻從那些東西上移開,興致勃勃的看向幼崽男主。

說是幼年期男主,其實已經不大像了。

戚拙蘊不知道吃了什麽,明明才剛滿九歲,看起來已經沒兒童的模樣了,更像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少年。

他身形抽條,拔高了不少,圓乎乎的臉頰與下巴也逐漸有了模糊的線條。

半年的操勞與快速抽條,使得他身體瘦削,哪怕穿著厚厚春衣,裹著披風,也隻有薄薄一片。

一瞧見他,忠洪也顧不上手上的事情。

他圍著戚拙蘊轉:“殿下,廚房那頭已經備好了,您瞧是再等等,還是您沐浴更衣出來,奴才就讓他們去上菜?”

忠洪是個心思細致的,從前皇後在的時候,太子的生辰總是在外過一次,跟皇後到了私下裏,小小擺上一桌,才真正算是過了生辰。

如今皇後不在,東宮內為太子慶賀,也算是彌補些許。

戚拙蘊眉眼疲憊,他本想擺手,讓忠洪不必多此一舉。

未來得及出聲,忽然聽見一道稚嫩的笑聲。

戚拙蘊抬眸望過去,瞧見裹成個紅團子的小孩用力撲騰著。

快九個月大的沈禾撲騰起來,連翹這麽個小丫頭已經製不住了,隻能蹲下來小心翼翼的將沈禾放在地上,按照他的意思,叫他自己站著。

其他人小心翼翼的瞧著,生怕他摔了。

沈禾朝著戚拙蘊伸手,口齒不清的“鵝鵝”兩聲,不太熟練的操控著兩條腿,往前走了兩步。

他左搖右晃,連翹已經下意識彎腰,伸出手去要扶著沈禾。

通常走兩步就會摔了。

不想,這次沈禾沒有摔倒。

他站在原地,穩了一下,搗騰著兩條馴化不太成功的腿,踉踉蹌蹌的朝著小太子走去。

一路足足走了七八步,穩穩撲進了戚拙蘊懷中。

沈禾樂得不行。

瞧吧,哥一出手,區區兩條腿,還能控製不了?

他咧著嘴直笑,露出幾顆小米牙,口水控製不住流到了戚拙蘊袖子上。

戚拙蘊拒絕的話忽然說不出口。

他摟著軟綿綿的小包子,看著他趴在自己懷中笑的開心天真的模樣,心中有了些慰藉。

“罷了。”戚拙蘊抹掉了小孩的口水,一把將他抱起來,“禾禾今天這麽高興?都學會走路了,真厲害。”

忠洪意識到了太子前後態度的轉變,跟嘴道:“今天真是個好日子,不僅是殿下的生辰,小公子也學會了走路,值得慶賀。殿下,您去沐浴,將小公子給奴才抱吧。廚房馬上將菜備好。”

戚拙蘊道:“不必,我抱著他玩。也有段時間沒顧得上他。廚房的菜不必多豐盛,餘下的分給宮人與侍衛罷。”

忠洪應了聲,出門去安排。

沈禾則趴在男主懷裏,不亦樂乎。

瞧男主這開心樣子,果然他的討好是有用的。

誰能拒絕一個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可愛小孩呢?

他試圖再接再厲,讓男主更高興一些。

畢竟今天可是他的生日。

然而理想豐滿,現實骨感。

沈禾“鵝鵝”“鵝鵝”了半晌,也沒能成功叫出“哥哥”兩個字。

戚拙蘊扶著小孩的腰,讓他站在自己懷裏,瞧著他盯著自己,一個勁兒的嘟囔“鵝鵝”,驀地笑了:“哥哥,是‘哥哥’。叫太子哥哥。”

沈禾:“鵝鵝,鵝鵝。”

氣死。

沈禾脾氣忽然上來了。

鵝了半天也沒鵝對,癟著嘴不願再開口。

等著哥,等哥下次能鵝對了,再叫給你聽。

孩子臉頰白嫩,葡萄似的雙眸烏黑明亮,有蝶翼般的濃長眼睫,像個玉雪雕刻出來的小團子。

眼下癟著小嘴,委屈的顯而易見。

戚拙蘊輕輕捏了捏孩子柔軟溫熱的臉頰,笑起來:“好吧,叫鵝鵝就叫鵝鵝,我們禾禾叫得是對的。”

他說著,拈過一塊梅花糕,放進沈禾手中:“禾禾乖。”

沈禾捧著梅花糕,用門牙去啃。

有點臉熱。

男主,這就有點兒溺愛孩子了啊。

而且他堂堂十八歲男高,有現在幼年男主兩個大,會因為這點兒小事鬧脾氣?

沒有的事。

戚拙蘊才剛滿九歲,但他現在說話已經完全一副成年人口吻。

他摸著沈禾的鮮紅小披風,笑著問:“這是誰給他做的?”

連翹出來:“回殿下,是奴婢做的。”

戚拙蘊將披風整了整,誇獎道:“做的不錯。讓忠洪給你賞。”

連翹高興不已的領了賞。

沈禾背對著戚拙蘊,坐在他懷中,專心悶頭啃糕點。

為自己背靠男主的光明未來感到滿意。

小太子的生辰宴過後,沈禾每天都在為自己的工作努力。

勤加練習,試圖早日控製好自己的舌頭。

因為能下地,宮女跟嬤嬤們不再像之前看他那麽緊,時時刻刻抱著。

沈禾能夠獨立行走的距離逐漸增加。

他在東宮待了大半年,現如今才真正看見東宮的模樣。

沈禾有種逛故宮的神奇體驗,於是開始了一整天從這個院子遊走到下一個院子,定點打卡的新生活。

東宮內養著沈國公家的小公子,這是東宮內人盡皆知的事。無人膽敢阻攔。

是以沈禾走到哪裏,都如入無人之境。連翹與荷菱跟在後麵,屢屢想要把沈禾強行抱回去,又怕他哭。

太子東宮是一個微縮版本的朝廷。

沈禾倒也不敢往重要的地方跑,溜達著看見人太多,他就會識趣的停下來,自己原路溜達回去。

隻是有一點比較丟臉。

他時常溜達到一半就精疲力盡,需要人抱回去。

起初的沈禾:成年人怎麽能如此丟臉!

後來的沈禾:安詳.jpg

他有什麽辦法,他現在就是個一歲不到的小朋友!

沈禾從二月溜達到四月底,腿腳靈活了無數倍,舌頭也終於馴化成功。

沈禾決定先憋著。

驚喜不能給太快。

這日,他坐在小榻上,抓著木勺自己吃了小半碗麵,一臉麻木的聽完連翹跟荷菱的誇誇,由著她們給自己擦完手跟臉後,下地開始完成每日的地圖解鎖工作。

他走在鋪著青石磚的路上,走累了就停一會兒。

連翹與荷菱都跟在身後,亦步亦趨。

沈禾走了老半天,忽然發現一個全新的地方。

是花園,他之前從來沒有來過這裏。

沈禾頓時來了興致,一路小跑起來,差點摔了一跤。

連翹與荷菱驚呼:“小公子!”

沈禾自己也嚇了一跳,隨後被人提住了後衣領。

來人將他提了起來,沈禾落入一個懷抱中。

他的視野瞬間拔高了無數倍,變得寬闊明亮。

而抱著他的人,是一名中年男人,戴著青玉發冠,留著修剪整齊的胡須,修眉遠目,儒雅溫和。

男人垂眸,瞧著懷裏的孩子,輕聲道:“……沈家那位小公子?”

“少傅,將他給孤罷。禾禾怕生。”小太子的聲音隨之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