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生辰
◎原來親吻就是這種滋味……◎
翌日戌時,姬瑤和秦瑨踩著點兒來到清園,立時就被張邈引到靠近他的高座就坐。
為給自己慶賀二十起歲壽辰,張邈可謂花了大手筆。
舉辦宴席的臨風閣燈明如晝,侍女懷抱著美酒瓜果穿梭席間,供赴宴的貴客隨時享用。那些襄州請來的情美人們在梨木築起的高台上熱起舞,赤足跳起激烈的胡舞,急促回旋間讓人難辨真容,入目隻有她們光潔瑩白的身軀。
不夜的天,沁香的風,奢靡而雍容。
貴客身側皆由妙人作陪,大家放下戒備,沒有位高尊卑之分,一個個喝的紅頭絳臉,手不老實,不停在妙人身上摸來摸去,享受著視覺和觸感的雙重刺激。
有人狂性大發,對起穢詩:“吮花髓,探蜜巢,芙蓉帳內細骨搖。”
“鶯歌啼,水複流,雲雨夢裏五更鍾!”
眾人舉杯大笑,沉浸在人之初的本能中,隻有秦瑨和姬瑤正襟危坐,一個摩挲著酒盅,一個拿著紫蘇糕,心不在焉的啃著。
張邈手攬濃妝豔抹的女郎,眼神微醺,時不時輕瞥他們。
真是有趣,旁人入戲漸深,隻有他們鶴立雞群。
尤其是那賀靖,神色極不自然,眼神一直在躲避他的夫人柳青青。
真相似乎越來越鮮明……
張邈心頭暢快,接過女郎遞來的酒輕抿入喉,刻意抬高了含著醉意的聲調:“七爺,你和青青吵架了嗎?一不說話,二不親熱,委實古怪,你們倆……該不會是冒名頂替的吧?”
話音落地,賓客皆向他們看去。
姬瑤心裏咯噔一聲,故作鎮定的放下紫蘇糕。
而秦瑨看似若無其事,唯有眸中掠過一抹暗色,“二爺說笑了,我們能冒充誰呢。”
伴隨著他冷硬的聲線,氣氛變的甚是尷尬。
醺醺的張允趕緊打起圓場:“老二,你喝多了,莫要胡言亂語。”
“我就開個玩笑,隻是覺得奇怪而已,七爺跟青青先前還在我麵前還摟摟抱抱,這會子又生疏上了,整一個貌合神離啊。”張邈朝眾人笑笑,“難道是不好意思在大家麵前演道?”
麵對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試探,秦瑨無動於衷,修長的手指捏緊了酒盅。
來前他反複囑咐姬瑤,一定要演足戲份,莫要授人以柄。昨夜他已找到了最優的出逃路線,他們隻需再安穩的混上兩日,做足準備,就能趁夜離開這裏。
可到頭來,卻是他忸怩了。
在朝時他就極其厭倦這種風月場合,男女無情也能調笑打諢,輕而易舉就把人性的陰暗之麵挖掘出來,但凡接近這種地方,他就會渾身不自在。
如今帶著女皇一起觀摩著男人最肮髒的一麵,這叫他如何演的下去?
席間客人沉默下來,唯有鼓樂昂然。
姬瑤乜向他,窺出他眉宇間奮力隱忍的窘迫,知他老迂腐的毛病又犯了。
不就是美人穿的少了些,跳的豔了些麽?
有何值得羞赧的。
都快而立之年的人了,還當自己是未開化的毛頭小子呢?
逢場作戲,打發打發就算了。
姬瑤審時度勢,在眾人的注視下莞爾一笑,拉住秦瑨的衣袖晃了晃,想讓他趕緊做個愛妻入骨的好男人。
誰知秦瑨竟冷臉相對,突然端出了官架子,“二爺,夫妻之間感情深厚,那是貼己私事,沒必要在你們這些外人麵前……”
“夫君。”
聽他口氣不善,姬瑤慌忙打斷他,身子一歪蹭進他懷裏,柔荑攀上他的寬肩。
“方才青青任性,惹怒了夫君,現在青青知錯了,夫君莫要再生悶氣。”她嬌聲細語,縮在他懷裏好像一隻撒嬌的貓兒,“瞧二爺都看出來了……”
腰側倏然一疼,秦瑨頓時明白了她的用意。
饒是不情不願,他還是在她柔軟的攻勢下攜出俊朗笑意,低下頭與她溫情對視,“夫人知錯便好,我怎麽舍得真生你氣,疼你還來不及呢。”
他的嗓音本就很好聽,說話時字正腔圓,低沉渾厚,攜出成熟男子特有的穩重之氣,此時參了些虛情假意在裏頭,入耳令人心尖酥麻。
姬瑤裙襴裹挾下的肌膚泛起一層細密的冷疙瘩,矯揉造作的笑笑,“夫君待青青真好……”
兩人冰釋前嫌,在眾目睽睽下如鴛鴦交頸,親密的抱在一起。
姬瑤箍住秦瑨的脖頸,上身緊貼他健碩的胸膛,借機與他耳語:“咱們就要走了,別惹麻煩。”
風水輪流轉,這次換她訓誡起來。
秦瑨無可奈何,用氣聲回道:“知道了。”
方才冷漠疏離的夫妻再次變的卿卿我我,張邈隻覺越來越有趣。
這種感覺異常舒爽,一切仿佛都在他的操控下,被他玩弄與股掌之間。
“這才對啊,夫妻之間哪有隔夜仇呢?”他揚起唇角,麵上攜出逗弄之意,“這次是青青主動認錯,七爺可得好生親親她,這女人呐,就得多疼才會乖。”
聽他如是說,有好事者追隨著他,把目光一並投向金州來的貴客。
“對,快親一個!”
“聽二爺的準沒錯,若是再不乖,那肯定就是晚上沒製服她,七爺還得加把勁兒啊!”
“哎呀,先親一個,榻上的事榻上再說。”
賓客們借著醉意打諢起哄,就像帶著惡俗趣味的下三濫,妄圖用窺視滿足他們垂涎三尺的欲念,隻因那位“青青”秉絕代姿容,光看幾眼都能讓人心神**漾。
他們灼熱的目光燒紅了姬瑤的麵靨,亦惹怒了秦瑨。
在他看來,這已不再是純粹的試探,張邈就是在帶頭挑釁,在他的底線上瘋狂玩命。
一群不要臉的衣冠禽獸,還想拉他下水同流合汙?
做什麽春秋大夢!
鬱憤襲來,秦瑨緊緊攥住皂色袍角,懶的再跟他們演下去。
正準備找理由退席,忽然一隻柔軟的手順著他的頸線徐徐上移,撫住他輪廓分明的下頜,緩慢將他的臉掰過去。
視線的末梢,姬瑤玉麵生霞,好似染著搗爛的花汁,一雙含情目盛滿燈火,迷離而誘人。
這是秦瑨第一次離女人那麽近,近到可以清晰看到她豐澤唇瓣上的微小紋路。
那抹口脂比之前還要嫣紅,刺進他眼中,化為一簇火星,墜入他漆黑沉寂的心底。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下來。
他一時恍惚,直到她近在咫尺,他這才弄明白她想要做什麽……
荒謬!
簡直荒謬!
秦瑨在心裏狠罵一句,瞬間清醒過來,大掌倏然捧住姬瑤的麵靨,想要側頭避開她的動作。
然而這番補救還是太遲了。
那抹溫軟準確無誤的碾壓上他的薄唇,伴隨著若有似無的吮吸,讓他如遭雷擊般僵在原地。
他覆在她麵上的手開始發顫,心底的火星更是轟然炸開,化為熊熊烈火,迅速焚燒著他……
夜風識趣,裹挾著清甜和煦拂過,就連席上熱烈的曲調似乎都變的柔和起來。
擁有金玉之貌的兩人在燈影下擁吻,淺嚐輒止,含蓄內斂,到了看客眼中卻成了別有韻味的瀲灩景致。
張邈眸色暗沉,不似旁人那般欣喜,低頭抿了一口酒。
本想戲耍一下那兩人,然而看到眼前這一幕,他的胸腔竟冷不丁酸脹起來。
這種感覺既陌生又令他亢奮,他似笑非笑,話音意味深長:“七爺,這邊眼睛多著呢,回去再和青青親熱也不遲。”
聞聲後,緊密貼合的兩人這才緩慢分開。
姬瑤的身子隱在燈籠紅紗的瀲灩柔光中,餘光瞥了一下張邈,對秦瑨溫柔傾吐:“夫君,青青以後會乖的……”
她本就是個嬌生子,現下眉目間滿是醉人的酡紅,化為一把風月情鉤,擾人波心暗動。
目光絞纏,秦瑨一時說不話來。
她使勁掐他手背,他才如大夢方醒,端正的麵龐蘊著淺淡笑意,手撫她的後腦,將她深深擁入懷中。
無人知曉他的心在胸腔裏瘋狂跳動,連同呼吸一起不受控製,變的紊亂不堪。
宴席重歸平靜,看客們大飽眼福,各自捉弄女伴去了。
無人再關注他們,隻剩下歌舞升平。
姬瑤縮在秦瑨懷中長籲一口氣,麵頰卻比方才還要滾燙。
她太想離開這裏了。兩人已經演了那麽久,她不願在這個時節上出現任何紕漏,在眾人的軟刀子下腦袋一熱便吻向了秦瑨。
如今唇邊還徘徊著他嘴裏清冽的酒香,她後知後覺,羞赧之意如開閘的洪水,頓時將她湮沒。
原來親吻就是這種滋味……
宴上鼙鼓聲起,氣勢恢宏,吵的姬瑤心煩意亂。
她忍了又忍,終是從秦瑨懷裏掙脫出來,借故如廁離開了宴席。
夜色漸濃,蒼幕星子明亮。
姬瑤尋了處僻靜的地方駐足,抬手揉捏著滾燙的麵頰。
不就是親了親男人的嘴嗎?
雖說她討厭秦瑨,但她是皇帝,理應審時度勢,更無需在意這種小節……
姬瑤反複勸說著自己,臉上的熱度慢慢褪去。
待她穩定好情緒準備離開時,突然出現的身影嚇的她低聲驚呼。
——不遠處的遊廊下,秦瑨長身玉立,一襲皂袍好似與夜色融為一體,唯有那張端正俊朗的臉愈發清晰。
方才的努力好似都白費了,姬瑤小臉上再度充血,竟有些不敢正視他,垂下頭,絞弄起自己白玉般的手指。
腳步聲越來越近,她眼前很快出現一雙雲紋靴。
她莫名緊張,心口如小鹿亂撞,許久才緩慢抬頭,然而對方眸中潛藏的怒意瞬間讓她冷靜下來。
“平日我看你鬼機靈不少,怎麽到了正事上就沉不住氣了,旁人下套你就得往裏鑽。”秦瑨神色冷峻,言辭淡薄而無情:“男女有別,小作樣子就好,你還真就隨便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