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任叔叔哭了◎
長大後做什麽?五歲的任見琛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也從來沒有人問過他這個問題,以前他每天想的是爸爸快點回來,因為爸爸回來他應該能吃飽肚子了。長大後做什麽對他一個五歲的小朋友來說,是很深奧的問題。可姨姨問了,他就很認真的想了,因為他擔心自己想不好,會被姨姨討厭,然後再送回任家。
“長大後做個好人,給……給姨姨和傻寶……傻寶舅舅養老。”任見琛仰著小奶音,脆生生的道。大人都喜歡好人,而且姨姨收養自己,是希望給她和傻寶舅舅養老,所以她會滿意自己的回答嗎?任見琛說出口之後,很緊張。小手雖然被朱安牽著,但不由自主的想握緊小拳頭。
朱安聽到他這樣說,心裏一陣佩服,不虧是任叔叔,經曆過這樣的事情,差點被親人賣了,竟然還說長大後要做個好人,果然是任叔叔,從小就端正向上。換成她肯定不行。
既然任叔叔要做個好人,那就讓她做個壞人吧,她要為他擋住所有的麻煩,這一世,隻求他能開開心心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小琛真乖,不管你想做什麽事情,姨姨都會支持你的。”
“謝謝姨姨。”任見琛聽到朱安這樣說,心裏鬆了一口氣,他朝著朱安露出一個生澀的笑容,他很少笑,因為這五年的歲月並沒有寬待他,沒有給他可以肆無忌憚微笑的理由。
可是,在朱安的眼中,她任叔叔的笑容是天使的微笑。能再次看到任叔叔,看到他的笑容,而不是在靈堂裏,瞻仰他的遺體,這種衝擊讓她不由的紅了臉。她蹲下身,把任見琛深深的抱進了懷裏。
任見琛被抱住的時候,身體不敢動了,僵硬了。自打他有記憶之後,並不記得誰抱過他。以前爸爸回來的時候是抱過他的,但是他已經忘記爸爸的懷抱是怎樣的了。
朱安太激動了,太興奮了,太感動了,所以並沒有意識到懷裏小朋友拘著身體,她就這樣抱著他,然後溫柔的在他耳邊低語:“小琛,遇見你真好。”說著,她又站了起來,重新牽上他的小手,“我們回家吧。”
任見琛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她牽走了,他被動的跟著她走,他抬頭看著她,看著她在陽光下柔和又蒼白的側臉,他的視線下移,看著她白白的大手牽著自己髒兮兮的小黑手,可是她一點都沒有嫌棄,她牽的緊緊的。任見琛突然又想起了她剛才說的話:小琛,遇見你真好。
耳邊有些癢癢的,一定是她剛才對著他耳朵吹氣了。任見琛心想。
來到朱家,朱安的視線也放在了朱家的院子裏。
這院子的正中間是堂屋,堂屋平時都是關著的,如果家有喜事,要招待客人什麽的,才會打開。堂屋的左邊有兩間房,一間是朱父朱母的房間,一間是廚房。廚房比較長,進去先是吃飯的地方,裏麵才是煮飯的地方,之間做了一道牆,開了一道門和窗口,不過沒有門,也沒有窗戶。可站在做飯的地方,朝著窗口能看到吃飯的廳堂,做好了飯菜也可以從窗口遞出去。
廚房最裏麵按著後院的地方,還做了一個洗澡間,從廚房取熱水洗澡比較方便。
堂屋的右邊也有兩間房,是朱安和朱大寶的房間。
廚房的旁邊還有一間雜物房,裏麵放了木柴、拉車等,還隔了一個豬圈出來。
神奇的是,家裏並沒有茅廁。
朱安對這個年代的情況並不了解,從身體裏的記憶裏知道了一些。家裏之所以沒有廁所,是因為村子裏有公廁。公廁是一個小隊一個,設有男廁和女廁。男廁裏有小便桶和蹲坑,女廁裏隻有蹲坑。蹲坑下麵有一個大的水桶,每天會有管理廁所的人把糞桶和尿液倒入砌好的池裏發酵,等到需要的時候作為肥料。
別看是大隊裏的公廁,但非常的幹淨,因為專門有人管理,算公分的,如果不打掃幹淨,公分會被扣掉,在這個公分等於金錢的年代裏,老百姓都是不舍得被扣公分的,更何況會安排這個崗位的,肯定也是勤勞的人。
朱安牽著任見琛來到自己的房間,她從抽屜裏拿出一小把大白兔奶糖,遞給任見琛:“吃一顆糖,代表著從今天開始,小琛以後的每一天都是甜甜的。”
任見琛原本乖乖的跟著的,他也下定了決心聽朱安的話,不管怎麽說,都要等到他爹回來。可是,看到朱安給他的糖,他有些愣住。“給……給我的?”他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仿佛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因為在任家,他是從來沒有資格吃糖的,別說吃糖了,就是喝糖水都不行。可是現在,他剛來這個家,朱安就給他糖了,她是傻子嗎?
“是啊,給你的,吃了它,你以後每天的日子都會甜滋滋的哦。”朱安把大白兔奶糖塞進任見琛的手裏,怕他尷尬,又笑著道,“你先坐在房間裏吃糖,我去端熱水,給你洗臉洗手,好不好?”他需要時間自己靜一靜,而且他的臉上有些髒兮兮的,還掛著淚痕,讓她看了忍不住又心疼。
任見琛呆呆的點點頭,小腦袋裏亂糟糟的,他的思緒都在掌心裏的糖上。這是大白兔奶糖喲,很貴很貴的奶糖,他知道的。可是現在,她竟然把這個大白兔奶糖給他了,而且不是一顆,而是一把,所以……看任見琛知道,她不是傻子。
任見琛抿了抿唇,最後手握緊,把大白兔奶糖握在掌心裏。他的手小,朱安一小把抓了四顆,他根本握不住,指縫間還能露出大白兔奶糖的影子,仿佛,這是他以後會露出來的幸福。
朱安來到廚房,把暖水壺裏昨天燒的熱水倒進盆子裏。朱家父母都懂醫術,所以比一般人家講究些。比如朱家從來不喝生水,喝的都是燒開的水。而朱安更是從小到大喝的都是溫水,她從小到大雖然在爹娘的教育下,以後要照顧哥哥,給哥哥養老,但是確也是嬌滴滴的長大的。朱家父母對她非常的在意,在意到她喝涼水都擔心會宮寒的地步。所以家裏的三個暖水壺是常年備著熱水的。
朱安端著水盆從廚房出來,便看到任見琛已經出了房間,站在門口看著廚房的方向,看到她出來,小朋友原本就有些局促的臉上帶上了緊張。他微微張口,叫了一聲:“姨姨。”
其實他的聲音很輕,輕到一般人根本聽不見他在叫什麽。但是朱安卻笑道:“哎,等急了吧?熱水兌水花了點時間。”其實不是,是她故意在廚房裏,給了小朋友消化這件事的時間。但,朱安也不是聽見了任見琛在叫她,而是看見了。
朱安從小在孤兒院長大,能代表孤兒、代表被任見琛資助的孩子去為任見琛開追悼會,為他送行,可見她的優秀和出色。朱安雖然是個正常的人,但是她懂啞語,孤兒院有因為各種原因被送進來的孩子,不缺聾啞人。朱安為了和他們交流,同時因為社會也有不少聾啞人群體,為了和他們融洽,所以她特意學的啞語。在大學的時候,她還因為會啞語,做過兼職,掙過錢。
“不急的,我不急的。”朱安的和善解釋,讓任見琛原本緊張不安的心情稍微的放鬆了些,他抿了抿嘴,努力的想揚起一個笑容,但是他不會笑,所以這笑的比哭還難看。
不過:“天啊,小琛,你笑起來真好看。”朱安卻誇張的稱讚了起來。
任見琛被她誇張的語氣驚到了,他可能從來沒有被人這樣稱讚過,都傻傻的不知道怎麽反映了。他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又瞪大了,跟葡萄似的,非常好看。這雙眼睛懵懂又清澈,和朱安小時候見過經曆過歲月洗滌的溫柔不同。
噗嗤……朱安笑出聲,她走到他麵前:“來,姨姨給你洗臉,你坐著。”
任見琛在朱安的笑聲中回過神,一張漆黑的小臉肉眼可見的有了紅暈。“我……我自己會的。”他緊張到有些結巴了。剛才姨姨笑了,這笑容分明是取笑他的,可是,沒有像別人的取笑那麽討厭。而且,他有些惱羞的開心。
“我來吧。”朱安道,“小琛第一次來到這個家裏,所以今天的一切都我來,代表我對你的歡迎,我很高興你來到這個家裏,成為這個家的一份子。”她把沾著水又擰幹的毛巾,擦在他的臉上,她溫柔的動作、溫熱的毛巾和他突然從眼眶裏流出的滾燙的淚水,混合在了一起。
朱安的笑容一頓,有些緊張道:“你怎麽哭了?是我弄疼你了嗎?”
小小的任見琛搖搖頭,他咬著嘴巴,倔強的不讓自己哭出聲,但是眼淚卻忍不住。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就哭了。
朱安放下毛巾,把他抱進懷裏,輕輕拍著他的背,她也沒有說話,坦白說,她也不知道怎麽安慰。
任見琛在被她抱進懷裏的那一刻,放聲痛哭了:“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