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想說你怎麽撒謊?
他之前明明就對她避之不及,怎麽現在忽然站出來幫她呢?
不過不等孟茵茵將心中的疑惑問出口,陸沉便已經拾起地上的篾條轉身離開了。
孟茵茵看著他重新將篾條放回到那堆砍伐下來的竹子旁邊,接著拿上砍刀,便走出了竹林。
看著逐漸消失在小路盡頭的身影,同樣是沒有跟她打一聲招呼說一句話,冷漠到不行,可大概是剛剛陸沉幫了自己,孟茵茵對他的印象有了很大的改變。
或許,他隻是看著凶看著冷,實際上卻是一個樂於助人的好同誌?
這人,實在是太琢磨不透了。
孟茵茵站起身,拍了拍衣裳,很快便跟上了陸沉的背影往大隊走去。
在回去的路上,想到自己白白得來的那三個工分,孟茵茵的嘴角忍不住瘋狂上揚,眼角眉梢都透露著喜色。
雖然這三個工分來路不正,但是她一定會想辦法補償陸沉的,就當他幫自己掙工分的同等交換。
她才不會白白拿別人的好處呢。
一直到回到知青點,隔壁鋪的女知青餘小雨也發覺了她格外雀躍的心情,忍不住疑惑道。
“難得見你第一次下工之後是笑著回來的,怎麽了,遇到什麽好事了?”
孟茵茵當然不可能說她被陸沉送了三個工分的事情,說出去丟臉不說,還不符合規矩。
而且這話說出去之後,絕對會有人追問他們之間的關係。
這年頭,男女同誌之間還是得保持一定距離的,不然會有人說閑話。
所以孟茵茵搖了搖頭,什麽都沒說,堅決要把這件事情爛在肚子裏。
見她不說,餘小雨也不追問,不過想到回來的路上她聽到的事情,看了看孟茵茵,猶豫片刻,還是小聲問道。
“茵茵,我聽他們說,你上午是和那個叫陸沉的人一塊上工的……”
聽到陸沉的名字,孟茵茵眼皮一跳,一陣心虛。
“怎,怎麽了?”
該不會是他們知道了上午陸沉騙了記分員的事情吧?
孟茵茵緊張兮兮的咽了咽口水,但好在餘小雨下一句話卻是:“那你沒出什麽事吧?”
“啊?出什麽事?”孟茵茵一臉茫然。
“哎呀,就是,就是你沒被他欺負吧!”餘小雨見孟茵茵還是一副聽不懂你在說什麽的懵逼表情,跺跺腳,立刻壓低聲音把她之前聽到過的有關陸沉的傳言說了出來。
“就是那個陸沉啊,他是遺腹子!他爸在他出生前的一個月戰死了,他媽受了打擊,剛剛把他生下來就跟著去世了,我聽大隊上其他人說,陸沉是個天生煞星,把他父母給克死了。”
這都什麽跟什麽?
孟茵茵不自覺皺起眉頭。
因為父母都留過學,甚至外公外婆還在海外的關係,孟茵茵也算是接受著半個西方教育長大的孩子,她不崇尚迷信,更相信科學。
像這種什麽“煞星”“克死父母”的話,她聽了隻覺得荒謬無比。
“當然,其實我也不信這些,”餘小雨繼續說道,“不過我見過那個陸沉幾次,除了第一次敢正眼看他之外,之後幾次都嚇得不敢再往他那邊看一眼,茵茵,你難道不覺得他很嚇人嗎?”
“而且他們還說陸沉脾氣很不好,一直欺負他堂弟,十歲的時候還差點把他堂弟按在盆裏淹死了!”
才十歲就這麽暴力,光是想想就覺得毛骨悚然。
反正餘小雨是不敢和他單獨相處的。
如果在今天上午之前,餘小雨和孟茵茵說這話,她大概率會瘋狂點頭讚同她的觀點。
但是想到陸沉特意給自己準備的那捆篾條,還有那三個工分,她這個頭怎麽也點不下去。
不過要昧著良心說陸沉不嚇人,那也是不可能的。
她承認自己承了他的情,但是也僅限於此,他們倆本來就不熟,她更不可能因為這一件事情就去外麵對陸沉大誇特誇,還試圖改變別人對他的看法。
至於十歲和堂弟打架的事情,孟茵茵更懶得去管了,不就是小孩子家家不懂事瞎胡鬧嗎,而且她不好意思跟餘小雨說她小時候也經常欺負她哥來著。
所以想了想,孟茵茵最終隻能嚴肅著小臉,謹慎的回複一句:“反正我沒有被欺負。”
餘小雨聞言很是替孟茵茵鬆了一口氣,不過還是小聲叮囑她。
“反正要是他欺負你,你一定要記得喊人,然後跟大隊長告狀,咱們知識青年可是來下鄉幫他們建設農村的,又不是來白白受欺負的。”
孟茵茵含糊的嗯了一聲,心虛的想著,餘小雨他們或許是來造福廣大農民同誌的,但她卻是來避難的。
哎,這格局,高下立現啊。
而且這麽一想,孟茵茵更加意識到了自己眼下處境到底有多艱難。
其他知青要是在大隊不服管教,表現不好,還能被大隊一封信直接退回到原戶籍地去。
而她?
家都沒了,還能被退回到哪裏去呢。
所以自己必須得留在南郊大隊,不能被大隊長趕走,而接下來的表現就格外的重要了!
本來她之前還打算努努力做最後的掙紮,但是經過了上午的事情之後,孟茵茵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那就是——拜托陸沉幫自己幹活,她付他錢或者是其他的東西作為他的報酬!
下一秒,孟茵茵便和餘小雨說了一聲,接著轉身進到了宿舍裏,掏出鑰匙打開行李箱,翻翻找找,很快便找到了自己壓在箱子底的小錢包。
當時家裏出事的時候太過突然,而她被父母塞上火車下鄉的事情更是讓她措手不及,壓根來不及收拾太多東西,好在分別之前母親塞給了她這個小錢包,告訴她要好好保管,不出意外的話這大概就是她在鄉下這幾年所有的錢了。
她之前打開看過,裏麵的錢不算少,有足足三百塊,可是這筆錢或許對於其他人來說很多,可是對於從小就沒差過錢的孟茵茵來說,正常情況下這些錢隻夠她花個大半年的,買幾條裙子就花光了。
她唯一慶幸的是,南郊大隊地勢太偏,最近的鎮子距離大隊都要走兩個小時,純走路,沒有什麽交通工具。
像她這種懶人,讓她走兩個小時,無疑是要了她半條命。
所以離開家之後,孟茵茵已經快個月沒有買過東西了,放在以前,這絕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這麽一想,她還有種自己終於成長了的滿足感。
不過現在,她不得不動用這筆錢了,畢竟找人幫忙幹活可不能空著手開口。
想了想,孟茵茵先拿出了一張大團結。
按照南郊大隊的情況,一個工分差不多等同於八分錢,那她要是每天都要求自己有個及格線上的工分,也就是六個公分的話,每天隻需要給陸沉四角八分錢!
那一個月下來也才十四塊四,到時候和他商量商量,說不定十塊錢也能包一個月呢!
這樣的話,三百塊她能頂兩三年呢!
這麽一想,孟茵茵忽然覺得前途一片光明,她再也必用擔心自己幹不了活被大隊退回去了!
就是有一點,別人下鄉插隊能賺錢,而她則是反過來散錢。
孟茵茵:“…….”
不過算了算了,錢這東西哪裏比得上小命重要呢。
孟茵茵心大,很快便想通了,然後收拾好錢包,重新把箱子上鎖,正好外麵餘小雨也招呼她可以吃飯了。
孟茵茵的好心情在看到桌上那三盤野菜和清湯寡水的紅薯粥的時候,戛然而止。
百般不情願的坐在了餘小雨旁邊,孟茵茵攪動筷子在碗裏晃了晃,碗裏的米飯數都數得清。
扁扁嘴,她發出了第不知道多少聲歎息,可憐兮兮的嘟囔道:“好想吃肉啊……”
餘小雨苦哈哈的附和道:“誰不想呢。”
她們倆都是新一批下鄉的知青,且之前家裏條件都還不錯,所以在城裏的時候其實是不缺肉吃的,但是誰知道來到了農村之後,才知道自己對肉愛得有多深沉。
尤其是每天在地裏忙活了一整天,消耗了大量的能量,更需要大魚大肉來補充體力。
可惜別說是肉了,連油葷都沒碰到過,每天吃的不是野菜就是紅薯,嘴裏都快淡出鳥來了。
不過看著其他老知青們都沒有抱怨,她們嘟囔了兩句之後也不好意思在說了。
人家吃了幾年都沒吃膩,她們這才吃了十幾天,哪裏有臉叫喚啊。
不過嘴上不好再說,但想吃肉的念頭始終盤旋在孟茵茵的腦海,她現在滿腦子都是想吃肉想吃肉這幾個字。
“想吃肉還不簡單,明天陸家不是辦酒席嗎,到時候你去就是了唄。”
正在孟茵茵低頭催眠自己碗裏的紅薯是紅燒肉的時候,飯桌上響起一道似笑非笑的聲音。
孟茵茵抬頭,便看到坐在自己對麵的林曉夏正看著自己,然後繼續說道:“孟知青,你今天上午不是跟陸沉單獨去幹活了嗎,他沒邀請你明天去參加他堂姐的結婚酒席嗎?”
孟茵茵不明所以:“他為什麽要邀請我?”
他們分明才認識半天而已。
“啊?沒邀請你嗎?”林曉夏故作驚訝,“我以為你們倆一上午單獨待在一塊,又都是年紀差不多大的年輕同誌,已經成為朋友了呢。”
這話裏的意有所指不要太強,又是單獨待在一塊,又是年輕同誌,就差明說孟茵茵這一上午和陸沉之間的關係有了飛一般的轉變呢。
孟茵茵這人其實沒什麽壞脾氣,除了人嬌氣一點之外,自認為待人接物都還不錯,所以對於林曉夏三番五次的針對自己,她也表示很不理解。
不過她也不是真的受氣包,一次兩次找茬懶得搭理她就算了,但事不過三,再忍下去就不禮貌了。
因此孟茵茵直接將筷子一拍,麵無表情的看著林曉夏。
那張平日裏一直都笑吟吟的小臉,此刻沒了表情,還真有幾分冷若冰霜的樣子,看著怪唬人的。
其餘人見狀,紛紛屏住了呼吸,左看看右看看,仿佛看到了逐漸燃氣的硝煙。
然後下一秒,大家便聽到孟茵茵說道:“林知青這麽有閑心來關心我,倒不如把這些時間拿來洗洗你那不知道蓋了多久的被子,免得我每天晚上都要被熏醒幾次,這樣真的很影響我的睡眠質量啊。”
說著,孟茵茵還抬起手輕輕扇動兩下,秀氣的鼻頭微微皺起,仿佛已經聞到了那股味道似的。
那嬌裏嬌氣的模樣,不但不惹人厭煩,反倒還恨不得讓人替她把難聞的味道驅散開,免得讓孟茵茵難受。
仿佛讓她聞一下那味道就是一種罪過。
而對麵的林曉夏完全沒想到她會說這樣的話,一張臉漲得通紅,惱怒不已。
她的被子哪裏臭了,雖然不像孟茵茵那樣香噴噴的,也絕對稱不上臭!
她都還沒嫌棄她一副資本主義大小姐的做派呢!
“孟茵茵!你——”
“好了,林知青,你少說兩句吧!”
出聲的是宋嶽,知青隊伍裏隊長一樣的存在,作為第一批下鄉的知青,他資曆深,性格謙和,再加上長相也頗有幾分斯文俊秀,再戴一副眼鏡,儼然一個飽讀詩書的文化人模樣。
平時見人三分笑的他,此刻也是難得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板下臉來教育一個人,尤其那人還是林曉夏。
看到宋嶽用這麽嚴厲的語氣對自己說話,絲毫不給她留一點麵子,林曉夏滿腔怒火頓時化作了傷心,然後紅著眼嗚嗚嗚的跑開了。
還在等著她反擊的孟茵茵:“?”
不是要開戰了嗎,林曉夏忽然熄火是這麽回事?
孟茵茵被眼前的一幕弄得一頭霧水。
她來的時間短,不知道一些內幕,但是其餘老知青們可都十分清楚,林曉夏和宋嶽之前走得很近,他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在處對象的。
而作為林曉夏的對象,在這麽多人麵前教訓她,也難怪林曉夏這麽難受了。
這還是飯後大家午休的時候,餘小雨湊到她耳邊小聲對她說道。
說完之後,餘小雨又欲言又止的對孟茵茵說了句。
“他們都說,宋嶽和林曉夏吹了,是因為你……”
所以林曉夏才會憋不住氣,經常針對孟茵茵。
孟茵茵:“!!!”
天降大鍋!
“我和宋嶽說話的次數五個手指頭都數得過來!”
孟茵茵覺得自己好冤啊,還有一種莫名被侮辱的感覺,宋嶽那樣的她才看不上呢!
餘小雨作為整個知青點和孟茵茵最熟悉的人,當然知道孟茵茵說的是真的。
在來到南郊大隊的半個月裏,孟茵茵每天都在為了怎麽樣應付勞動費盡心思,每天回到宿舍幾乎都處於半癱的狀態,偶爾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哪裏還有閑工夫去和其他人交流和接觸啊。
而且男女社員們幹的活都不一樣,孟茵茵更是不可能借著上工幹活的空檔去和宋嶽接觸,所以她其實也覺得林曉夏這飛醋吃得莫名其妙的。
餘小雨撇撇嘴:“我知道,但林曉夏自己管不住男人,長得也沒你好看,不就隻能怪你了。”
誰讓孟茵茵長得這麽好看,來了之後整個知青點,甚至整個大隊的目光都不自覺的落在她身上,宋嶽是男人,自然不能免俗。
而林曉夏沒辦法阻止宋嶽頻頻看向孟茵茵的目光,也舍不得說他,可不就隻能把氣撒在孟茵茵身上了。
對此,孟茵茵隻傲嬌的哼了一聲,摸了摸自己還算光滑的臉蛋,滿足的歎息道:“誰讓我媽給了我這麽一張漂亮的臉蛋呢,林曉夏是羨慕不來的,而且她長得不好看又不怪我,她應該去怪她媽媽。”
“反正我長得漂亮不能怪我!”
餘小雨:“…….”
不知道想到什麽,孟茵茵忽然冒出一句話。
“不過也並不是所有男人都這麽膚淺,隻會盯著我的臉看,有一個人就不會。”
“誰啊?”
餘小雨還真的被勾起了好奇心。
在她看來,孟茵茵是她有史以來見過長得最漂亮最標誌的姑娘了,別說是其他男人了,就連她到現在偶爾也會看著孟茵茵這張臉發呆出神。
所以她根本無法想象居然會有人能夠抵擋得住孟茵茵的美貌**。
那人當然是陸沉了。
他不僅不會盯著自己的臉看,甚至連看都懶得看自己。
這麽想想,孟茵茵忽然有些不服氣,難道她長得不夠漂亮嗎?為什麽他不看自己?!
不過想到陸沉,孟茵茵也不自覺的想到了剛剛林曉夏說的明天陸家結婚的事情。
大隊長不是說有空的人都可以去嗎,那她是不是可以去湊個人頭出席呢?
辦酒席一定會有肉的吧……
光是想想,孟茵茵就已經快要流口水了。
不過陸沉和明天那個要嫁女兒的陸家是什麽親戚關係,走得近嗎,能看在他的麵子上讓自己去湊個人頭吃頓飯嗎?
孟茵茵才發現自己對大隊上這些親戚關係一點也不了解,剛想轉身問問餘小雨,卻發現那邊餘小雨沒等到她的回複,已經沉沉睡了過去。
見狀,孟茵茵自然不會叫醒她。
算了,等下午上工的時候直接問陸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