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兵不厭詐

◎你和柯燼打架了嗎?◎

柯燼沒有等到曲珞的回答。

她啞然噤了聲, 目光飄忽不定地落在他身後。

說不清胸腔內充盈的是什麽情緒,他順著她的視線向後看去。

睨見門口那人的身影時,柯燼神色淡漠,沒有絲毫的詫異。

好似這副場景早就被他預料到了一般。

葉書揚拎著打包好的盒飯走進來, 一言不發地越過一旁站著的柯燼, 升起病**的小桌板, 擺放好飯菜,將筷子遞給曲珞,柔聲問道:“手能動嗎,自己吃還是我喂你?”

他仿佛壓根就沒看見柯燼一般,一係列的操作流暢、熟練,舉止有種旁若無人般的親密與自然。

明明從來都沒有為她做過這些, 可他這幾個動作看上去竟然沒有一絲別扭。

與此同時,柯燼往沙發上一坐, 姿態懶散地翹著二郎腿,他甚至還泰然自若地俯身, 從一旁的飲水機中接了杯水, 眼神漫不經心地落在他們身上,那姿態宛若在看一出戲。

“能,能吃。”曲珞伸手接過筷子, 垂著頸扒拉了兩口飯。

她還沒到那麽嚴重的地步……

而且要是當著另外一個人的麵被喂飯,這種感覺和場景都好奇怪。

狂亂的心跳已經平複了, 可是為什麽隨之而來的是一種隱隱的心虛、奇怪的被抓包感、莫名其妙的愧疚感和大事不妙的直覺。

明亮的白熾燈下,所有晦澀、隱晦的秘密都被悄然托出。

她能夠察覺到,在這種微妙的氛圍下, 有一種顯著卻無法言明的東西正衝破道路的護欄, 橫衝直撞, 默然失控。

太奇怪了!

這種感覺和氣氛都太奇怪了。

尤其是在這種三人都沉默不語的空間裏,令人頭皮發麻的尷尬感如流動的水,蔓延至整個房間。

在筷子又一次無意識地觸碰到打包盒邊緣,發出細微聲響的時候,曲珞忍不住地抬起頭,囁喏著嚐試緩解氣氛:“那個,我——”

“抱歉,剛才沒注意到你。”葉書揚收回落在曲珞身上的眼神,轉而移向沙發上的柯燼和沙發角落裏的水果籃,“謝謝你來看曲珞。”

語氣和神態都儼然一副主人翁的架勢。

停頓須臾,他又補充道:“不過她剛醒,以她目前的身體狀況來看,她並不能陪你聊天聊太久。”

曲珞:“……”

她咽下嘴裏的飯菜後,又空咽了幾下。

什麽情況,葉書揚這是在當她的官方發言人嗎?

“沒事,我們已經聊完了。”柯燼淺勾著唇角,語調輕快。

“是嗎?才聊了這麽幾分鍾就聊完了啊。”葉書揚笑了笑,眉梢上揚的弧度愈加明顯,“那就不送了。”

看來你們這普通同學的關係也不怎麽樣嘛。

聊天都沒什麽可聊的。

不像他和曲珞,高興時能聊一晚上,有時候通宵聊天都不盡興。

所以,從變量和定量的關係來看,這其中的原因隻能是某人太無聊了。

曲珞蹙著眉,分別瞄了他倆一眼。

怎麽感覺空氣中的火藥味有些重。

在視線收回的前一秒,她感受到了柯燼投過來的目光:“那個問題我已經知道答案了,所以,你也就不欠我什麽條件了。”

什,什麽?

剛才的那個問題嗎,但她還沒有給出回答不是嗎?

話音剛落,柯燼便站起身,正打算和葉書揚擦肩而過時,葉書揚輕擰著眉,淡然地看了他一眼:“等會兒,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事要找你,現在聊聊?”

聊什麽?

他們要聊什麽?

他倆還能心平氣和地聊天嗎。

明明剛才還是一副立刻就要打起來的樣子。

怎麽轉瞬間,劍拔弩張的氣氛就消失殆盡了。

曲珞愕然地盯著麵前這兩個神色並無異常,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坦然的少年。

視線停留之際,她的內心隱隱地浮現出某種不安。

她怕他們對昨晚的事察覺到了什麽。

於是,猶豫須臾,她有些無措地開口詢問道:“你們要聊什麽?”

“瞎操什麽心呢。”葉書揚回頭看她,“我一天沒去學校了,剛剛夏彌打電話給我,讓我跟柯燼說明一下情況,不然她不放心。”

“為什麽要讓你跟他說,為什麽你不直接在電話裏告訴夏老師?”這個解釋怎麽漏洞百出的。

他聳了聳肩:“這我哪知道,騙你是小狗,不信你問他。”

說到後半句時,他還伸出拇指,指了指身後站著的柯燼。

“你本來就是小狗。”曲珞嘟囔著回了一句。

視線跟隨他的手指落在柯燼身上,後者隻麵色冷淡地掃了他們一眼,而後轉身丟下一句話:“樓梯口。”

“你看,我沒說錯吧。”葉書揚彎了彎嘴角,“回來的時候,我要看到你把飯都吃完了。”

曲珞:“……”

這算哪門子的沒錯。

柯燼根本什麽也沒說!

而且,還有另外一個問題。

這樣想著,她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葉書揚的手腕:“可你們為什麽要去外麵說,這裏不能講話嗎?”

他倆這樣子真的很像心裏有鬼。

葉書揚靈活地掙脫開她手掌的桎梏,轉過身,邊往後退邊笑著說:“那你得去問柯燼了,地點是他說的。”

不得不說,他的腦筋轉得可真夠快的。

甩鍋能力也很棒。

嗯,葉書揚幹什麽都很行。

走出病房時,柯燼差點就要撞上兩個冒冒失失的實習護士,對方笑著跟他道歉後,他什麽也沒說,而是徑直往樓道盡頭的安全通道口走。

其中一個護士看著他挺拔高瘦的背影,輕歎了口氣:“他怎麽這麽快就要走了,我還沒要聯係方式呢。”

身旁另一個護士調侃地笑了笑:“人家在那坐了一下午都沒見你上前去問,現在他要走了,你倒是知道著急了。”

“你又取笑我。”她羞赧地拍了拍對方的手肘,“我這不是看他一下午臉色都不好,所以才不敢問嘛。”

那帥哥看上去很明顯不適應醫院的環境和氣味,一臉的不舒坦和生人勿進的樣子。他總是在大廳的椅子上坐半晌就出門透氣,可即便這樣,他也仍在大廳裏待了四五個小時。

她有好幾次鼓起勇氣想上前,卻被他冷漠的臉色給嚇退了。

-

安全通道的門被“嘭——”的一聲關上。

樓道內的聲控燈應聲亮起。

柯燼站在樓梯下方,背靠著窗邊的圍欄,抬眸看向拾級而下的葉書揚:“說吧,想問什麽?”

他不可能白癡到相信,葉書揚是來跟他說明什麽狗屁情況的。

而他這麽急迫又當著曲珞的麵叫住自己,自然是想問些什麽。

“關於車禍,你了解了多少?”葉書揚在距離地麵還剩兩級台階的時候停了下來,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

剛剛與柯燼即將擦肩而過時,他聞到了對方身上一股極淡的燒烤味,他可不相信這縷氣味是什麽偶然。

柯燼肯定去過小吃街。

安全通道的窗戶開了一條縫隙,室外微涼的晚風從窗縫中鑽進來,撩起柯燼頭頂的一縷發絲。

“可能,恰巧比你多知道一些。”他雙手後撐著,手肘搭在欄杆上,彎頸低眉,“不過,既然因我而起,我自然會處理好它。”

意料之中的回答。

葉書揚冷笑一聲,低喃地重複著他的話:“因你而起,確實是因你而起……”

這話他倒是說得輕巧。

“你打算怎麽處理?”過了兩秒,他又問,“或者說,你能確保,這件事就算被你處理了,也不會再次牽連到她嗎?”

柯燼哂笑了一下,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身上:“這就用不著你操心了。”

頓了頓,他忽然想起什麽似的,開口嗆他:“不過,你這個護花使者都做不到事,現在卻要求我這個連話都聊不上幾句的同學——”

話音未落,葉書揚大步跨下台階,手背上的青筋悉數綻現,似在無聲蓄力。

額際泛起突跳的青筋,燒透理智的怒意和後怕漸漸湧上心頭。

聲控燈閃爍了兩下,樓梯下方落下一道影子。

燈光悄然熄滅。

黑暗中,一道強勁的力度從正麵侵襲而來。

柯燼沒躲,嘴角結結實實地挨了他一拳。

“你在這兒跟我裝什麽,如果你一開始不利用她,事情會變成這樣嗎。”一句話說得沒頭沒尾的。

葉書揚的臉色沉了幾分,下顎線緊繃著,燈光亮起的瞬間,能看得見他脖頸處突起的血管。

耳畔仿佛傳來了那晚雨滴落在傘麵上的碰撞聲。

他竟然才發現這家夥挑撥離間的手段。

而自己還上當了這麽久。

嘴角傳來尖銳的刺痛感,柯燼用指腹不輕不重地摁了摁。

他側著腦袋,視線遊移著,沒有支點。

“是嗎。”他的聲音很輕,近乎呢喃,“但是,兵不厭詐。”

不是嗎?

葉書揚這孫子早就想這麽做了吧,不過他居然能忍這麽久。

真是稀奇。

想到此,柯燼倏然抬起頭,右手緊握成拳,指節泛白。

他毫不猶豫地回了葉書揚一拳。

“這樣說來,你不也有一半的責任。”他的語氣輕飄飄的,整個人散漫至極,“那你又在裝什麽。”

該是他的責任,他自然不會脫逃。

可不該是他的責任,就算強加了,他也會毫不留情地丟棄。

當初那件事,其實是他一時興起,隻不過,哪知道他們這十多年發小的感情竟然這麽脆弱不堪。

所以,又怎麽能全怪他。

柯燼忍不住扯唇笑了笑。

青梅竹馬又如何。

該是他的,就一定會是他的。

他向來篤定且有自信。

葉書揚緘默不語,對他的話不置可否。

但挨了一拳之後,內心的愧疚感確實降低了許多。

他不再繼續剛才的話題,而是轉換了話鋒:“你想怎麽處理,我管不著,也不感興趣,但之後曲珞的事就不牢你費心了。”

既然他都說了他是護花使者。

那他自然會護好她。

-

二十分鍾之後,曲珞吃完晚飯,舒舒服服地半臥在**看電視。

開門聲響起,葉書揚走進來的瞬間,她隨意地掃了一眼門口。

視線卻就此停住。

“你的臉怎麽了?”她狐疑地問道。

嘴角處有一塊很明顯的淤青。

看上去像是打架的痕跡……

想到這,她的聲音不免拔高了些許:“你和柯燼打架了嗎?”

嘶——

她不會這麽烏鴉嘴吧。

剛才還在擔憂他們會不會打起來,結果他現在就臉頰帶傷地回來。

“沒有。”葉書揚聞聲摁了摁嘴角的傷口,視線低垂著,仿佛靈光乍現一般,他接著說,“是他打我。”

語調有些委屈巴巴的意思。

他這副模樣就像一個在跟老師告狀的小孩。

下一秒,仿若是為了讓自己信服,他輕聲“嗯”了一下,還順帶著點了點頭。

嗯。

兵不厭詐。

曲珞:“……”

哈?那你沒打回去嗎?

作者有話說:

#小狗日記

*

「哼哼,小小問題根本難不倒我。」

——《卷毛小狗日記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