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大燕朝太子軒轅朗今年已過二十二, 在皇帝軒轅淳的默許下，已經擁有屬於自己的官署，沈溫昭自小作為太子伴讀, 自然位列其中。
近日，官署裏的同僚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原本從來不在膳房用飯的安昌侯次子沈溫昭連續幾日都出沒在膳房, 眾人見狀議論紛紛：
“可是殿下又出了什麽難題？”
“還是...肖懷風一事又有差錯？”
“不對, 應該是......”
眼見著沈溫昭坐在了離自己不遠的桌子麵前, 方才交頭接耳的同僚才收了聲, 若有若無的往那邊瞟去。
沈溫昭早就注意到了他們的目光, 隻不過現在隻裝作充耳不聞。
正瑞是沈溫昭的另一位貼身小廝，最近幾日都是他按照沈溫昭的吩咐按時按點送吃食過來。
見沈溫昭坐定, 正瑞立刻打開飯盒麻利的擺出裏頭的吃食。
精巧的碟子中間一圈紅棕色的烤鴨皮油油潤潤，沈溫昭這一份的烤鴨卷皮是卷好了的, 三麵包裹嚴實，獨留一麵露出其中五顏六色的內裏。
另外還有一碟色澤棗紅、肥香濃稠，卻不知是何物的吃食。
沈溫昭雖說是安昌侯次子, 但卻博學多才, 不僅是太子伴讀, 據說在當年更是差點連中三元，若非皇上看他年幼且風姿綽約，有意再讓他曆練一番, 欽點他為探花郎，隻怕是要成為大燕朝曆代最年輕的狀元郎。
更別說此次肖懷風的案子便是由他一手布局攻破的, 徐進則是被安排做了他的副手, 這些時日下來，倒與沈溫昭親近了許多。
“惟明, 這是什麽吃食，我還沒見過。”徐進端著碗湊了過來。
惟明是沈溫昭的字。
“家中送來的新鮮玩意兒罷了，聞著味道不錯，崇文可要嚐嚐？”沈溫昭大方的將碟子往前推了推。
徐進毫不客氣地挑了一塊飽滿的卷餅塞進嘴裏：“這棕褐色的醬汁倒是新奇，又鹹又甜，吃起來與這...”
“鴨肉。”看徐進猜不出是什麽肉，沈溫昭好意提醒道。
“嗯...與這鴨肉倒是渾然一體！”徐進舔舔嘴，筷子又伸向中間那一圈鴨皮。
“這鴨皮要沾些糖吃。”沈溫昭又十分‘適時’的提醒了一句。
聽話的徐進筷子靈活的拐了一個彎，夾著鴨皮就往白糖碟伸去。
棗紅色的鴨皮兩麵沾上白花花的糖粒，酥脆肥美，徐進一邊吃一邊點頭：“鹹甜適中，風味十分獨特，吃完以後真是唇齒留香。”
旁邊做著的其他同僚看的手中筷子都不動了，瘋狂朝著徐進使眼色：這小子，有好東西不帶我們！
沈溫昭不著痕跡的開口，大方的轉頭邀請他們幹脆過來一起品嚐。
“這...這多不好意思呀...”
話是這麽說，動作卻一個比一個快，一瞬間便坐了一圈。
“呦，這個是素菜啊，聞著卻一股子葷油香。”一位同僚夾起一片木耳，嘴裏嘎吱嘎吱的嚼著。
“裏頭不隻是素菜，應該還有...”沈溫昭突然遲疑，他也不知道裏麵有什麽。
還是正瑞機靈的接過話頭：“裏頭還有鴨翅、鴨腿、鴨脖、鴨爪、鴨胗、鴨腸......”一連介紹了數十種食材。
前頭的鴨翅鴨腿大家夥還能夠接受，等正瑞說出‘鴨胗、鴨腸’等物的時候，眾人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錯愕。
“惟明...這鴨腸...可是...”
不怪這些人表情古怪，凡是能在東宮官署上值的，哪怕不是高門貴族，家中也是有些底子的，這家禽內髒等一般被視為汙穢之物，根本上不了他們的飯桌。
沈溫昭麵色如常：“正是。”，說完自己夾了一根鴨翅自顧自地啃了起來。
鴨翅還是溫熱的，咬上一口，鹵香味瞬間席卷口腔，鹵汁裏蘇恬稍微加了點辣椒，更加刺激了味覺，讓美味更加濃鬱。
鴨翅上的肉絲絲分明，足量的大料和藥材完全遮掩了鴨肉的腥味，隻留醇厚的肉香。
沈溫昭原本隻是為了作秀嚐上兩口，結果沒想到越吃越上癮，直接來了段沉浸式吃播，恨不得連骨頭上粘黏的肉絲都啃幹淨。
“咕嘟—”
對麵傳來一聲清晰的咽口水聲，沈溫昭抬頭，發現徐進的眼睛已經快要粘在自己嘴上了，沈溫昭舔舔嘴，伸手在徐進眼前揮了揮：“嚐嚐吧，真的很好吃。”
“嗯...不管了！”徐進袖子一撈，伸出筷子隨意夾了一個鹵味咬了一口。
彎彎曲曲的鴨腸繞在筷子上，表麵掛著一層暗紅的鹵汁，透亮誘人，吃起來像吸麵條一般，嘎吱作響。
徐進邊吃邊點頭：“確實沒有異味，反而一股辛辣滋味，若是拿回去會給我家老頭下酒，他應該就不會追著我念叨娶媳婦了吧。”
徐進家父是翰林院學士，愛好是品酒，最近的心病就是自己的小兒子一直不肯娶妻成家，氣的他見一次就罵一次，偏偏還是個文人，罵起人來那叫一個出口成章。
“惟明，這是你家廚子新做的吃食嗎？什麽時候我讓我家廚子去你家取取經。”
等的就是你這一句話。
“這...”沈溫昭瞟了一眼正瑞。
正瑞立馬接上：“這是長公主殿下最近差人出去買到的吃食，小的正好曉得位置，就在禦街街尾的百裏巷口！”
“百裏巷口？那位置還挺偏僻，尋常都不會特意過去。”徐進摸著下巴說道，“沒想到還有這等美味。”
“不如下了值一塊兒過去吧？正好活動一番筋骨。”徐進伸了個懶腰，這段時間事務繁忙，最近倒是可以告一段落偷點懶了，他又是個閑不住的，這會子忍不住攛掇同僚一起。
“可以。”沈溫昭放下筷子，“那便聽崇文的吧，正瑞晚間記得帶路。”
“是。”正瑞應了一聲，退到一邊候著。
大家關係都還不錯，既然都說道這個份上了，自然不會拒絕。
聽著耳邊他們討論烤鴨和鹵味的聲音，沈溫昭則端起一杯熱茶，垂眼細品，深藏功與名。
......
日暮時分，官署裏的官員陸陸續續結束了一天的工作，三三兩兩的聚集在門口。
“人齊了嗎？”
“齊了吧...不對，惟明還沒來。”
“那再等一會。”
“方才好像看到他去殿下的書房了。”
“這...”
太子書房。
“還是惟明這一招妙啊。”軒轅朗樂嗬嗬的看著沈溫昭，在他麵前的桌子上，赫然擺著一碟鹵味和一碟烤鴨！
沈溫昭看著軒轅朗嘴角沾上的一點鹵汁，並沒有戳破他偷吃的行為，說道：“這才剛開始，具體成果如何，還得看後續。”
“既然殿下沒什麽事了，那我便帶著他們過去了。”
軒轅朗笑眯眯的揮揮手：去吧去吧，正好我饞這鹵味了，別耽誤我事兒。
沈溫昭向他行了禮便出了門。
“欸！來了來了。”
徐進一溜煙跑到沈溫昭麵前：“沒事兒了？走吧？”
一行人浩浩****的便往百裏巷出發了。
......
蘇恬想了兩天，最終決定還是把脫了毛的鴨子單獨運到別的地方售賣，不然跟院子裏的鴨毛在一塊，難免會有難聞的味道傳出來。
讓沈溫昭找了一塊小小的鋪子，蘇家飯館烤鴨分館就這麽悄無聲息地開業了。
店裏麵積不大，僅僅隻夠放兩三個烤爐和一個鹵味罐子，不提供堂食，隻可以外帶。
沈溫昭帶著人過來的時候店鋪門口已經零零散散聚集了五六個人，都是聞著味兒找來的。
蘇恬照單全收，笑吟吟地跟他們做著生意，做戲就要做全套嘛。
原本和蘇恬侃侃而談的百姓們在看到沈溫昭他們的時候全都一水兒的噤了聲，蘇恬原本還等著對方接話，結果一抬頭發現麵前的人跟僵住了似的隻眨巴著眼睛。
伸頭往外一看，好嘛，沈溫昭他們連官服都沒換下，清一色暗紅色的官服壓迫感十足，怪不得客人都跟被掐住脖子的鴨仔兒一樣。
麵前排隊的老大娘眼珠子左看看右看看，終於忍不住開口道：“閨女兒，你可是惹到什麽人了？怎得這些大人都過來了？”
蘇恬笑著安撫道：“您放心吧，我可是清清白白老百姓，可沒犯什麽事兒，要我說，這大人應該也是來買鹵味的吧？”
說道最後蘇恬還特意抬高音量，像是特意說給周圍圍觀的百姓聽一般。
沈溫昭努力的板著臉，點頭道：“確實。”
“您看，這下放心了吧？”蘇恬麻利的把手中鹵味打包好遞給大娘，“一共四十文，您拿好。”
大娘接過鹵味，心中才鬆了一口氣，又不由得感歎道：“這閨女兒手藝真絕了，連大人都專門過來買，真是了不得嘞！”
大娘嗓門本來就大，這麽一說，周圍人全聽了個一清二楚，霎時間看向蘇恬的眼神都充滿了敬佩。
這百裏巷本來就在禦街外圍，隻要不犯事兒，住在這兒的百姓一年到頭都見不到一次官爺，更別說還有官爺特意過來買吃食了！這可算個稀罕事兒！
原本在沈溫昭前麵排隊的男子聽了這話，連忙往旁邊靠，臉上掛笑彎腰道：“大人，您先買...”
沈溫昭伸手將他拉了回來：“不過是下值過來買些吃食，哪兒插隊的道理。”
身後一眾東宮同僚紛紛附和，那架勢倒顯得男子多少有些不好意思，連連道謝才繼續排隊。
蘇恬速度很快，沈溫昭他們沒等多久就排到了麵前。
“大人，小店隻有烤鴨和鹵味，您來點什麽？”蘇恬聲音裏帶著一絲笑。
蘇恬從來沒有看過沈溫昭穿官服，今天是第一次見，比起平時看到的溫潤如玉，今天的他多了一份從容穩重，身形挺拔。
蘇恬對上沈溫昭的視線，不由得耳根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