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盛羅有點兒懵, 她後退了半步看著麵前的人形生物。
覺得他大概是瘋了。
“謝謝啊,不用了。”
說完,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挺客氣。
孟子楊挑著眉毛看著她:“你是覺得我在開玩笑?”
“那倒也不是……”盛羅瞄了一眼孟子楊羽絨服上的金龍, “我是想說, 你要是想跟我打架,也不用找這種理由,你這麽說我還不好意思動手了。”
鼓著一股勁兒告白的年輕人傻眼了。
雖然走廊上也有暖氣,各處的窗是封著的, 教學樓的門上也已經掛了棉布簾子, 樓梯口兒到底是比教室裏冷多了。
盛獅子縮了縮脖子, 覺得鼻尖兒有點兒發涼。
她知道孟子楊這麽一嗓子,肯定要把老師們也招來了。
一雙凶狠的眼睛直視著孟子楊,她說:
“我沒興趣跟你們這兒演愛恨情仇, 想打架我奉陪, 你們動我同學,我就揍你,往狠裏揍, 一次讓你後悔半輩子。你不招惹我, 咱們就井水不犯河水,你也甭覺得我是個威脅, 我沒興趣跟你爭什麽老大。”
她現在的閑工夫都被她旁邊那個漂亮雞蛋拽著耳朵背課文呢。
“不是。”孟子楊看著盛羅身後那些從教室門裏探出來的腦袋瓜子, “盛獅子,我、我他媽是在跟你說啥你聽明白了沒有?我在說喜歡你!喜歡!”
“不好意思,這裏是淩城一中, 禁止非本校人員沒有登記就進入。”
一個人突然站在了盛羅和孟子楊的中間。
白淨淨的, 跟一個金龍羽絨服一個黃毛少女的形象完全不搭,仿佛是從另一個畫風裏走出來的。
他麵帶微笑, 客套又客氣。
看熱鬧的同學們小小地**了一下。
盛羅動了動手指頭,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現在的氣氛比剛剛還劍拔弩張。
看看站在自己麵前的人,孟子楊冷笑了下:“我知道你,陸校草,孫老六打了你一下差點兒被勸退,你這是來我麵前再顯威風?”
陸序的臉上還是掛著假笑:“你還是主動離開比較好,鬧大了引來學校保安就不好看了。”
孟子楊看看陸序,又看看被陸序擋在了後麵的盛羅,突然明白了什麽:
“不是吧?盛羅?你喜歡這樣的小白臉?”
他抬手就要去指陸序的鼻子,卻被人攔住了。
“咱倆的事兒你別攙和別人。”
一把將陸香香撥到一邊,盛羅抬手捏住了孟子楊的手腕子。
她往前了一步,逼著孟子楊往後退到了台階上。
“我再跟你說一遍,你想跟我動手就直接找我,怎麽還演上電視劇了?”
還是人物關係亂七八糟,她姥姥特別愛看的那種。
孟子楊也生出了火氣,一把就要拽盛羅,卻被她推著肘關節又逼退了兩步。
“盛獅子!你還護著他!”
盛羅看他如看傻子:
“他是我同學,我不護著他我護著誰呀?”
上課時間,樓梯的燈是熄滅的,暗處的孟子楊能很清楚地看見陸序的臉。
居高臨下。
假模假樣的笑容下麵是得意的。
孟子楊還是笑:“行啊,盛獅子,你跟我發誓,你不喜歡你們學校校草,我轉身就走。”
盛羅皺起了眉頭。
她不喜歡這種東拉西扯的磨磨唧唧。
更不喜歡帶著雜音的冒犯。
要是擱從前她早就動手了。
可惜,現在是在學校,還有那麽多人看著。
“老孟啊!你可別叨叨了趕緊走吧!”一直趴在九班後門看熱鬧的秦溪洋走了出來。
他和孟子楊是有點兒交情的,這時候自然應該他來出麵調解。
“盛獅子喜歡陸校草全校都知道,你也別擱這兒要三要四了……”
嘴裏說著話,秦溪洋攬著孟子楊的肩膀就想把人帶下樓去。
孟子楊掙開了他:“我就知道你這小白臉……”
秦溪洋還沒來得及動作,就看見撲向陸序的孟子楊被人踹中膝關節倒在了樓梯上。
動手的當然是盛羅。
“我說了吧,你不準動我同學。”
腳步輕快地邁下來,盛羅蹲下,看著在地上一時疼得站不起來的孟子楊。
“跟你說人話你是聽不懂,非要動手,那我就教教你。”
“唉唉哎!”秦溪洋要攔她,被盛羅看了一眼又不敢動了。
“還車後座?我看是救護車後座都裝不下你。還讓我發誓,我現在讓你發誓你是個狗,不然我拆了你骨頭,你發不發?怎麽還不說話?喲,磕著舌頭了?”
用手拎起孟子楊的頭發,盛羅看著他摔出了青的臉。
“記住了,你是挨了我的揍,有事兒衝著我來,以後咱們直接點兒。”
她對著秦溪洋擺擺手:“把人送出去。”
“……好。”秦溪洋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聽話,上前就要拉起孟子楊。
孟子楊是真的磕到了舌頭,盛羅那一腳又狠又刁,好像踹中了他的麻筋似的,他那條腿現在還軟得動不了。
“所以你就是喜歡……”
“我不喜歡。”
盛羅不懂為什麽這人還在這兒犯戲癮。
“我誰也不喜歡。”
她站起來,看向陸序:
“我不喜歡你,你放心。”
下課鈴聲突兀響起。
整個教學樓跌入了課間的熱鬧紛亂。
無數人說話的聲音裏,陸序臉上的表情逐漸消失,他皺了皺眉頭。
盛羅,她說得好認真啊。
在盛大的嘈雜中,他聽見細細碎碎的開裂的聲音,從他身體的內部傳出。
“要是我喜歡你,就讓我……繼承不了我老家小飯館?”
摸摸鼻子,盛獅子對著陸香香發誓。
……
“你不用來看我,我說了,受傷跟你沒關係。”VIP病房裏,陸序的語氣輕描淡寫,隻是目光一直追著盛羅不放。
盛羅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
“正好方卓也最近時間比較多,我來你這順便還能給自己做檢查。”
穿著淺灰色長袖長褲的女人眼睛上蒙著一條同色的帶子,摸索著從包裏拿出了一個飯盒,她說:
“這是我昨天烤的杏仁餅幹,低糖低熱量,方卓也她們都很喜歡。”
陸序看向那些餅幹,努力坐正了身子。
“你還在做點心?”
“偶爾會做……畢竟是跟你結婚之前謀生的手藝,我也喜歡廚房。”
男人不由得沉默。
在他們的婚姻中,曾經有一段很短暫的時光,他們是彼此靠近的,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知道了盛羅的夢想,很簡單,很純粹,她想繼承她姥姥姥爺的飯館,賣著讓人十塊八塊就能吃飽的飯菜,當一個快樂的大廚兼老板。
這個夢想早就破滅了,畢竟沒有人會相信一個盲人能夠掌灶。
那時,陸序還以為盛羅是因為喜歡他才救了他。
他的心疼得像是被刺給紮穿了,暗暗發誓會讓盛羅喜樂安穩地度過一生。
加了杏仁的餅幹是香脆的,果然沒有很多的糖分,卻有濃濃的酸澀從胃部翻滾而上。
陸序逼著自己大口吃完了餅幹,視線沒有片刻離開坐在沙發上的盛羅。
她戴著耳機,在聽著語音為她播放網上的消息。
“盛羅,你是不是又在可憐我?”
女人扶了下耳機,緩緩轉向他的方向。
“你知道了吧,我為了能追回你,連什麽怪力亂神的事兒都幹了。”
“我知道的,挺有意思。”
楚上青已經把調查後的結果發給了她,盛羅都覺得驚詫。
“我真的沒想到你會誤會這麽多年。”她說。
陸序閉上了眼睛。
這句話在他們離婚之前他就聽盛羅說過。
那一天是再平常不過的午後,盛羅坐在沙發上,抱著他送的那個太陽花形狀的抱枕。
陸序偶然說起他們的高中時光,他甚至都忘了自己當時說了什麽。
可她記得盛羅當時的表情,輕輕皺了下眉頭,又鬆開。
“你不會真以為我一直暗戀你吧?”
在那個瞬間,陸序聽見了他心裏一整座堡壘坍塌的聲音。
當他意識到自己喜歡盛羅,他就不停地對自己說是盛羅更愛他——他們愛情的基礎,是盛羅為了救他而失明,是盛羅先付出的,是盛羅先走出第一步的。
他所有的計算和衡量,都建立在這樣的基礎之上。
“你要是不說,我都忘了那一茬兒了。其實我那時候連你長啥樣都不知道。”
女人在笑,長長的頭發從她的後脊上垂下來。
陸序卻覺得自己是陷入了極深的陷阱中。
而他的沉默,讓盛羅的笑容淡了下去。
“陸序?你怎麽了?”
“你怎麽能沒有暗戀我呢?”混亂中的陸序站在她的麵前,“你不是、你不是一直都喜歡我嗎?!”
女人抬起頭,她看不見,可她還是習慣於這樣。
“陸序,我是在結婚後才喜歡上你的。我發現我喜歡你之後就立刻告訴你了呀。”
不對!
不對!
不對!
那已經過去太久了!那時候他已經泥足深陷!那時候他已經以為他們兩個人相愛至深!以為是盛羅感動了他!
陸序後退了一步。
他要重新計算他的感情,他要修正應有的秩序,他給盛羅的愛太多了,他要收回來。
可就是從那一刻開始,他開始失去她。
從回憶中抽離而出,躺在病**的男人笑了。
“盛羅,我之前想明白了一個道理,如果不是我喜歡上了你,為什麽一直記得你暗戀我的這個誤會呢?”
坐在陽光下的女人笑了笑,將耳機從耳朵上拿了下來。
“這道理還挺有意思,就是想明白的有點兒晚,婚都離了,你還不如想想別的。”
醫生走進來開始對陸序進行檢查,女人站起身,拿起導盲杖要退出去。
陸序疼得皺起眉頭,卻還是透過人群的縫隙看著她。
“盛羅!你別走,你走了我疼。”
盛羅的腳步停住了。
男人忘記了他一直以來最重視的體麵,聲音又可憐了兩分:
“我好疼啊!”
……
“陸校草,你沒事兒吧?”
最後一節晚自習即將結束,宮原轉過頭想問陸序一個問題,卻看見他呆坐在座位上。
陸序回過神,神色一如往常:
“我能有什麽事兒?”
宮原看看他的表情,又看向了他手下麵的本子。
雖然是倒著的,他也看見了上麵寫的是什麽。
“不喜歡。”
老師眼裏絕對的好學生。
同學們眼裏的高冷校草。
執行校規的時候的假笑學生會主席。
本性涼薄又功利刻板。
這樣的陸序,他在本子上寫滿了“不喜歡”。
仿佛被這三個字傷透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