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徐叔叔, 你在休假吧?”
“謝謝少爺關心,我現在和董事長都在老爺子家裏,老爺子剛剛還問起少爺來著。”
“我想麻煩你在淩城給我找一個教練, 能夠教一點防身術的最好。”
電話對麵的聲音變得有些遲疑:“少爺您這是……?”
“我沒事, 什麽事都沒有,我隻是想鍛煉一下身體。拳擊、散打、武術……李小龍的那個都可以。”
少年清了清嗓子,他在努力讓自己說話的語氣和平時一樣。
“好的少爺,我會為您安排。”
結束通話, 陸序快步走到鏡子前麵再次看向自己的脖子。
脖子後麵是紅的, 他很清楚, 這是他用手給扒紅的。
不是被盛羅弄紅的。
盛羅也就是輕輕聞了下,根本沒有碰到,也不可能讓這裏變紅。
可是, 雖然不停地說服自己, 陸序還是覺得自己的後頸處存在著怪異的感覺。
像是有一隻貓的呼吸停在了那裏。
“這是暗戀的人應該有的態度嗎?!”他問鏡子裏的自己,也仿佛在問十二年後那個傳消息給自己的家夥,“一邊暗戀我, 一邊把我摁在地上, 一邊教訓我,一邊還說我香?!盛羅她有一個人類的邏輯嗎?她是個動物吧!”
脖子上一片暗色, 甚至眼睛也和平時不一樣。
陸序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有這麽狼狽的時候, 他完全不想回憶自己是怎麽跟著盛羅回了小飯館又怎麽告辭回家的。
他現在隻記得那個他不能理解的人形生物趴在他的身上說他香!
“她還叫我陸香香!這是什麽?!”
房間裏的電腦屏幕是亮著的,上麵展示著一串查詢記錄:
“男生被女生說香”
“男生被女生聞是騷擾嗎?”
“女生暗戀男生的表現”
“攻擊性行為”
“人類行為學”
“人類通過氣味辨別什麽”
“如何正確地提出個人建議”
“我被女生聞了還說我香”
遙遙地看著電腦屏幕,又看一眼鏡子裏依舊驚慌難掩的自己。
“嘭!”隨手把手機摔到**, 一直想讓一切都井然有序的陸校草被前所未有的混亂包圍了。
……
因為附近的廠子都放假了, 來吃飯的工人們少了,雖然多了一些住在附近懶得開火拖家帶口來吃快餐的居民, 整體還是比平時要輕鬆的。
凳子都擺在了桌麵上,裏裏外外的菜架子都被衝洗幹淨,盛羅把前後的地都擦完,就跟著姥姥姥爺一起回家了。
時間才剛過晚上七點,馬路上連平時流竄在街角準備去網吧的逃課學生都看不見。
隻有遠的、近的,參差的燈火告訴這個世界這裏還有人在生活。
抬頭看一眼別人家門前插的國旗,盛老爺子說:“你看看人家插大旗子也好看。”
“人家是賣茶的,人從正麵怎麽來都不耽誤。咱們家飯館門口還有菜架子呢,你插個大旗子擋著人了。”
老太太攥著自己外孫女的手,實在不想理會自己這個想一出是一出的老伴兒。
盛羅笑眯眯的,也抬頭去看那些招搖在夜風中燈光下的國旗,還有更遠處的星星。
她當然不會明白此時的陸香香同學會有怎樣的糾結。
在她看來,教訓完了也就是完了,要是能讓他以後再不敢來,對於盛羅來說那實在是意外之喜。
就是他留下的鮑魚海參沒拿,等著扒好了做完了凍上,得想法子送他家去。
回了家,倒上瓜子,整杯茶水,老老小小坐著看電視裏的國慶晚會。
盛老爺子看著看著就拿起了自己的小笸籮開始幹活兒,一進了冬天離過年也不遠了,他打算一樣一樣把家裏的東西都換換新樣子。
盛羅看了一會兒就走神兒了,抓著瓜子湊過來看姥爺用毛線鉤東西。
“姥爺,你這是啥呀?”
“弄兩個新抱枕。”盛老爺子拉了了手裏橘黃色的編織物,“我看人家還有把抱枕弄成花的,我也給你弄幾個?”
“我覺得現在的小南瓜挺好的。”
盛羅隨手把身後的南瓜拿過來蓋在肚子上。
老爺子看了看自己鉤好了的:“小花也好呀,整個金黃兒的,那啥,叫啥?中間一個圓盤子,旁邊支棱著黃色大花瓣。”
盛羅想了想:“太陽花?”
“誒,對對對!”
老爺子樂嗬嗬的:“我給你弄個太陽花的。”
“好呀。”盛羅哢嚓哢嚓地用指尖扒了瓜子,給姥姥吃,給姥爺吃,給自己吃,一人一顆輪著來。
……
“盛老師,這是一會兒舞台結束之後送給您的花,按照方老師安排的,沒有玫瑰和帶刺的,主要是以百合和太陽花為主。”
坐在梳妝台前的女人用黑色的布條遮住了眼睛,仿佛怔愣了下,隨後,她又勾起唇角笑了:
“謝謝。”
“哎呀!盛老師你太漂亮了!”工作人員是個年輕的女孩子,激動到跳起來的時候連胸前的工牌都跟著一陣亂晃。
化妝間裏激動的人不止她一個。
化妝師透過鏡子滿意地打量著自己的成品——用黑色綢帶遮住了眼睛的女人穿著繁複的繡金黑色大袍,長發披垂,更顯出了她臉部輪廓的精致和有別於其他人的氣質。
“學武的人就是不一樣,一樣的衣服穿在別人身上是好看,穿在盛老師的身上就變成了又好看又有氣勢!”
“謝謝,辛苦了。”盛羅小心地站起來,拒絕了別人的攙扶,在自己同事的指引下走向舞台。
她的合夥人也就是盛卓武館的泰拳教練方卓也雖然長得英朗大方,在營銷上麵卻頗有頭腦,應是在漫展上找了一個舞台讓她去進行國風武術表演來給武館作宣傳。
盛羅本來還在猶豫,但是學員們都表示非常期待,她就答應了。
和她一起來的同事小聲說:“盛老師,主辦方好細心啊,後麵還安排了一個大布偶替咱們攔著人。”
盛羅看不見,在這種人特別多的場合更是有諸多的麻煩,她很淡定,在旁邊陪伴的人都比她緊張多了,看見有人幫忙,她們的心情也鬆弛了下來。
盛羅沒說話。
很多很多的人從她的身邊走過,或者在對她駐足圍觀。
她雖然看不見,卻能感受到很多人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還有紛亂的、嘈雜的、陌生的或者熟悉的腳步聲。
“盛老師盛老師!好多人都在看過來!你太好看了!”
剛剛蹦蹦跳跳的工作人員也過來幫忙了。
終於穿過人潮登上舞台。
燈光下,盛羅走到排練過的位置上,將手杖遞給了同事。
十二歲那年她在深圳學習龍門八卦掌的時候想的是要保護什麽。
兜兜轉轉這麽多年過去了,很多很多東西離她而去,其中包括光明和感情。
八卦掌卻還陪著她,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激昂的音樂響起,她抬手起勢,衣袍上的黑色與金色交結在了一起。
台下的人們舉著手機,嘴裏不停地歡呼,幾乎要看癡了。
一直到音樂結束,有人登台獻花,人群還是激**不已。
主持人問一些提前準備好的問題,有年輕的女孩兒大聲喊:“姐姐你性取向卡得死嗎?”
盛羅愣了下,然後笑了。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尖叫,還對她喊起了“姐姐求嫁”和“老公”。
穿著布偶衣服的陸序站在人群中,隻覺得舉目四望都是自己的情敵。
看著盛羅懷裏抱著的花束,他用身上的對講機對助理說:
“買點太陽花送到武館和展館這裏……”
他還記得盛羅很喜歡太陽花的抱枕,他送過盛羅很多東西,唯有那幾個抱枕一直得她寵愛。
可惜盛羅搬走的時候它們也被留下了。
眼看著盛羅下台了,人們蜂擁向前,陸序連忙擠了過去。
就算空調開到了最大,人山人海的場館裏的還是熱得人口幹舌燥。
陸序能感覺到汗水從自己的腦後一口氣流到了腳後跟。
跟在盛羅的身後幫她攔下熱情的人們,還得瞪著眼看著那些穿著奇奇怪怪的Coser們謹慎又歡喜地來跟盛羅合影,玩偶頭罩下麵的陸序表情越來越難看。
現在這些年輕人是怎麽回事?都不知道什麽是“矜持”嗎?
為什麽要盛羅比心?
為什麽要喊“姐姐貼貼”?
那個啥!那個穿著小短裙的女孩子你不要把腿往盛羅身上放那是我老婆!
憤怒的玩偶熊隻恨自己沒有學過什麽拳擊,不然現在就可以一拳打倒一個情敵。
“盛老師,不好意思,我想去洗手間,我先送你回化妝間吧。”
“不用。”盛羅擺擺手,“你去就好了,那邊人少,我在那邊等你。”
盛羅用聽覺選定了一個人少的方向。
“那邊是消防通道,你不要走遠哦。”
同事叮囑了好幾遍,匆匆去衛生間門口排隊。
盛羅用手拿著導盲杖,一點一點小心地往前走。
陸序跟在她的身後,突然有些心酸。
他把家裏的一切都弄得適合盛羅的生活,卻還是留不住她,外麵的世界嘈雜紛擾,卻總能獲得盛羅的笑容。
一個穿著黑色金色錦袍、身上戴著黑色遮目帶的女人走在前麵。
一頭又高又大的玩偶熊小心翼翼跟在後麵。
兩個人一直往僻靜處走,陸序突然感覺到了不對。
可惜,已經晚了。
天旋地轉,玩偶熊的頭罩被甩脫到了地上。
陸序的臉死死貼著地麵,在他不遠處就是場館通道的玻璃門,正倒映著他的狼狽,還有攻擊他的人。。
那個在極短時間就讓無數人傾心的女人此時正踩在他的脊背上。
繡金的袍角掠過他的眼前。
用手撐著膝蓋,盛羅無奈地說:“陸序,你是打算跟我多久?”
“我隻是不放心。”手握幾個大型企業,以高冷寡言而著稱的陸老板滿頭大汗一身塵土,還在小心地為自己辯解。
“不需要。我說過的,你和我之間應該了斷的幹幹淨淨。”
看著玻璃門的上影子,陸序喘了一聲:“盛羅,就算離婚了,我也可以追求你。”
“陸序,隻是你覺得你可以。你覺得你可以追我,你覺得我們兩個可以再在一起,就跟從前一樣,你覺得我應該呆在家裏做你的妻子,在你需要的是你的愛人,在你不需要的時候就消失。你覺得、你覺得……”
長長的發垂下來。
是盛羅在笑著低頭問:
“陸序,你覺得你是誰?你覺得我又是誰?”
太陽花和百合搭配的花束靜靜地趴在地上。
像極了此時的這個皮膚白淨眉目清俊的男人。
盛羅撤回了腿,振了下衣角,撿起導盲杖和花束,她緩步離開。
陸序等她走遠了一點,才緩緩坐了起來。
看了一眼玻璃門上自己的樣子,他抬手扶住了頭。
“你怎麽這麽下賤?”
他懊恨羞愧地問自己。
問的不光是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