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個黃色的本子, 是陸香香梳理的知識體係。
幾張寫的密密麻麻的紙,是雞蛋同桌整理的考試知識點。
一張小紙條,寫著周末要檢查單詞默寫, 是小狼崽留下的作業。
慘, 太慘了。
萎靡不振的盛獅子癱在自己的座位上思考自己是怎麽淪落到今天這個境地的。
小狼崽是她自己招惹的,她招惹小狼崽是為了應對雞蛋同桌和陸香香的圍追堵截。
雞蛋同桌也是她自己招惹的,她招惹雞蛋同桌是因為陸香香要給她補課。
陸香香……陸香香是陸香香自己恩將仇報!
她姥爺好心收留他吃飯!他就對她痛下殺手!
還殺了兩次!一次比一次凶猛!
舔了舔嘴唇盛羅看向那個黃色的本子。
走到這一步了,她得先用小狼崽把陸香香給拒了, 沒有了陸香香, 也不用雞蛋同桌周末跑她家裏, 這樣就剩一個小狼崽了。
盛獅子用爪子抓了抓頭毛兒,決定自己終於從灰暗的人生中扒拉出來了一點光明。
高二(七)班的教室,陸序拿出手機看著上麵傳來的消息。
宮原路過, 探頭看了一眼:“陸校草, 咱們啥時候再去吃飯呀?”
陸序把手機收了起來:“不要總是打擾人家。”
宮原扁了扁嘴:“那也不是打擾呀,我就是混口飯吃,再說了你去給盛獅子補課, 我當助教也行啊!”
他的成績跟陸序當然不能比, 可是高二(七)班前十五名,放在全校理科生裏也是前六十的成績, 維持下去一本過線問題不大, 算是能拿得出手了。
陸序轉了下手裏的筆,說:
“我給盛羅找了一個補課老師,以前是在九中帶實驗班的, 現在退休了, 讓盛羅去她那補課更好。”
能選出這麽一個老師陸序也是用了心的,盛羅吃軟不吃硬, 這個老師得找一個溫柔和氣的,還要有耐心,不能在盛羅的成績上急於求成,他不光讓父親的助理幫他選人,還自己打電話去了九中認識的老師那詢問情況,幾經波折才找到。
看了宮原一眼,陸序說:“這個老師是你找的。”
“哈?”宮原愣了下。
“你就說這個老師是你找的,本來想自己去上課,後來發現進度比你預期的慢,也不打算退錢,就讓盛羅去上,這些話你跟羅奶奶說。”
陸序很清楚地知道那家小飯館裏真正做主的人是誰。
宮原皺著眉頭:“明明是你找出來的,怎麽還得在我這麻煩一圈兒?”
眼珠一轉,他恍然大悟,笑著問:
“你是不是怕盛獅子覺得你對她也有意思?要我說你沒意思你就別用心啊,一會兒要幫人補課給人家送筆記,一會兒給人找輔導老師……”
陸序不想再說話,他沒有解釋自己動機的意願,在遠離盛羅的基礎上給她的生活提供更多向好的可能,才是他應該做的事。
“行吧,我記著了……你說我用這個能不能換盛獅子給我做個辣子雞?”宮原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陸序的神色,“我給錢。”
老師走進了教室,陸序拿出課本,沒有再看宮原。
晚上放學的時候兩個人一起騎著車出學校,宮原一抬頭,看見陸序車子的車身超過了自己一截。
再抬頭一看,前麵的人行道上有個黃色的毛腦袋,被路燈照得分外璀璨。
宮原看了陸序的側臉一眼,快蹬幾步衝到了前麵,雖然白切雞很好吃,牛肉麵也不錯,他還是怕盛獅子。
陸序應該不會跟她打招呼……吧?
“喲?正好!”
盛羅抬頭看了一隻迎風招搖的倉鼠,順著往後看就發現了陸香香。
“那誰,我自己找了個家教教我,周末就不麻煩你啦!”她招了招手。
宮原回頭,看見陸序的車緩緩停了下來,停在了盛獅子的身邊。
“你自己找了家教?”陸序輕輕皺了下眉頭,“什麽時候的事?”
“中午,正好碰到了小狼……楚上青找工作,你知道她吧?你全市第二,她全市第一,她在找活兒我在找老師,我倆正好碰上了。”
陸序重新蹬自行車,和盛羅保持相似的速度。
路燈從兩個人的頭頂照下來,在一片黃色的光明裏,陸序看見了盛羅的笑臉。
輕鬆又純粹的歡歡喜喜。
陸序也笑了:“她沒分文理科之前比我排名好,現在未必有我教的好,而且,我沒記錯的話楚上青是文科生,教你語文外語還可以,她們數學的課本和我們不一樣。”
“慢慢來唄,一科一科的,我倆連上課的價錢都訂好了,就不用再麻煩你了。”
在秋風裏寥寥的小飛蟲撲向燈火。
盛羅跳起來一揮,把一隻小蟲揮開,小蟲受到了驚嚇,撲閃翅膀去了遠方。
陸序看著她像一隻輕盈的貓科動物一樣無聲地落在地上,又垂下了眼眸。
“我答應過盛爺爺會好好教你的。”他唇角的弧度溫文爾雅,“不如這樣,我和楚上青一起教你。”
盛羅差點原地摔倒。
轉身,她震驚地看向陸香香。
“不、不用啊!”
陸序還是笑:“楚上青的年紀比較小,成績卻一直極其出色,我去教你順便也可以向她請教學習方法,一舉兩得。”
一舉你個香香頭!
盛羅下意識看了一眼陸香香的脖子,接著就意識到自己的目光太過有殺傷性,連忙移開了目光。
陸序在那個瞬間察覺到了一種凜冽氣息。
他臉上的笑卻更深了,像是終於發現了這個世界上有能夠讓他快樂的東西。
“周末見。”他對盛羅說完,就騎著自行車快速離去。
宮原一直在不遠處慢悠悠騎著車等陸序,終於等到了自己的發小向自己的方向加速過來。
看著在路燈下疾馳的陸序,他瞪大了眼睛。
他沒看錯吧?
陸序怎麽笑得這麽開心?
“陸校草?你咋了這是?盛獅子得請你吃飯?”
“不是。”陸序語氣愉悅,“我要繼續給她當家教。”
“啥?”
繼續給她當家教,讓她擺脫不了,看她想要生氣,卻又怕真的傷到他。
陸序不得不承認,在這個夜晚,他性格中最糟糕的部分都被盛羅給勾了出來。
“輔導老師那邊的事就不用再說了。”
在後麵看著陸序連背影都那麽愉快,宮原隻能偷偷翻了個白眼兒。
“嘖,男人。”
……
“西西回來啦?我用蝦醬炒了雞蛋,還有酸豆角,你配著饅頭吃點兒?”
盛羅換了鞋洗了手,蔫裏蔫氣地坐在了沙發上。
倒扣著的搪瓷盆上麵上放了個倒滿熱水的不鏽鋼杯子,把杯子拿下來,搪瓷盆掀開,就是她姥姥給她準備的宵夜。
饅頭一個有掌心那麽大,白白胖胖,皮上一個空包都沒有,盛羅捏了一下,很有經驗地判斷說:“這是剛做的呀?”
“對呀,這是樓下你蘭阿姨晚上做的,特意把最後一鍋送上來了,就為了讓你回來吃。山東的新小麥,和蝦醬一塊兒都是她家裏給她送來的。”
她家樓下的蘭阿姨是山東煙台人,做了一手好麵食,因為經常要請兩位老人幫她看孩子,她自家做了手擀麵或者饅頭包子什麽的都會送點兒上來。
雖然來了淩城很多年,她和家裏的姐妹也沒斷了聯係,夏有櫻桃,秋有蘋果,還有這樣新磨出來的麵粉,運費錢怕是比東西要貴,卻都是阿姨的鄉情。
去年秋天盛羅還吃到了阿姨給的萊陽梨,一個梨七八兩重,脆甜微酸,香得人腦門兒都清醒了,可惜不經放,寥寥幾個梨連回味都不夠就得趕緊吃了,就生怕作踐了好東西。
咬一口饅頭,盛羅瞪大了眼睛。
香!真的好香!是最地道的糧食的香味兒,不用配任何的配菜,她空口就能吃好幾個。
看自己外孫女這樣就知道她是吃到可口的了,老太太摩挲下她的後背,繼續看自己的電視劇。
蝦醬加了雞蛋、蔥花一起炒,鹹得像個鹹菜,卻有雞蛋的油香味兒,又能哄了舌頭又開胃。
盛羅先是空口吃了個饅頭,又掰開一個饅頭把蝦醬填了進去。
一大口咬上去她已經忘了陸香香是誰了,好吃的東西永遠讓人開心!
“西西啊,你周末哪天上課呀?過了十一天冷了,小院子裏就不好呆了,我們在店裏收拾一個小桌,給你開著燈?還是你帶著你的小老師來家裏?”
“來家裏太麻煩了,他們人也多。”咽下最後一口饅頭又用酸豆角填了下肚子裏的縫隙,盛羅歎了口氣,“陸香香,我那個白嫩嫩雞蛋似的同桌,還有楚上青,他們都要給我上課……”
說著說著,盛獅子悲從中來。
她隻不過是個以後要繼承家業的小廚子,怎麽會淪落到現在的地步。
“姥姥,我好難啊!”她擰著沙發上用毛線織的墊子,仿佛那就是陸香香的人頭。
老太太笑了,把自己外孫女的肩膀攬過來,她環抱著自家小姑娘說:
“我真愛聽我家西西說難。”
頓了頓,她歎了口氣:“我最怕我家西西說‘沒事兒’。”
盛羅沉默了。
電視裏,穿著古代衣裳的女人美的像一幅畫。
“姥姥,我真沒事兒。”
女孩兒的聲音很輕,像是窗外正在凝成的露水。
老太太把她抱得更緊了。
她恨不能用自己的心把她的外孫女捂得更熱乎一點兒。
“西西啊,學吧,手藝坑不了你,武藝坑不了你,學了知識也是咱自己的,跟誰都沒關係,就是咱自己的。”
盛羅沒有說話。
隻是往自己姥姥的懷裏縮了下,像是一隻希望被舔毛的小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