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校草突然用好人卡攻擊我
三水小草
“要翻天嘍,你們沒帶傘的趕緊吃完了回家!”
因為陰天,小飯館裏的燈都開著。
盛老爺子拿了兩根木條擋在了門檻前麵省得積水,又用塑料布在門前撐起了一個遮雨篷子。
要是夏天雨大風急,這種遮雨篷撐不住他反倒不需要弄了,把裝菜的架子往裏麵挪就完了。
雨小的時候倒是可以支起來,畢竟熱騰騰的菜放在靠近外門的地方也能多留幾個人停下來。
有的食客匆匆忙忙扒飯生怕被雨水阻在路上。
有的則慢慢悠悠,仿佛越發閑適起來,就差把“我有傘我不急”六個字刻在臉上。
在雨水將起的濕風裏,熱騰騰的梅菜扣肉被端上了菜架。
為了降低成本,小飯館的梅菜扣肉裏還墊了一層土豆絲一起蒸,吸足了肉湯和梅菜鹹鮮味道的土豆絲也非常下飯,有食客光是靠著這一個菜就能吃個七分飽。
“盛大爺!炒大頭菜吃完了!有芹菜炒肉嗎?”
“誒誒誒!後麵正好在做芹菜炒肉。”
常來的食客貼牆坐著,抬頭聞了聞就笑了:“是你外孫女在炒吧?可真香啊!”
“是西西。”盛老爺子收拾了兩張桌子出來,隨手把地給掃了。
越是天氣不好,人們越想快點吃完飯,立著“八塊十塊吃飽吃好”牌子的小飯館坐得滿滿當當,剛剛有的空位立刻被人給搶占了。
“別搶別搶!真沒地方了我給你們加凳子!”老爺子還得維持下秩序。
兩個雇來的年輕人也是忙得腳不沾地,收好的塑料盤子送到後麵水池裏,一次性筷子和紙碗就得扔進垃圾桶,還得小心看著別讓人浪費了太多的飯菜,不停地提醒“剩菜得加錢”。
燈光下的影子參差亂轉,仿佛比它們的主人又忙了好幾倍。
羅老太太看著倒是最清閑的一個,灶台被外孫女占了,她一邊給熗拌菠菜粉絲調味兒一邊還有心情歪頭去看她們小飯館的新客人。
新客人還有自己的雅座。
後院柿子樹下麵也打開了一個遮陽傘,正好遮住了盛羅平時吃飯用的桌子,毛老大在桌子下麵大口吃著煮熟的帶魚段兒,尾巴一甩一甩,足以表示它有多麽享受兩腳獸們的孝敬。
“西西啊,這毛老大生得還挺標誌。”
盛羅笑著顛勺,碧翠的芹菜粉色的肉絲兒在鍋裏轟轟烈烈地打了個滾兒。
“毛老大生得可好看了!”她毫不掩飾自己對毛老大的忠誠和諂媚。
女孩兒脫了外套穿著圍裙,裏麵還是件短袖T恤,露出了她比同齡人堅實得多的手臂。
隨著她的動作,火光一竄而起,映紅了她的臉,又被大炒勺無情地鎮壓了下去,唯獨給鍋邊兒添了些許的熗炒煙火氣。
最後沿著鍋邊兒淋一點兒料油,她把炒好的菜倒進了大鐵盤裏。
端著大鐵盤出來,盛羅看見自己的姥爺正把一個穿著校服的年輕人迎進門。
“你是我家西西的同學,別客氣。沒有地方去了就來這兒,保你吃的飽飽的,咱們地方小了點,讓你餓不著凍不著也不費啥事兒。”
少年的臉被風吹得煞白,認真地向麵前的老人道謝:
“謝謝您。”
“客氣啥!”
轉頭瞅見自己外孫女,老爺子說:“西西啊,你別忙了,小陸這孩子也挺真不順,自行車壞了,這都下雨了也不知道怎麽回去,我就把他招呼來了。”
“哦。”盛羅點頭,她知道自己姥爺有個稀罕漂亮年輕人的毛病,又香又好看的陸香香在他眼裏就是招人疼。
陸香香本名叫啥來著?
再次忘記了別人名字的盛羅麵上不動如山,拎著空掉的炒大頭菜盤子往回走。
陸序跟在她的身後,看見黃色的頭發在燈光下發著亮。
“我出門忘了帶錢包,要不是盛爺爺,我就隻能餓著肚子在學校裏過午休了。”
陸序有些不好意思。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老人問他怎麽了,他就說自己車子壞了回不去還沒帶錢包。
就是沒說隻要一個電話就能叫來家裏的司機。
也沒說其實自己是跟在盛羅身後來了這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酸蘿卜老鴨湯。”
“啊?”
拿著一個碗的女孩兒看著他:“我是問你,酸蘿卜老鴨湯你要喝嗎?”
“要的。”
總是把自己的行為設計在秩序中的少年窘迫地意識到自己居然又發呆了。
上一次還是二十幾分鍾前,在那個小巷口。
答應了食客們要加一道冒鴨血,羅老太太自然要說到做到,她看不上外麵賣的盒裝鴨血,就買了活鴨子回來自己做鴨血塊兒,雖然給鴨血脫臭味兒廢了不少功夫,做出來的鴨血也沒有韌性很易碎,可是那鮮滑口感著實讓人驚豔,烹飪的時候又是讓人不能拒絕的冒菜做法,香辣微麻,勾著人的舌頭。這道菜在小飯館裏剛一擺出來就被人哄搶,一中午做個六七盤都不夠人分的。
作為鴨血副產品的鴨子就成了酸蘿卜老鴨湯裏的老鴨。
酸蘿卜也是無所不能的羅大廚自己張羅出來的,從菜缸裏一拎出來就有一股讓人神清氣爽的酸辣氣,和肥美的本地鴨子相親相愛地燉了幾個小時,更是把味道的精華都交了出來。
火候足,湯味兒濃,鴨肉也肥潤不柴,盛羅喝了一碗湯就有點兒冒汗,看著碗裏的米飯她甚至有點兒後悔,這麽好喝的湯要是配個麵條應該也不錯。
接著她又很快釋然,冒鴨血賣的這麽好,他們家少不了吃鴨子,這頓是酸蘿卜老鴨湯泡飯,下頓就可以是酸蘿卜老鴨湯麵條嘛!
一頓一頓來,每頓都很開心!
“咳。”
陸序喝了一口湯,被濃鬱的味道嗆到了。
“沒事兒吧?”盛羅倒了杯溫水給他,“你別看這湯不起眼,酸和辣都是足的。”
“謝謝。”白色的臉遮了一層微微的紅,陸序垂著眼睛把水接了過來。
盛羅看看桌上另外的兩個菜——辣炒豆角和加了芥末油的熗拌菠菜粉絲,幹脆又去前麵拿了一碟芹菜炒肉。
“這個不辣。”
“……謝謝。”陸序能感覺到自己的耳朵都紅了。
雨水打在塑料篷上,嗶嗶啵啵,沙沙啦啦。
陸序在嘈雜聲裏低著頭吃飯,熱騰騰的湯驅走了身體裏的寒氣,卻不能消解他的局促。
在看見盛羅對著貓喊老大的那一刻,局促感伴隨著無處不在的濕氣凝集在他的身體裏。
這種局促很複雜,像是一團水霧,很輕盈,難以琢磨,又很混沌、潮濕、狼狽。
酸辣到嗆人的味道像是劈向了霧氣的風刀,霧氣還是會回來,隻是在被風劈開的一瞬間,讓陸序隱約看見了自己身體深處的什麽。
桌子下麵無聲無息地冒出了一個貓頭。
吃完了帶魚的貓很威嚴地洗著臉,用蔑視的眼神盯著白白淨淨的人類。
盛羅對著它笑:“毛老大,帶魚好吃嗎?以後要下雨了、下雪了你就來這兒唄?”
仿佛聽懂了似的,毛老大扭頭看看盛羅,那張看不出高興的貓臉仿佛在說:“你竟然敢管我?”
它三下五除二就爬到了旁邊的柿子樹上,在柿子樹葉的遮蔽下俯視兩個人類。
盛羅的視線追著毛老大,隔著塑料布和它對視。
“毛老大,過兩天天好了我去找你唄?帶你去醫院檢查一下?”
“喵——”
“我當你是答應了,咱倆這就說好了!”
陸序在看著她。
看著她神采飛揚的笑。
不是低垂著眉目的,不是溫和內斂的,不是無奈地去哄人的笑。
他端起裝了酸蘿卜老鴨湯的小碗,把那滿碗的酸辣灌進了身體裏。
原來是這樣的。
心中一陣大風吹來,吹去了雨霧和濕氣。
陸序終於明白了自己今天為何局促,因為他想對自己掩藏自己的愚蠢和自以為是。
別人說盛羅在社會上認了老大,他那麽輕而易舉就相信了。
多可笑啊!
當林予珺說起盛羅的時候,當宮原說起盛羅的時候,當他認識的所有人用輕蔑又隱藏懼怕的語氣說起“那頭盛獅子”的時候,他和別人沒什麽兩樣。
他默認了他們說的都是對的。
他關注盛羅,隻是因為那個稀奇古怪的短信。
他做了種種的計劃自以為能夠扭轉這個女孩兒的命運,卻連她到底是個怎樣的人都不屑於去了解。
白色的蘿卜吃到嘴裏是酸酸辣辣的。
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湯滋味濃鬱到嗆人。
外表甚至有點不堪入目的小店裏滿藏著煙火氣。
穿著碎花上衣梳著小卷卷頭的阿姨是熱心腸的市井英雄。
長了這麽凶惡的一張臉的“盛獅子”,她可能美好得讓人難以置信。
“盛羅。”
“嗯?”
“你是個好人。”真的,對不起。
女孩兒嘴裏哢嚓哢嚓嚼著芹菜,看向他,有些困惑:
“今天放學跟了我一路,你就是為了要給我發這張好人卡?”
陸序:“咳……”
柿子樹上,毛老大用爪子勾著沾著雨水的青柿子,拍一下,再勾一下,聽見樹下的人類在慌慌張張地咳,它嫌棄的爬到了更高的地方。
人可真煩,想的真多,給人當老大可真不是一件省心的事兒。
撐著借來的傘離開了盛家的小飯館,陸序掏出了手機。
電話那頭的人說:“少爺,上次您說的那家老煤礦三路上的理發店我們已經向物價和工商打過招呼了。還有高方圓的家長,我們也已經警告過了,他們會讓高方圓轉學去煤礦九中。”
“聯係一下我們學校周圍的寵物店,給他們錢,讓他們給流浪貓免費做體檢。”
說完,陸序停下了腳步回頭看。
“還有……”他頓了頓,眼前浮現了女孩兒和貓對視的樣子。
“少爺?”
陸序沒有說話,新的霧氣在他的身體深處漸漸滋生。
繽紛而鮮明的色塊又逐漸模糊。
他又有了連自己也看不懂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