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先去旅館住一晚吧,明天再說。”張弛說。
竇方沒吭聲,指甲摳著破箱子的把手,結果把一個指甲上的亮片給摳掉了。她一股怒氣自胸口溢出,心想:真是倒黴。她沒精打采地重新站起身,拖著箱子,“你別管了。”
張弛反應過來,“你是不是沒有錢?”他說著就去掏錢包,這時才想起來,恐怕自己的錢包並沒有比竇方的豐滿多少,昨天彭樂借的五千塊錢還在微信裏。他把手機拿出來,“你加一下我微信。”竇方瞟了他一眼,他解釋說:我可以借點錢給你應急,兩千,夠嗎?
竇方不肯借他的錢,“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還給你。”
張弛手插在衣兜裏,無語地看著她。她的背後是一串串的路燈,延伸進無邊的夜色,這讓張弛莫名想起了小學課文裏,那個手上舉著火柴,在街頭流浪的小女孩。不知為何,他在她麵前容易同情心泛濫。“要不,”他想了想,“你先去我那住一晚吧。”
竇方驚訝地看一眼張弛。還沒來及說話,張弛將行李箱的把手接過來,竇方忙跟在他後麵。
到了張弛家,竇方才基本確定,張弛沒有要趁人之危的意思。張弛的房東是年輕夫妻,結婚沒多久就相攜去城裏打工了,房子三室一廳,是婚房,客廳裏還掛著夫妻二人巨幅的結婚照。竇方被他領進主臥,看見天花板垂下來的拉花,床頭貼的玫瑰心,連射燈都是曖昧迷離的暗紅色。竇方很不自在,“我不想睡這。”好像新婚洞房一樣。
“側臥我住的。”張弛也對這滿室喜氣避之唯恐不及,他把竇方的行李箱靠在牆邊,“你湊合一下吧。”
竇方是借住的,當然不好意思去跟他搶側臥,她將大立櫃拉開,臉又耷拉了,“沒被子。”立櫃裏空空如也。
“我就一床被子,”張弛也無奈了,他指著行李箱,“你那裏……”
箱子裏全是衣服,竇方眼巴巴地瞅著他,“被褥裝不下,我都給紅姐了,”被喬有紅掃地出門,她有些耿耿於懷,“我可不想再回去跟她要了。”
“去買吧。”張弛隻能想到這個辦法。
“算了算了,”竇方發揮摳門本性,把箱子打開,衣服一股腦倒在床墊上,“天氣不冷,我蓋件衣服就行了,明天再說。”
她在那裏扒拉衣服,張弛轉身出去。
一會竇方也跟了出來,頭發綁成個丸子在頭頂,穿著格子襯衫,九分褲,兩隻光腳踩著拖鞋。這已經是張弛所見過她最保守的打扮了。來到一個單身男人的家裏借宿,竇方還保有幾分警惕。她站在客廳裏,有些無所適從,張弛順著她的目光,看到自己早上沒來得及吃的雞蛋和油條,他恍然大悟,“你還沒吃飯?”
蹭住又蹭吃,竇方有點不好意思,忙說:“我吃雞蛋就夠了,我愛吃雞蛋。”
“冰箱裏有菜,你想吃什麽,可以自己ᴊsɢ做。”
竇方仍然望著他搖頭,“我不會做……”
“我做吧。”張弛把茶幾稍微收了收,來到廚房。打開冰箱的時候,他扭過頭,看見竇方已經坐在了沙發裏,拿著遙控器,把電視打開了。這讓他意識到,事情的發展有些詭異,他沒有必要對她這麽殷勤啊。他心不在焉地洗菜、切菜,客廳裏的竇方臉對著電視,餘光不斷飄進廚房。她覺得張弛在廚房裏有點摸不著頭腦的樣子,猜測他大概是沒做過飯,誰知十來分鍾後,他端了一碗西紅柿雞蛋麵出來,有肉絲,還有青菜。
他沒再跟竇方客氣。已經預知了她懶惰的本性,張弛交待她吃完飯要洗碗,然後便關上衛生間的門,開始洗衣服洗澡。等他出來時,竇方已經吃完飯,洗刷了碗筷,正對著電視屏幕發呆。聽見拖鞋吧嗒吧嗒的聲音,她扭頭一看,張弛穿著白T恤,深藍色的運動短褲,頭發微濕,身上還帶點沐浴露的味道。她眼神有點飄忽。隔了一會,見張弛手插褲兜,還站在沙發背後,竇方把屁股往邊上挪了挪,“你看電視嗎?”
“你看吧。”張弛說。
竇方見他轉身要回房間,她才想起來謝謝他,“你好厲害啊,我沒吃過男的做的飯。”
張弛垂眼看著她,眼睛密茸茸的。客廳裏沒開燈,隻有電視屏幕發出的光,照得人臉上時而明媚,時而晦暗,十分詭異。張弛說:“你又想打聽什麽?”
“誇你都不行?”
“我上大學時,也在外麵住的。我女朋友,不,是前女友,有點懶,”這話他留有餘地了,是令人發指的懶,大學四年,她以把他培養成了二十四孝男友而驕傲。張弛有種往事不堪回首的感覺,他一哂,“我要是不學做飯,就把自己餓死了。”見竇方雙眼閃閃發亮,顯然為開啟了這個話題而興奮,張弛將她一乜,“別打聽了。你自己的感情經曆不是比我複雜得多嗎?”
提到自己的感情經曆,竇方立馬閉上了嘴。
張弛轉移話題,說:“有學生常年在外麵住,學校宿舍很多床位都是空著的,可以租給外麵考研、上補習班的人。你去問一問,租個床位,一個月可能也就兩三百塊錢,還比外麵安全。”
“大學宿舍?”竇方提到學校就有些發怵,“宿管會放我進去嗎?”
“你有認識的人嗎?”
竇方搖頭。
張弛想,他可以去問問那個邢佳。但這事還說不準,他沒有告訴竇方,隻說:“我去玩會電腦,有事叫我。”
電視機在喋喋不休地製造噪音。竇方盤腿坐在沙發上,有點想洗澡,又想起自己不僅沒有被子,也沒有毛巾,想必張弛不會那麽體貼,特地替她準備多一套洗漱用品。她再一次回頭去看,張弛房間的門沒有關嚴實,自門縫裏投出一道黃色的燈光。起先她仿佛聽見電腦遊戲的聲音,然後房間裏安靜了。
“你幾點睡覺?”張弛走到房間門口問她,脖子上還掛著耳機。
“哦,我這就睡。”竇方把電視關了。
“你等會。”張弛回到房間,接著去而複返。竇方視線追隨著張弛,見他把筆記本電腦搬來茶幾上,坐在她旁邊。“我替你找了幾個出租的房子。”張弛打開網頁給她看,“這個是和人合租,但對方是男的。這個自帶床和桌椅,位置有點偏。這個馬上可以住,但稍微貴點。”他把電腦推給竇方,“你自己看吧。”
三更半夜不睡覺,替她找房子,是怕她賴在他家哈?竇方看也不看,板著臉說:“哪個都行,我明天就搬。”
張弛看她一眼,“不用急,找到合適的再搬。”他覺得對她不該那麽殷勤,又加上一句:“反正我白天都不在。”
“那我給你房租。”
“不用。”
竇方把鍵盤敲了敲,鼠標滑上滑下,盯了電腦一會,她目光緩緩落到張弛臉上,“你幹嘛對我這麽好,你喜歡我啊?”
張弛被她的直白搞得一時語滯。過了一會,他清清嗓子,說:“你能別胡說八道嗎?”
“那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漂亮?”
平心而論,是挺漂亮的。“還行吧。”張弛說。
竇方切一聲。她剛才無聊的時候,在沙發上打了幾個滾,丸子頭也炸開了。她讀書不多,因此發量很為可觀,滿頭栗色的卷兒,像隻懶洋洋的幼獅。張弛後知後覺,“你洗澡嗎?”他想起自己還有一條多餘的毛巾。誰知竇方把這當成了一種暗示,她一隻腳把電腦踢開,爬到張弛身上,兩隻胳膊圈住他脖子,紅紅的嘴巴也湊過來,“你想要嗎?”
張弛腦海裏警鈴大作,他想起自己不久前才下的決心。他身體努力往後仰,試圖拽開竇方的兩隻胳膊,“別這樣。”
竇方一邊解開他運動短褲的抽繩,跟他咬耳朵,“我可以用嘴。”
張弛經過腦海的天人交戰,最終妥協了。這讓他對自己惡劣的男人本性體驗得更加深刻,原來他並不是個原則性很強的人。這次他顯然更加熟門熟路了,沒有來得及產生任何抗拒或不適,就陷入了強烈的快感中。他覺得她的嘴巴和舌頭都美妙無比,並情不自禁把手指插進了她栗色的發卷中。最後竇方被他抱起來,坐在他的腿上,兩人唇舌交纏,擁吻了好一會。張弛感覺自己又硬了,他把緊貼的身體分開了一點。
竇方胳膊還摟著他,臉頰發熱,眼神迷蒙。“你能給我錢嗎?”
“你要多少?兩百?”張弛頭腦稍微冷靜了。
竇方說不夠,“我要還債,我欠了別人的債。”
“那你要多少錢?”
“一百萬,你有嗎?”
“沒有。”
“好吧。”竇方又貼到他身上,去咬他的嘴巴。
這樣沒頭沒腦親熱的結果是,張弛把側臥的床讓給竇方,並且在出門時替她順手關上了燈。黑暗中他摸到了沙發上,蓋著衣服湊合睡了一晚。翌日醒來時,上班已經晚了,他進房間去換衣服時,見竇方擁著被子睡得很沉,臉頰發紅,嘴巴微微張開,手機丟在腦袋旁邊。滿地花裏胡哨,都是她的衣服鞋襪。張弛隻好放棄了換衣服的想法,一邊懊悔不迭,告誡自己:真的不能再亂來了,一邊胡亂套上製服,往單位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