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韓瞻鼎等人在瓦子村如何部署暫且不提, 平昌縣城外,馬平川扛著黃耀祖的屍體還未到城門口處,就已經被義王的手下發現了, 很快有人去縣衙裏報信。
楊二虎穿著薑黃色蟒袍,帶著赤金頭冠, 急色匆匆地被一群同樣穿著不倫不類的郡王侯爵們簇擁著趕了到城門口。
楊二虎身量高大,眉毛濃密,四散橫生幾乎要連成一片,陰翳的雙目裏布滿血絲,看人時透著十足十的狠辣和殘忍。
他才剛走到馬平川麵前,手裏帶著倒刺的馬鞭,就直直朝著馬平川抽了過去。
楊二虎似要吃人般, 陰狠罵道:“沒用的東西!主子沒了,你還有什麽資格活著。”
馬平川不敢躲,硬生生挨了好幾下, 肩背上被抽得鮮血淋漓。
“大王息怒。”
“大王,這小子一條腿都快沒了,卻還能將連山侯給帶回來,可見還算是個忠義的, 先問清楚緣由,再發落不遲。”
“對啊,大王,真要把他打死了,連山侯這仇咱們兄弟找誰報去。”
旁邊有人開口勸阻,楊二虎聞言停了下來, 馬平川心裏鬆了一口,知道自己這一關算是過去了, 也多虧那方臉的殺神一鋤頭鏟得到位!
楊二虎問馬平川自家表弟是怎麽死的,馬平川將他自己提前想好的說辭,半點不露破綻地說了出來。
瓦子村曾家兄弟跟山民有勾結,連山侯帶人去尋蕊的時候正好撞上他們私下來往,那群刁民聯合起來要造反,先下手為強將連山侯給謀害了。
馬平川原以為楊二虎會細問山民人數有多少,他心裏還編了個不多不少的數目好應付。
可楊二虎卻更感興趣道:“你說那山民中有個極美的美人,到底是怎麽個美法?”
楊二虎和黃耀祖這表兄弟倆蛇鼠一窩,在太平年月時候哪裏有好人家的閨女願意嫁給他們,如今得勢張狂起來,倒是要在女色上瘋狂地找補回去。
馬平川想到自家兩個姐姐,忍著想要一刀捅死這對兄弟衝動,極力誇讚道:“那美人瞧著隻有十來歲的年紀,可身量卻已經初顯玲瓏,白瑩瑩的皮膚,眉目如畫,瓊鼻如玉,櫻唇似花,美得讓人炫目,我琢磨著怕是仙女下凡也就不過如此了。”
楊二虎聽得咽了咽唾沫,才又細問道:“那些山民原先是獵戶?大概有多少人?”
馬平川聽了這話,隻知道今日這事算是成了大半,於是更加謹慎道:“聽曾家兄弟說,那些山民是大旱時逃荒進深山的獵戶,親連著親一起遷進深山的一共有五、六戶人家,其中會拉弓捕獵的男丁就有十二、三人,瞧著都有些身手,領頭的那個還叫囂說……”
楊二虎見他吞吞吐吐,又隨手甩了一鞭子,惡狠狠道:“說什麽?!你囉囉嗦嗦想找死嗎!”
馬平川瑟縮著肩膀,唯唯諾諾道:“領頭那個叫囂說,說您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要不是他們因為旱災避世不出,哪裏輪得到您稱王。”
“哪裏來的殺胚,都他娘的找死!”楊二虎暴怒,一腳將馬平川踹倒。
“大王,饒命,不、不是小人的說的啊。”馬平川皮球似的滾了老遠,隻一個勁地磕頭求饒。
楊二虎怒喝道:“來人!點兵,老子非要宰了這幫雜碎不可!”
楊二虎暴怒過後,又**邪道:“到時候再將那仙女也給綁回來,老子也要當一回玉皇大帝,試試這天上的仙蕊能不能抽弄出玉露瓊漿來,哈哈哈!”
“哈哈,大王試過後,能不能賞給咱們兄弟也試試。”
“大王,這回咱們帶上多少兄弟,不對,這回要點多少兵?”
楊二虎早幾年還敢拚命,帶著二十幾號人就敢衝撞衙門,如今當了兩年的人上人,極盡奢靡後,倒是變得十分怕死起來。
瓦子村村民不足為懼,一幫子短命玩意,跟螻蟻沒什麽兩樣。
但那十二、三名山民可是能拉弓的獵戶,躲在深山裏討生活,必然是殺過野獸,見過血的,倒是輕視不得。
楊二虎手底下一共八百六十多名兄弟,他十分謹慎道:“帶四百名兄弟去吧,其他人留著看守縣城。”
馬平川聞言心裏並無意外,楊二虎要是真將八百多人全帶去了瓦子村,那除非是腦子進水還差不多。
楊二虎帶著五百人浩浩****去平亂了,馬平川被人架著走在隊伍中間。
落日朝著青山慢慢依靠過去,紅如鮮血的晚霞彌漫蒼穹。
馬平川看著前後數不清的人頭,心裏忐忑不已,那位公子手裏到底有多少玄甲軍?真打得過楊二虎嗎?他們真的是平昌縣百姓的希望嗎?
隨著瓦子村越來越近,馬平川整顆心都慢慢提了起來,他甚至升起了不顧一切逃跑的念頭。
逃回縣城,逃到父母親人身邊,即便是繼續當牛做馬,但總歸有活下去的希望。
他要是死在了這裏,他兩個侄兒怎麽辦,父母怎麽辦,兩個姐姐又要借著什麽勇氣活下去?
韓瞻鼎立在瓦子村村口那顆大榆樹的樹杈上,拿著他從他父王手裏訛來的千裏鏡,觀察著百多米遠處的所謂軍隊。
無鎧甲,無利器,更無軍紀。
林歲晚在一個時辰內,迅速組裝了二十顆投擲□□,後勤做得十分到位,但戰場上卻沒她什麽事。
她此事兜裏揣著一把外祖母做的麻辣牛肉幹,跟著韓瞻鼎躲在樹杈上,吃著零嘴,低聲問道:“韓哥哥,他們快到火雷投擲區了嗎?”
韓瞻鼎衝躲在屋頂上的人打了個手勢,同樣低聲回答道:“火雷先留著吧,用在他們身上有些浪費,再說我瞧著馬平川好像也在人群裏邊呢,要是不小心把他給炸死了,總有些不合適啊。”
韓瞻鼎瞧著賊人離著瓦子村隻有七八十米遠時,取出一支令箭,用火折子點燃,“咻”的一聲,帶著白煙的紅色煙火直衝天際。
一群地痞流氓哪裏見過這個,架著馬平川的二流子還嬉皮笑臉地胡謅:“嘿,那美人兒不會真的是仙女吧,這是在給天上的姐妹發信號麽?”
二流子話還沒說完,馬平川就聽見人群後邊響起了踏破山河似的震動聲。
馬平川扭頭望去,二十名輕騎兵從他們前半刻鍾才剛剛經過的長滿鬆樹的矮坡上一躍而出。
人和馬身上都罩著銀灰色的魚鱗鎧甲,刃長三尺的陌刀寒光湛湛,似連成一線的浪潮一般,背對著天地間最後的餘暉,朝著楊二虎等人絞殺過來。
馬蹄轟鳴蓋過了哭嚎和尖叫,隻眨眼的功夫,架著馬平川的二流子就已經人頭落地,溫熱的鮮血噴了馬平川滿臉。
這不是一場公平的對戰,即便一方人數是另一方的數十倍,隻會欺淩百姓的惡霸,在披甲執銳的玄甲輕騎麵前,連稚兒都不如!
馬平川心神震撼之際,一隻大手將他給提溜到了馬背上。
彭珃氣急,一邊殺人的時候,還不忘一邊大罵道:“之前一副刺脾氣,這時候竟成了呆頭鵝,傻站著不躲找死嗎!”
要不是彭珃眼神好認出了馬平川,提前將人給拎了起來,他險些就被衛閻王給砍了!
衛擎蒼和孟元宸領著二十輕騎在人群裏來回衝殺了兩趟後,楊二虎帶來的四百多人,便隻剩下小貓兩三隻了。
埋伏在村口玉米地裏的林歲午等人,最後隻意興闌珊地幫著掃個尾。
韓瞻鼎攬著林歲晚躍下了大榕樹,走過來問馬平川道:“哪個是楊二虎?”
馬平川看著一地的屍首久久不能回神。
彭珃隻輕輕在背上拍了他一下,示意他認人,可卻沒想到直接就將他給拍落在地上。
楊二虎死了,他帶來的四百人也差不多死幹淨了。
馬平川跪坐在地上,不管不顧地哭得撕心裂肺:“死了,哈!禍害了平昌兩年畜生就這麽死了,死得可真容易啊!”
馬平川抬眼看著麵前高大的神駿,勇猛的軍士,又哭又笑道:“為什麽啊!為什麽?!”
彭珃等人麵麵相覷,韓瞻鼎似是猜到他想問何事,可卻無法出言辯駁。
馬平川想著自己慘死兄長和嫂子,想著自己活得戰戰兢兢、豬狗不如的親人,聲聲泣血道:“為什麽啊!不過是一群地痞混混,竟然就禍害平昌至此!官府不管,朝廷也不管……”
馬平川盯著韓瞻鼎撕心裂肺道:“大人,平昌難道不是您韓氏江山?!幽北難道不是您韓氏江山?!”
韓瞻鼎被問得不知所措,被問的心虛氣短,更被問得無地自容!
衛擎蒼等人此時的心情似乎並不比韓瞻鼎好多少。
勝利時的誌滿得意被衝刷得半分不剩,不過是殺了一群身無鎧甲,手裏拿著鐵棍大刀的地痞混混而已,比起平昌百姓所受的苦難,並不值得一提。
韓瞻鼎親自將馬平川給攙扶了起來,閉了閉眼,承諾道:“平昌以後,再不會沒人管了。”
林歲午此時出言緩解氣氛道:“馬家小哥,這個兩條眉毛連成一片是不是就是楊二虎,趁著時候還早,咱們好帶著他的屍體回去將城門詐開,真正還平昌一個安寧。”
馬平川經曆了這麽多磨難,很快就整理好了情緒,點頭道:“就是他。”
韓瞻鼎擺了擺手,眾人會意,按照之前商定好的計劃行事。
林歲午帶著原本埋伏在玉米林子裏的人迅速扒了楊二虎手下的衣裳,喬裝打扮之後,帶著楊二虎的屍體趕去了平昌縣城。
包括衛擎蒼在內的二十輕騎則分別帶著韓瞻鼎、林歲晚、馬平川三人遠遠綴在後邊。
攻打縣城的過程同樣順利,林歲午他們輕易就詐開了城門,衛擎蒼等二十輕騎隨後也衝殺了進去。
等到楊二虎手下那些郡王侯爵都被清繳得差不多的時候,天邊的日頭才剛剛落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