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經曆過抄家流放後, 林曄亭相信自家孫子應該是扛得住事的。
不過趙拙言這廝殺傷力實在太大,就連“仁義”了一輩子的仁宗皇帝都有好幾回險些要忍不住宰了他!
林曄亭多少還是有些不放心。
廂房門半敞著,林曄亭推門進去, 正好瞧見孫子孫女都坐在齊齊盤腿坐在炕上。
兩個大的正陪著小的在那數銅錢玩呢。
林歲曉和林歲午慢悠悠地數,數夠百枚湊足一吊後就放作一堆。
林歲晚從外祖母那裏討來了一小把麻繩, 正用麻繩將兩位兄長數好的銅錢給一枚枚穿了起來。
百枚穿一吊,十吊穿一貫。
小娃娃手指不算靈活,但穿得十分努力,見祖父也來了,便開心招呼道:“祖父,外祖父攢了好多銅錢!您也快來幫忙數啊,大哥和二哥都快數不過來了。”
林歲曉和林歲午好笑地搖了搖頭, 然後默默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決定不遷就這笨手笨腳的小妹妹了。
林歲晚慢條斯理地穿好了手裏最後十枚,湊夠了一貫後, 又仔細將麻繩兩端並在了一起,摸索著編了一個從枉死城小姐姐那裏學來的盤扣結。
她抱著一貫銅錢“小香腸”剛抬頭想要炫耀的時候,正好瞧見炕桌上的銅錢正百枚一堆,十堆一列, 全都整整齊齊地堆列好了!
林歲晚皺眉,語重心長道:“大哥,二哥,你們都點對了麽,可不能隻圖快啊。”
林歲曉從她懷裏拿了根麻繩過來,一邊幫著穿, 一邊玩笑道:“我肯定是數對了的,二郎有沒有數錯, 那就不清楚了。”
林歲午翻了個白眼,不服氣道:“我肯定也沒數錯!”
林歲午不想穿銅錢。
他雙手撐著炕沿,一個跟頭翻到炕桌後麵去,將位置讓給了林曄亭。
林曄亭也從小孫女懷裏也拿根麻繩過來。
平時耍八、九十斤長矛的大佬粗,穿起銅板來,速度竟然比自家筆杆子轉得賊溜的大孫子還要快。
所有的銅錢加起來也就不到四貫,很快就穿好了。
林曄亭將自個身上的兩片金葉子和幾兩碎銀子也拿出來放在了桌上,加上從趙拙言那裏坑來的兩百兩銀票,以及四個十兩的銀元寶,說起來已是不小的一筆財富了。
不過跟林曄亭隨後又掏出來的五張一萬麵額的銀票比起來,當真就隻能算是零頭。
林曄亭指著“零頭”道:“往後在此處住下,衣食不複以往奢侈,這些散碎銀子,差不多就足夠咱們在北疆前期的安置和花銷了。”
他又將一萬兩麵額的銀票分給了孫子孫女一人一張,叮囑道:“雞蛋不能都放在一個籃子裏頭,你們都各拿一張,不可隨意揮霍,但真到了應急的時候,心裏好歹也有個底氣。”
林歲晚半點也未客氣,喜滋滋地接了過去,心想小寶貝又回到我的手裏了,雖然隻回來了一張,但還是很高興啊!
林歲午拿著銀票卻有些不安道:“祖父,這、這也太多了吧,我怕弄丟!”
林曄亭笑罵道:“沒出息!你妹妹抄家的時候一路從禁軍大牢裏藏著帶出來都沒弄丟,你要是給弄丟了,看我不揍你!”
林歲晚笑著給她二哥出餿主意道:“二哥,你花掉就不會弄丟了嘛。”
林歲午白了她一眼,沒好氣道:“一萬兩銀子!你知道要花多久嗎?”
武安侯府還在的時候,林歲午滿十歲後月銀就漲到了八兩,加上年節時候的紅包和賞賜,一年有將近二百兩的私房,基本上都是攢著的,很少有花出去的時候。
如今倒是陡然暴富了,可這銀子拿著卻實在燙手。
林歲曉心思更深一些,他背著手沒接銀票,隻玩笑道:“祖父,抄家流放的時候,咱們一家人都一起平平安安地走過來了,您如今這般作為,弄得好像咱們明日就要各奔東西了似的,孫兒心裏很是惶恐不安啊!”
林曄亭抬手腦門上給了他一巴掌,罵道:“就你心眼子多,叫你拿著就拿著!還各奔東西,你是想往東,還是想往西啊?可惜你也就隻能在夢裏想想,聖旨上可寫了,咱們一家就隻能在北疆呆著!”
林曄亭將銀票塞進了林歲曉懷裏,扭頭又感慨道:“事實無常,眼瞅著這天下怕是也要不太平了,祖父隻盼著能多陪你們幾年,可就怕有個萬一……”
“祖父!”
林歲曉兄妹三人異口同聲地打斷了林曄亭。
林曄亭見小孫女急得淚珠子都在眼眶裏打轉了,趕忙將小娃娃抱進了懷裏,哄道:“好了,好了,祖父不說這些晦氣話了。”
林曄亭沒將孫子和孫女當作晚輩附屬,毫無保留地跟他們商量道:“咱們借住在你們外祖父家裏也不是長久之計,待會兒祖父打算去棗花村村長那裏問問,看能不能劃一塊荒地當做宅基地,到時候請人新建個院子。”
林歲晚將銀票塞進了裝著小金魚的荷包裏,趕忙道:“祖父,我也要去,我來選院子修建在哪兒!早點修建好了,我就能把我的門牙放在屋簷上了。”
*
林曄亭帶著孫子孫女從廂房裏出來的時候,跟探頭探腦的趙拙言險些撞在一起。
趙拙言小心翼翼地看了林歲曉兄弟一眼後,瞬間鬆了口氣,低聲嘟囔道:“還好,還好,年輕人,扛得住事!”
林曄亭白了他一眼。
趙拙言隻當沒看見,熱情道:“唉,妹夫,你如今有什麽打算啊,跟我說說,我好歹比你早來十多年,在這塊地頭上更熟不是。”
林曄亭隨口跟他說了自己要建房的打算。
趙拙言聽了,撇嘴嗤笑道:“我家這麽多屋子還不夠你們住啊?你要建個幾進的宅子?還真打算一輩子都呆在北疆了?林伯盛,這天下是個什麽樣情形,我就不信你沒瞧出來?”
林曄亭沒好氣道:“就算隻在北疆呆半年,我也不樂意日日都跟你呆在一處。”
趙拙言有些委屈道:“妹夫,你真無情,這才剛吃了我媳婦煮的羊肉鍋子呢,扭頭就嫌棄我們夫妻招待不周了。”
“……”
這話真是沒法接了,林歲晚覺得祖父氣得都快要動手了。
借住在外祖父家確實不是長久之計,這一天天的,就跟渡劫一樣!
趙拙言很是得意,隻是那嘴角還沒來得及翹起來呢,就被正堂外的吵鬧哭罵聲給打落了下去。
趙華瑩一臉盛怒,指白瑞荷鼻尖臭罵道:“呸,你算個什麽東西!我阿娘即便和離歸家,也依然是百年世家揚州滕氏之女,何時輪得到你這麽個賤婢同情了!”
白瑞荷眼裏淚光點點,縮在林紹年身後,委屈哀泣道:“妾身不過是見姐姐實在傷懷,才好心出言寬慰幾句罷了,姐姐不領情就算了,又何必這般貶低折辱妾身,嗚嗚嗚……”
林紹年聞言,也忍不住輕責道:“瑩瑩,你確實太過敏感了一些。”
“相公,連你也要嫌棄怪罪我了麽?”
趙華瑩眼裏露出幾分淒涼,同樣哭得梨花帶雨道:“若沒有她教養出那般自私自利的好女兒,我們夫妻如今還好好的在盛京城裏過著富貴日子呢!咱們一家落到如今這般境地都是被誰連累的,相公難道就忘了麽?”
林紹年軟著語氣安慰道:“我、我沒怪罪你,你也是無辜的。”
趙華瑩有錢,林紹年是知道的,畢竟他平時也幫著揮霍了不少,隻是從來沒多問而已。
想到豪擲千金的生活不複存在,夫妻倆竟然抱頭痛哭起來。
“……”
周紅英母子被他們哭得一愣一愣的。
趙拙言倒吸了一口涼氣,狠狠地打了個哆嗦。
他拉著林曄亭的胳膊就院門外跑,急急催促道:“妹夫,快快,走!我跟你一起去村長家裏問問,看能不能今日就幫你們劃一塊宅基地出來,最好明日就動工建房,後日就上梁蓋瓦,大後日你們就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