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高城縣外赤地千裏,就連四季常青的鬆柏樹都因幹旱缺水,而枯黃掉光了針葉。
“依照山勢走向,那邊應該有條河道,咱們過去瞧瞧斷流了沒有。”
林曄亭喉嚨裏幹渴得說話都變成了煙嗓,領著一行人穿過一片針闊葉混交原始叢林後,果然看見了一條狹窄的山間小河。
小河流水似乎早就已經斷絕,河****的泥沙岩石被曬得幹燥發白,隻有在極少處的沙石縫隙裏還能尋到一絲絲水汽,這大約是山川河流之神最後的仁慈。
齊萬山找到一處低窪又背陰的河底淺坑。
他跳下去將坑底青白的碎石搬開後,當即便驚喜招呼道:“老將軍!這裏碎石底下的泥沙竟然還是濕潤的!咱們往地底下刨個七、八尺深,說不定就能見著水了!”
“……”
林歲晚此時已經從二哥背上轉移到了祖父的臂彎裏。
她摟著祖父的脖頸,默默估算了一下七、八尺大概有……,將近三米深?!豁,好家夥!您這是打算在幹涸的河**刨口井出來麽?!
齊萬山興奮抓了一把濕潤的泥沙湊到鼻尖底下使勁兒吸了一口,仿佛是要將泥沙裏蘊藏的水汽給吸到嘴裏似的。
他自欺欺人地砸吧了一下幹裂的唇,滿臉的絡腮胡子裏似乎都藏著幾分陶醉。
有了目標和希望後,齊萬山“唰”地一聲抽出佩刀,撅著屁股就開始動手刨坑。
金屬與沙石相碰撞,不斷地發出“哐當哐當”的聲音。
林歲晚聽得有些牙酸,心說這不是你的寶貝搭檔小夥伴麽?
之前借來砍個煙熏豬腿骨你都不肯,如今倒是舍得這般謔謔了?!
林曄亭瞧了眼這不可能聚水的漏鬥形地勢,心想齊萬山多半是要白高興一場。
不過人家正帶著兄弟刨得起勁兒呢,他老人家也不好打擊人,隻能假模假樣地幫著捧了兩捧泥沙,勉強也算是出了力。
齊萬山的刨井工程隻進行了不到一小半,就被迫爛尾停工了。
不到一尺深的泥坑越往下越是幹燥,最後連表麵的那半分水汽都被挖沒了。
齊萬山嗆了一嘴的灰,錘頭喪氣地擦拭撫摸著佩刀,心疼又後悔道:“哎呦喂,沒傷著我的寶貝吧,都怪哥哥一時頭腦發昏糟踐了你,下回再不這樣衝動了啊……”
“……”
林歲晚表麵無辜懵懂,內心“ hetui!你個猥瑣變態大叔!”
林曄亭忍住了想要抽人的衝動,運了運氣後,才建議道:“老夫觀那處山勢如倒立葫蘆,河道又正好繞過葫蘆嘴,是出水聚氣的好位置,咱們不如去那邊看看。”
齊萬山心裏很是不得勁,看著林曄亭十分真誠道:“老將軍,您見識廣博,下回再有這般見解,您早些說,成麽?”
……就這麽眼睜睜看著咋們兄弟白辛苦一場,您當真不是故意的麽?
……
葫蘆嘴那裏果然是出水聚氣的好位置。
林曄亭他們趕到的時候,此處已經有人了。
一共四名,應該是一起的,模樣神態瞧著都不像是逃荒的災民。
其中一人大概有三十歲左右,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藏青色綢衣,上嘴唇留著兩撇八字胡須,模樣端正,氣質風流,眼裏藏著一股子精明與圓滑。
另外還有兩名穿著青灰色勁裝的青年護衛,五官都隻是普通,屬於瞧一眼記不住長相,瞧第二眼還是記不住長相的路人容貌。
最後一人倒是特別,瞧著隻有七、八歲的年紀,容貌五官卻生得很是不凡,一雙上挑的鳳目神態飛揚,如峰的眉宇間透著十足的聰慧與伶俐。
小男孩穿著一身竹青色勁裝,腳下踩著一雙狼皮小靴,頭發編成數十根小辮披散在肩上。
他姿態散漫地蹲在河道中央的一塊巨大的青色岩石上,手裏握著一把紫金劍鞘的短劍,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敲在腳下青石上。
林曄亭觀察了一下此處環境後,客氣問道:“諸位可否也是來此處尋找水源?”
留著八字胡須的青年,笑著客氣答道:“自然,想來諸位應該也是一樣的目的?”
林曄亭點了點頭,並不廢話,磊落坦誠道:“老夫猜測出水口的位置應該就在這處岩石底下,諸位雖然更早找到此處,但看來應該是還未想到法子移開青石,不如先讓讓,叫老夫試上一試?若是能僥幸移開,這水本就乃是山川之恩賜,自然是人人都取得。”
八字胡須青年聞言雙目一亮,語氣中帶著幾分喜意,同樣坦誠道:“老先生當真豪邁!這青石重有千鈞,我等試了好些法子,均未能撼動其分毫!老先生若有本事將其移開,我等倒是能厚著臉皮沾光一二,自當是萬分感激!”
八字胡須青年說完後,便擺手示意另外兩名勁裝青年退開,就連蹲在青石上一直未曾開口的小小少年也縱身躍了下來。
林曄亭本就是說做就做的性子,當即便將孫女放在了地上,帶著孫子林歲午一起上前,圍著青石轉了兩圈,尋找著合適的著力點。
林曄亭仔細觀察過後,與林歲午選定了河道上遊的青石一側站好,並示意站在青石對麵下遊位置的林歲晚、齊萬山等人都退到河岸兩邊去。
林歲晚抱著屬於他們家的五個牛皮水囊,踉踉蹌蹌地朝著岸邊跑去,剛跑了沒兩步遠,就叫齊萬山給一把拎著後衣領提溜了起來,眨眼就被提溜著退到了河道左岸附近。
那名紮著小辮的小小少年也在此處。
他瞧見林歲晚即使被人提溜著直晃**,可那手腳爪子卻還在努力掙紮,死死抓著疊在一起的牛皮水囊不放。
那倔強的模樣真是像極了他阿娘養的那隻偷吃錦鯉的狸花貓!
小辮少年忍不住笑出聲來,神采飛揚的鳳目裏幾乎是明晃晃地寫著“這小娃娃真是好呆好傻好可樂,哈哈……”
林歲晚落地後,麵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不打算跟個小屁孩計較,隻專心守著自家的水囊,默默為祖父和二哥加油。
另一邊林曄亭見人都退開後,才與林歲午一起,雙手握住青石一側。
“起!”
林曄亭大喝一聲,祖孫倆馬步半蹲,齊齊用力向上,跟小山一樣的扁平青石就這麽被緩緩抬了起來。
“舉!”
林曄亭又是一聲大喝,祖孫倆弓步後移,雙臂托舉朝天,跟小山一樣的扁平青石隨著力道緩緩側立。
“推!”
林曄亭最後一聲大喝,祖孫倆推掌用力出擊,雙腳順勢急退,跟小山一樣的扁平巨石朝著下遊翻滾飛出去好幾圈!
“轟隆隆”的巨響如雷霆一般震耳欲聾,回音在河道峽穀之間久久不散。
辮子少年與八字胡須青年對視了一眼,麵上顯露出十足的震撼之色,眼裏更是藏著幾分“聞名不如見麵”的恍然。
林歲晚眯了眯眼,心想他們應該是知道祖父身份的。
林歲晚並未去追問探究,她隻抱著自家的水囊,開心地朝著河道中央跑去。
可惜還未跑出兩步,就又被齊萬山給提溜了起來。
齊萬山提溜著別人家的孫女,巴巴地朝著林曄亭身邊湊了過去,語氣十分誇張道:“老將軍果然神武非凡,小公子也不輸家風……,對了,這巨石底下當真有水麽,要不要再挖七、八尺深瞧瞧?!”
林曄亭將自家被當作貓兒一樣拎著的孫女接了過去。
林歲晚歪頭瞧了一眼……
青石被移開後,原地留下了一個三尺深,直徑五尺左右的大坑。
石坑底部應該是有個泉眼,此時不斷有清澈的水流從泥沙裏溢出,石坑底部很快就已經積了淺淺的一層略微渾濁的泉水。
那小辮子少年此時走到林曄亭麵前,拱手見禮後,語氣恭敬道:“小子姓韓,字叔重,見過老將軍!……傳聞武安侯林氏兒郎大多天生神力,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實在叫人心神震撼!”
林曄亭仔細打量過這位韓姓少年的眉眼後,不動聲色道:“幸得先祖庇護,林氏兒郎較之常人確實力大一些,卻也算不得稀奇,再說武安侯府已是過眼雲煙,當不起小公子這般客氣。”
林歲晚聞言詫異地打量了那少年一眼後,心想莫非這小屁孩的身份有些不凡?
他姓韓,嘖……,真是叫人有些好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