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行動
另一頭,夜已深,警察局還燈火通明。
值班的中年警察王有理拿著個茶缸走進辦公室,看到自家小徒弟還在伏案用功,有些無奈:“小楚啊,你明天還要值班,今天就不用這麽拚了吧?”
“不是你說要多看多學嗎?”年輕警察楚望頭也不抬,雙眼緊盯著電腦,“好不容易申請到的。”
“那也沒那麽急啊,它們就擺那,又不會跑,”王有理探頭看了一眼,笑了,“怎麽翻那麽前頭去了?”
“關鍵字檢索,”楚望喃喃道,“我在看近些年有關網絡的案件。”
“那你看得完?這兩年的案件多多少少都跟網絡有點關係。”
“能看一個是一個嘛,我總覺得這個胡麗娜死得古怪。”
“要不你去屍檢?”王有理坐回自己座位,“你們這樣的年輕人我見太多了,總覺得自己碰到的會是大案子,其實這人啊……”
“說說沒那麽容易死,其實也脆弱得很,我知道,你說了很多遍了。”楚望滑動著鼠標滾輪,“我知道,但是師父我跟你說,你還記得三年前那個南方藝術學院的案子嗎?”
“哪個?”
“就是那個,教授性侵被曝光,但是女生證據不足敗訴自殺,緊接著教授也死了的事?”
“哦!知道,”王有理努力回憶著,“那事影響挺大的,上頭還下文件要求控製輿情來著。”
“那時候我還沒畢業,光記得後麵說教授是食物中毒,對吧?”
“對,在食堂吃了過期海鮮,引發了敗血症,沒救過來。”
“你不覺得這也太巧了嗎?”
王有理沉默了一下,搖搖頭:“你這個也,我不認同。”
“為什麽?”
“你在我們刑案組多待幾年你就知道了,絕大多數案子,多少都有點巧合的成分,雖然說我們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但是見得多了,好人不一定有好報,壞人基本都有惡報。當然,我不是在說那個教授一定性侵了,畢竟我們要憑證據說話,他既然勝訴了,那麽就要聽法律的,認定他無罪。”
楚望聽著,有點氣餒,但還是不甘心道:“師父,可能你聽著會覺得好笑,但是當時有個關鍵人物,我覺得不該忽略。”
王有理略一思索,問:“那個食堂阿姨?”
他居然還記得,楚望精神一振:“她不僅僅是食堂阿姨啊,她女兒也在上學!”
“這個卷宗你沒看完吧?”王有理道,“你往下看,不是沒人懷疑過,但她女兒不僅不是南藝的,而且和那個教授一點關係都沒有。”
“可是他們家家境困難,還是單親家庭,她女兒肯定自尊很……”
“小楚,你這麽分析,那沒幾個案子能破了。”王有理搖頭,“不是說分析得深不好,而是照這麽分析下去,每個案子,都要多抓很多人。你不會是想說那個食堂阿姨觸景生情,想替社會剔除那個渣滓吧?”
被說中了心思,楚望有些尷尬:“就是,我們當時都這麽覺得……”
“你畢業論文是不是也寫得有關網絡暴力和社會犯罪率的?”
“額,是。”
“行吧,那這個案子你好好研究吧,”王有理不打算再說下去了,“要翻以前的案子,那是jian察院的事,現在趁這案子還沒結,你努力吧。”
能聽出王有理的不看好,但也能明白他的鼓勵,楚望點點頭:“是,師父。啊師父,我打算點個夜宵,你要來點兒嗎?”
“老樣子吧,上次那個豬油串串挺好吃的。”王有理水都快喝完了,又抱著茶缸晃了出去。
楚望恰好也有點累了,他揉揉眼睛,拿起手機點開外賣APP,剛下好單,突然聽到一串腳步聲傳來,停在了辦公室門前。
他放下手機,謹慎的看過去。
門打開了,王有理打頭,全然沒了方才悠哉的姿態,嚴肅的對後麵的人道:“進來說。”
他身後跟著三個便衣,看起來一個個臉黑得跟灶神似的,高矮不一,但都精幹健壯,進來時也不說話,隻是朝他點點頭。
“局長一會兒來,你們先休息下,小楚,收拾收拾,這亂的!”
“哦哦!”楚望感覺有點興奮,他意識到自己這是真的碰上大案子了,都驚動局長了。
當下也不二話,利索的收拾了沙發和凳子上的雜物讓他們坐了,又提起熱水壺跑出去,討了紙杯子回來,泡茶端水。
王有理正和他們閑嘮,雖然人到中年還是刑案組的,可是麵對著三個便衣,他還是顯得很客氣:“最近很辛苦啊。”
“嗯。”帶頭的中年精壯漢子點了點頭,不多話。
是不方便說的了,王有理秒懂,一時間有些尷尬。
“最近有案子嗎?”精壯漢子倒是先問了。
便衣的案子保密,咱的案子就能說嗎?在一旁打下手的楚望心裏忿忿兒的,卻聽王有理道:“啥時候斷過,你們也知道吧,就一個網紅死在健身房的事。”
“哦,那個!”精壯漢子身邊一個高瘦戴眼鏡的青年應了一聲,“真是你們在管啊?”
“網上影響大,交給分局不放心,隻能擱我們手上了。”王有理苦笑,“但現在屍檢已經走完了,沒看出什麽問題,大概很快就要結了。”說這話的時候,他看了一眼楚望,楚望垂下眼不說話。
“你們說這世道。”第三個便衣,一個和楚望差不多年紀,有點矮卻肌肉遒勁的年輕人語氣有些衝,“搔首弄姿的萬人追捧,保家衛國的無人問津,真是……”
“你話說得,出奇的有文化啊。”眼鏡便衣調侃的看了他一眼。
“那是,我憋很久了!”
感覺年輕便衣意有所指,可王有理不問,楚望即使抓心撓肝的也不敢發話,乖乖的站在一旁,眼睛左看右看。
中年便衣看了他一眼,忽然笑起來:“新來的?”
“我徒弟,”王有理搶先道,“還沒打磨好,但還挺沉穩的。”
“眼神兒不錯。”中年便衣點點頭,又道,“多聽聽你師父的吧,不會錯的。”
“嗯。”楚望點頭,倒沒什麽不服氣的。
雙方尬聊了一會兒,便衣隱隱有些不耐煩,年輕的那個更是頻頻看手機,終於等到門再次打開,局長大步走了進來,一身警服穿得端端正正,見到中年便衣,上來就握手:“聽說你們來了我就知道有大事,直接去會議室吧,人都給你叫來了。”
果真有大事!楚望激動的手都抖了,連忙跟著他們走了出去。
一行人快步到了會議室,果然刑案組的哥幾個都到齊了,甚至還有武警的負責人,摘了頭盔一身酷炫的黑色作戰服,帥得沒邊。
楚望羨慕的看了他們兩眼,他資曆最淺,坐在了最後一排。
有人還在分發文件,眼鏡便衣已經在最前麵說起來。
“一·一二襲浪行動各位應該都知道。”他開口就是一個重磅炸彈。
在場果然一陣**,很多人神色激動起來。
貪狼行動是年初啟動的掃黑行動,雖然不如之前幾次大行動,但也席卷了全國,即使他們這個小城市也跟著掃了幾個窩點,楚望來得遲,隻趕上最後兩個,與他想象的相比隻是小打小鬧,光隻能聽別處轟轟烈烈的故事流口水。
沒想到這一次深夜來活,上來就是大家夥!
“我們負責的這部分,是拔掉一個以詐騙、聚眾賭博、非法借貸和賣yin嫖娼為主業的涉黑組織,他們前幾年隱藏很深,逃掉了前幾次行動,我們花了兩年時間摸出他們的底,又花了八個月收網,拔掉了他們絕大部分窩點,但他們狡兔三窟,根據可靠消息,他們還剩最後一個據點,就在這兒。”眼鏡便衣扶了扶眼鏡,點了一下大屏幕上的幾個人,“這兒是他們老大餘瀟瀟的老家,餘瀟瀟,女,三十七歲,平城餘莊人,離異單身,有一女歸前夫……離婚後她離開平城前往沿海打工,從應召女一路做到今天……”
畫麵中出現一個穿著一身皮衣的女人,身材豐滿,圓臉,但眉眼小巧,妝容精致,一眼看去像是民國上海灘畫報上的女郎,但此時她正夾著一根煙坐在黑乎乎的賭場中,衝著鏡頭笑得媚眼如絲。
不知道的還當她是這組織大佬的情婦,誰料居然是個老大。
不過這照片,有點奇怪,楚望皺了皺眉,這不像是偷拍的,更像有人招呼了她一聲,她對著鏡頭特地擺的POSE。
如果是線人傳出來的照片,那這人還真是混到親信的位置了。
“是個狠人,”楚望旁邊另一個年輕警察湊過來小聲道,楚望回神,讚同的點點頭:“女的發起狠來,有時候真的比男的厲害。”
“……他們在這兒還有三個窩點,我們已經控製了他們位於清溪街的正公典當行和巫山小區的假酒作坊,但是還有一個位於金牛廣場廢棄地下通道的賭場,我們人手不夠隻能盯著,如果要一鍋端,必須三個窩點同時行動,一起連根拔起,否則後患無窮。”眼鏡便衣說完,歎了口氣,放下遙控器看著場下,“有什麽要問的。”
在場諸位相互看看,仿佛要冷場,可下一秒,突然樹林子一般豎起了一堆手,像現場發布會一樣。
“什麽時候行動?!”
“我們準備九點同時開始,現在還有……一個小時十二分鍾。”
“目標多少人?”
“據消息三頭加起來主要目標不超過二十人,但不排除因為其他地方收網導致有一些人藏匿的可能,目前我的人已經鎖定了十六個。”
“可以持槍嗎!”
“可以,但規矩你懂。”
下麵小弟們一臉興奮。
“我有問題!”楚望等來等去等不到自己,幹脆站起來大吼,大家都望向他,“你們的可靠消息有多可靠?來源是什麽?”
“小楚!”他旁邊的年輕警察驚訝道,這種便衣的消息來源當然不能隨便問,他們應該懂行的。
楚望沒等眼鏡便衣挑眉,緊接著道:“哦,我不是說要問來源,我的意思是,抓捕過程中沒有可能誤傷?”
我知道有線人,如果能配槍,有沒有可能誤傷自己人?
這話倒是問到了,三個便衣神色一鬆,眼鏡便衣沉吟了一下,道:“這個我們也考慮到了,沒關係,但是……”他轉頭看了看中年便衣,又道,“沒什麽問題的話就散會,大家準備一下。”
大家都是訓練有素的,並不需要過多吩咐,在聽各自組長簡單安排了一下行動計劃後,大家紛紛起身,前去做戰前準備。
“小楚,你過來。”楚望正要跟著去裝備室,王有理喊住了他,他以為方才自己貿然提問要挨罵了,垂著頭走過去,諂笑:“師父,啥事兒?”
王有理朝還在會議室裏說話的三個便衣的努努嘴:“去他們那。”
“啊?”楚望有些不樂意,“為嘛?”
“就你問得多!少問兩句不就沒這事兒了嗎!快去!”
“哎,成。”他跑了過去,眼角瞥見王有理關上了會議室的門。
三個便衣見他來,也不避諱,直接接下來的話題,年輕的那個繼續道:“那我就帶他去那邊?一個夠嗎?”
“他們現在不會分太多力氣去找他,兩個足夠了,實在不行,那小子也不是好惹的。”
“也是。”
“但千萬別給他槍,其他都好說。”
“這我懂的。”年輕便衣轉頭朝楚望伸出手,“我姓牛,叫我大牛就行,一會兒你跟我去保護線人吧。”
所以他不參與大行動了?楚望一百個不樂意,還是伸出手,勉強道:“我叫楚望,你可以叫我小楚……線人在哪?”
“隻有個大概定位,他上次開機已經三天前了,之前我們收網的時候他跟著餘瀟瀟到了這,中途和我們斷了聯係,結果前幾天他最後傳了那三個窩點的位置給我們就又斷聯了,我們估計他現在情況不大妙。”
“一個電話的事情怎麽會音訊全無?”楚望不明白,“要麽是被控製了,要麽就是已經……”
未盡之語他人何嚐不知,楚望想到方才大牛在辦公室時義憤填膺的一番話,最後一絲不甘也沒了,深吸一口氣道:“那我們現在就去看看吧。”
與此同時,錦禦佳苑中。
夜已深,齊靜堂已經在沙發上睡著了,盛琳還在書房裏埋頭畫畫。
她的筆下,一個暗夜精靈的人設已經悄然成型,三維圖,動作,麵部細節,還有主打的服裝和武器,每一個都精致到了骨子裏,看起來就經費很足的樣子。
甲方爸爸對於反派的塑造要求奇高,據說已經篩下去不少大佬,結果落到了不溫不火的她頭上,結果樣稿居然一次過。讓盛琳再一次對自己畫暗黑係的實力有了一定了解。
她畫了一會兒,放下筆,側耳聽了聽外麵平穩的鼾聲。拿起手機,點開了門外的監控視頻,麵無表情的看著。
視頻中,有三個男人背對著她的鏡頭,正在搗鼓她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