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深淵對望
齊靜堂與父母呆了兩天,第三天出發前往京城,到汪醒言那兒拍片。
京城在山水這類自然風光方麵並不突出,但是卻有別處沒有的人工景點,比如長城和故宮。有意思的是,故宮現在並不輕易出租作為拍攝場地,所以作為主角的小鮮肉反而要到南方的某影視城去拍宮廷部分,而作為配角的齊靜堂,反而能到長城實景拍攝,連玩帶拍,也算是旅遊了。
齊靜堂本來大學的時候就曾經向往著,等畢業了經濟自由了就周遊全國甚至全世界,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沒想到最先要奮鬥的居然是人身自由,等到人身自由了,曾經的夢想已經離自己越來越遠。現在汪醒言安排他去長城,對他來說不亞於一個巨大的驚喜,一時間看汪醒言都順眼了起來。
汪醒言看齊靜堂也越來越順眼。
首先齊靜堂長得好看。
他不是那種時下流行的白淨小生型,不娘氣,乍一看並不驚豔,但是卻也不過分陽剛。屬於放到哪個時代都能被人讚一聲“俊”的長相,誇張點講他的臉就像過去的明星尊龍一樣,但卻能經受住各個時代甚至不分國界的考驗。
還有就是他乖。
這種乖並不傻氣,他雙商都高,很會為人處世,但又不顯得圓滑油膩,說話做事清爽直率,即使看出他有小心思,也不會讓人感到反感。而且他非常會為他人著想,有著近乎強迫症一樣的細心周到,極為追求完美。
汪醒言參與拍攝的第一天就明白了為什麽盛琳會接受齊靜堂。盛琳是那種一接觸感覺很不好相處,要處得久了才發現她其實是個很兩極分化的人,她對於看不上眼的人冷漠到連表麵功夫都不想做,但對看得上眼的人其實非常寬容。
但有一個前提,怎樣的人是她看得上的。
這標準很混亂,汪醒言自認為不是好人,甚至以自己是個卑鄙小人為榮,但他就入了盛琳的眼。可是如果真的是個惡棍,一個猥瑣的人,她當然理都不會理。
相應的,她的親戚朋友中也有特別偉光正的人,優秀,善良,幽默風趣,但盛琳也不喜歡,甚至會給人甩臉子。汪醒言隻能猜她是看出了那個人的虛偽,即使他並沒有太大感覺。
齊靜堂這種麵麵俱到又十項全能的男孩子,一旦潛心討好一個人,那可真是戰無不勝,簡直是一塊瑰寶,但又因為顯得太完美,其實不一定能招盛琳的待見。汪醒言覺得,他對盛琳的喜歡,絕對是真心的,真到盛琳都吃不消無視的地步。
所以奇葩的可能是齊靜堂?畢竟他一直不覺得盛琳有什麽地方值得一個男人死心塌地的,她幾乎沒有女人的魅力,毒舌,陰沉,愛好奇詭,長得也就一般般,身材那更是幹巴巴的……
算了,如果真的這樣去和齊靜堂討論,說不定會挨打。
“哢!”導演喊了一嗓子,聲音很快消失在長城上冷冽的風中,但齊靜堂還是聽到了,撫了撫被風吹亂的頭發,笑著回頭:“好了嗎?”
“再拍一段就OK了!”導演比了個手勢,轉頭對汪醒言道:“真不錯,一條過!他很有天賦啊,越來越熟練了,你哪裏找來的?”
這問題導演這兩天已經問了好幾遍了,汪醒言一開始笑而不語,現在則幹脆不耐煩的甩了句:“牢裏。”
“嗨!”導演果然不信,擺擺手,嘟噥,“又不跟你搶。”他轉頭招呼齊靜堂:“小齊,來,跟你講講下一條。”
齊靜堂正在補妝,化妝師細心的在他身上撲著粉,長城上風大,沒一會兒就吹得皮膚幹燥粗糙,雖然後期會做一定處理,可也不能得過且過。
他聽到導演的呼喚,笑眯眯的按住了化妝師的手:“稍等一下呀小姐姐,我一會兒過來找你,你先去躲躲風。”
化妝師紅著臉收了手:“好好好。”一臉甜蜜的笑著回到棚子裏。
導演等齊靜堂走到身邊,翻開本子給他講戲:“下一條比較麻煩,你要作出從城牆上跳下去的樣子,其實上頭的意思是迎風起飛……”
劇本是要通過品牌方審核的,人家想要什麽感覺,編劇就寫什麽劇情,結果就是人家要表在長城上迎風閃耀,作為執行方,他們除了想辦法滿足,也沒別的辦法。
這固然是危險的,但做足安全措施後並不難,關鍵還是那種閃耀的感覺,意味著齊靜堂必須把握合適的角度,成功讓表反射陽光或者補光燈的光。
雖然特效也有可能做到,但是如果能夠直接拍攝出來,自然是皆大歡喜。
不過這也意味著可能要拍很多次才能達到最滿意的效果。
齊靜堂聽著要求,不動聲色,點頭:“好。”
“你恐高嗎?”導演問。
“不,”齊靜堂露出微笑,“相反,我還挺喜歡這種感覺的。”
“你放心,我們肯定會保護好你的。”導演道,“不要怕,自在的做出來就行,爭取一條過。”
“好。”
“哎。”看著齊靜堂去補妝的平靜的背影,導演搖搖頭,“希望他紅了以後也能那麽好說話。”
“會的。”汪醒言篤定道。
“你的意思是他肯定會紅還是他肯定會好說話?”
“都有。”汪醒言點煙,抽了一口,此時沒有風,他麵容在煙霧中若隱若現,“他要討好的人不會允許他不好說話的,他也不會允許自己不成功。”
“……聽不懂。”導演嘟噥了一下,抬高聲音,“棚子裏不準抽煙!老板也不行!”
“嘖!”汪醒言走了出去。
這邊齊靜堂一邊補妝,一邊翻看手機裏他的劇照,他和攝影師關係處的不錯,對方時不時會把自己認為好看的照片私下發給他,齊靜堂便挑了自己覺得不錯的轉手發給盛琳,即使盛琳有時候回應冷淡,他也如獲至寶,樂嗬嗬的。
化妝師早就知道他這一點,此時眼角瞥見他WX界麵,對麵冷淡的發來一句“還行”,忍不住道:“你女朋友是不是很忙啊?”
這是有點打抱不平的意思了。
齊靜堂收了收笑容,柔聲道:“她就是這樣的人。”
“你女朋友真是太幸福了。”化妝師歎道,語氣有一點點委婉,盡在不言中。
“幸福的是我,”齊靜堂道,“好不容易追到的。”
化妝師聳聳肩,覺得自己吃了一口奇怪的狗糧。
齊靜堂趁著補完妝的前夕,給盛琳說自己一會兒要拍跳長城的片子,等到補完了妝往外走時,盛琳才回了句:“記得踮腳,更帶感。”
“哈!”齊靜堂收起手機,樂嗬嗬的走向城牆。
一個小時後,齊靜堂終於拍完了這一條,中間有驚無險,算是完美殺青,眾人開始樂嗬嗬的收拾東西,化妝師過來給齊靜堂卸妝,就看到他又在擺弄手機,笑問:“你女朋友不擔心你啊?”
“有什麽可擔心的,有汪總呢。”齊靜堂正在翻看攝影師給他發的新劇照,突然手機一震,一個新WX進來,來自盛琳,還是個圖片信息,他點開一看,呼吸一滯,又深吸一口氣,幾乎顫抖的吐了出來。
化妝師嚇了一跳:“怎麽了?”
“你看!”齊靜堂獻寶似的把手機界麵展示給她,就見上麵是一副速寫,一個男人踮著腳站在城牆上,仰頭,表情模糊,像是享受又像是向往,他雙手舒展,手臂竟然被畫成了兩個巨大的翅膀,羽翅長長的綴著,像天使一樣,而他的身上,卻畫了像劇照一樣的西裝,迎風微微鼓**,顯得腰纖腿長。男人身後的背景分明就是一個簡筆畫版的梵高的星月夜,巨大的星辰和蜷曲的流雲,給這幅畫更加增添了一股魔幻的色彩。
“哇!”化妝師忍不住驚歎了,“你女朋友畫的?”
“恩!”齊靜堂笑得牙齦都快露出來了,“我女朋友畫的!”
“……流弊!果然值得你追!”化妝師服了,“這就畫出來了……我覺得這都能直接用廣告上了!哦,不過,手表在哪?”
“她又不是在畫海報,”齊靜堂收回手機,低頭流連著速寫,嘟噥道,“她是給我畫的。”
他簡直不知道該給盛琳回答什麽,覺得說什麽都不夠表達他此時的開心,正對著鍵盤冥思苦想,卻見盛琳很快又跟來了一條消息:“別發照片了,煩。”
“噗!”他笑了出來。
雖然聽起來有些賤賤的,但他確實有些迫不及待回去麵對盛琳那張臭臉了。
這邊盛琳隨手塗鴉了一張速寫打發了齊靜堂,轉頭卻微蹙著眉頭,看著林婭發給她的消息。
楚望,去江州了。
說是去培訓。
與很多社畜一樣,警察也有繼續教育的需求,方式就是去參加全國各個城市舉辦的各種培訓班和研討會。這對當地政府來說是一項政績,一個完成預算的重要方式,對警察來說自然也是達成繼續教育指標的主要途徑,同時還能換個地方體驗生活,算得上各取所需、皆大歡喜。
楚望作為一個年輕警察,自然也有這個需要,江州有了培訓班,他去參加,本來無可厚非。
但是林婭卻氣著了,她覺得自己生氣的點,隻有盛琳會懂。
【明明京城!魔都!山城!這些大城市都有培訓!他偏偏去江州!偏偏選江州!自己硬要去江州!你說他是不是有病!?是不是!他以為我會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我都想舉報他!他肯定會逃課去南藝!你信不信,肯定會!】
盛琳:【嗯,去就去唄,去完就死心了。】
【那他以後是不是還要去挖洛可可醬的墳?!反正他覺得有問題的都不能結案!都是冤假錯案!真凶都另有其人!我快瘋了,我又不能阻止一個警察找真相,可他是不是太過分了,有完沒完了?】
林婭的文字信息幾乎自帶咆哮音效,看起來甚至有點搞笑,盛琳冷眼看著,嘴角微翹,她手撐著頭思索了一下,似乎在猶豫什麽,但還是下了決心,回複道:【不知道我思考問題的角度是不是有點奇怪。】
林婭:【什麽?】
【對很多網民來說,那教授是該死的,他害了一個女孩的一生。而同理,洛可可醬也活該,她毀了一個家庭,讓一個老人無法安度晚年。】
【對啊!我說他幹嘛巴心巴肝給他們討回公道啊!】
這反應不錯。
【就和請律師一樣,每個人都有用法律維護自己的權利,不能因為律師為殺人犯辯護就說那律師不對,但是,律師辯護能得到錢、資曆……楚望查這些案子,能得到什麽呢?我不是很想得明白。】
【我也想不通啊!有什麽好處啊!難道就為了證明他直覺是對的?以後就靠直覺辦案子了?!】
【我建議,你帶他看看心理醫生吧。】
【……啊?】
【我自己有抑鬱症,久病成醫,也是研究了一段時間,還順便考了個證。楚望雖然不明顯,但在這些案子上,是不是顯得有些偏執,和過度自信?】
【有!真的有!難道他有病?】
【還不到有病的地步,從心理學上講,心理問題包括心理正常和心理異常兩種情況。其實心理正常已經包含了心理健康和心理不健康,其中心理不健康就包括一般或者嚴重的心理問題,但這些都是能通過心理谘詢治療的,但並不能說人家心理不正常。可是一旦忽視久了,發展到心理異常的情況,那就有點難了,是心理谘詢師都無法處理的,必須轉診給心理醫生,進行結合藥物的治療。】
【……好深奧。】
【帶腦子看不難理解的。】
【哦哦哦[哭笑臉]】
【我的意思是,是不是可以讓楚望看看醫生或者谘詢師,我覺得長此以往,他這樣會發展成神經症就不好了。】
【!!!什麽是神經症?!】
【簡單講可以說是精神障礙之類的,精神障礙又分為有自知力和無自知力……哎,你百度吧,我不是來給你上課的。】
【大大,你太厲害了!可我不認識什麽心理醫生啊!】
【初步判斷隻需要心理谘詢師就行,他們會判斷需不需要轉診給心理醫生。】
【如果判斷出需要轉診……會不會對他的工作有影響啊?】
【說不好,但諱疾忌醫也不好吧。】
【大大,你能不能,幫他看看?】
來了,盛琳對著手機笑了一下,一字一字打下:【不行。】
【啊……[哭]】
【我隻有初級資格證,還不夠出診資格。】
【哇!那也行啊!那至少比我們專業啊!你幫他看看吧!我不是想占你便宜,我怕傳出去對他不好,你可以按市價收費!我去查查一般谘詢怎麽算錢!】
【……你這樣我很為難。】
【求你幫幫我吧!再這麽下去我隻能跟他分手了[大哭]】
盛琳把手機放在一邊,在電腦上搜索著資料,等了一會兒,才回複:【那這樣吧,有空我們見一麵,我給他先做個測試。】
【好好好!謝謝大大![大哭]】
【先說明,我不收錢,我沒有資質。】
【沒關係沒關係,太謝謝您了!】
【那就這樣吧,我工作了。】
【好的好的,大大加油!】緊接著又連著兩個愛心表情包,充分表達了林婭的感激之情。
盛琳不再回複,而是劃動手機,重新回顧了一下她和林婭的對話,歪頭思索了一會兒,看著她剛才臨時搜索的資料,神色意味深長。
搜索的關鍵詞包括了“警察”、“抑鬱症”、“調離”、“病休”等任意組合,底下鏈接之多,翻都翻不完。
利用林婭的盲目和信任,加之一些雲裏霧裏的專業知識,她成功讓楚望一步踏入了“神經病”的門檻,雖然不知道能行進到哪一步,但是,她隻能抓住每一個和楚望對線的機會,才有下一步操作的可能。
警察這類職業本來就是抑鬱大戶,隻要有了足夠的壓力源,楚望根本逃不掉。
如果他敢對自己動手,那就得做好兩敗俱傷的準備。
凝視深淵吧,楚望,深淵一直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