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如果是大大

國慶最後一天,客人基本都已經返程了,酒店空了起來,基本隻剩一些收尾的工作。

齊靜堂最後和劉輝請假的時候還有種恍惚感,一是忙碌的勁兒還沒過去,有些不習慣;還有就是因為大家都忙,這七天居然沒人給自己使絆子,更加不習慣。

雖然本來那些同事也不是成天給自己沒事找事,但是他們隻要順手就想給自己一點不暢快,結果國慶七天居然成了自己工作最暢快的時候,他差點就有點舍不得了。

“這幾天辛苦,”劉輝道,“小淩他們好像聚餐去了,你不去?”

齊靜堂朝他笑了笑。

劉輝點點頭:“哎,同事之間,能有多大仇,過陣子就好了。”

“我沒事兒,”齊靜堂笑道,“這些,小意思。”

“對了,你有……銷售經驗嗎?”

齊靜堂一愣,搖搖頭:“沒,銷售什麽的經驗?”

“哦,公關銷售部那兒缺人,米婭要我跟你商量,要不要過去。”

“轉崗?”齊靜堂指著自己,“轉我?”

“你不要敏感,也是你形象能力不錯,考慮給你轉過去,你在這兒禮賓不也屈才了嗎,難道真想拿我這種大堂經理當目標啊?”劉輝一臉為你好,“銷售幹好了,以後要人脈有人脈,要資源有資源,酒店業績還要看你們心情,多好?”

齊靜堂對於酒店公關銷售部的職責的了解僅限於他入職時發到的員工手冊和一些培訓,印象中不外乎賣客房,高級的賣場地,反正就是銷售。

那是他剛出獄時唯一能找到的工作。

說是坐辦公室,其實就是熱線客服,負責接電話打電話,受夠了氣。

他抿了抿嘴,不說話,隻是點點頭:“輝哥,等我回來再說吧。”

“行,你回來再說。”劉輝打開電腦看齊靜堂提交的請假單,剛要點,愣了一下,“怎麽多了兩天,你一共就三天,全請完了?”

“嗯,有點事。”本來齊靜堂還猶豫,要不要為了廣告把假都請了,結果現在他一點不猶豫了,“回趟老家。”

“哎,行吧,那我再排一下工作。”劉輝也有點心虛,二話不說給批了,“好好休息休息,這段時間你也辛苦,我們都有數。”

“謝謝輝哥。”齊靜堂一如既往露出他招牌的誠懇笑,轉身走了出去。

他一邊走,一邊拿出手機給汪醒言發WX,對話框裏最後一條還是汪醒言咆哮式的抱怨,說隻給一天空根本連個P都不夠開。

齊靜堂回:【三天夠不夠?】

汪醒言回得飛快:【[口水]】

他笑了一聲,抬頭往外走,剛走到大門外,就看到上夜班的淩卓誌等幾個同事聚餐後嘻嘻哈哈的走回來,迎麵看到他,愣了一下,淩卓誌帶頭打招呼:“回去啦?”

齊靜堂嗯了一聲,微微側身打算繞過去。

“對了,小齊,”在擦肩而過之時,淩卓誌打了個嗝,叫住他,“聽說你要轉崗了?”

齊靜堂一挑眉,回頭看他:“什麽?”

“哦,你還不知道啊,上麵說你長得帥,要你去做銷售,”淩卓誌陰陽怪氣的,“銷售應該酒量也很好啊,什麽時候讓我們見識見識。”

“有機會的,”齊靜堂露出微笑,“你們先抓緊時間休息。”

“怎麽啦?喝酒還要休息?”

“我休假了,”齊靜堂揚揚手機,“要麻煩你們幫我頂三天班了。”

“……”

齊靜堂上的是中班,回到家時已經十二點半,他買了夜宵,果然看見盛琳書房的燈亮著。

他先回了自己房間,發現盛琳的行李箱已經攤開擺在自己床邊,裏麵衣服和洗漱包整整齊齊的擺在那,很有點盛琳的強迫症的風格。

他輕輕一笑,摸了摸箱子,轉身去敲書房門,喊道:“我回來了。”

“嗯。”盛琳的回應淡淡的。

“出來吃點吧,我買了魚片粥小米糕。”

“等會。”

“好,那我放蒸箱裏熱著。”

說罷他就去洗澡了,等擦著頭出來,盛琳已經在書桌前喝粥,麵前放著一個平板,在刷購物網站。

“想買什麽?”讓他湊過去,發現是畫板,“原來的壞了?”

“出了新的。”盛琳道,“看看。”

齊靜堂看了兩眼,坐下來開始喝粥,喝了一會兒道:“我多請了兩天假。”

“哦。”

“先去看看爸媽,然後到汪醒言那兒去拍片。”

“計劃不錯。”

“你……和我一起去嗎?”

盛琳一頓,看了看他,繼續刷平板,手裏拿著勺子:“你爸媽算了,拍片我考慮考慮……算了不去了。”

“你這就算是考慮過了?”齊靜堂失笑。

“嗯。”

“你就當散散心嘛,而且汪醒言肯定會招待你的。”

“麻煩。”

“你一個人在這兒待著多沒意思。”

“我一個人六年了。”

“……”齊靜堂早就知道盛琳叫不動,但又不甘心,埋頭喝了兩口粥,忽然道,“你陪我去,我送你新畫板!”

盛琳挑眉,垂著眼看了他一會兒,把平板轉向他——付款完成界麵。

齊靜堂哭笑不得:“你也太果斷了,這就買了?”

“吃飯家夥有什麽好猶豫的,”盛琳把平板轉回去,繼續喝粥,“你先去吧,到時候我無聊了說不定會過來。”

“真的?”

“你最好信,你不信我就更不信了。”

“哎,”齊靜堂沒辦法了,低頭喝完了粥,“你喝完放著吧,一會兒我來收拾。”

“好。”盛琳應了,冷不丁笑了聲。

“怎麽了?”

“如果讓你爸媽知道他們的寶貝兒子現在跟個保姆一樣照顧我,不知道會什麽感想。”

“這不叫照顧,”齊靜堂也笑了,半調侃半自嘲,“這叫伺候。”

“哈!”

齊靜堂看盛琳樂不可支的樣子,忽然心裏一動,大著膽子低頭親了一下她的額頭,盛琳愣了愣,抬頭有些訝異的看著他,見他跟幹了壞事似的有些局促的樣子,突然笑了,把吃的差不多的碗一推,緩緩起身,伸手輕撫了一下他的下巴,輕聲道:“我去洗個澡。”

齊靜堂直到看著盛琳進了浴室,才敢確定自己得到了什麽暗示,頓時感覺整顆心髒狂跳得厲害,連帶著全身血液都一起轟鳴起來。

他抽搐著強忍住傻笑,蹦起來衝回自己房間,清理床鋪。

女神的床是肯定不讓他碰的,這點自覺他還是有的……

盛琳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感覺自己好像跑了個八百米,全身酸痛。

果然死宅連**都不配有了,體質差到才折騰一會兒就躺屍,之後睡到下午都沒緩過來。

不過最應該怪齊靜堂,誰說女人三十如狼似虎,要她說處男三十純二百五,一點都不知道什麽是竭澤而漁!簡直是個怪物!

她躺了許久才勉強起身,抓著頭發出去,發現蒸箱裏有飯菜溫著,咖啡機裏膠囊都換了新的,衣服也洗了烘幹了,就差給她牙膏都擠好了。

盛琳站在客廳發了會兒呆,忽然笑出來。

她還當自己是在送福利,現在卻感覺是在賣身,一晚換一個長工的那種。

雖然表麵看更像是齊靜堂在用愛發電,跟地主家的家生子似的,可就衝他現在這殷勤勁兒,她總有種是自己在吃虧的感覺。

反正他肯定覺得自己占了便宜。

盛琳揉了揉酸痛的腰,打了個嗬欠,以自己都沒意識到的蹣跚步伐往廁所走去。

國慶長假之後,全國都已經從假期的狂亂中逐漸恢複過來,城市從極致的清冷或擁擠再次回歸到平時的人來人往。麗城作為一個中型旅遊城市,也恢複了往日的平靜,隻不過底下湧動的暗流,卻一直沒平息過。

謝如意一早就已經嚴陣以待。

整個長假她都沒有休息,除了日常的工作,她依然刨根究底的在查蓮華的案子。自從國慶前的魯縣一遊,她發現自己還真的抓到了蓮華的一點小尾巴,隻不過這個設想實在有些匪夷所思,她甚至不敢跟自己的上司來對說。隻能另外找了個理由,還是讓魯縣同事幫了忙,去查了宗記幹鍋餅店裏及周圍的監控。

不出所料,店裏記錄都已經被覆蓋掉了,他們店裏的設備一直沒有更新過,用的還是最傳統的SD卡存儲。這個其實一眼就看得出來,但是謝如意還是抱著一點希望,最終希望徹底破滅。

至於周邊的監控,她看了一遍又一遍,並沒有看到蓮華或者盛琳的身影。

不是她們刻意用了偽裝,就是“恰好”沒出現在攝像頭中……也有可能真的沒來。

作為一個小鎮,視頻監控並沒有覆蓋到無死角的地步。這個謝如意也早就觀察過,所以並不感到太過失望。

她現在已經開始找出租車公司查蓮華失蹤期間去過魯縣的車的記錄,現在年輕人大多用網約車,路邊招手攔出租車的已經很少了,反而是一個比較好查的線索。

好友都說她有點魔怔了,現在的重點難道不是強奸案嗎,為什麽對已經結束的失蹤案這麽耿耿於懷。可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都在同事和上司的眼裏,他們並沒有阻攔自己,甚至默默支持,雖然不能證明自己是對的,但是至少說明他們是讚同自己的。

就連兩個看似不相關的案子都有可能一環扣一環,那明擺著相關的案子,肯定要查明白了,才能下定論。

“這邊走這邊走,”外麵傳來同事的聲音,顯然是她等的人已經來了,謝如意深吸一口氣,坐直了身子,眼角瞟了一眼擺在一旁的白色黑板。

“小謝,人來了,”門本來就敞著,一個男警察手裏拿著個洗幹淨了的飯盒,敲了敲門,把蓮華帶了進來。

“坐吧坐吧,”謝如意露出一抹微笑,朝同事示意了一下,同事點點頭離開了。

強奸案第一次開庭在即,蓮華經過半個多月的休養,氣色已經恢複了不少,但麵色還是有些蒼白,尤其是嘴唇,毫無血色。她看到謝如意,很輕柔的笑了笑,坐在了她對麵,有些局促的看了看四周。

“平時的接待室滿了,今天我們也就是碰個頭,所以哪兒空用哪,不用太緊張。”謝如意解釋道,她特地借了局子裏的會議室,這兒是平時進行正式會議和重大案情討論的時候,裝潢相比外麵的幹練職場風更多了一絲氣派和正式感,也難怪蓮華緊張。

“請問今天找我來什麽事呀?”蓮華開口,聲音還是輕輕柔柔的,與網上一貫的人設如出一轍。

“身體好點沒?”謝如意先問候。

“好多了,”蓮華勉強的笑笑,“就是心理治療還在繼續,醫生建議我這事以後出去逛逛,散散心。”

“應該的。”謝如意點頭道,“這樣的,雖然目前材料已經移交檢察機關,對盧振提起了公訴,但是有些補充材料還是需要你在開庭前確認一下,如果你確定沒問題了,之後的事情基本就是等著上庭了。”

蓮華微微鬆了口氣,點頭:“好。”

“那你先看著吧。”謝如意把一堆材料推給她,露出了材料下的一疊彩色便簽紙。

蓮華瞥了一眼那疊便簽紙,不動聲色,翻開了材料。

兩人對坐著,謝如意就這麽靜靜的等著蓮華一頁一頁翻看,這些材料相比之前的證據,並沒有圖文並茂或者什麽新的幹貨,純粹就是謝如意為了找理由硬整理的,是以內容相當枯燥,蓮華看著看著,神色中便有一些疑惑,還有一些不耐,時不時會偷眼看一下謝如意,似乎很想問一句:“就這?”

然而她並沒有問,仿佛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硬著頭皮看了下去,謝如意就這麽幹坐著,似乎一點都不著急,甚至麵上還保持著禮貌的微笑。

過了一會兒,謝如意看了看手機,抬頭抱歉道:“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你慢慢看。”

“好。”蓮華乖巧的應了,等謝如意出去,咬了咬下唇,深吸一口氣,繼續看起來,隻是雙眼時不時的往對麵的便簽條那兒看。

又過了一會兒,剛才引她進來的男警察突然走進會議室,左右一看,一臉疑惑:“咦?她人呢?”

“您是謝警官嗎?”蓮華回頭道,“她剛才出去了。”

“去哪了?”

“沒說。”

“嘖,手機也不回。”那警察看了看手機,撓撓頭,突然眼神一凝,快步走到桌邊,拿起了謝如意的便簽紙,提筆寫了幾下,朝蓮華笑笑,“我貼那,一會兒麻煩提醒她看下,你在這,她肯定會回來的。”

蓮華麵容有些僵硬,快速的點點頭,擠出點笑:“好。”

於是男警察將便條撕下,貼在了黑板上,轉身走了出去。

蓮華看起來很是心神不寧,她看看黑板,又低頭看看材料,再也沒抬起頭,看似認真,卻半晌沒翻過一頁。

終於,謝如意回來了,她長舒了一口氣,一臉抱歉道:“不好意思去了那麽久,咦?”她一眼就看到了黑板上突兀的便簽條,扯下來一邊看一邊坐回蓮華麵前,又看了看自己手機,嘟噥了一句:“沒電了……不過,”她朝蓮華揚了揚手中的便簽條,露出一抹燦然的笑:“這倒是個傳信的好方法,對吧?”

蓮華抬頭怔然的看著她,二十出頭的姑娘長著一張十幾歲的臉,年輕,稚嫩,仿佛不諳世事,可以任人欺負。

但是她的眼神分明不是這樣的,她眨了眨,又眨了眨,黑得過分的瞳孔中仿若一汪深潭,讓緊盯著她的謝如意一時間竟然有些支撐不住那誇張的,意有所指的笑意。

沒有驚恐、沒有驚訝,也沒有茫然,更沒有疑惑,蓮華的表情很平靜,平靜到謝如意什麽都看不出來。

兩個女人的對視仿佛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從遠古一直戰到了當下,可事實上,那也隻是一瞬間的事情。

謝如意話音剛落,蓮華便眨了眨眼,看了看便簽條,又看了看她,露出了一抹甜美、清澈的笑:“嗯,還好有便簽條……我剛還想提醒你呢。”

仿佛全是破綻,又仿佛毫無破綻。

謝如意收起了笑,把便簽條放在一旁,語氣平淡道:“看完了嗎?”

“差不多了,沒什麽意見。”蓮華合上了材料冊,“還有別的要看嗎?”

這話問得平實,但在動機不純的謝如意聽來,卻莫名諷刺,她艱難的翹了翹嘴角,起身:“最後一頁右下角簽個字就行了。”

蓮華順從的簽了字,將材料冊雙手遞還給了謝如意,還微微鞠了個躬,語氣真心實意道:“謝謝警察姐姐,謝謝。”

說罷,她拿起自己的毛絨小包包,轉身走了出去,頭也沒回。

謝如意一屁股坐回位子上,看著那張寫了句廢話的便簽條出神。過了一會兒,剛才的男同事再次過來,探頭探腦:“走了?”

謝如意有氣無力的點點頭。

“怎麽樣?正常不?”

“不……”

“不正常!?”他一喜。

“不知道。”謝如意雙手抱頭,趴在桌上,“我快瘋了。”

“什麽?到底行不行啊,我跟你說我絕對沒露餡兒,才這麽點戲份還不夠我發揮呢。”

“不是,你不懂。”謝如意搖著頭,“她看到便簽條的樣子……讓我覺得,哎,我也說不上來。”

“說唄,說出問題大家才能幫你解決。”

“不是,真不是,她的那個樣子,讓我覺得,好像是另一個人。”

“誰?”

“不知道。”

“啊?”

“我沒見過她。”

“哈?”

“隻打過電話。”

“哦!是那個,那個……”男警察恍然了一下,但思維卡了殼,隻知道謝如意曾經因為貿然打電話被訓過,至於打給誰……

“那個網上的畫家,盛琳。”謝如意雙手下滑,捂住臉,“我就是突然有種感覺,如果是她在我對麵,大概就是剛才李安樺的那個樣子。”

“什麽樣子?”

“不知道!”謝如意皺緊臉,“反正,就是不舒服!全身不舒服!”

這邊警局裏,話題逐漸玄學的時候,蓮華卻已經上了一輛出租車。直到警局消失在拐角,她貌似乖巧溫和的表情突然崩壞了,變得陰沉、緊繃,驚魂未定般長長的吐了口氣。

她雙手握拳緊貼著嘴,柔軟的嘴唇在拇指上蠕動著,喃喃無聲。

“如果是八難大大,應該就是這樣的吧……如果是大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