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被背叛的執火者

兩天後,齊靜堂正式告別警局,準備入職香度歡朋酒店。

此時因為蓮華長時間的人間蒸發,娛樂圈更重量級的新瓜空降瓜田,網友的**立刻被轉移,盛琳的WB下說垃圾話的人越來越少,齊靜堂便也放了心。

尤其是在他入職培訓的三天裏,正好盛琳要前往閔州漫展簽售,有編輯阿金盯著,他也不用擔心她三餐不定,一切都像是安排好的,讓他格外滿意。

臨出發前一天,齊靜堂幫盛琳整理行李,本來準備擼起袖子大幹一場的他,一見盛琳打開箱子就愣了。

箱子半邊幾個分裝袋鼓鼓囊囊整整齊齊,上麵還用標簽標了一次性的內衣拖鞋和浴巾、化妝包和洗漱包也恰到好處的嵌在裏麵,另一邊防雨外套都已經放好,隻剩下一個空著的大分裝袋用來裝其他衣服。

她這架勢,比一般的空中飛人還專業,如果臨時起意要去哪,估計從買票到出門不用十分鍾!

這是一個職業宅女該有的素質嗎,他都要懷疑自己去警局朝九晚五的時候她都能周邊遊一圈了。

齊靜堂放下了袖子,愣愣的看盛琳在衣櫃前挑揀了一下,抱出幾件衣服放在**,正要動手折疊,回頭看了看他,讓開身,朝箱子甩甩頭:“麻煩你幫我疊好放進去?”

我應該謝謝她嗎……齊靜堂開始疊衣服的時候,心思還恍惚著。

齊靜堂在裏麵吭哧吭哧理東西的功夫,盛琳晃**出去泡咖啡,剛喝了沒兩口,齊靜堂已經咕嚕咕嚕的推著箱子出來了,看著她一臉期待。

這都要誇嗎?!盛琳營業似的笑了笑,抬手摸摸他的頭:“真棒!”

齊靜堂嘿嘿一聲,自己都覺得自己幼稚,他把箱子推到門口,拍拍手左右看:“沒什麽要準備的了吧。”

“沒了,明天把電腦帶上就行。”

“那你要進去幹活了?”

“唔,”盛琳抿了一口咖啡,“活已經幹完了,一會兒放鬆放鬆。”

“怎麽放鬆?”齊靜堂來勁了,“不如我們出……”

“聽個音樂畫畫捆綁play。”

“去玩吧……好的。”齊靜堂又耷拉了下來,他站在箱子邊,看起來有些手足無措。

盛琳看著他,心裏歎息一聲。

他確實太無聊了。

從入獄到現在,齊靜堂的生活經曆決定了,他很難在當下的社會生活中主動培養出什麽興趣愛好。監獄裏不用提了,出來後除了短暫的漂泊和碰壁,之後被發展為線人,更是緊繃著神經,在那環境下,更沒什麽有利於身心健康的活動可以參與。

一般人固然可以通過網絡社交平台開始發展興趣,但偏偏齊靜堂自己就對網絡抱著強烈的戒備之心,至今他WB關注的人隻有她一個,粉絲更是零。為了和過去割裂,他完全放棄了入獄前使用的企鵝號,現在也沒注冊新的。WX號更是簇新,裏麵除了她,就是一堆警察,可能會有一兩個未來的同事和上司,但都不是能當朋友的存在。

每天晚上她在書房畫畫,他在外麵躡手躡腳的整理東西打掃衛生,或者躺在**看電視,聽著那一個個不停變換的頻道,連她都替他感到茫然。

不難理解他對自己的執著,因為自己的書、畫甚至自己這個人,可能是他目前唯一的愛好。

是自己圈住了他,還是他自己畫地為牢?

她辨不清,也懶得較真。

反正隻要他還在手心,那一切好說。

“來陪我聽音樂嗎?”盛琳突然開口道。

齊靜堂一愣,猛地抬頭。盛琳工作的時候不喜歡別人打擾,更不曾主動邀請他進去過。他有些疑惑,甚至有些防備:“你又要模特了?”

“你可以脫光了聽。”盛琳失笑,“反正我怎麽都不吃虧。”

她說罷,捧著杯子往書房走,齊靜堂緊跟在她身後,屁顛屁顛:“聽什麽?”

“放什麽聽什麽。”

“哦。”

然後齊靜堂靠在飄窗上,再一次聽到了前兩天跟楚望一起來時聽到的那首交響樂,表情複雜。

他聽音樂不多,大學時候喜歡的那些歌星現在所剩無幾,新歌星新流行他也不喜歡,但再不喜歡,也不至於閑著了去聽交響。

盛琳的B格是不是有點太高了?

可是看她微睜著雙眼看著電腦屏幕,麵帶微笑的樣子,他卻意識到,她是真的很喜歡交響,確切說,有可能是真的很喜歡這首。

這是一首很慢的曲子,節奏鏗鏘沉穩,平緩時如繾綣絮語,**時又如巨雷轟鳴,每一下都仿佛震在人的心上,讓齊靜堂不由自主的想起一本他沒看過的書,《神曲》。

這種仿佛英雄一步步邁入地獄,心潮在起伏間越發堅定,握緊了手中劍緩慢逼近前方惡魔的感覺,讓齊靜堂越聽越有種震撼的感覺。

他望向盛琳,又順著她的目光望向了屏幕,心裏一震。

她正凝視著自己未完成的畫稿,那是她最近一直在畫的“炙拷”係列,是各種偏抽象的刑訊拷問畫,色調一如既往的黑暗致鬱,讓罵她的人罵得更厲害,愛她的人愛得更熱烈。

而這一張,看起來,卻像是戰鬥。

一個衣衫襤褸卻頭戴王冠的人,他的雙眼已成為空洞,枯瘦的手死死掐著一個人形陰影的脖子,空**的褲管下伸出兩條同樣枯瘦的腿,踩著一地分崩離析的鎖鏈,而他的另一隻手卻伸向天空,仿佛在討要什麽,可看他那怒張的嘴,分明更像是在質問著什麽。

他應該曾經是個巨人吧,一個王者,一個英雄,即使落入黑暗,枯瘦如斯,卻還是擁有著掙脫桎梏,扼住黑暗的力量。

此時,他分明已經邁出了第一步。

和著交響看這幅半成品,讓齊靜堂深切的明白盛琳為什麽要反複聽這首曲子,原來這就是她的靈感源泉,恐怕她此時平靜的外表下,也如這音樂一樣洶湧著。

曲畢,兩人同時長長的吐了口氣。

“這是什麽曲子?”齊靜堂忍不住問。

盛琳已經拿起了畫筆,頭也不回:“貝多芬第七交響曲……第二樂章。”

齊靜堂拿起手機搜了起來,他上下班路上都是隨便點個歌單聽,這是他第一次收藏一首曲子,看著自己的歌單裏的獨苗,他有些好笑,這聽歌起點是不是太高了,感覺放別的歌都是一種褻瀆了。

剛產生這個想法,下一首歌就開始了,開場就是一陣輕快的節奏,就在齊靜堂剛想說這前奏耳熟時,一個甜美的女聲響了起來:“喜羊羊~美羊羊~懶羊羊沸羊羊~”

齊靜堂:“……”

看到隨著節奏扭動著腰背的盛琳,他感覺自己也被扼住了咽喉。

第二天一大早,盛琳就出發去趕高鐵,齊靜堂則衣冠楚楚出發前往香度歡朋,兩人一起出了門,盛琳在小區門口等網約車,齊靜堂在一旁陪著。

盛琳瞥瞥他:“第一天就遲到不好吧?”

齊靜堂微笑鎮定:“放心,沒人比我更有時間觀念了。”

盛琳聳聳肩,也對,牢裏蹲了四年,再沒時間觀念,生物鍾都不會放過你。

“到了跟我說一聲,”齊靜堂忍不住叮囑,“漫展是早上開始吧,酒店有早餐吧。”

“……”盛琳麵無表情的看向他。

齊靜堂尷尬的咳了一聲:“我就是覺得,阿金可能鎮不住你。”

“鎮?我是神獸嗎?”

“啊不,你不是神獸,你是神仙,你一天不吃飯都不會餓!”

“齊靜堂,你不在我也活得很好。”

“所以我希望我在的時候你可以感覺活得更好嘛。”齊靜堂百毒不侵。

“呼!”盛琳搖搖頭,見車來了,拉起行李箱,手卻被同樣來拉行李箱的齊靜堂握個正著。

“我來吧。”他自然道。

“你倒是把手先鬆開啊。”

齊靜堂一笑,拉起她的手,反手握住,轉而用另一隻手握住行李箱手柄,一邊拉著行李箱,一邊拉著盛琳往車後走。

盛琳無語了:“你有毛病啊?”

齊靜堂單手打開行李門,又單手把行李箱往裏放,笑道:“我鬆手你肯定拉上車門就走了。”

“那要怎麽樣,要吻別嗎?”

“要啊!”齊靜堂立刻甩上行李門轉身,前麵司機探頭怒吼:“喂!關門輕點!”

“哎,閉眼。”盛琳一臉無奈,齊靜堂乖乖照做,嘴微微撅起,手還緊緊抓著盛琳的手。

意識到是跑不了了,盛琳隻能怪自己嘴欠,但她一點都不想當眾和齊靜堂做這麽肉麻的行為,幹脆雙指並攏在他臉頰上按了一下。

齊靜堂立馬睜眼,無語:“我又不是傻子。”

“差不多行了啊。”

“哎……”革命尚未成功,齊靜堂隻能給盛琳拉開車門,等她坐進去,又在車窗外彎腰歪頭,努力微笑:“那,路上小心?”

“我書桌最下麵的抽屜裏,”盛琳忽然道,“有個鋁盒。”

“嗯?”

“裏麵的耳機,你挑個喜歡的用吧,”盛琳瞥了瞥他口袋裏露出的一個耳機,“原裝的雖然還行,但我的更好。”

齊靜堂立刻陰霾全散,甜滋滋的笑起來:“嗯,晚上回去找。”

“別忘了用酒精擦擦,我用過的。”

“好的好的。”

盛琳還想說,忽然意識到什麽,猛地抿著嘴,繃著臉拉上了車窗,車緩緩啟動。

齊靜堂雙手插兜看著車子遠去直到消失,麵上的笑容一直沒停過。他轉身往地鐵站走去,才沒兩步,已經按捺不住拿出手機,點開了盛琳的WB界麵,卻見剛剛上車離開的她,竟然手速極快的更新了WB,正是昨晚她完成的那張圖。

明明也在“炙拷”係列中,可是卻與之前滿是絕望和陰鬱的同伴不同,充滿了抗爭和怒意的“被背叛的執火者”。

【八難:我來了。】

不知為什麽,明明盛琳看似隻是簡單的在告訴粉絲,她出發去漫展了。

可是齊靜堂卻陡然產生一種不好的感覺,那感覺像一隻手揪緊了他的心髒,讓他周身發冷,呼吸困難。

他猛地回頭,再次望向盛琳遠去的方向,卻怎麽也想不明白自己這感覺何來,隻能徒勞的握緊了手機,心事重重的進了地鐵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