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薛定諤的被甩

方隊長接到齊靜堂電話的時候,已經和霓娜拉扯一會兒了。

霓娜換回了本名,現在叫李雪,果真如餘瀟瀟所說,現在一家大廠做前台。她學曆不高,但人美笑甜,待人接物也滴水不漏,她上司對她評價很高。

就不知道如果知道了她是哪裏練就的這身社交本領,她上司會作何感想了。

方隊的問話技巧自然高很多,並沒有像齊靜堂那樣犯自我攻略的錯誤,然而李雪依然一問三不知,堅決否認自己和那筆錢有關係。這顯然和餘瀟瀟承認的所謂贖身錢有出入,畢竟如果真是贖身錢,李雪大方承認就好,她也是餘瀟瀟組織的受害人,在暫時沒查到什麽犯罪證據的情況下,方隊並不打算為難她。

可李雪不承認,那要麽是真不知道,要麽就是還有其他原因。

方隊不由得有些頭痛,如果按照齊靜堂所說是贖身錢,他確實可以從餘瀟瀟手下那群人裏套出幾個已經“從良”的姑娘去挨個調查,但是現在這些人大多四散在全國各地,真追查起來,那又是一個大工程,就算可以交給當地的同僚幫忙,他們不清楚情況,多半如現在的自己一般,被百般敷衍。

這時候,齊靜堂的電話,就至關重要了。

他發現自己也被齊靜堂帶偏了,雖然不像齊靜堂那樣在提起“賣兒賣女”時留了心眼觀察餘瀟瀟,但是餘瀟瀟的細小變化他也是一個也沒錯過,當下腦子就有些發熱。

如果真的是人口販賣或者非法代孕……那這一趟就來得太值了。

他掛了電話回到接待室,看向李雪的神色便有些意味深長。

李雪雖然當過頭牌,也算見過大世麵,但是和警察對線還是第一次,表現得確實很坐立不安,但在方隊看來這是很正常的,沒人能在警察麵前泰然自若,他也沒在意,但此時再看李雪,他怎麽看怎麽覺得她有鬼。

“不好意思,接了個電話,”方隊也不磨嘰,坐回椅子上,也不看李雪,隻是和旁邊的同事低頭,“小聲”道,“找到醫生了。”

李雪神色一緊。

同事沒接電話當然什麽都不知道,可是非常上道,裝出一臉驚喜:“真的?那就省事了,一鍋端?”

“一鍋端,等他們交代就行,不用挨個問了。”方隊作出一臉輕鬆,轉頭對李雪道,“不好意思,打擾你了,事情有了點眉目,我們還要趕去抓人,就不耽誤你工作時間了。”

李雪氣都不順了,勉強笑道:“沒事沒事。”

同事哪那麽容易放過她,起身的時候還搓搓手,笑道:“你說這也太快了,自首機會都不給啊。”

“給還是要給的,都是群可憐人,本來都被拿捏在餘瀟瀟手裏,不吃點苦怎麽逃得出去,到時候交代利索的,就給爭取一下減刑。”方隊整理著電腦文件,一邊慢條斯理道,還不忘抬頭安慰李雪:“你也不容易,餘瀟瀟手下不好混吧。”

李雪麵色蒼白,僵硬的點頭:“嗯,是。”

“好好過日子吧,別再被騙了,你算運氣的,好幾個姑娘懷了孕,孩子被賣了,還有的更慘,給客人生孩子,哎,身心俱傷,一不小心還要成為從犯。”方隊搖著頭。

“到頭來吃虧的還是女孩子啊。”同事跟著歎息。

兩人嘰裏呱啦長籲短歎著,慢慢往接待室門口走,忽然聽到李雪喚了一聲:“方隊長。”

來了!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回頭一臉疑惑。

李雪笑得像哭似的:“那個,我是說,如果我那些姐妹,她們,她們自首的話,會,會好點嗎?”

她甚至都沒質疑方才那番對話的真實性,等於拐著彎在問能不能自首了。

“自首?自首當然從輕,”方隊一臉肯定,轉而又道,“你既然什麽都不知道,那就不要管太多了……不過如果你能聯係上誰,讓她們來自首,也可以。畢竟天網恢恢,調查一旦開始,那是肯定一個都跑不了的,早點自首早點自由,這也是為她們好。”

李雪緩慢的點點頭,又突然想起什麽,起身雙手交握,六十度鞠躬:“二位慢走。”

即使此時,禮儀還是完美無缺。

兩人走出大樓,找了個吸煙區,點起了煙。

“真沒想到,居然是這生意!”同事歎道,“小姑娘還是太嫩,這就套出來了。”

“嗯,”方隊的目光穿過嫋嫋的煙霧望向遠方,神色凝重,“有點麻煩了。”

同事秒懂,深深的吸了口煙,疲憊道:“這都不自首,看來背後事情不小……對了,誰給你提供這個線索的?”

“小齊。”

“小齊……齊靜堂?可以啊這小子,昨兒還闖了禍,今兒就來立功了?”

“要不老劉當初怎麽挑了他,”方隊笑了笑,“是個人才。”

“可惜。”同事搖搖頭。

“可惜。”方隊也搖頭。

這個“人才”的人生,剛剛啟程,已經是地獄模式了。

齊靜堂尚不知自己在被千裏之外的人歎惋,他了了一樁心事,此時正在人才招聘網上找工作,這邊刷網頁還不夠,手機上幾個招聘APP也輪番轉著小圈圈,一個接一個工作簡介過去,反正一刻都不帶停的。

但他越刷,臉色越差。

楚望進進出出幾回,見他的麵色變化,大概也猜得出什麽情況。雖然好幾個人表示了願意幫他聯係工作,但齊靜堂卻一定要自己先試試,然而他的學曆和履曆沒有一個能拿出手,真要寫那還不如空白的好,這樣的人幾個老板敢要。

“我說啊,你真要自己整,那你現在大概隻能送快遞和外賣了。”楚望道,“那個也不是誰都能幹的,青春飯,拚一拚,那賺的說不定比我還多。”

“我倒是想過,但是這個太忙了,”齊靜堂埋頭刷手機,“我還得照顧盛琳呢。”

“臥槽,你比她媽還操心,她之前一個人住也沒餓死啊。”

“我得讓她養成習慣。”

“啥習慣,被你養?”

齊靜堂抬頭一笑:“是呀。”

“切,你先把手機錢還她再說吧。”楚望至今還以為齊靜堂的手機是盛琳買的。

齊靜堂也不辯駁,舉起手機給他看頁麵:“這個工作怎麽樣?”

“客服專員……不行不行,那個就是打電話的,忙不說,好幾個詐騙案就是招客服專員開始的,說是電商客服,其實讓你去擺殺豬盤,你可別又把自己折騰進去。”

“我就不能問你們警察,問來問去都是案子。”齊靜堂不忿,“那你說,這個裸模,多半就是賣的了?”

“誒這我可沒說,不過現在裸模是很多大爺在幹,你要真去,說不定報價還能高點。”

“那我還是別攪亂他們市場了,”齊靜堂又刷了兩個,“這個會展公司助理,好像沒什麽要求,是不是去幹體力活的?”

“你知道就好,跟他們幹說不定還不如工地呢,會展打一槍換個地方,工地好歹幾個月都在一個地兒。”

“哎,這保安什麽的也做不了,都要退伍兵。”

“誒?你要實在困難,就先做外賣小哥,把自己搗騰帥點,搞個直播,你這賣相說不定真可以。”楚望靈機一動。

“我們家有盛琳一個大V就夠了,”齊靜堂美滋滋道。

楚望瘋了:“啊我真是煩死你了!怎麽什麽都能往她身上扯啊!你是不是有點毛病?”

“大概是吧,嘿嘿。”齊靜堂又選了一個,給楚望看,“這個怎麽樣?”

楚望翻了個白眼才看,看完皺眉:“大堂經理……沾著經理倆字你也敢點進去?”

“大堂經理都缺了,下麵人就更缺了,”齊靜堂胸有成竹,“我好歹在會所幹過,這個我懂。”

“敢情還是老本行啊。”

“那不是,老本行是安保總監,那可高級多了,對講機防暴棍,我要跟餘瀟瀟再熟點,說不定都能配槍了。”

“嘚瑟吧你,”楚望幹脆拿過齊靜堂的手機,坐在一旁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又上電腦查了一頓,方才勉強道,“好像還行,香度欣朋是新酒店,正四星級,哦,還是咱政府重點招商引資項目,那可以啊,安全,可以試試,工資不會低。”

“你這麽說我更放心了,而且離家也不遠,”齊靜堂早查過位置了,“還好盛琳住新區。”

“那兒以後房價不得了哦,”楚望酸不拉幾的,“哎,等我買得起房的時候,估計隻能買更遠的了。”

“年輕人好好努力吧,不是誰都有你盛琳姐那麽優秀的。”

楚望差點把手機砸過來:“你夠了你!真當我是單身狗啊?!”

“你不是?”

“我……”楚望一噎,蔫了,“我大概被甩了吧。”

“甩了就甩了什麽叫大概被甩。”

“不是!就是,還沒下定論。”

“你被甩不就已經是定論了嗎?”齊靜堂狐疑了一下恍然,“哦!你死纏爛打!你消極抵抗!”

“啊呸!我沒有!我就是讓她再冷靜冷靜!”楚望橫眉豎目。

“看不出來啊楚望,你小子濃眉大眼的,居然跟我一樣不要臉。”

“我……啊?”

齊靜堂很是哥倆好的過去摟他肩膀,笑嘻嘻:“你看,我倆這不就是難兄難弟嗎,我跟你說,你不能消極抵抗,逃避是沒有用的,你要主動出擊,死皮賴臉,要無微不至!”

“盛琳姐就是這麽著讓你騙……等下,我怎麽覺得盛琳還沒被你騙到手?”

“快了快了。”齊靜堂拍拍他,“烈女怕纏郎,你要真不想分手,就必須放手一搏,現在丟的麵子,都是以後的裏子!”

楚望一臉譴責:“你這心態我可得讓盛琳姐小心著你點兒。”

“喂,我給你傳授經驗呢!”

“你都沒成功呢丞相!小心中道崩殂!”

“中道……”齊靜堂一愣,嘖了一聲,“跟我咬文嚼字,我好歹高中畢業啊,出師表你還能背嗎?我能!”

“行了行了行了你行!”楚望手忙腳亂推開他,“別帶壞我了,你自個兒折騰吧啊!”

“不識好人心,”齊靜堂低頭給包括香度欣朋酒店以內的幾個心儀職位發了簡曆,心下大定,拿了杯子晃悠出去。身後楚望聽他走遠了,猶豫半晌,還是掏出手機,調出一個叫林婭的人,看了許久,毅然按了通話鍵。

手機嘟了兩下就接通了,那邊一個女人不客氣道:“喂,誰啊?”背景音劈裏啪啦的打字聲。

楚望:“我,我啊!你把我手機都刪了?!”

“哦,找我幹嘛?”

楚望很委屈,忍著:“那個,婭婭,額,你晚上有沒有空啊?”

“我有,你有嗎?”林婭語帶嘲諷。

“有有有!”滿以為會被拒絕的楚望大喜過望。

“哦,恭喜。”

“什麽?”

“你居然有空。”

“我當然有,我必須有啊,那我們晚上……”

“不給。”

“啊?”

“我的空不給你。”林婭冷笑,“養狗還每天遛一遛呢,你對我連對狗都不如,你忙,我不忙?我難得有空,才不想浪費在你身上。”

“林婭……”楚望難受極了,“是我錯了,你別這樣。”

“我沒怎樣啊,我就是每天在家等一個有案子沒案子都不回家的男人罷了,拜拜!沒回見!”林婭啪的掛了電話。

楚望歎了口氣,看著被掛掉的頁麵發呆,眼風瞥見門口歪著顆頭,齊靜堂正一臉小心的看過來。

他繃著臉不說話,故作鎮靜的操作鼠標,齊靜堂端著杯子走進來,坐到座位上,半晌,小聲道:“其實盛琳也很嫌棄我……”

“滾!”

齊靜堂屁股還沒坐熱,一溜煙又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