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清平縣城隻有一家國營飯店, 叫紅星飯店。
沈若嬌和童圓圓到達紅星飯店時，又一次遇到聶雲川，他正用油紙把四個大肉包打包。
沈若嬌知道, 他這是要把肉包帶回去給章老和另外三個住在牛棚裏的老人吃。
這一次，聶雲川主動向她們打了招呼：“沈知青、童知青。”
沈若嬌大大方方回應：“聶同誌, 你也來買包子啊？我聽魏知青說了，這國營飯店的肉包做得超級好吃, 她知道我今天要進城，還托我給她帶兩個回去呢。”
魏如蘭的確托沈若嬌幫忙了。
聶雲川手裏的動作一頓，看向沈若嬌：“正好，我下午有事要找魏知青, 我給她帶吧。”
說著, 對紅星飯店負責賣包子的服務員道：“同誌，我再要兩個肉包。”
沈若嬌笑眯眯道：“好呀, 魏知青應該會很高興的。”
聲音裏滿是調侃的意味。
聶雲川不自在地輕咳了聲, 把油紙包放好, 又要了一個菜包, 拿在手裏咬了一大口, 快步離開了。
童圓圓看了看聶雲川的背影, 若有所思。
沈若嬌戳了戳童圓圓：“怎麽了？”
這丫頭就喜歡顧暉那款的，對上有兩三分相似的聶雲川, 不會移情別戀吧？
應該不至於, 經過火車上被顧暉從歹徒手中救下那一出, 現在童圓圓對顧暉應該是死心塌地的了，連對方“腎虛”都不介意。
童圓圓說道：“沒什麽, 我就是覺得聶同誌看著好像有幾分眼熟，奇怪, 我明明以前沒見過他。”
沈若嬌汗顏：“哈哈，是嗎，人有相似很正常的。”
該說童圓圓不愧是顏狗嘛，觀察的這麽仔細。
劉春花還是顧暉的生母呢，都沒認出顧暉和她養子容貌上的相似。
不過，也是因為劉春花現在上了年紀，老花眼，看什麽都模模糊糊的，看不太清了。
她和顧暉也不熟，沒有近距離打量過他長什麽樣。
很快，排隊到了她們，沈若嬌和童圓圓不趕時間，除了每人買了一個肉包子，還要了一碗牛肉麵兩個人一起分著吃。
不得不說，這位國營飯店大師傅的手藝真的是絕了！太好吃了！
肉包子用料實在，一口下去，滿滿都是肉香，油而不膩，幸福感滿滿。
牛肉麵裏的牛肉是鹵的，十分入味，麵條勁道，湯汁鮮美。
吃過早餐，沈若嬌和童圓圓決定先一起去一趟郵局，給家裏打電話報個平安，然後再分頭行動去買需要的東西。
另外一邊，聶雲川快速吃完手裏的肉包，離開主幹道後，三五下拐進一條人煙稀少的小巷。
七拐八拐，又過了好幾條巷子，才來到一處僻靜的院落。
本來，聶雲川是打算賣完背簍裏的東西，再來這裏的，但他想早點娶魏知青，那就要想辦法多攢點錢。
聶雲川以前獵到比較大的野豬、傻孢子之類的，自己一個人短時間內賣不完那麽多的肉，又怕肉放久了會壞，就直接出給這處黑市背後的老大陳老三。
次數多了，他和陳老三以及他手下的幾個人也混熟了。
聶雲川這次來，就是打算看看陳老三這裏還有沒有別的貨，自己也可以幫忙賣，從中間賺點差價。
兩大背筐的貨一起賣，風險會增加，要是紅袖章來了，他背著這麽多東西可跑不快，但以他的體力還有對地形的熟悉，不被追上還是沒問題的。
聶雲川也不敢賣完自己的貨再過來，要是來得遲了，就挑不到什麽好貨了。
聶雲川很有規律地敲了院門幾次，三下、四下、兩下，再三下。
沒多會兒，院子就有人來開了門。
打開門發現來的是熟麵孔，聶雲川被迎了進去。
陳老三一見聶雲川，就道：“聶老弟，你來得可巧，剛好我手下固定賣貨的幾個兄弟裏，有好幾個有事來不了，你可得幫幫忙。”
因為陳老三讓了一點利，聶雲川咬咬牙，應下今天幫他出兩背筐的貨。
不過，聶雲川做事向來謹慎，還是不肯一次帶太多貨，隻要了一個背筐的份額，剩下的，等他手裏的貨賣得差不多了，再過來拿，或是讓陳老三的人給他送過去。
沒辦法，聶雲川不能不小心，他要是出了什麽事，村裏牛棚裏的幾位老人會擔心的，還會後悔這些年接受了他給的東西。
他現在，是有外公的人了，雖然他暫時還不能和外公相認。
幾年前，章老的外孫顧暉進部隊裏做出成績後，先是把章老從農場調到雲溪大隊，沒多久，又把章老的表弟兩口子，關老夫妻倆也從農場調了過來。
還有一個吳老，也是章老的至交好友。
這四位老人，雖然章老幫他最多，但另外三人也算得上是聶雲川的恩人兼老師。
前幾年，聶雲川才15歲出頭，就被劉春花趕出了家門，去村尾的破茅草屋單獨住，理由是他三哥娶媳婦了，他的房間不能再借給兩個侄子住，就讓聶雲川把他的房間讓給兩個侄子。
劉春花家裏六間正房，聶雲川的爺爺奶奶單獨一間，劉春花聶山一間，聶老大夫妻倆一間，三個大房所出的侄女住聶老二的房間，兩個侄子住聶老三的房間，聶雲川一間。
這裏農村的炕大，睡五六個人不成問題，聶雲川不是不願意給結婚的三哥騰房間，但他完全可以和大房的兩個侄子一起睡一間，那兩個小孩一個九歲一個六歲。
聶老二去城裏給人當贅婿了，一年才回這個家兩三次，每次都不會留下過夜。
聶老三在部隊，兩三年才回家一次，這個家哪會住不下一個聶雲川呢？
無非是劉春花嫌棄聶雲川礙眼，寧願空著個房間給一年都不一定回來探親一次的聶老三，也不想給聶雲川住了。
聶雲川得知自己要被趕出聶家時，心裏是鬆了口氣的，這樣，他就不用在聶家裏幹最多的活，挨最多的打，還總是吃不飽飯了。
於是也鬆口同意了。
聶山和劉春花做了決定，這事也由不得他不同意。
聶雲川搬出聶家後，住在村尾一位孤寡老人去了後留下的破茅草屋，那裏挨近牛棚。
以劉春花的苛刻程度，這次單獨把他分出去，自然沒給聶雲川多少食物。
有一次，聶雲川上山挖野菜時，因為太餓暈倒在山上，是剛被轉移到雲溪大隊的章老救了他，又把自己手裏不算多的吃食，分了一小半給他。
後來，章老教會聶雲川識別不少常見的草藥，讓他挖了草藥去城裏收購站換錢。
牛棚裏的幾位老人看他可憐，是個半大孩子，又聰明肯努力，也都盡自己所能，省下一些糧食借給他。
聶雲川才得以度過剛搬出去時，最艱難的那段時日。
除了物質上的幫助，更重要的是，這些老人都教了他不少書本上知識。
那時，聶雲川才讀完初一，每次考試他都是班裏第一名，但看到他的成績單，劉春花卻並不覺得高興，反而怪他這是愛出風頭。
把聶雲川趕出去後，也不願意掏錢讓他繼續上學了，說家裏的錢都給他三哥娶媳婦了。
事實上，聶老三娶媳婦用的都是自己攢的錢。
聶雲川早就懷疑過，或許自己根本不是聶家親生的孩子，隻是一直沒有證據。
十五歲時，聶雲川覺得自己這個猜想，八九不離十。
因為那年，劉春花和聶山爆發過好幾次激烈的爭吵。
以前劉春花打罵聶雲川時，聶山會稍微攔著她，認為她不應該如此苛待小兒子，自從爭吵後，就沒有再攔過她了。
聶山看向聶雲川的眼神裏，滿是冷漠與複雜。
甚至有幾次，他也拿起了竹鞭抽向他。
想來，聶山那時就發現自己不是他親生的了。
畢竟，聶山的前三個兒子都是單眼皮，劉春花也是單眼皮，偏偏他是雙眼皮，還越長大越俊俏，和聶山、劉春花的容貌完全沒有一點相似。
不過，聶山被劉春花穩住了，想來應該是不知道她還和別的男人偷偷生了個孩子的。
聶雲川所能想到的，也隻是以為劉春花原本生下的孩子早夭了，他是她偷偷抱養的棄嬰，她一看到他就會想到她早夭的孩子，所以才會那麽討厭他，不想見到他。
如今做了預知夢，知道了自己的確不是劉春花聶山親生的，她連看到他都覺得討厭，原來因為他長得像他的生父。
父母由不得人挑選。
還好，聶雲川可以為自己的孩子選一個品性端正的母親。
想到魏如蘭，她明明自卑於自己臉上長痘，卻總是偷偷躲在遠處看他的樣子，聶雲川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他雖然沒有仔細打量過魏知青，但在印象裏，她五官是長得很標誌的。
聶雲川這麽想著，除了賣貨，還開始關注其他人賣的貨裏，有沒有適合帶回去給魏知青做禮物的。
很快，他自己帶來的那個背簍裏的兔子和山雞就賣得差不多了，隻剩下一些野雞蛋和野鴨蛋。
另外一個背筐裏的貨也少了將近二分一。
這年頭，城裏的工人也缺油水，有錢沒票也沒法多買，黑市上賣肉食的攤子生意絕對是最好的。
聶雲川不想回去的太晚，他還給魏知青帶了肉包子呢。
這麽想著，一向少言寡語，隻會把肉露出背簍一點，很少叫賣的聶雲川，覺得這樣下去不行。
他剩下的貨沒有肉帶動銷量，再不吆喝，什麽時候才能賣完？
他臉上抹了鍋底灰，看不太清長相，但也能大概看出是個精神的小夥子。
“花生，新鮮的花生！肥皂，最好用的肥皂！核桃，又大又香的核桃，大家都來看一看，瞧一瞧！”
他學著其他攤販的樣子小聲吆喝。
隨著聶雲川開始吆喝，他的生意開始好了一點。
這時，陳老三的一個小弟自己回去拿貨時，把另外一個背筐的貨也給聶雲川送來了。
沈若嬌就是在這個時候來到黑市的。
她這次沒打算賣東西，而是想買一些不要票的吃食，就沒有切換成男馬甲。
不過，沈若嬌也做了一些偽裝，用粉底把臉和手都塗黑兩個色號，眉毛加粗，唇色變暗，還在臉上化了一些痘痘和雀斑。
簡單來說，就是把臉醜化了一番。
免得容貌太惹眼招來什麽不必要的麻煩。
偽裝卡一張可要不少係統幣，1000呢，都夠買好多吃的了。
沈若嬌想盡快攢夠十萬情緒值升到三級，到時就可以獲得可以進入的一房一廳隨身空間當做獎勵了。
裏麵還有洗衣機，冰箱等現代化家電。
沒必要且額度大的開銷，盡量先不花。
至於來清平縣黑市做生意什麽的……等她有了能進去的隨身空間再考慮。
今天來黑市，就是純買東西，外加探探這邊黑市的大概情況和路形。
沈若嬌一路走下來，買了好些樣吃食放進背簍裏。
就在這時，她聽到一道似乎有幾分熟悉的吆喝聲。
抬頭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喲嗬，這不是原男主聶雲川嗎？
他果然是來黑市賣貨的。
不過，沈若嬌早知道聶雲川會在黑市，對在這裏會遇到他並不算太意外。
她意外的是，聶雲川這個時候，居然就會開口吆喝招攬生意了。
原文裏，前期他雖然做生意，卻還有點放不開，不會吆喝，每次賣貨銷量都比不上那些擅長嘴皮子功夫的。
這不是做得挺好的？
還有，聶雲川身前怎麽擺了三個背簍，這要是有紅袖章來了，一時收不過來可怎麽辦？
清平縣的這處黑市做得可沒有桐城黑市那麽成熟，黑市背後雖然也有一股子勢力會維持秩序，但四條巷子才有一個人來回巡視。
沒辦法，這邊的小巷子實在太多了，四通八達的，加上今天陳老三缺人手，“通風報信”的工作就隻剩兩個人負責盯梢。
沈若嬌忽地聽得係統小T通知：“不好，有紅袖章從東邊過來了！他們到了巷子口才戴上紅袖章的，離這兒就差一百米了！”
沈若嬌心下一個咯噔，她還以為有係統幫忙探測周圍一公裏的動向，有紅袖章來，也能提前不少時間發現。
萬萬沒想到，那些紅袖章也學機靈了，快到目的地了才亮出身份。
沈若嬌立刻快步走向七八米外聶雲川的攤位。
聶雲川這會兒攤子前還有兩個客人，一個是位大嬸，廢了好多口舌，想把聶雲川自己那個背簍裏的野雞蛋野鴨蛋價格再壓一壓。
這個大嬸經常來黑市買東西，也知道小販一般不喜歡擺三個筐。
但她給的價格實在太低了，正常黑市價雞蛋要六七分錢一個，她就隻肯給四分，理由是野雞蛋比普通雞蛋個頭小。
聶雲川還想多攢錢娶媳婦，自然不願意吃這個虧。
而另外一位客人，是位老大爺，買花生的，非要一顆顆的挑選。
沈若嬌過來時，聶雲川抬頭，習慣性地吆喝招攬：“看一看，瞧一瞧，大妹子隨便選……呃……”
這個呃，就很靈性。
兩人四目相對，沈若嬌知道，自己這番偽裝，熟悉的人還是能認出她來的。
當然，聶雲川臉上的鍋底灰，也同樣起不到多少作用。
聶雲川露出幾分緊張，沈知青發現他在黑市賣東西了，他知道她應該不會去舉報他。
聶雲川擔心的是，她會不會把這事告訴魏知青？
他預知的未來裏，魏知青是在三年後，和他考上同一所大學時，他們才在一起的。
那時做生意也合法了。
如今的魏知青，她或許能接受他窮，不然當初也不會剛下鄉就大膽主動地對他示好了。
但他卻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他偷偷來黑市賣貨。
甚至，還背著村裏人，和住在牛棚的人私下往來……
想到這些，聶雲川原本打算今晚回村，就找機會約魏知青出來，給她送肉包子，順帶問問她願不願意現在和他結婚的。
可現在，他又不那麽確定了。
他不打算一個多月後就跟著顧家的人回去京都認親的話，那他還得在雲溪村待兩年半。
這段時間裏，他不可能不再來黑市，更不可能不和章老他們往來了。
做這些事，是有被他人撞破和發現的風險的。
今天撞見他在黑市賣貨的，是為人不錯的沈知青，她應該不會舉報他，要是哪天遇到的是聶家那些討厭他的人呢？
他們可不會放過他。
如此一來，提前和魏知青結婚，豈不是要魏知青和他一起承擔這種風險？
聶雲川是個腦補帝，腦子一瞬間湧過許多個念頭，心態一下子從“我馬上就要娶媳婦了”，切換成“啪的一下，媳婦沒了”，心情也瞬時跌到了穀底。
連對上和他殺價的大嬸，都沒什麽好語氣：“野雞蛋五分一個，愛買不買。”
大嬸很憤然：“你這什麽態度！”
沈若嬌清了清嗓子，大聲喊道：“紅袖章來啦！快跑呀！”
她這話一出，很多小販立刻開始收攤。
還沒買單的顧客，也連忙把東西放下，但也不乏有些想拿起東西就跑的人。
還有人質疑沈若嬌道：“小姑娘，我看你在這待了好一會兒了，剛才還在那邊買白糖糕呢，你從哪聽說紅袖章來了的？”
“大家別聽她的，這丫頭亂說的。”
沈若嬌是想著來黑市的，不管是做生意還是買東西的，都不容易，都是為了讓家裏好過點兒，才大聲提醒的。
至於他們信不信，那就隨他們了。
好在，聶雲川信了，他知道沈知青肯定不會故意騙人，拿這種事開玩笑的。
他火速把大嬸手裏拿著掂量，嫌棄小的野雞蛋搶了回來，放到背簍裏。
還把老大爺手裏的花生也搶回來，又單獨給他抓了一小把，大約有五六個。
“大爺，先不賣了哈，您下次再來。”
大爺雖然挑剔，但是是真心想買的，也沒有過分壓價。
那個過分壓價的大嬸就算了，一顆花生也不能白給。
聶雲川還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背簍裏的雞蛋都搗騰到另外一個空了一半的背筐裏。
然後背起陳老三的人剛送過來還九成滿的背筐，抱起半滿的那個。
至於他自己的那一個空背簍……
實在拿不了，再拿會影響跑路的速度。
他還不知道紅袖章是從哪個方向過來的。
沈若嬌再次喊了一聲：“紅袖章是從東邊路口過來！”
說完，她適時上前，幫聶雲川拿起空的那個背簍。
聶雲川的動作太快，老大爺接過塞給他的花生，也不多話，朝著西邊就跑了，還不忘對沈若嬌說了句：“謝了，小丫頭。”
大嬸卻是不依不饒：“等等，你這雞蛋怎麽就不賣了？這丫頭是在胡說，你還真信了她啊！”
“就算不賣我雞蛋，你得給我把花生，憑什麽那老頭有，我沒有。”
隻是，沒人搭理她。
她也不敢從人高馬大的聶雲川手裏強搶東西。
聶雲川看了眼沈若嬌：“跟上。”
就朝著北側的巷子走。
紅袖章每次來抓人，都不會隻一個方向，西側很大可能也有人，隻有最靠裏的北側不容易有人繞後。
沈若嬌卻是一把抓住聶雲川的背筐：“不行，北側也有人，西邊，快。”
聶雲川不知道沈若嬌是怎麽知道的，隻猶豫一秒，選擇信她。
兩人迅速跟上老大爺的步伐。
別說，老爺子腿腳還挺利索，跑得賊溜。
後麵那個大嬸也罵罵咧咧地跟了上來。
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沈若嬌心念一動把自己背簍裏的東西全都收進係統背部空間裏。
背上和手裏拿著的都是空背簍，她一下子就追上了聶雲川，還喊話：“你先跑，不用等我。”
聶雲川立刻又加快了幾分速度。
而這時，東邊那邊也傳來嘈雜的聲音：“紅袖章來了！快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