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家族
林津渡總算知道, 虞熠之對虞諱那種隱形的‘雛鳥效應’,是從哪裏來的。
這兄弟倆一個在大氣層,一個在地核裏。他默默咽下食物,忍住沒有為這“感天動地”的兄弟情起身鼓掌。
“我去結賬。”
說是虞熠之請客, 但他還處在有些恍惚的狀態, 最後是虞諱去付的錢。
林津渡把紙巾遞給虞熠之:“擦擦。”
虞熠之強忍住不讓淚水沸騰出來, 一句無條件的支持,他不禁想起了自己從前犯得那些愚蠢的錯誤。
所以他一直在讓家人失望嗎?
林津渡看他要哭不哭的樣子,說:“不然你去牆角倒立吧。”
讓眼淚逆流成河。
虞熠之瞪了他一眼。
“別瞪眼, 蚌埠會掉。”
“……”
·
每次坦白局結束,總有一個人心緒複雜。以前是虞熠之,這次多了一個林津渡。
吃完早餐, 一直到和虞熠之分別上車, 都沒有人再說話。
虞諱主動打破沉默:“我不會事事親力親為,借力打力,敲山震虎才是常態。”
借誰的力?你爸媽的嗎?
還有敲山震虎?你這明明已經是武鬆打虎好嗎!
希望虞熠之日後不要被打死。
係統:【阿門。】
林津渡張了張嘴,勉強找回聲音:“這是今日份的案例分析?”
虞諱:“可以這麽理解。”
林津渡實在沒法再接話茬。
他總覺得昨天回來後,虞諱就有些奇怪。突然開始用案例分析重新做自我介紹也就罷了, 不經意間好像總帶著一絲淡淡的侵略感。
放在從前,虞諱絕不會對他解釋, 而且……
林津渡發呆的時候,有溫熱氣息靠近, 近在咫尺的容顏讓他下意識屏住呼吸。
哢嚓一聲, 虞諱幫他扣好安全帶。
坐回原位後, 虞諱口吻和平時一樣:“在想什麽?喊你係安全帶都沒反應。”
林津渡喉頭一動, 繼續思考剛才被打斷的問題……而且似乎是在刻意地親近自己。
車子無聲地上路, 林津渡心不在焉。
開出幾裏地後, 虞諱打開廣播電台。
主持人用富有磁性的聲音說:“接下來我們來聽一首Y先生點播的《月亮代表我的心》,他想對月亮說,月,你是太陽。”
“?”
林津渡僵硬扭頭,莫名想問虞諱是不是他點的歌,然而後者的手機先一步響了。
另一邊虞熠之的聲音在‘你問我愛你有幾分’的背景樂中響起。
“哥,爸媽剛給我打完電話。”
“媽說他們旅遊快結束了,正在轉機。但照他們之前的旅遊計劃,應該還有一個多月才會回來。”
虞諱找了個路邊停車,說:“冉家的事鬧得這麽大,想必是聽到了什麽風聲。”
冉元青進去後,保鏢很快同進,再多的忠心放在量刑麵前,也是不夠看的,保鏢已經開始選擇坦白從寬。
涉及豪門討論度高,影響太大,所以警方那邊在盡量壓消息,事情到現在還沒爆開,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虞諱提前發動告家長技能,就是為了暗示那個傻弟弟,有些事壓根瞞不住。
虞熠之聞言沉默了幾秒,“哥,你說爸媽會刨根問底嗎?”
一旦探究起冉元青害他的原因,江舟的事情怕是會隨之浮出水麵。
虞諱沒有正麵回答,隻道:“別忘了我說過什麽。”
一句話給對麵人帶去莫大的力量。
沒錯,他哥才表示過,會是自己堅強的後盾。
這簡直比報八個勇氣培訓班還有用,虞熠之終於下定決心:“我想和爸媽開誠布公談談。”
既然前段時間已經和虞諱坦誠過,沒理由再瞞著家中長輩。
虞諱重新開車,在結束通話前說:“我站你。”
通話結束了,但那邊的感動仿佛隔著空間傳了過來。
林津渡深深看了虞諱一眼,調侃道:“知心好哥哥啊。”
前兩個字他特意停頓加重,結果一個停頓,讓好哥哥一詞單獨串聯。
虞諱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屈緊,車速無意中飆快。
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結束後,主持人說了段過度的情感語錄,然後繼續按照聽眾來信點播歌曲。
“告別月亮,接下來我們來聽一首H先生點播的《種太陽》,他想對太陽說,日,你是夜空中最亮眼的星。”
林津渡:“……”
這幾個星球就不能單獨做自己嗎?還有Y先生,H先生,連起來不就是YH。
“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
“是人為還是巧合?”
林津渡假意自言自語,期間觀察旁側人的神情。
虞諱毫無反應。
林津渡暗道莫不是自己想多了,虞諱確實一直在開車,哪裏有功夫去點歌。
市中心的大平層。
助理喝著咖啡盯著牆上的掛鍾,老板讓他在這個時間段點歌,內容也是指定好的。
至於為什麽,管它呢?
承諾點歌的時間給自己算加班費,這才是最要緊的。
虞諱沒有直接開車回別墅,要先去為下午的接機買禮物。他停車的功夫,林津渡為了逃離奇妙的廣播電台,先行下車。
等虞諱停好車,發現林津渡已經不見了,打電話詢問他的蹤跡。
“藥店啊,不是要給你父母買東西?”
虞諱語塞了一下:“他們很少吃保健品。”
“在買拐,虞熠之萬一被打了,不得需要拐杖?是不是還得買點跌打藥?”
“……” 真要買了,那不打就浪費了。虞諱抿唇道:“先去商場挑個普通的禮物。”
他父母其實比較開明,隻是虞熠之顧慮著養子身份,才會顧慮太多,認為坦誠性向會讓長輩臉上不光彩。
“可我都已經付錢了。”
很快,林津渡自顧自道:“算了,你弟弟用不上,不代表以後別人用不上。”
店員已經維持不住基本笑容。
口罩墨鏡加連帽衫的全副武裝,外加這談話內容,實在很難讓人不產生聯想。
林津渡在小姑娘驚恐的眼神中掃碼。
“我不是故意跑出來嚇人的。”
但他摘下口罩,萬一被誤認成滿月組合,會更炸裂。
臨出門時,林津渡折返:“再給我拿個補腦的,口服液或者藥丸都行。”
萬一被虞熠之傳染了怎麽辦?
待他抱著一堆東西出去,正好虞諱也走過來。
“我給我們開了好多腦補品,還買了葉黃素,防止視力眼光受損。”
虞諱在沉默中幫他把東西塞進車子後備箱。
林津渡忽然說:“江舟肯定會越來越笨,知道為什麽嗎?”
虞諱配合問:“為什麽?”
“因為虞熠之是魚一隻。”林津渡認真:“現在虞熠之對他的抵抗力上升,沒了魚湯補腦,他就不行了。”
虞諱拿出手機看了眼說:“原來沒立秋。”
“嗯?”
“沒什麽,突然感覺有些冷。”
林津渡幹笑:“……哈哈。”
你的笑話也好冷。
·
被林津渡當笑料的江舟此刻正在陸醫生的谘詢室內,說著那天泳池發生的事情,語氣中全是遺憾。
“留著他,我擔心早晚成禍患。”
陸醫生給他接了杯白水:“是不是太魯莽了?”
第一天重逢就鬧出人命,會給這次回歸蒙上一層陰影。
江舟:“一勞永逸。”
隻是這次失敗後,短時間內不能再這麽簡單粗暴,否則肯定會被看出問題來。末了,他又有幾分沮喪:“熠之哥沒有從前那般親近我了。”
比起失而複得的喜悅,對方看似關懷的舉動下,無形中帶著幾分隔閡。
陸醫生:“那就不要給他反應的時間。”
江舟不解。
“矛盾從來不會消失,隻會轉移,”陸醫生鎮定地給他規劃,“想辦法讓媒體拍到你們獨處時的照片,動作盡量親密一點,方便他們大作文章。”
“虞熠之的養父母知道後,肯定會勒令分手,硝煙自然就轉移到了家庭矛盾上。”
江舟正要端杯子的手放下,抬頭問:“以前你並不允許我這麽做。”
“那時候你們沒有牢固的感情基礎,容易適得其反。無緣無故被媒體偷拍,虞熠之也會存疑。”
現在不同了,滿月組合出道後,路人對這張臉的關注程度加深,被拍到很正常。
“而且好不容易‘活’著回來,他總不能無情到說散就散。”
這才是真正的道德綁架,而不是在泳池逼林津渡救援。
江舟眸色重新變亮,是個好主意!隻是……
“拍到後容易變現成那個破組合的營銷。”
陸醫生擺手:“不打緊。”
目的隻是為了讓虞熠之喜歡男人的事情曝光,打擊要一個一個給,其餘都是後話。
敵在明他在暗,作為操盤手,他永遠有先手優勢。
·
舍棄藥店,去了對麵商場,虞諱分別挑了一款手表和項鏈,作為許久不見給父母的見麵禮。
往停車場走的時候,他抽空打了通電話。
雙方並肩走路,即便林津渡不刻意去聽,也能知道通話內容。
“對,關於江舟的問題,一律給予他肯定的答複。”虞諱言簡意賅說完,掛斷電話。
林津渡感覺這個口吻不像是和助理說話。
“冉雪。”似乎知道他在猜測什麽,虞諱主動給出答案:“冉元青多疑狡詐,管家去替熠之秀完恩愛,他肯定會提出見冉雪,然後試探關於江舟是否活著,我們家人是否又同意他們在一起的事情。”
林津渡豎起大拇指,為了利用男二去插刀,簡直安排得是明明白白。
倒也不是事事進展順利,虞諱說:“陸醫生那邊的情況還在查,不過暫時還沒有什麽有用的消息。”
林津渡擺手:“無所謂,敵在下水道,我們在康莊大道。”
正道的光,遲早照進溝渠裏。
兩人在外麵吃了午餐,之後虞諱先送林津渡回了趟別墅。
他休息了約有半小時,又去機場接人。安靜的午後,林津渡躺在沙發上,挑了個陽光剛好能曬到腳踝的地方,暖呼呼地睡覺。
不知過去多久,林津渡還在補昨天徹夜未眠的覺,正睡得天昏地暗,被敲門聲吵醒。
虞諱:“吃飯了。”
林津渡揉揉眼,不是才吃過?
再一看外麵哪還有太陽,天已經漸漸變得昏暗。
“接上伯父伯母了嗎?”
虞諱也是才到家不久,點頭說:“飛機晚點了,剛把他們送回去。”
走去餐廳的時候隻看到冷冰冰的桌子。林津渡用目光傳達著疑惑,飯呢?
虞諱沒有穿家居服,手上拿著車鑰匙。
林津渡睡意醒了大半:“去外麵吃?”
“我家。”
林津渡徹底醒了。
這個叫醒服務堪稱重量級。
“你家是指……”
虞諱:“老宅,我父母那裏。”
林津渡納悶:“家庭聚餐,我參與不合適吧?”
虞諱:“氣氛組。”
“……”唱跳?表演豫劇?
虞諱給出的理由十分合理:“熠之想要挑在今晚坦白,我父母很注重禮儀,哪怕一時接受不了,也不會在有客登門時,直接發作。”
林津渡還是有些遲疑。
虞諱:“你不會眼睜睜看著熠之被打到拄拐吧?”
林津渡琢磨說道:“我感覺你在道德綁我,但我沒有證據。”
虞諱眼底浮現出些笑意:“是嗎?”
反問的同時,已經打開門說:“我先去把車開出來。”
上次去店裏買了不少衣服,晚上溫度低,林津渡挑了件薄開衫搭在外麵。
臨出門前,他搖頭:“大家最近好像都很喜歡玩道德綁架。”
【不好嗎?捆綁play,還是無形的束縛。】
【宿主你也是,別成天想著做任務,平凡的生活需要一點刺激。(赤雞.jpg)】
林津渡麵無表情。
好想把係統打包送去進行九年義務再教育,他願意出學費。
路上虞諱車速比平時慢,特意晚到一會兒,方便留給虞熠之和父母交流的時間。
林津渡以為這是心事重重的表現,望著高架橋上的夜景安慰:“有外人在,不會鬧得太僵硬。”
其實他內心也是諸多不確定。
豪門大多看重婚姻,聯姻亦是常態,盡管虞諱說他的父母比較開明,但在情感問題上,這種開明估計是個相對數。
下橋後,虞諱抄了一條僻靜的近道,穿出來後不久,前方世界豁然開朗。
林津渡這段時間見慣了豪宅。但當車子停下後,發現眼界還是淺了。
前方是人工湖,盡頭為麵積偌大的莊園。
周圍的感應燈在他們來得瞬間亮起,林津渡仰頭望著矗立著的建築,終於明白小說中那些怎麽也逃不出的豪宅是什麽樣子。
他忍不住唱了一句:“我好想逃,卻逃不掉~”
虞諱說:“不用逃,吃個飯就走。”
穿過藝術感濃鬱的長橋,林津渡跟著虞諱一路腳步不停地走了進去。
有專人來開門,放下拖鞋後便離開。之後整個餐廳除了坐著的三人,再也不見其他身影。
顯然這是場性質比較私密的家庭聚餐。
林津渡抬眼望去,虞熠之正筆直地坐著,挺拔的脊背有著一絲僵硬。
另外兩人保養得當,如果不是眼角的細紋,很難判斷他們的年齡。女士頭發高高挽起,一舉一動優雅得體,男人氣質嚴肅,虞諱可謂是完美繼承了夫妻倆的長處。
此刻餐廳有些沉默。
夫妻兩人聽到腳步聲,視線在林津渡身上多停了一秒。
“我朋友。”虞諱說。
林津渡下車時給虞熠之發過一條信息:【氣氛組來了!】
是以虞熠之看到他並不驚訝。
“叔叔阿姨好。”
他的問好沒有第一時間得到回應。
林津渡暗歎睡懵了,第一次去別人作客,應該帶禮物的。結果氣氛組讓氣氛更加尷尬了。
“你好。”林津渡思緒放飛的時候,女士先起身衝他笑了笑:“我姓蘇,蘇嬙,你喊我蘇阿姨就好。”
她順帶介紹了自己的丈夫:“這是我先生,虞正初。”
虞正初頷首示意:“小諱沒說會帶人來,我們有些驚訝,失禮的地方多擔待。”
虞諱的聲音更偏向他的父親,低沉舒緩。
虞家主宅也有管家,他正好過來添餐具,微笑說:“少爺從來沒帶過朋友回家,你是第一個。”
林津渡:“……”
你們管家都這麽會說話的嗎?
林津渡自我介紹了一下,然後坐下。
管家一走,空氣再次變得有些安靜。
中途蘇嬙離開了片刻,她回來時,虞正初問坐姿有些僵硬的虞熠之:“想好了?”
虞熠之點頭。
林津渡從這句話大概估算出進度,男主已經坦白了。
他用餘光留意著所有人。
從麵上看還好,隻是虞熠之那繃緊的肌肉線條估計就像此刻他腦海中的弦,隨時有崩裂的節奏。
希望家庭大戰不要在眼前爆發。
【你坐遠一點,離那盤紅燒大蝦太近了。】
【摔盤子油濺到身上怎麽辦?】
林津渡覺得係統的提醒很有必要,正要找個借口換位置時,虞正初再度開口:“既然想好了,那對方無論男女,作為父母我們都會理解和支持。”
虞熠之猛地一抬眼,怔怔地看向父母。
林津渡也很震驚。
一般就算接受,往往也需要些時間。
這才過去多久?竟然一句重話也沒有,僅僅是稍作沉默,便認同了這一切。
林津渡下意識望向虞諱,原來是真開明,一丁點水分都沒摻。
虞諱輕聲說:“看著吧,還沒結束。”
林津渡納悶,這兩位長輩不像是粉飾太平,實則秋後算賬的樣子。
這時蘇嬙溫柔地笑了笑:“愛屋及烏,何況你珍重喜歡的人,一定也很好。”
她拿出一個精致的木匣,打開後裏麵放著一枚玉佩,先前她離開便是去取這個。
蘇嬙:“這玉佩已經傳了好幾代,拿去給他吧。”
虞熠之愣了下:“拿給誰?”
蘇嬙眨了下眼睛:“當然是給你現在交往的人。”
虞熠之回:“我沒有交往對象。”
“……”
蘇嬙笑容微微斂住:“那是有暗戀心悅的人了?”
虞熠之皺了皺眉。
他從前和江舟互相有過好感,可一直沒捅破那層窗戶紙,這次江舟回來,本該更近一步,但他反而變得躊躇,總覺得有什麽和從前不同了。
昨天的泳池溺水事件,說完全沒有懷疑是不可能的。
虞熠之的蹙眉被蘇嬙解讀成否認,她強撐著最後一絲笑意問:“那是青春期的時候和男生交往過,一直沒有告訴家裏,現在成熟了想坦白?”
虞熠之搖頭。
他沒正兒八經地和誰談過戀愛,這點家裏人都知道。
瞬間,蘇嬙笑容垮了。
虞正初放下筷子:“從來沒對象,也沒喜歡的人,你擱這貸款出櫃呢?”
語畢,兩人同時沉著臉,死亡凝視這個不省心的小兒子。
虞熠之:“……”
作者有話說:
虞熠之日記節選:
難怪坦白前,我總覺得少了點什麽,原來是少了一個對象啊。
蘇嬙視角節選:從來沒交往的人,沒對象,沒暗戀的人,但要出櫃。
半夜,她從**坐起來:不是,這孩子沒問題吧?
林津渡日記節選:
男主的情商談戀愛確實是個問題,又不會說話,說不定就孤獨終老了。
這個坦白,好像的確沒什麽價值。
太陽日記節選:
我是太陽,不是月亮。
月亮日記節選:
我是月亮,不是星星。
星星日記節選:
為什麽不@我,是因為我和你們不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