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借錢
謝閔懇請謝蘭臣三思,謝蘭臣卻道:“我已經答應了崇寧公主要同她複婚,怎好毀信?”
謝閔又勸:“若小郡王不是王爺的骨血,便是崇寧公主欺騙在先,不算毀信。”
謝蘭臣無所謂道:“是不是又有什麽關係?我不也不是母親親生的嗎?”
他口中的“母親”,指的自然是教養他長大的嫡母。
“這怎麽能一樣?”謝閔道,“雖然王爺非大夫人所出,但確是老侯爺的血脈無疑,是謝家嫡支正統,小郡王卻有可能是徐家的人,王爺若這麽不明不白地認下小郡王,家裏的老太太和兩位夫人也是不依的。”
謝家盤踞西北多年,族人眾多,嫡支卻子嗣不豐,老侯爺尚有兩個兄弟,到了謝蘭臣這兒,就僅剩下謝蘭臣一棵獨苗了。
這也是謝閔之前為什麽會說,如果小郡王真是謝蘭臣的兒子,便是冒再大的風險也要把人接回西北。謝蘭臣時不時便會外出領兵,期間萬一有個什麽意外,謝家嫡支可要就此斷絕了。
原本,嫡母大夫人也生過一個兒子,便是因為一場意外,於幼時被契丹人擄去,至今生死不明——說是不明,在契丹人差點兒被西北軍攆回雪山腳下的時候,都沒拿那孩子來同謝家人談條件,眾人早已心知肚明,孩子已經沒了……
謝閔勸了半晌,見謝蘭臣仍舊不為所動,隻好又折中道:“不如王爺再多給卑職一些時間,待卑職先查清小郡王的身世……”
“昭兒和我長得像嗎?”謝蘭臣突然打斷他問道。
謝閔頓了一下才道:“小郡王眉眼間確實有幾分王爺的影子,但卑職也不敢欺瞞王爺,小郡王確實和徐子期也有明顯相像的地方。”
其實,小郡王的長相更隨崇寧公主,精致漂亮,第一眼見時,謝閔差點兒把他認成小姑娘。
謝蘭臣又問:“既然昭兒既像我,又像徐子期,那徐子期和我長的像不像?”
謝閔一時被問住。
之前他心裏一直惦記著小郡王,便隻比較了小郡王和徐子期的長相,倒是沒想過比對徐子期和謝蘭臣的。眼下被問起,細細一回想,兩人的長相竟然真有相像之處。
“這可真是奇了?”謝閔正要感歎世上竟有這般巧合的事,卻又忽然想到什麽,猛地看向謝蘭臣。
謝蘭臣卻沒有和謝閔繼續說下去的意思,他推開屋門,徑自走了出去。
*
謝蘭臣朝著魏姝和文寧公主的方向走去,待靠近了,便故意踩斷一根枯枝,發出哢嚓一聲脆響。
“誰在那裏?”文寧公主立刻警惕地望了過來。
謝蘭臣繼續走上前道:“在下西北府謝斐,方才不小心聽見兩位公主的談話,本想避開,又恰好聽到幾句與我有關的,故而冒昧現身。”
“原來是嘉王。”文寧公主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謝蘭臣的好姿儀,這才行了個萬福。
她雖然有些不滿自己的話被偷聽了去,但轉瞬又想到,謝蘭臣怕不是聽自己提到情詩,確認了魏姝給自己戴綠頭巾的事,一時氣不過,才來找魏姝理論的。
文寧公主被魏姝勸自己和離的話氣得不輕,偏又說不過對方,正憋屈得厲害,便趁機故意添油加醋道:“崇寧被先皇寵愛太過,行事難免驕縱一些,和嘉王成親的那一年多,雖然確實與外男交往過密,也與人私相傳遞過情詩,但那都是些陳年舊事了,王爺也不必太生氣,畢竟,崇寧那時候正值如花似玉,王爺卻不能常伴她身邊,也不怪她守不住的。”
魏姝根本沒理會文寧公主刻薄的話語,她不防謝蘭臣竟然也在護國寺,還恰好聽到了她和文寧的談話,隻擔心謝蘭臣會聽信文寧所說,覺得自己騙了他,會反悔複婚。
魏姝正愁該如何解釋,謝蘭臣卻忽然用一種夾雜了縱容、失落和委屈的語氣,朝她歎了口氣:“公主怎麽不同文寧公主說實話?‘昭昭我心,皎日為期’不是公主寫給我的情詩嗎,什麽時候變成徐少尹寫給公主的了?”
魏姝幾乎立刻便反應過來,謝蘭臣是在幫自己解圍。
還肯幫自己,說明他是相信自己的。隻是,為什麽不說情詩是他寫給自己的,非要說是自己寫給他的?還有,一首情詩肯定不止這兩句,謝蘭臣又不知道剩下的,萬一等會兒對質出來,豈不更糟?
魏姝正猶豫要不要順著謝蘭臣的話說下去,一旁的文寧公主已經先出聲否定道:“這不可能!這句詩裏有‘昭’有‘期’,分明是徐子期寫給崇寧的!”
謝蘭臣並不爭辯,而是直接當著文寧公主的麵背出了整首詩,確實和文寧公主在宮內看到的情詩一字不差。
如果那首情詩真是徐子期寫給魏姝的,謝蘭臣不可能知道詩文的內容。
而且,如果魏姝真和徐子期有苟且,謝蘭臣也不可能不追究,反而幫他們遮掩。
文寧公主本想借謝蘭臣羞辱魏姝,誰曾想不但羞辱不成,反還幫魏姝洗刷了汙名,她心中越發憋屈,又質問魏姝道:“既然是你寫給嘉王的詩,為什麽你一開始不說,隻說是別人故意陷害你?”
魏姝來不及想謝蘭臣從哪兒得知的情詩內容,回道:“姐姐隻提了其中一句詩,我當時又沒聽太清,隻隱約聽到什麽‘昭昭我心’,姐姐又一直強調那首詩是徐少尹所做,詩句難免有相似的,我便沒想到會是我的詩。
“姐姐還信誓旦旦地說,那首詩是我失德的鐵證,偏我和徐少尹之間清清白白,我自然便覺得是被人陷害了,誰能想到竟是有人翻出了我的舊稿?我寄給嘉王的是重新謄抄的,怎麽說我和嘉王那時候也是夫妻,偶爾寄封情書不算越禮吧?”
魏姝這番解釋合情又合理,文寧卻直覺有哪裏不太對,便皺眉拚命回想對比她和謝蘭臣的話,想從中挑出差錯的地方。
謝蘭臣卻在此時又開口道:“文寧公主作為長姐,自然有資格教訓底下的妹妹們,但大安律法尚不苛求人大義滅親,文寧公主作為長姐,在得知妹妹可能犯錯後,既不維護妹妹,又不能明辨真相,反而不聽解釋,咬定對方有罪,甚至冷嘲熱諷。
“貞柔賢淑當為公主品格,可智慧仁悌,才是做人的根本。公主莫要本末倒置了才好。”
謝蘭臣語氣雖淡,話卻說得極重,幾乎是在明著罵文寧公主既不聰明,又不懂得友愛,連人都做不好,更遑論做公主了?
文寧公主又氣又臊,卻礙於謝蘭臣的身份不能發作,也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今天在這兩人跟前是討不了好了,她咬了咬牙,勉強找了個由頭,悻悻而去。
桃林裏一時隻剩下魏姝一行和謝蘭臣。
魏姝鄭重地向謝蘭臣行了一禮,致謝道:“多謝王爺方才為我解圍,至於情詩的事……”
她剛要解釋,便被謝蘭臣打斷道:“公主無需多言,我相信公主的為人……”
他頓了一下,又慢悠悠地補上後半句:“以及公主對我的情意。”
魏姝僵了一瞬,及時記起了自己扮演的深情前妻角色,急忙招呼昭兒來拜見爹爹,這次昭兒卻怎麽哄都不願意上前,甚至連一聲爹爹都沒喊。
魏姝尷尬地解釋:“昭兒他有些怕生。”
謝蘭臣好脾氣道:“無妨。”
他整個人和昨天一樣溫雅和善,並且很好說話。
昨天,魏姝還疑心謝蘭臣是不是在裝腔作勢,但經過剛才的解圍,魏姝徹底拋開了對謝蘭臣的偏見,覺得對方可能真是一個心軟的好人。
魏姝對謝蘭臣少了些戒備,便又提起複婚的事:“皇叔可能會在明天的宮宴上提及和親之事。”
謝蘭臣卻並不怎麽憂心:“明日冊封禮一結束,我便會先向皇上提出我們複婚的事,我會盡力爭取公主的。”
魏姝趁機又提要求道:“能否請王爺在明日的宮宴上,再像方才那樣解釋一遍情詩的事,以為徐少尹澄清,畢竟他也是受我連累。”
謝蘭臣一如既往地好說話,點頭應好,但忽然話鋒一轉,又說道:“公主之前同那麽多才俊一起吟詩作對,不知可曾為我寫過詩?”
少年慕艾時,但凡通點兒文墨的,誰沒給夢中人寫過詩呢?
作為一個對謝蘭臣“愛而不得”多年的前妻,魏姝眼也不眨的撒謊道:“當然寫過。”
謝蘭臣又問:“不知我可否有幸一閱?”
魏姝憋紅臉頰,假做羞怯,委婉拒絕道:“都是些閨閣怨詞,實在不好意思拿給旁人看。”
謝蘭臣卻很執著:“可那些本就是公主寫給我的,不是嗎?之前是我有負公主,如今我想多了解公主一些。”
魏姝實在推脫不掉,隻得應道:“那好吧,不過那些詩被我寫寫燒燒,如今也就隻剩下兩三首,等我回府找到,便差人送去會同館。”
所謂的詩作自然是沒有的,需得她現編,兩三首已是極限了。
魏姝臉上紅暈未消,如同被園內的桃花浸染上色,亦如一朵枝頭正盛放的桃花,粉瓣嬌嬌,玉蕊楚楚。
謝蘭臣忽然伸手朝魏姝臉頰碰去,魏姝下意識要躲,電光火石之間又想到,真愛慕一個人,麵對對方的觸碰,不應該是逃避躲閃,應是羞澀期盼才對。魏姝最終忍著沒動,隻微微垂下眼,纖長的睫毛如羽翅一般輕輕顫了顫。
鼻尖的桃花香被幽幽檀香取代,修長的手指越靠越近,然而隻是若有似無地擦過魏姝的臉頰,停在了一旁,一伸手,掌心恰好接住一朵墜落枝頭的桃花。
隨後謝蘭臣便收回了手。
原來隻是為了幫自己接住一朵差點兒掉在身上的花,她還以為……
魏姝的臉頰微微有些發燙。
謝蘭臣則若無其事地輕輕拈了拈手裏的花,又說道:“我還有一事相求公主,此次來神京,我所帶的銀兩不大夠用,公主能否先借我些錢使?”
聽謝蘭臣提起正事,魏姝定了定神。
盡管剛答應同自己複婚的前夫突然找自己借錢,這種“正事”感覺怪怪的。
魏姝不怕謝蘭臣對自己有所圖,相反,如果他對自己百依百順,卻什麽也不索取,魏姝才會覺得沒底。
索性自己也不缺錢,魏姝一口答應下來。
兩人在桃林告別,回到公主府後,魏姝立刻便讓人裝了滿滿三大箱的金餅,送去了會同館。
之後,魏姝又把自己關在屋裏半晌,終於勉強湊夠了兩首哀怨又飽含深情的詩,另外做戲做全套,又把謝蘭臣在桃園背的那首也默了下來,正要再差人給謝蘭臣送去,張公公卻突然急衝衝地進來稟告道:“公主,大事不妙!嘉王用您給的三大箱金子嫖妓去了!”
“老奴親眼看見,他直接包下了神京最有名的妓館群芳樓不算,還讓人去其他瓦舍妓館,把神京所有的伶人妓子都請到了群芳樓裏,就連稍有些名氣的暗門子都沒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