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祈福
琢玉跟在冉嬤嬤身後,進了郭皇後的寢殿。
自從被調到長春宮,琢玉雖然認了冉嬤嬤做幹娘,但郭皇後對她一直不冷不熱的,甚至都沒讓她進屋伺候過,這時候卻突然召見自己,琢玉心裏難免有些不安。
郭皇後見了她,卻很是和顏悅色地問道:“這兩日在長春宮可還適應?”
琢玉謹慎地答道:“這裏的姑姑和姐姐們都很照顧奴婢,奴婢過得很好。”
郭皇後又道:“我這兩日事忙,一直也沒顧上你,我聽你幹娘說,你做事很伶俐,以後就留在我身邊貼身伺候吧。”
琢玉立刻感激道:“奴婢謝娘娘抬舉,今後一定好好伺候娘娘,為娘娘肝腦塗地。”
郭皇後玩笑道:“我要你的肝腦做什麽?不過,卻有幾句話想問你。”
琢玉道:“娘娘盡管問,奴婢一定知無不言。”
郭皇後緩緩說道:“崇寧去和親,必然不能帶昭兒一起去,為免她有後顧之憂,我有意為她撫養昭兒。昭兒眼下還小,可能不知事,但等他長大了,總要問起父母的事,你之前是一直貼身伺候崇寧公主的,可知道小郡王的生父究竟是誰?”
琢玉猶豫著搖了搖頭:“奴婢雖然貼身侍奉公主,卻並不是時時刻刻都跟在公主身邊,有些事奴婢也不知情。”
郭皇後皺了皺眉,顯然對她的答案並不滿意,便又換了個問法:“當初崇寧成親,你應該是見過嘉王的,你覺得小郡王和嘉王長得像嗎?”
琢玉之前確實見過嘉王,隻是時間已經過去這麽久,她隻記得嘉王樣貌不俗,至於具體長什麽樣早忘了差不多了。但她知道郭皇後想聽什麽,便答道:“小郡王和崇寧公主長得很像,和嘉王……奴婢覺得不大像。”
郭皇後又問:“進宮參加過詩酒會的那些人裏,總有和小郡王長得格外相像的吧?”
聽到這裏,琢玉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郭皇後這是要她從中挑出一個,指認對方是小郡王的生父。
讓她隨意說出一個人名很容易,不過是上下嘴皮一碰的事,可這個名字一旦說出來,就是坐實公主失德,更是害了那個被指認的人。
琢玉忽然害怕起來。
她之前背叛崇寧公主,實是情非得已,也不過是傳了公主幾句閑話,並未真正害人,可這次……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琢玉遲遲不敢開口,冉嬤嬤冷聲提醒她道:“別忘了誰才是你現在的主子,人能念舊是好,卻不能有二心,你是我的女兒我才提醒你,別看不透形勢!”
“何苦嚇唬她。”郭皇後不輕不重地斥了冉嬤嬤一句,又柔聲對琢玉說,“太.祖恩典,宮女到了一定年紀,準許放出宮自由婚配。聽你幹娘說,你一直盼著能提早出宮,這並不是什麽難事,但這宮裏,也有一輩子都出不了宮的宮女,你這麽伶俐,應該知道怎麽選的。”
琢玉掙紮良久,終是在兩人的目光下澀聲道:“小郡王的長相,同徐翰林的小兒子徐子期公子有些像。”
“有段時間,崇寧公主格外喜歡徐公子的詩作,連著召見了他好幾回,直到聽說徐公子要科舉入仕,怕影響他的聲名,公主這才沒再召見他。”
郭皇後雖是暗示琢玉隨意指認一人,可這個人選也不是亂挑的,自然要確實和小郡王有相似之處,又和崇寧公主多次來往過的。
“很好。”郭皇後露出滿意的神色,示意冉嬤嬤取來一包銀子,賞給琢玉道,“你先下去歇息吧,今後我自不會虧待你。”
*
此時的公主府內,魏姝已經從會同館回家快一個時辰了,人還有些恍惚。
一個時辰前,她對謝蘭臣提出複婚,謝蘭臣竟然毫不猶豫就答應了,甚至都沒再核實一下昭兒的身世。
按魏姝原本的計劃,要先對謝蘭臣動之以情,讓他認下昭兒,再誘之以利,表明自己雖然不似先前風光,但手裏的錢財不少,娶自己仍有利可圖,謝蘭臣權衡之下答應複婚。這才是常理的發展。
然而謝蘭臣答應得這般輕易,反而讓魏姝不安。
俗語有雲:物之反常者為妖,人若反常必有刀。
靺鞨王子之所以指明求娶自己,魏姝多多少少猜到可能與謝蘭臣有關。會不會是謝蘭臣為了避免被羞辱,或者仍記恨自己兩年前所為,便假意答應複婚,打算回到西北就讓自己“病逝”,或是尋個由頭,把自己送去寺廟裏,好眼不見為淨?
還有,即便謝蘭臣是真心答應,想真正複婚,還需皇叔允準,便是有謝蘭臣幫忙,皇叔那關也未必好過……
魏姝焦慮過一陣,最後又自己想開了。至少眼下能做的她都做了,多思無益,剩下的就聽天由命了。最壞不過是去靺鞨和親,到了靺鞨仍大有可為,不過是日子過得艱苦些,總能再想法子把昭兒接回自己身邊的。
想到昭兒,魏姝沒忘記他是今天的大功臣,要不是他那聲及時雨一般的“爹爹”,任自己再多出一張嘴,也圓不好當時的情形。
為了嘉獎昭兒,晚飯時,魏姝破例許他多吃一勺崖蜜。
織雲打開櫃子取崖蜜的時候,卻發現少了一瓶,但因為才剛搬家,東西淩亂,她也記得不大清楚,隻當是從宮裏收拾東西的時候少拿了,並沒多想。
用過遲來的晚膳,昭兒卻遲遲不肯離開,纏著要和魏姝一起睡。魏姝知道他是因為會同館的事不安,便同意了。
晚間,母子二人一起在**躺下,魏姝正要哄昭兒入睡,昭兒卻忽然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魏姝的眼角,沒有摸到水漬,這才小小舒了口氣。
魏姝把他攬進懷裏拍了拍,安撫道:“別怕,娘親那會兒不是真的哭。”
想到昭兒大約也聽不懂什麽“愛屋及烏”“心悅愛慕”之類的話,魏姝便又糊弄昭兒道:“娘親那時候是喜極而泣,喜極而泣的意思是,人在太開心的時候,會忍不住哭出來,我是因為見到你爹爹太過開心了,這才流淚,並不是因為傷心。”
想了想,她又加上一句:“不是你爹爹惹哭我的,你也不要生你爹爹的氣。”
昭兒雖是謝蘭臣的骨肉,但之前兩人從未見過,也不過是兩個陌生人而已。隻有彼此多親近,兩人才能盡快熟悉起來,也能讓謝蘭臣更快找到做父親的感覺,真正愛護昭兒。
昭兒現在需要依賴謝蘭臣,而不是排斥他。所以魏姝才會替他說幾句好話。
昭兒聽懂了魏姝的話,但還是有些不開心,把頭埋在魏姝肩膀上,悶悶地嗯了一聲。
次日早起,魏姝親自照顧昭兒起床,又對織雲道:“叫人提前備好車馬,過會兒我要去城外的廟裏進香。”
既然決定了要聽天由命,今天便去拜拜神佛,祈求一些好運。
雖然是臨時抱佛腳,但也聊勝於無吧。
織雲卻疑惑道:“公主不去三清觀嗎?怎麽突然要去寺廟裏?”
由於先皇崇信道教,上行下效,黎民百姓和達官貴人也多信奉道教的,神京郊外道觀的數量,更遠勝於寺廟。
魏姝也受父皇影響,往常隻在道觀祈福,之前給謝蘭臣點的長明燈,便供奉在道觀裏。
但是昨晚,魏姝在和謝蘭臣短短的會麵中,先是聞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火味,又發現他的頭冠上,鑲嵌有銀珠、琉璃、琥珀、硨磲、珊瑚、瑪瑙等寶石,這幾種寶石,加上鑄冠的金,恰好是佛教所謂的七寶。
魏姝又想到那尊鬼子母的佛像,猜測謝蘭臣大約是個信奉佛教的。
作為“深愛”他的前妻,魏姝怎麽能不投其所好呢?
魏姝沒對織雲解釋這些,隻說道:“哪個更靈驗,我便信哪個,今天我想去拜拜佛祖。”
時人也有講究儒釋道三教合一的,織雲隻當魏姝是一時興起,沒再多問,出門準備車馬去了。
小孩子神魂輕,魏姝本不想帶昭兒去廟裏,可是經過昨晚的事,昭兒粘人得緊,魏姝怕他是被嚇到了,隻好帶上他一起,順便去廟裏為他求道安魂符。
神京城外最有名的寺廟當屬護國寺,傳聞許多有名望的法師都在此清修過,有名法師加持,寺廟很是靈驗。便是早年道教最鼎盛的時候,護國寺依然香火不斷。
魏姝此行去的就是護國寺。
她把護衛和大部分的仆從都留在寺外,隻帶了昭兒和幾個隨侍入內,挨個殿宇都進去拜了拜,又給寺廟捐了一大筆香油錢。
大約因為魏姝出手實在大方,寺廟的住持親自出麵謝過魏姝,又邀請魏姝在寺內用素齋,還說起後山的桃花這兩天開得正好,用過素齋,剛好可以去賞花。
魏姝今日也沒別的事,便欣然同意。
昭兒今天走多了路,中午多吃了小半碗雜米粥,魏姝怕他吃撐了,不敢讓他就此午睡,便帶他去後山賞花消食。
如今已經是初夏時節,山下的桃花早謝了,山上的倒正爛漫。
魏姝嗅聞著花香,正覺愜意,卻忽聽有人在身後喚了一聲:“崇寧?”
她下意識回頭,便瞧見一位被丫鬟婆子簇擁在中間,打扮得雍容華貴的年輕婦人。
正是那位因為出嫁太早,沒趕上好時候,隻以郡主之禮出嫁的文寧公主。對方的母親便是早先在禦花園編排過魏姝,被魏姝用象牙球砸中鼻子的王淑儀。
“果然是你。”文寧公主看見魏姝的正臉,確定自己沒認錯人,便走上前道,“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
說罷,她又盯著一旁的昭兒,來來回回地打量道:“這是昭兒吧?有段時間不見,已經長這麽大了。”
文寧公主打量昭兒的目光,仿佛在逗弄一隻小狗,讓魏姝很不舒服。
看在對方是自己堂姐的份上,魏姝耐著性子同她寒暄兩句,便告辭道:“昭兒該午睡了,我們就不打擾姐姐賞花的雅興了。”
“等等,”文寧公主卻攔住魏姝,故意問道,“今天神京有樁新聞,不知道妹妹聽說了沒有?”
魏姝道:“我今天一早就出了城,並不知道什麽新聞。”
文寧公主頓時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難怪,我說你怎麽還有心情在這兒優哉遊哉地賞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