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卻望愣了一瞬,立即運轉大腦,重組信息,片刻已經得出結論。
事故發生後,勘查現場,確定死者為李崇。源於他身份的特殊,又麵臨升職,還涉及一起多年前的殺人案,警方早就在秘密監視他,從監控錄像確認同一輛車開入、駛出、發生意外,結合已經調查清楚的過往,“李暮近為母報仇殺父”的因果關係初見雛形。
有槐南大道和改裝廠監控錄像為證,緊急對李暮近采取拘傳措施,也是擔心他在李崇告別會後就在家人協助下潛逃,為偵破案件加大難度。
萬萬沒想到,這隻是一起看似不需要搜證的案件,審訊過程中,李暮近也一直規避、誘導,隻字不提不是一輛車的事!
其實如今的鑒定技術非常完善,無論車輛毀成什麽樣,都能鑒定出事故原因,根本不用一比一複製。複製再檢測的變量也大。事故車輛鑒定報告顯示,車輛失控並不百分之百因為車輛改裝,也就是說,改裝不能作為證據給李暮近定罪。
到這裏,線索斷了,卻望隻能熬鷹,詐他,逼他自己交代……
卻望再看向李暮近,他有一種盡在掌握的輕盈感,他抓住盲區,利用盲點,他好手段!
沒空再跟他說,卻望當即起身,抄起文件像一陣風一樣衝出門。
馬上申請搜查令,對槐南大道那處房嚴密搜查,不再以案件相關人為調查目標,調查目標改為李家所有人,不管是有關係,還是沒關係,都逐一詢問!
李暮近再次被關審訊室,托住頭,繼續不久前在辦公室的思路,又把他的珂珂想起來。
以改裝車致李崇死是丁珂的計劃——
他們家有回家不鎖車習慣,車鑰匙就在車上,他停在李崇車停位置,兩輛車外觀一樣,李崇誤認,開走,出事,水到渠成。
但如果李暮近早就知道丁珂的目標是李崇,那無論她每一個動作演得多自然順暢,他都會仔細想想。
沒理由他都知道她栽贓嫁禍還巴巴接著,他是愛她,不是蠢貨。
他攔停飛機,警方對她進行八個小時詢問,看起來好像是他要拉她共沉淪,她因此更安全一分,離開中國可以說是療情傷,也很合情合理。
她現在,應該已經走了。
他對她沒有疑問,她的計劃、決定、狠心,如果是他,過程和結果也不會差很多。他隻是生氣。他可以陪她一起玩這個遊戲,她卻把他劃成她的敵人,算計進去。
沒有人是一座捂不熱的雪山。
除了丁珂。
卻望把李家槐南大道的宅子裏裏外外搜查幾遍,第一遍就找到了好好停在地下車庫的那輛電動汽車。怕有遺漏,才有後麵幾遍,但無其他有用的線索。
會客廳裏,奶奶、李羋、宋雅至坐在沙發,一個一個等著警察把她們請到書房詢問。
奶奶剛出院,問了兩遍就去休息了。
宋雅至疲憊,卻也表示願意配合,同樣的問題問幾遍都沒異議。
李羋是有脾氣的,但沒黑臉,相對宋雅至和奶奶,她的回答有條理又有價值,態度和口吻都很堅定,沒有重複詢問的意義。
采證完,詢問結束,卻望收工,李羋坐在院中央的單簷四角亭,靠在簷柱,宋雅至不太熟練地衝第二泡茶,李羋假模假式地搖著扇柄,笑著邀請卻望:“卻隊留下喝口茶?”
卻望頭也沒回,隻揚了下手以拒絕。
警察一走,李羋笑容收起一半,回頭端起宋雅至的茶,啜半口,“辛苦了,去休息一下。”
宋雅至搖頭,看著茶說:“我想再練一下,媽媽親自教還不會,有點說不過去。”
“我也不會,不用學了,去睡一覺。”
“我不累,我什麽都沒幹,倒是你,事情辦得這麽嚴絲合縫,肯定不容易。”宋雅至由衷地說。
她是說李崇事故車輛跟李暮近改裝車不是同一輛的事,李羋說:“我也沒有。兒子被帶走到現在,也就昨天早上拘傳到點放了一會兒,他自己跑到機場作死,又讓逮了。”李羋有點感慨:“早知道從車判斷出來的殺人,我不早把車開局子門口去了?省了咱們警察跑這一趟。”
宋雅至一眨不眨地看著她,想看出點破綻,但沒有,李羋很真,無論是神情還是語氣。她不禁疑惑,李崇的死真是意外啊?
李羋溫柔地看向她:“結束了,可以好好睡了。”
宋雅至已經習慣擔驚受怕了,那些年,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揣摩李崇心意,做他忠實的手下,做一切掃尾工作……他死後,她也不踏實,現在當真可以好好睡了?
李羋握住她的手,這次沒說話。
至此,宋雅至再無疑問。
宋雅至上樓休息,李羋駕輕就熟衝了第三泡茶,動作連貫,沒有一絲猶豫,哪裏不會,分明是太會。
奶奶出來時,李羋剛好鳳凰三點頭,遞上一杯。
奶奶教的,自然沒有驚訝之色,隻是走到跟前,坐下來,賞起缸裏的睡蓮。晌午太陽正烈,拿相機拍上幾張,都不用調色。
李羋鼓搗來的名貴品種,過些日子,天再冷些,就是幾束殘蓮了,也很好看。
奶奶喜歡,看了很久,茶都涼了,也顧不得品。
李羋也不打斷,一直為她換茶,直到她終於願意說話。“殺幹淨了,差不多了吧?你跟誰在一起我不管,把孫子給我留下。”
“嗯。”李羋動作不停。
奶奶終究沒喝李羋的茶,說完話,又回到屋裏。
李羋兀自泡茶,接著收拾茶具,慢條斯理,所有用具回歸原位。奶奶其實多慮了,如果不是李暮近,她會讓李崇活得久點。既然兒子煩他,當然要哄兒子開心了。
說起這點。
兒子終於是她的兒子了。
李崇事故身亡一案,警方對搜證得到的新證據審查後,發現李暮近無犯罪事實,又經上方批準後對其立即釋放。
釋放當天,公安部門對該案件進行公示,連同李崇多年前殺害牧裳、侵占牧璞一財物、濫用職權、挪用公款、行賄受賄、妨害作證、強奸等犯罪事實一一公示,網上掀起軒然大波。
公示新聞下,網友怒評十六字——驕奢**逸、貪婪無度、偽善作秀、無法無天。
李暮近的驚險七日結束時,卻望親自給他解開了手銬,正好到飯點,脫製服送他出門。
九月中旬的太陽藏在厚霾之中,仍然刺得人睜不開眼。
卻望撣撣他肩頭的浮塵,整理他七天未換已經褶皺不堪的衣服,眼睛掃過仍然晶瑩剔透的紐扣,說:“下次再來到這裏,我保證你不會那麽輕鬆就出來了。”
李暮近彎唇,微仰頭顱,閉眼接受他“服侍”,說:“當然,從沒懷疑過卻望哥的辦案能力,誰能從你手裏逃脫呢。”
卻望抬眼,看著他。
李暮近睜開眼,與他對視。
卻望從看到盯。
李暮近毫不退避。他什麽狀態都有過,除了驚慌畏懼。
卻望走近一步,低聲說:“你一定做了什麽。”
“什麽呢?”李暮近歪頭,“我不明白。”
卻望神情慢慢放鬆,穩步後退,兩人間隔一米後,他才繼續道:“我會知道的。”
“等你的傳喚。”
卻望到這時已經完全放鬆,“阿睿在你麵前有壓力是正常的,你可以試著理解他。他對你沒有過二心。”
李暮近的懶散更外顯一些,“話題跳得挺快。”
卻望看穿他在故作無所謂,卻沒拆穿,隻是真誠地說:“我相信阿睿選朋友的水平,你是越過法條擅自審判他人,除此,沒有主動傷害任何人,不是極惡。”
“這是打真誠牌嗎?卻望哥的審訊方式很新。”
“做個好人,再回這裏時可以保你的命。”
李暮近一笑,看向左側遠處的山影,隨後扭頭前行,許久,“做個好人就能保住命,原來如此。”
他瀟灑遠去,留給卻望的隻有背影,卻望卻好似看到他嘲諷的唇角。他不信這話,也可能是以前信過。
李暮近已到車前,即將上車,卻望喊道:“你說過卻望哥從不騙人!我告訴你!現在也是!”
李暮近有停頓,但沒回頭。
卻望目送那輛車離去許久,轉身往回走。忘了自己是出來吃午飯的。好像不餓了,也好像隻是想送他。
孩子很好,要是走錯了道,就太可惜了。
但也隻能說到這裏。
李暮近一進家門,家裏三個女人參差站位,關切地看著他,本想隨意一點,沒禮貌地上樓,還是停步,叫了人,又說了一聲:“讓你們擔心了。”
宋雅至是最疼他的,上前挽他的手:“快去洗個澡,洗完吃飯,奶奶親自做了兩道菜,得吃光。”
奶奶笑得好看:“吃光那就撐壞了,吃一點,胃裏有食兒,心不慌。”
宋雅至推著李暮近上樓,回頭答應奶奶:“說得對。”
奶奶盤腿坐下來,挽手串,閉上眼。
李羋走到一旁,掀起爐蓋。
奶奶睜開眼,不巧,從麵前的銅鏡看到她焚香的手,她腕上戴的這隻高冰種鐲子十分透亮,完全映出她柔和愚鈍的眼眸。奶奶神情平靜,又閉上了眼。
這個女兒,裝平庸裝得真,其實殺起人來眼都不眨。
李羋回頭把那隻琺琅彩的手爐放在奶奶手裏,說:“這個香碳就是您喜歡的那個木香,降真香就不用了,偶爾一用有益,聞久了不好。”
奶奶沒有睜眼,握著手爐,說:“且活著,別擔心。”她病是裝的,不然李顯弓病倒,她好好的,也說不過去。
李羋一笑:“您必然長壽。”
“你什麽時候帶我出趟國,看看你的那叫什麽,商業帝國?”奶奶說著話,睜眼朝她看去。
李羋放著一盤備好的水果,仍然拿刀給奶奶切了一顆鳳梨,頭未抬,溫柔地說:“聽您的。”
奶奶又不說了。
奶奶一直知道李羋有個外國名,無人知其真容,隻知財力敵國,是位女性。她不願跟奶奶說,奶奶也就沒問過。隻是做媽媽的,怎麽能看不到心肝女兒在做什麽?不過習慣幫她遮掩罷了。
李崇駕駛車輛失控,真正原因是李羋長久調包了他的護肝藥,膠囊內的藥粉換成了苯二氮卓類藥,有鎮靜催眠的作用,副作用是頭暈眼花、動作失調,嚴重還會產生幻覺。他平時都是司機車接車送,最近喜事太多,他得意忘形,開始自己開車。隻能說,殺死李崇,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爺爺的身體早因長久以來錯誤的養生方式被掏空了,李崇一出事,急火攻心,這條命怎麽拉都拉不回來了。
而這些方式都是李羋打著“海外大師親傳”的旗號,哄爺爺照做的。
爺爺原先看不上李羋,還要說她爭氣,成為鳩州財富前三後,爺爺就準她進門了。
她十年做小伏低,滿足他們展現大男子主義的心情,終於在一個她覺得成熟適當的時機,把他們送到該去之地。
這麽多年,從未動搖。
奶奶還閉著眼,眼睫毛卻顫了幾顫。
女兒受了好大的委屈,想把欺負自己的人從這個世界剜掉,她當然同意了。
李崇,李顯弓,這樣壞的人確實不該活太久。
李羋切好水果,蹲在奶奶麵前,喂奶奶一塊。
奶奶近看才發現她眼尾的細紋,恍然認識到,女兒也不再年輕,一瞬,眼淚不受控地墜落。
一雙手像爬滿青斑的樹皮製成的小耙子,顫抖著摸摸女兒的臉。
怪我,那時候太軟弱,帶你離開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李羋仿佛能聽到奶奶心裏每個字,覆住她的手,臉蹭蹭她掌心,想告訴她。
我曾忍受一切,現在接受一切。不用擔心我,我心裏的天晴了。
我已無堅不摧。
吉達機場,國際抵達的大廳,一名戴著頭巾、蒙著麵紗的伊斯蘭教打扮的女子,坐在連排座椅,嘴裏嚼糖,墨鏡下一雙鷹般銳利的眼掃量左右。
她是丁珂小姨,陸芽。
等了半天,原定航班已經抵達,稀稀拉拉的旅客從通道裏出來,人都走完了,她還不見丁珂身影。
她忍不住打過去,電話很快接通,兩人都默契地等對方先開口。這十年來,屈指可數的聯係也得慎之又慎,生怕一個細節沒把控好,全盤皆輸。她們輸不起。
“小姨。”丁珂先說。
陸芽心踏實了,“你沒上飛機?還沒出國嗎?公安發了李崇的公告,李暮近也出來了。”說到這,她停頓一下,才又說:“意料之中的,隻是沒想到出來這麽快。”
她在李羋手下拚殺那麽久,她知道李羋的能力,李羋想要保一個人,有的是辦法。
她們隻要李崇的命,嫁禍李暮近隻為讓丁珂脫身,沒指望成功,隻要拖延一刻就好,有一刻喘息,丁珂就能用新身份在新地方,重新開始。
丁珂沒有搭話。
“你在哪兒?”陸芽又問。
丁珂那邊傳來一陣雜音,隨後她說:“等下你打來,我們再說。”說完掛了。
陸芽話都沒說完,看著掛斷的界麵,難得皺起眉,等下她打去?丁珂在說什麽,她怎麽聽不懂。
套房的淋浴間。
李暮近閉眼站在花灑下,霧氣籠罩渾身,環繞音響不知疲倦地唱著“有沒有”。
你有沒有愛過我,你有沒有想過我。
他心煩意亂,扯來浴巾,擦著水走到音響開關,殺死這個聲音。
原地站了會兒,穿上條褲子,打開手機,找到她微信,看了眼,什麽也沒發,又扔回桌上。
這時,有人敲門,他沒挪動,也沒看門口,直接準許了:“進。”
李羋進了門,端著她切的另一半粉鳳梨,沒看裸上身的李暮近。她對男人的身體存在生理厭惡,無論這副肉體多精致完美。
李暮近舉止自然地穿上上衣,轉過身來。
李羋已經坐在沙發區,背朝著他,說:“已經出境了,打算怎麽辦?”
她在說丁珂。
李暮近沒說話。
李羋和李暮近的合作是從慈善活動開始的,李羋覺得李崇不配有這樣的兒子。李暮近需要李羋的財力、勢力,幫忙打通一些關隘,幫助丁珂完成計劃。
比如檢驗科裏束青驊的老夥計。
老夥計之所以在束青驊找他之前就通過老彭的試探,是李羋先找了他。
束青驊跟老夥計之間的合作早有罅隙,信任早已流失,李羋跟老夥計達成新的合作,老夥計才嚴防死守,沒透露束青驊幫丁珂死遁的事。
李崇屍檢報告沒發現苯二氮卓類藥,也源於她。
然後在李暮近提示下,李羋才知道身邊有暗哨,秘密監測左右,什麽也沒發現。但她確定,李暮近的判斷不會有錯。無數次暗查、測驗,鎖定是她手下得力的陸芽,她還吃了一驚。
她走到今天的位置,已經難有讓她驚訝的事,但陸芽是怎麽不知不覺滲入李家的,她一點沒察覺。
所以後來見到丁珂,她一見如故,拉著丁珂的手,誇丁珂的眼。她是透過那雙眼,看到了陸芽。她打心眼裏喜歡聰明絕頂的女人。
總結來說,李羋和李暮近早知道陸芽和丁珂要殺李崇,將計就計,幫她們修複漏洞,再幫她們達成目的。
反正殺李崇對他們倆來說也是遲早的事。
李羋繼續問道:“決定好了?讓她開始新的生活?”
“她想得美。”
李羋笑笑:“不然呢?你能做什麽,她可走得很幹脆,看起來對你一點留戀都沒有。”
李暮近沒說話,他無法反駁。
李羋也不忍心兒子忍得痛了,拿出手機,打開視頻,放在桌上。
視頻自動播放,是家宴那天攝影師拍給李羋的紀錄片。
李暮近聞聲看去,離得遠,看不到什麽。
李羋知道他在丁珂的事情上不是總有耐性的,不賣關子,說:“我當時在製作篆香,沒看到你們上樓來,回看片子,看見了你們。”
李暮近本不感興趣,但李羋明顯有下文,便拿起手機。片子中,丁珂站在門口,神情冷漠,比那一天所有時刻都嚴肅、緊繃。
“丁珂父母生前產業包括一個古法製香公司,有一款經過特殊培育的香木,用很多道工序保存,製香過程也很複雜。原計劃丁珂生日推出,後麵兩人不幸去世,公司注銷,這款香就沒能麵世。”
李羋說到這裏,看向李暮近:“我是在調查陸芽時發現的這間公司,繼而發現這款香木,轉了幾個彎,找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問陸芽討來的。”
李暮近皺眉。
李羋像是知道他此時心中所想一般,點點頭,說:“丁珂在我們家看見這款香木時,應該已經意識到她身份暴露了。”
李暮近想到了。
“也就是說,她知道了,我們已經洞悉她的計劃。”李羋停頓一下,又說:“但她沒有換方案。”
這隻說明一個問題,丁珂相信,即便李暮近知道她的目的,也不會出賣她、阻止她。不然她早慌得重新製定計劃了。
而李暮近也不是個犧牲自我、成全別人的人,所以在知道丁珂栽贓嫁禍給他時,一定有所行動。以他的智力和盤算,也一定可以全身而退。
李羋知道兒子不喜情緒外露,不愛表達,為他總結:“她知道,你會沒事。”
李暮近的頭發還在滴水,目光隨意放置,看不出所思所想。
“當然,這不代表她在意你,隻能說明她沒想治你於死地。”
李暮近抬起眼:“就算我們不知道她的計劃,以她對我們應對突發事件能力的了解,也知道我會安然出來。她就沒置我於死地的能力,她怎麽會強求。所以無論她確不確定自己的身份暴露,她都知道我會沒事。”
李羋沒說話。確實,李暮近也說得不假。
“她算計我。”兩次。這才是他在意的。
李羋說:“你覺得你比她的殺父母之仇更重要嗎?她應該為你放棄?跟你甜蜜地在一起?”
“我沒怪她。”他是氣她,一路跟他演,她多會演,虛情假意,睡都睡了,還是心裏沒他。
他也不是大度的人,抓她回來,逼她愛上他,他做得出來。
隻是愛到了一種不能忽視她感受的程度,他就沒法違背她的意願了。
她不開心,他也會不開心。
李羋該說的說完了,看李暮近的樣子,應該不願意放手,具體怎麽做就是他的事了,她可不管。隨即起身,覷了一眼粉鳳梨,說:“吃點甜的,心情好,有助於消化你那點怨氣。”
話畢朝外走,還沒到門口,李暮近叫她:“小姑。”
李羋停住腳,為他這一聲小姑。
除了爺爺奶奶,李暮近從不喊人,陰陽李崇為李警官,對宋雅至直呼其名,對她也一樣,這還是第一次,他叫小姑。
她雖然不樂意這個稱呼,但接受了他這個舉動代表的順從,轉過身,明知故問:“怎麽?”
“我想問她一句話。”
李羋笑一下,拿手機,打電話叫人翻出陸芽所有聯係方式。
陸芽看到無主叫來電,以為是丁珂,但也留了個心眼,接通沒說話,誰知對方是李羋,還沒賣關子,對她開門見山:“丁珂電話給我。”
陸芽沒吱聲,迅速思考,緊急製定計劃。
“別想了,我對你們怎麽計劃殺死李崇沒有意見,你把她電話給我。”
陸芽一下掛了電話,換號碼打給了丁珂。
丁珂接得也快,很懶散的語氣:“小姨。”
“李羋知道?她要我把你電話……”剛說到一半,陸芽想起前不久打給丁珂,丁珂讓她過會兒打給她再說,反應過來,陳述語氣說道:“你早知道他們察覺了我們的計劃。”
丁珂第一時間沒有接話。
陸芽又想到,“難怪你不按計劃上這趟飛機。他們知道多少,我想想接下來要怎麽辦。”
“不用想了,把我這號碼給她。”
陸芽停頓,但沒疑問,照做了。
她跟丁珂共進退,是親人,更是緊密的合作夥伴,相信丁珂所有決定都是有過思考的。
把號碼給李羋之後,她問丁珂:“你是不是喜歡那崽子了?”
丁珂沒答,隻說:“打過來了,先掛了。”
陸芽對丁珂喜歡誰,跟誰在一起沒想法,是不是李崇兒子也無所謂,隻要丁珂思路一直清晰,不因此失去理智就行。
西部世界裏沙丘戈壁,無煙荒漠,頭頂蒼穹遼闊,腳下大地如燈,一輛越野在此徜徉,駕駛位開著的車窗搭了一隻胳膊,胳膊的主人戴著墨鏡,頭發如瀑向後傾瀉。
她接通電話,擴音,交給搭在車窗的手拿著,語調很調皮:“哈嘍,少爺。”
李暮近聽到那邊呼嘯風聲,像是長了透視眼:“沒駕照?不會開車?”
丁珂彎唇:“誰知道你什麽都信。可愛。”
“你以為你能逃?以為我拿你沒有辦法?”
丁珂不這麽認為:“哥哥的能力我還是認可的。”後一句壓低聲音,虛化重音,延長尾音:“特別,厲害。”
李暮近不聽她花說柳說的諂媚,“你先想想我會怎麽對你。”
丁珂縱情一笑,手機拿到唇邊:“找到我再說咯。”說完,不等李暮近回應,著力吻了一下聽筒,揚起手,把手機拋出窗外、黃沙裏。
音樂開到最大,她繼續驅車向前。
陸芽問她是不是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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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不喜歡李暮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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