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周的雨
周二上午九點四十五,組會開始前的第十五分鍾。
和大型演講不太一樣,他們課題組內的小組會是輪換製,一周一人輪著演講,基本就是簡單匯報一下手頭課題的進度,或者是分享一下最近領域內比較有新意的文獻。
喬納森性格幽默風趣,所以會議氛圍向來比較輕鬆,吃吃餅幹喝喝茶就過去了。
這周輪到了秦燦。
昨天晚上在**演出現場大喊大叫了一晚上的郝七月遭到了屬於她的報應:她的嗓子嘶啞到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隻能用手語和郝五周進行艱難的溝通。
大抵是兄妹連心,郝五周還真能讀懂她的手語:“……你問秦哥?還沒到呢。”
郝七月又比畫了一下。
郝五周:“謝哥?也沒到呢。”
郝七月又指了指身後坐著的一群人。
郝五周順著她指著的方向看了眼,也是一愣:“欸……還真是。今天人還真不少。”
洛嘉嘉也喝了口熱茶,潤了潤嗓子:“今天樓下做線蟲的組也來了,他們是做胚胎發育那方麵的嘛,順帶著也來聽一下。”
會議開始前的第五分鍾,喬納森近乎踩點來到了會議室。
喬納森打量了一圈屋子裏的人,長舒了一口氣,打趣道:“太好了,這次我總算不是最後一個到的了。”
洛嘉嘉和喬納森坐在前排隨意地聊起了天,坐在後排的郝五周沒忍住問:“秦哥遲到就很罕見,謝哥更是出了名的準時上班準時下班,他倆同時遲到的場麵……可是從沒見過啊。”
“你和嘉嘉姐昨天到底帶著他們看了什麽東西,能把他們倆衝擊到同時起不來床?”他疑惑地問道。
郝七月手語比不下去了,艱難嘶啞地開口道:“……昨天我們散場後各回各家了,你別血口噴人啊,我和嘉嘉姐太清白了。”
組會正式開始的前一分鍾,謝以津和秦燦終於一前一後地出現在了會議室的門口。
秦燦是先進來的。
他氣喘籲籲地推開門,一邊跑一邊從背包裏把電腦拿出來,匆匆忙忙地連接到大屏幕上,同時抱歉道:“抱歉各位,路上……有點堵車。”
幾秒鍾後,謝以津也推門而入。
眾人在看到謝以津的一瞬間,都不約而同地愣了一下。
——因為今天的謝以津穿了一件……連帽衫。
雖說像今天這樣的小型組會沒有任何的著裝要求,但在場的所有人也從未見過謝以津穿著如此休閑的衣服來到實驗室。
那是一件非常學生氣的紅色連帽衫,塗鴉還是綠色的咧嘴的Q版小恐龍,可能是oversize的款式,袖口微長,覆過了他的掌心。
謝以津神色如常,似乎並不在乎別人的眼光,隻是選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
“抱歉。”他也給出了相似的說辭,“路上的交通狀況有些不順。”
“沒事,不用著急。”喬納森開玩笑道,“不過這麽看來,你們倆上班很有可能選的是一條路啊。”
喬納森這話一出,大家都忍不住跟著樂了一下。
所有人都知道這不過是一句玩笑話,因此笑得隨意且自然。
然而秦燦在聽到這句話之後,身子似乎微微一僵,有些生硬地跟著笑了一下:“……那麽,我來匯報一下我最近的研究進展吧。”
從初春到夏天,秦燦和謝以津的合作也進行了有一段時間了,匯報內容自然也是他們合作的課題內容。
匯報進行得很順利,秦燦先是將已經得到的數據進行了展示,並把未來會繼續鑽研的方向非常細致地列舉了出來。喬納森頻頻點頭,看得出來對進度比較滿意。
到了提問環節,來自樓下實驗室的一位印度小哥舉起了手。
印度小哥:“我記得你在中間提到了一個FUDR相關藥物的實驗,雖然我們研究的最終方向不太一樣,但是我們組之前也做過同樣的缺陷型和藥物,在我的印象之中……當時我們得到的線蟲平均壽命要比你們的短很多。”
秦燦一怔:“溫度條件相同嗎?”
印度小哥:“和你的一模一樣,也是二十五度。”
坐在後排的謝以津突然開口:“當時你們使用的FUDR是在什麽時候加到培養基裏的?”
印度小哥回憶了一下:“大概就是將線蟲轉移前的兩到三個小時吧。”
秦燦和謝以津對視了一眼。
謝以津對秦燦點了點頭,秦燦“嗯”了一聲,流暢地接過了話:“我們之前也發現了這一點,後來做了一些對照試驗後發現,在二十五度的條件下,OP50的大腸杆菌可能無法很好地轉化FUDR。”
印度小哥愣了一下,看了看秦燦,又看了看謝以津:“什麽?可是這批缺陷型不是隻能生長在二十五度嗎?那你們是怎麽——”
謝以津:“是的,所以我們建議先提前將加了FUDR的培養基放置到二十度,一段時間後再正式開始試驗,否則會間接影響到實驗的準確性。”
“最好提前四十八個小時左右放到二十度,如果實驗還需要加抗生素的話,也要將時間岔開,我記得上次咱們是提前……”
謝以津看向秦燦,眉頭蹙起,秦燦頓時心領神會:“提前四十八個小時加的FUDR,然後二十四個小時加的羧苄西林。”
謝以津頷首,看向印度小哥:“是的,你可以試一下。”
就這麽一來一回,你一句我一語之間,謝以津和秦燦便將印度小哥提出的問題細致地解答完畢。
印度小哥一邊撓頭,一邊在本子上瘋狂記錄:“好,好,那我回去再重試一下。”
郝七月忍不住輕輕“哇哦”了一聲。
郝五周也喃喃:“好默契。”
是的,謝以津和秦燦方才的這一番輪流發言,給人一種其中一人話還沒說完,另一個人便猜到了對方的心中所想,可以自然將話接上的默契觀感。
那像是一種……無意間流露出來的心照不宣。
喬納森對此很滿意,接過了話,問了秦燦幾個小實驗上的進度,又聊了聊其他的規劃,給組會收了個尾。
喬納森最後轉過身,看向了坐在角落的謝以津:“By the way,以津,我很喜歡你今日的新style。”
謝以津:“……”
會議室的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氣氛輕鬆,喬納森說:“好了,散會吧。”
所有人一邊收拾桌麵上的東西,一邊閑聊起來。
郝七月的嗓子嘶啞到了極致,還是忍不住艱難地開口問道:“不過有一說一,謝哥今天這身到底怎麽回事啊?突然想換風格還是怎麽了,哦對了郝五周,你不知道昨天秦哥他可是穿了個——咳咳,咳咳咳咳……”
郝五周聽得那叫一個費勁:“祖宗您別說話了,放過自己的嗓子也放過我的耳朵好嗎?”
旁邊的秦燦詭異地安靜,並沒有加入對話。
收拾東西的時候,秦燦沒忍住抬起頭,看向了角落裏正在和喬納森聊天的謝以津。
喬納森說著什麽,謝以津安靜聆聽著,時不時點一下頭,其間他掀起眼皮,正好和秦燦對上了視線。
秦燦的喉結微微一動。
“秦哥,”郝五周問,“吃飯去嗎?”
秦燦:“你們先去……我一會兒去找你們。”
和謝以津聊完天的喬納森,最後也端著茶杯離開了會議室。
空氣靜默下來,會議室裏一時間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謝以津收拾好桌麵上的東西,站起身,對上秦燦的視線,沉默片刻道:“我覺得今天有很多人看我。”
秦燦裝傻充愣:“啊?有這種事?”
謝以津靜靜地注視著他。
秦燦沉默地盯著謝以津衛衣上的小恐龍看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憋住,別過臉笑了出來:“前輩,我能有什麽辦法啊?”
昨晚的那場雨,最後不知道什麽時候停的。
秦燦是被凍醒的。雨後的早晨氣溫比較低,他從來沒有**習慣,睡著睡著隻覺得胸口一片冰涼,腹部一片溫暖,最後就在這麽冰火兩重天之中醒了。
他先是打了個噴嚏。
睜開眼一看,秦燦終於明白為什麽胸口冷腹部熱了:隨著兩人在夜晚的睡姿變換,謝以津的臉雖然離開了自己的胸口,但手還不忘初心地死死貼在自己的腹肌上。
秦燦這才意識到,自己上半身可是什麽都沒穿。
昨晚漆黑壯人膽,所以羞恥感並沒有那麽強烈,現在天亮了,他一低頭,頓時頭發絲都要立起來了。
秦燦慌手慌腳地下了床,一邊穿著衣服,一邊在地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機。
房東發來了消息,說是昨天因為下雨,電路不穩定,早晨的時候電才給回來,下個月的房租會少收一百鎊作為補償。
秦燦放下手機,衣服剛穿了一半,轉過身,就看到已經在**坐起來了的謝以津。
謝以津神色之中還有點初醒時候的茫然,他先是和秦燦對視了幾秒,然後低下頭,看向自己身上這件在昨晚的混亂間被搞得皺皺巴巴,已經不成樣子的襯衣。
謝以津拽住衣擺,努力用手展平褶皺無果後重新抬起了頭,看向秦燦,聲音微啞:“你家裏有熨鬥嗎?”
秦燦:“我……有過,但是後來壞了,主要是平時沒什麽穿襯衣的需求。”
最後秦燦隻能手忙腳亂地從自己的衣櫃裏給謝以津找能穿的衣服。
秦燦一米九幾的身高和肩寬擺在那裏,稍微正式點的衣服都是貼他身的尺碼,一看就不可能太合謝以津的身。
能合身的……自然就不是什麽正經的衣服。
謝以津先是試了秦燦僅有的一件還算正式的襯衣,他對著鏡子晃了晃水袖一般的袖子,陷入沉默。
他注視著鏡子裏的秦燦,微微皺眉:“你為什麽要長這麽高?”
秦燦:“……?”
秦燦真沒見過這麽白眼狼的人。雨天晚上意識不清的時候,喘息地說著一個個“喜歡”“想摸”,醒來之後就開始翻臉不認人。
最後謝以津斟酌片刻,還是選擇了這件幾年前秦燦洗縮水了沒再穿過的恐龍塗鴉衛衣,雖然塗鴉略顯幼稚,但衛衣也有oversize的款式,至少在別人的眼裏,這件沒有那麽明顯的不合身。
會議室裏,謝以津低下頭,伸手拽了一下衛衣帽沿下方的抽繩。
“對了。”
謝以津抬起頭,平靜地控訴著這件衣服的每一個缺點:“你這件衣服的設計也很不合理,比如帽子下麵的這兩條抽繩會經常亂跑,變得左右不一樣長,視覺上看起來總是不對稱,令人非常難受。”
“……”這人一看就沒怎麽穿過衛衣,秦燦看了眼門外和四周,歎息著招手,“這樣,過來一點,我幫你調整一下。”
謝以津向前走了一步,秦燦同時伸手拉住了他胸前的兩條抽繩,輕輕一拽,謝以津的身子被他拉得微微前傾。
兩人在瞬間貼得很近。
會議室窗外的陽光很好,雨後的早晨空氣清新。
秦燦低下頭,仔細地幫謝以津打理起來:“係個結就不會亂跑了。”
“我看了天氣,昨天的雨是淩晨兩點多停的,如果雨停後打車回家的話,估計會折騰到很晚。”
謝以津看向秦燦的臉:“所以,我想謝謝你幫我升級成暴雨待遇,為我省了很多的麻煩。”
他突然直白真摯地道謝,秦燦的手微微一頓,反而有些不太自在:“……沒什麽,我也是為了我自己方便。”
“同時,我看了一下未來幾天的天氣預報,這周到周末基本都是晴天。”
謝以津說:“但是從下周二開始,倫敦會持續下一周的雨。”
“什麽?”
秦燦一瞬間懷疑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一整周?”
“目前來看,是連續六天的雨,但是畢竟是下周的天氣,現在的預測結果並不會那麽精確,應該還會改變。”
謝以津說:“但是我想還是提前和你說一聲比較好,畢竟如果是真的,那麽到時候會比較頻繁地麻煩你。”
將近一周的……雨啊。
自己的胸怕不是要被這人貼禿嚕皮了吧?
秦燦一瞬間隻感覺頭皮發麻,甚至連帶著胸口的皮膚都若有若無地發起熱來。但奇怪的是,驚訝隻是一瞬間,他的心髒緊接著竟像是有些興奮般地顫了一下。
秦燦分析不清這種滋味究竟從何而來,就像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選擇穿那件V領去看演出,又為什麽會將原本約定好的中雨擁抱待遇直接升級成了過夜陪睡。
他隻知道自己的底線似乎因為謝以津一直在變,而且不僅僅是因為謝以津總在得寸進尺,而是他自己似乎也……主動地想去改變。
但秦燦嘴上還是下意識地說道:“不過將近一周的話,那,那可確實是有點麻煩呢——”
“啊,你們倆還沒有走呢?”
喬納森的聲音突然從門口響起。
謝以津和秦燦皆是一怔。他們此刻貼得很近,秦燦鬆開了抓著謝以津衛衣抽繩的手,謝以津也無聲地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喬納森沒有注意到他們的這些小動作,他重新進了會議室,走到秦燦麵前,難掩激動的神情:“秦燦,我有個消息需要立刻和你分享。”
謝以津點頭:“那麽你們先聊,我先——”
喬納森拉住了謝以津的胳膊:“不用不用,本來就是好消息,早晚都是要和大家一起分享的。”
“還記得你幾個月前投的HHJC學術會議嗎?”
喬納森看向秦燦,笑彎了眼睛:“之前一直沒消息,但我剛剛突然收到他們那邊通知,說是你的那篇論文摘要被選中了,邀請你去做個匯報演講。”
“雖然緊急,但你還有個一周多的時間可以準備,會議時間在下周三。”
喬納森拍了拍秦燦的肩膀:“今年他們的會議地點在愛丁堡,博一就能被邀請演講的可真不多,我建議你一定要去。”
謝以津沒有說話。
秦燦沉默片刻,聲音微顫:“會議時間……要多久?”
喬納森想了想,說:“演講加上海報展覽一共兩天的時間,畢竟這可是個含金量很不錯的conference,加上路上的時間……”
“這樣,我直接給你一周的假期。”
喬納森拍了下手,對秦燦說:“你可以開完會之後,在愛丁堡多玩兩天。差旅費係裏可以給你報銷,享受一下蘇格蘭的威士忌,晚宴上多見見別的組的大牛,拓展一下自己的人脈,好好體驗人生。”
他看著眼前兩人臉上的神情,遲疑道:“怎麽了?這麽好的機會……不值得高興嗎?”
作者有話說:
《小情侶de初次雨天分別大危機!》
問:我們聰明小秦想出的解決方案是:
A.不去參加會議,陪伴前輩。
B.去參加會議,把前輩一個人丟在倫敦。
C.人去參加會議,但是把胸嘎下來陪伴前輩。
D. 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