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邱翠萍被宿舍幾雙眼睛盯著, 又聽著簡璐說要找班主任一塊兒去校醫院檢查,頓時沒了脾氣。
她的病不經查,一查就露餡。
“行了,我收拾, 我掃還不行嗎?”雖說自己輸了一頭, 可仍舊嘴硬一句, “還是室友呢, 一點兒沒有互幫互助的友愛精神。”
郝月再也不想慣著,“怕是單方麵幫助。”
哼!
邱翠萍看著中午吃剩下的飯盒一陣惡心,鋁皮盒蓋子都沒打開就直接用紙包著帶去公用水房清洗。
宿舍裏,宋桂蘭忍不住說一句,“翠萍這人就是脾氣急, 也不是什麽大事兒。”
郝月依舊看著書,“桂蘭,你還念著替她說話?你再這樣, 她更要得寸進尺。”
“不至於。”
簡璐又爬上上鋪,室友裏還有這麽愛替邱翠萍說話的, 她無所謂, 反正是別人的事兒。
——
就說這麽吵了一回,接下來的日子宿舍突然就和諧了下來,其實往日大家都挺和諧的,就邱翠萍時不時愛蹦躂幾出幺蛾子,現在她稍微收斂些,一切就好了。
簡璐覺得這日子也能過,大家相安無事度過大學幾年就好。
“小美, 吃餅幹嗎?”
“璐璐姐,這餅幹好吃!”
“給郝月姐她們傳過去吧。”
一罐金雞餅幹傳了一回宿舍眾人, 倒數第二個傳到了宋桂蘭手裏,她拿了一塊餅幹猶豫了一秒是還給簡璐還是傳給最後一個——邱翠萍,掙紮幾秒還是給了邱翠萍,順便附耳在她身邊低語,“你記得謝謝璐璐去。”
都是一個宿舍的,宋桂蘭知道邱翠萍脾氣不好,挺多時候辦事不牢靠,可到底是一個屋簷下生活的人,總不能結仇。況且這一年接觸下來,她知道大家個個都挺好,邱翠萍隻要服個軟,大夥兒還是好室友。
邱翠萍自打上回被簡璐說了一通,和郝月這個宿舍年齡最大的也翻了臉,總擔心她們會不會抓到自己請病假的把柄了,以前大家縱著她,她便越來越橫,大家都不慣著了,邱翠萍就像被打了一棒子也縮回去不少。接下來一陣子都沒敢再找人拿假條,態度也軟和不少。
當下,更是破天荒地吃了塊餅幹,將餅幹罐子放到簡璐的書桌上,輕聲細語,“謝謝啊,璐璐姐。”
簡璐沒什麽反應,她總覺得這人幺蛾子太多,可在一個屋簷下也不好撕破臉,隻想著和人當個客氣疏離的室友。
“嗯。”
頭都沒抬,簡璐繼續刷刷刷寫字。
簡璐先前看了會兒書,抱著金雞餅幹罐子吃起來,餅幹做成的金雞造型,憨態可掬,是雙雙的最愛,吃著餅幹就想起了孩子。
簡璐順手掏出信紙開始給家裏寫信。
距離開學已經過去了一個月,簡璐挺想家裏,有時候吃著餅幹會想起閨女,在食堂吃到不好吃的飯菜會想起程錚。
這人要是知道了,準又覺得要把自己餓瘦。
“璐璐姐,你又給家裏寫信呢?”李歲華也給家裏寫了信,還沒買信封和郵票。
“是,準備下午拿去寄了。”簡璐將兩頁信紙折好,掏出一個信封,將信紙裝進去,“你們要出去不?我去郵局寄了信準備去趟供銷社。”
“我!”孫尚美第一個舉手,今天是一周裏難得的休息日,能出去走走當然好。
說著,宿舍裏其他三人也有東西要買或者想出去轉轉,都準備起身。
大家已經習慣了,邱翠萍是從來不參與集體行動的,便也沒叫她,可這人這回卻突然開口。
“我也一塊兒去吧。”
宿舍裏幾人有些驚訝,倒也沒說什麽。
——
簡璐和李歲華在郵局買了各自所需金額的郵票給貼上,將信寄出,一群人又前往供銷社買東西。
H大附近有間供銷社,門麵不算大,三間門臉大小,在這裏,尋常供銷社賣得最好的布料成了陪襯,畢竟大學生少有花錢買布的,也沒條件自己在大學裏還做衣裳。
這邊供銷社主要以紙筆吃食和生活用品為主進行售賣。
孫尚美進了供銷社,直奔生活用品區,買了洗發膏和牙粉,不過她挑味道挑得下不了決心,“璐璐姐,你幫我問問,選茉莉花味的還是橘子味的。”
簡璐湊過去分別聞了下,“茉莉花的。”
“好!”
郝月買的是稿紙,她家裏經濟條件差,現在大運動結束,報紙雜誌征稿的稿費製度已經恢複,她便想方設法掙些錢,準備投稿H市最大的日報。
簡璐來一趟,買了瓶墨水,她一瓶墨水快見底,得備著。
其他人也四處看看,邱翠萍出手最大方,稱了一斤桃酥一斤冬瓜糖,又買了一包餅幹,花錢花得孫尚美心裏不住嘖嘖稱奇。
看來她家裏條件是真好,對她也好,不過想起邱翠萍曾經下鄉當了好幾年知青,孫尚美又想不明白,這麽心疼閨女的家庭,怎麽舍得讓她下鄉插隊去。
“邱翠萍,你這花錢是一點兒不節製啊?”郝月是個一分錢掰成兩半花的,總覺得這人不當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忍不住多嘴一句。
可話剛說出口,她就後悔了,自己說她一句,這人怕不是會鬧騰起來。
誰想到,這回邱翠萍不一樣了,笑了笑解釋,“沒事兒,我這是一個月的量,慢慢吃。”
奇了怪了,郝月竟然覺得邱翠萍好說話了!
“邱翠萍?”
正說話間,一個女同誌亦步亦趨走了過來,直盯著邱翠萍看,就眼神兒裏閃爍著幾分疑惑和打量。
“你是邱翠萍啊?”女同誌又想了想,接著問道,“在D市當過知青的嗎?”
邱翠萍愣住,一時沒有回答。反而是旁邊的宋桂蘭替她應了,“是,翠萍是在那邊插隊幹了幾年。”
這事兒大家都知道,畢竟戶籍和檔案裏都寫了的。
“真是你啊?!”女同誌立馬拉起她的手,卻被人邱翠萍瞬間躲開,尷尬神色爬上女同誌的臉頰,“翠萍姐,你還記得我不?我是馬小玲啊!十年前,我們在下鄉當知青的火車上碰到的。”
邱翠萍瞬間瞪大了眼睛,瞪得眼珠子差些掉出來,一張嘴張了張,到底沒說出什麽,隻是麵上泛紅,不知道是激動的還是著急的。
“你這幾年變化好大呀,我壓根兒認不出你了,要不是剛剛聽那同誌叫你名字,我都不相信能在這兒碰見你!”
“同誌,你們倆是當知青認識的?”宋桂蘭湊過去,覺得這緣分挺奇妙。
孫尚美也喜歡聽故事,隨聲附和,“十年後才再見到?”
“對呀,那時候我們就在火車上見了一回,然後就去不同的地方當知青了,沒想到啊,居然能在這兒見到!”馬小玲一陣激動,可看著邱翠萍的神色,這人好像不認識自己了,“你...我不會認錯人了吧?你真不記得我了?”
馬小玲左看右看,試圖將人和自己十年前有一麵之緣的記憶重合起來,不過記憶模糊,“你是從A市去D市鬆原縣下鄉當知青的邱翠萍吧?”
“是她是她!”宋桂蘭和孫尚美明顯比當事人激動,名字和地方都對得上,這樣的多年後重逢的戲碼她們最愛看。
邱翠萍臉色蒼白,嘴唇都在顫抖,“是,小玲啊,我...我就是一時半會兒沒想起來,現在有印象了,畢竟,畢竟太多年了。”
“是,真是太多年了,你這是考上大學出來了嗎?我也是!”
老友重逢,其他人也跟著熱鬧,簡璐看著邱翠萍的臉色,總覺得她這會兒倒比平時更像是生病了,臉色有些蒼白。
和老朋友相遇,這是激動得太過了?
原本以為邱翠萍要和馬小玲多說說話或是去吃個飯,簡璐幾人買完東西準備先回去,誰知道,邱翠萍竟然也開口要走。
“我們還得回去學習,就先走了啊。”
在隔壁師範大學念書的馬小玲有些遺憾,“行,那下回我再約著敘敘舊啊。”
簡璐和孫尚美聽到這話對視一眼,覺得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邱翠萍竟然說要學習?!
邱翠萍當然沒有回去學習,這人回到宿舍把買的吃食鎖進櫃子裏就收拾著出門了。
孫尚美覺得這才對了,這是她認識的邱翠萍。
不過,邱翠萍不再出幺蛾子,宿舍幾人覺得日子都好過了,慢慢地又恢複了和諧的相處氛圍。
——
期中考試結束後,學校星期六下午多出了半天假期,簡璐和孫尚美以及宋桂蘭去參加詩社的活動。
今年,H市兩所大學的詩社組織交流活動,每人準備最少一首詩,帶來互相交流。
簡璐在這兒看到了許多後世看不見的場麵,不少同學閉著眼,慢悠悠背誦著自己的詩,抑揚頓挫,情感充沛,其他同誌聽了便用力鼓掌。
背完詩,有人還會分享自己的創作經曆,大部分人生活閱曆豐富,以情賦詩。
這會兒正在人群中央念詩的便是一個帶著黑框眼鏡的男同誌,三十多歲,在鄉下當了六年知青,高考恢複後考上大學終於返城,烏黑的發絲中已經摻雜了幾根白發。
“這首詩是我插隊當知青的時候寫的,我還記得,那年是我下鄉第一年,遇到秋收搶收,大晚上的田裏全是人,大家都在幹活,我以前哪見過這陣仗,搶收一個月真是累得直不起腰,回知青所也吃不了一口飽飯。那天,我現在還記得...”
他目光注視著前方,不知道是盯著教室牆壁,還是透過牆壁思緒回到了遙遠的知青歲月。
“那天,天色暗淡,月亮很圓,就那麽掛在天上,我們搶收到了夜裏九點多十點,一整天就吃了兩個棒子麵饅頭,又累又餓,就是那時候,一切忙完了,我癱坐在地裏,身前身後都是稻穀,抬頭是黑夜明月,低頭是莊稼地,寫了這首詩《思鄉》。現在我能上大學,能有飽飯吃,還能想起來那天的樣子。”
77級大學生裏,不少都是知青考回城的,對此很是感同身受,好像透過這位同學的描述,自己也回到了過去的下鄉歲月,和著淚與塵土。
簡璐跟著鼓掌,她以前對詩社興趣不大,還是孫尚美拖著她來參加的,每回參加活動也是隨便參與看看,可此刻,卻也被帶進這個同學的詩,雖然是自己沒有經曆過的歲月,好似也能體會一番心緒。
“真挺不容易啊。”孫尚美坐在簡璐旁邊感慨,而她旁邊的宋桂蘭眼角泛紅,明顯是被勾起回憶。
“桂蘭姐...”簡璐掏出自己的手帕遞過去,示意她擦擦眼角。
宋桂蘭想到過去當知青的日子,不知道有多少種情緒交雜,如今好不容易考回城,能讀大學,又有一種深深的慶幸。
在她眼裏,自己和郝月邱翠萍是一類人,都是經曆過漫長知青歲月的,她心裏將兩人劃分得更親近些。
詩社進行到一半的流程,大夥兒又自由行動起來,三四人、五六人圍坐在一起品讀詩集,偌大的教室分成了好幾塊。
“哎,璐璐姐,你看看,那是不是翠萍姐的熟人,那個,那個...馬...”
簡璐提醒她,“馬小玲。”
“對!”孫尚美想起來了。
馬小玲察覺到不遠處的目光,透過熙熙攘攘的人群也看見了幾人。
“你們是翠萍的室友吧?”馬小玲臉上掛著笑,過來打招呼。
“是。”簡璐將三人的名字報了報,大家也算正式認識了,“小玲同學,你也參加你們學校詩社啦?”
“對呀,今天我們學校的過來你們學校搞交流會,我還說到時候找翠萍說說話呢。”
孫尚美覺得兩人關係好,好奇問她,“小玲姐,你和翠萍姐就十年前在火車上見了一麵,看著關係好好啊。”
說到這兒,簡璐也挺疑惑,馬小玲很想和邱翠萍親近似的。
不過邱翠萍的態度卻讓人看不透。
“那當然了,翠萍姐是我見過最好的人,又樂於助人,又無私奉獻,我們在火車上兩天,她可照顧我們。所以我一直記得她呢。”
啊?
簡璐和孫尚美對視一眼,就連對知青有特殊親近感情的宋桂蘭也驚訝,這些話,聽著和邱翠萍不太像啊。
“我還記得,那時候我年紀小嘛,下鄉當知青多遭罪,嚇得在火車上就難受,直接病了,那時候我一個人都不認識,就翠萍姐給我水喝,還經常摸我額頭看還發燒沒,整整照看了我兩天!不光我,其他人托她打個水幫忙什麽的,都很熱心,那兩天我頭都是暈乎的,多虧了她。就是可惜,我要去別的地方當知青,比她先下車,後來地方遠,我和她十年沒見了。”
孫尚美唏噓,“原來翠萍姐以前是這樣的?”
“不過興許是過了太多年,我也記不太清了,總覺得翠萍姐變化挺大的,要不是聽到你們叫她名字,還確認了她下鄉的地方,我都不敢認那是她。以前她跟我差不多,挺樸素的,那時候我們聊天嘛,她說她家裏窮,人多,全靠她爸在家電廠的一份二級工工資養著,日子過得緊巴巴,衣裳上都是補丁,她也節約得很,壓根兒舍不得花錢的。”
簡璐明白,現在的邱翠萍穿衣服挺大膽,買的衣裳款式時髦,麵料又好,肯定和當年的樸素模樣不一樣。
“翠萍舍不得花錢?”宋桂蘭想想,翠萍天天抹雪花膏,衣裳也是買好的,看來家裏是發達了。
幾人說了一陣話,馬小玲想去找邱翠萍敘舊,便跟著簡璐三人去宿舍。
“翠萍姐,你看看誰來了!你的老熟人!”孫尚美聽了馬小玲一番話,突然就對邱翠萍改觀了些,以前多好一個人啊,肯定是當知青的日子太苦太難,讓她像是變了個人。
邱翠萍正比劃著自己新買的一條布拉吉,聽到聲音轉頭看去,臉瞬間僵住,嘴角肌肉跳動。
“你...”
“翠萍姐,我跟我們學校詩社一塊兒過來的,你一會兒有空嗎?我們吃個飯說說話吧。”
抿了抿唇,邱翠萍眸光閃爍,“不好意思啊,我有事兒了。”
“這樣啊。”馬小玲也不好勉強,“下個星期日休息呢?”
“也有事兒了。”
“下下個?”
邱翠萍不耐煩,嗓門也大了幾分,“都有安排了,我以後空了找你吧。”
驚覺自己反應有些大,邱翠萍盡量軟著聲音,“好嗎?”
“哦哦,好的。”馬小玲不是個傻的,有些失落地應下,告別離開。
她能體會出來,十年後再見,翠萍姐好像不太想和自己親近。
邱翠萍看著馬小玲離開,胸口劇烈喘息,好一陣才平緩下來,轉頭就看到簡璐正看著自己。
眼神閃爍幾下,邱翠萍破天荒地衝簡璐露出個微笑。
=
大二第一學期開學兩個月,星期六下午沒課,簡璐再請了半天假,湊了個兩天假期,在星期五下午出發回了趟家。
明天是婆婆的六十大壽,家裏總要熱鬧一番。
因著簡璐自入學以來一直是年級前幾名,各類活動也積極參與,從班主任到各科老師對她的印象都很好,因此請假也很順利。
輕裝簡行,簡璐就拎了一個單肩包坐上綠皮火車,在晚上八點左右回了海梧縣城。
不過這個點兒已經沒了回海島上的渡船,隻能等時間,明天一早登島。
程錚穿著一身白色軍裝,筆直挺拔地站在火車站站台。
“程大哥!”
簡璐心情大好地朝他奔去,又是兩個多月沒見,在學習時還好,在火車上,想到一會兒就要見麵的時候,思念便像蜘蛛吐絲,不一會兒便交織串出一張網,是思念的滋味,交織纏繞,不分彼此。
“累不累?”
程錚特意來接人,媳婦兒今晚回不了島上,他便過來陪著住一晚招待所。
“不累!也就兩個小時火車嘛。”難得的雙休假期讓人沉醉,簡璐的笑容比此刻天上的月亮還耀眼奪目。
“先去招待所辦個房間入住,晚了可能沒位置。”程錚清楚媳婦兒,“是不是餓了?”
“嗯,確實餓了。”簡璐走得急,上了火車才發現忘拿吃的了。
“先墊著。”程錚不知名從哪裏變出一塊雞蛋糕,喂到媳婦兒嘴邊,又解釋,“從雙雙那兒拿的。”
“雙雙聽話不?想我沒有?”簡璐想閨女,恨不得這會兒就飛越海洋回到島上。
可是從碼頭到海島上的渡船有班次限製,除非是軍人有公務登島,可以申請島上派人來接,其他人其他私事是沒有這個權利的。
“想了,不過沒有我想。”
簡璐眨巴眨巴眼睛,覺得好笑,“多大的人了,還靠埋汰雙雙來體現你的厲害啊?”
程錚和簡璐走出火車站,穿街走巷,在夜色中,程錚附在腰側的手晃**著握住了簡璐的手。
簡璐低頭一看,打趣他,“不怕被人看見?你可是軍人,在外頭牽手好嗎?”
“這有什麽?牽自己媳婦兒的手還不行?再說了,沒人看見。”
走到人來人往的招待所附近,程錚倒是又放開了手,徑直走到前台接待處,“同誌,我們辦一個房間入住。”
前台的辦事員同誌掀了掀眼皮,打量二人一眼,“你們是什麽關係?”
“夫妻關係。”
“出示一下結婚證。”
簡璐又看著程錚不知道從哪裏拿出兩人的結婚證遞過去,辦事員同誌看了這才同意開了一個房間。
回屋歇會兒,簡璐坐在招待所的椅子上突發奇想,“你說啊,一男一女想住一個房間得出示結婚證才行,擔心亂搞男女作風問題,鬧得難看。那如果是兩個男人或者兩個女人來住,想開一個房間就很順利?”
程錚提著招待所屋子裏的暖水瓶出去打了一瓶熱水回來,聽到媳婦兒這話應聲,“那肯定啊。”
“那萬一那兩個男人或者女人是一對呢,就是對象。”
程錚:“...???”
簡璐發覺男人的臉上表情變幻莫測,像是接受了什麽巨大的衝擊,忍俊不禁笑出聲。
“算了,我瞎說的!”這還是太超前了,大部分人都沒聽過呢,更何況是程錚這樣的鋼鐵直男。
程錚狐疑地看一眼媳婦兒,“你們大學在教些什麽啊?”
他第一次有些懷疑大學教育了。
簡璐沒法跟他解釋,自己這是以前上網多了,見多識廣。
在招待所修整一番,兩人收拾好出去吃晚飯。
說起來,這似乎是簡璐記憶裏第一次和程錚這樣悠閑地約會,有些像後世的約會畫麵,隨性走在路上,找個地方吃個晚飯,閑適又愜意。
一路上,程錚問起簡璐在學校的時候,聽她說著打排球的趣事,順便還訴苦自己訓練辛苦,程錚剛想開口安慰一句,又聽她得意炫耀自己排球水平了得。
安慰的話吞回肚子裏,程錚揚起嘴角。
“還有啊,我們學校的詩社也挺有意思,以前我還不覺得,最近體會到了。”
“你寫了什麽詩?”程錚站定,停下腳步,“給我看看?”
“別,還不方便見人呢。”簡璐這方麵細胞不算太發達,“等我再練練吧。”
走著走著,簡璐發覺這條路不是往國營飯店去的。
“我們去哪兒吃飯啊?不去國營飯店嗎?”
程錚笑她,“這個點兒,國營飯店早關門了。”
“對哦,我忘了這事兒,那我們怎麽辦?你帶幹糧沒有?”
“國營飯店關門了,國營飯店的廚師還沒歇呢,上他家吃去!”
簡璐:“!!!”
還能這樣?
簡璐跟著程錚七拐八繞,穿過一條巷子後終於到了一座筒子樓跟前,筒子樓每層住了很多戶,看著擁擠,可又有滿滿的煙火氣。
“我和郭師傅認識很多年了,提前來打了招呼讓他幫著做頓菜。”
“來來來,快進屋!”現在在國營飯店當大廚的郭愛華將人迎進屋,“這是弟妹吧!”
“郭師傅好。”
“快坐!”
飯桌上已經擺了一桌菜,八寶鴨、梅菜扣肉、香幹炒芹菜、豆角燒茄子。
程錚和郭師傅是舊相識,郭愛華以前是部隊的炊事兵,退伍轉業後進了國營飯店當廚師,當年在戰場上,程錚曾經冒著生命危險將受傷的郭愛華背回駐地,救了他一命,兩人關係鐵。
這不,前陣子在縣城碰到就想請程錚吃飯,程錚一琢磨,正好帶著媳婦兒來吃一頓,飯,順便認認人。
不過,程錚沒白來,提前就拎了半隻鴨過來,還給人送了一瓶特曲,郭愛華不好別的,就好一口酒。
“弟妹還是大學生啊,了不得!”郭愛華沒想到程錚找了這麽厲害的媳婦兒,又覺得他以前眼光高一直不肯談對象有道理。
“璐璐是挺厲害,考上大學去念書,考試回回都是年級前幾名。”程錚說這些話時,臉上隱有驕傲神色,看得簡璐不好意思。
她不是小學生!怎麽很像長輩誇孩子啊?!
大概雙雙是很喜歡的這樣的。
郭愛華和他媳婦兒很捧場,又逮著簡璐狠誇一通,誇得簡璐悶頭吃菜。
郭愛華手藝好,祖上是宮廷禦廚,後來流失大半手藝,繼承下來的不多,郭愛華退伍後便愛鑽研。
桌上的好幾道菜都是大餐水準,吃得簡璐大快朵頤。梅菜扣肉色澤紅亮,鹹香中帶著些許甜味,肥而不膩,軟爛滑口,輕輕一抿便化在嘴裏,配上下方爽口的梅菜幹,再加上一口米飯,真是神仙美食。
酒足飯飽,兩人道謝離去,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隻有明月高懸,照亮回招待所的路。
簡璐看著男人的影子被路燈拉得老長,特意快步上前,自己超過他幾步,影子也比他高了。
程錚沒拆穿媳婦兒的小把戲,溫柔地看著她。
洗漱好躺到招待所**簡璐沒多久便睡著了,程錚收拾好出來就見著媳婦兒睡顏安靜美好,跟著也躺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兩人坐船登島,呼吸著帶著鹹鹹海水味道的空氣,簡璐覺得熟悉又安心。
終於又回來了!
“媽媽!”雙雙早在家門口盼著,遠遠看到媽媽出現就撒丫子跑過去,撲進媽媽懷裏。
“哎喲,我的寶兒。”簡璐抱著閨女親了又親,貼著軟乎乎的臉蛋,一顆心都是柔軟的。
“媽媽,我也想去接你的,爸爸不讓我去!”說這話時,雙雙好委屈,向媽媽控訴爸爸的過分之處。
簡璐悶笑一聲,看一眼程錚又看一眼閨女,“爸爸來接我,你得在家裏陪奶奶呀,是不是?咱們不能讓奶奶一個人在家。”
雙雙聽著聽著,好像有道理,決定大方地原諒爸爸。
“還是你有辦法。”程錚有些時候也拿閨女沒轍,昨天離開的時候,這丫頭就抱著自己大腿撒嬌要跟去,程錚是費勁才逃脫的。
程團長那叫一個倉惶離開。
“媽!”簡璐抱著閨女進屋,見到正在廚房忙碌的婆婆。
“回來啦?快歇會兒!”王大娘正在炸小黃魚,順便關心兒媳婦兒的情況,聽到她說身體好學習好也就放心了。
“媽,讓程大哥去炸吧,你快歇歇。”簡璐不忍心壽星自己動手,衝程錚使了個眼色,當媽的過生日,你個當兒子的不表示表示?
程錚挽起袖子,將老母親請出廚房,“媽,我來。”
“你懂啥啊?可別把小黃魚給炸幹了。”王大娘還是再說話,又被兒媳婦兒攔住。
簡璐知道婆婆是個操心的性子,“媽,程大哥這麽厲害,哪能不會這個。”
“就是就是。”雙雙在一旁附和。
王大娘被孫女逗樂,摸摸雙雙的小臉,把廚房交給兒子,可人還是不放心,時不時在旁邊叮囑幾句。
一家人邀著隔壁馮秀慧和崔玉荷兩家人過來吃了午飯,一塊兒熱鬧熱鬧,王大娘喜歡熱鬧,笑得嘴都合不攏。
尤其是雙雙端著一碗湯,裝模作樣要給奶奶敬湯的時候,更是逗笑眾人。
隻見小丫頭兩手捧著碗,裏麵是鮮美的魚湯,小人兒刷一下鞠個躬,還是九十度的標準鞠躬,特大聲喊著,“奶奶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哎呦,我的好雙雙,奶奶喜歡!”
墩子和其他孩子也給王婆婆賀壽,不要錢的吉祥話那是拚了命的說,把老人家哄得眼不見牙。
程錚是個悶嘴葫蘆,對著自己老母親說不出什麽煽情的話,隻讓老母親保重身體,反倒是簡璐,能說會道,聽到其他人隻道,“雙雙真是隨她媽的。”
“就是就是。”雙雙認可。
在家隻能待一天半,簡璐很珍惜難得的時光,夜裏躺在自家**,果然,哪裏都不如自己家床舒服,柔軟愜意,躺一會兒就想睡了。
不過身邊的男人不太老實,上來就動手動腳,簡璐一把把人製住。
“你別鬧我。”簡璐打個哈欠,強撐睡意跟他說起自己宿舍的邱翠萍,這個自己不太看得懂的室友。
程錚沒想到媳婦兒大晚上的不做些促進夫妻感情的事兒,居然要聊室友,這個邱翠萍真是何德何能啊!
埋怨歸埋怨,程錚還是靠在床頭問,“這人怎麽了?你說說看。”
“真的,我這人吧,直覺一向挺準的,總覺得哪裏有什麽不對勁,你說一個人的實際樣子會和她十年前或者說是檔案上說的差別很大?”
按照邱翠萍的人生履曆來說,應該是個在縣城普通職工家庭長大的姑娘,因為家裏人口多,其實日子不算太好,十年前下鄉插隊當知青,聽馬小玲的描述,這人應該溫柔隨和,很樂於助人,怎麽和現在的邱翠萍大相徑庭呢。
“你覺得奇怪不?”
程錚聽了媳婦兒的描述,一隻手摟著她,捏了捏她手臂上的肉,細皮嫩肉的,光滑細膩,嘴上說的話卻硬邦邦,略一思索。“會不會是特.務?”
最近十多年,國內特務不少,程錚就參與抓捕過幾個,還有一些是被策反的人,上了賊船也下不了船。
簡璐琢磨了好一陣,萬萬沒想到程錚給出這個答案。
“不能夠吧,特務不應該很低調,唯恐被人發現嗎?可我們宿舍的邱翠萍那性子像個炮仗,特務當成她那樣也太失敗了。”
簡璐不覺得不太像。
“也是。”程錚本就是隨口應媳婦兒一句,現在在一琢磨確實不太合常理,“不過十年時間,人的性子變化也正常,你再看看,如果這人真有什麽不對勁,記得告訴我,或者通知你們學校。”
“沒那麽嚴重。”簡璐擔心這人想太多,這事兒隻是她隱約覺得有些奇怪,可又理不清什麽頭緒,“算了,睡覺睡覺,不想了。”
“真睡覺了?”
程錚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簡璐:“…”
她瞬間聽懂,此睡覺非彼睡覺。
=
第二日,簡璐睡到自然醒,伴著海邊微風醒來,隻覺得神清氣爽,伸個懶腰換好衣裳下樓洗漱,這會兒肚子也有些餓了。
樓下,一群孩子已經來找雙雙,正在玩兒遊戲。
“媽媽。”
“璐璐阿姨。”
“哎,你們好,你們玩兒啊,有吃的別客氣。”簡璐又給孩子們放了些糖和糕點。
真不怪她起得比孩子們晚,都怪程錚!
拿著牙刷刷著牙,簡璐順路走到客廳看這幫孩子玩遊戲。
這回,不同於之前一群人扮演首長、團長、參謀長和政委那些部隊角色,這次,孩子們開始互相扮演對方。
墩子扮演遠遠,開始啞著嗓子大喊,“哥~哥~你等等我啊~”
遠遠一天到晚就愛追著自己親哥恒恒跑,這是他的口頭禪,墩子是掐著嗓子模仿的,因為遠遠這小孩兒正在變聲器,有些公鴨嗓。
“哈哈哈哈哈哈。”雙雙笑倒在青青姐姐懷裏,陸青也笑著看著墩子,沒想到這人還挺逗。
雙雙在演墩子哥哥,“徐超恒,你行不行啊?怎麽跑得你弟還慢?!”
惟妙惟肖的表演惹得全場大笑。
墩子撓撓頭,“我說話有這麽粗魯啊?”
恒恒用手指了指雙雙,“還敢直呼我大名是吧?”
雙雙咧嘴一笑,捧著小臉,“嘻嘻!”
“哎哎哎!雙雙犯規了,淘汰!”
“墩子哥哥是不會這麽笑的,也不會這麽嘻嘻。雙雙忘了演!”
“啊?”雙雙垮著一張小臉,沮喪道,“哎呀,我剛剛忘了我還在演墩子哥哥啦。我要記住,我是墩子哥哥,我是墩子哥哥,我不是雙雙。”
簡璐看著一幫孩子玩得開心,自己一個大人也看樂了,看著看著,聽著閨女的碎碎念,簡璐突然反應過來什麽,眼眸驀地睜大。
扮演別人?冒充別人?
所以性子變化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