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海膽沒什麽腥味, 尤其是簡璐清洗處理得幹淨,剛剛似乎是胃裏那一陣翻湧沒持續太久,簡璐緩了緩覺得沒什麽問題,估摸是天兒太熱了, 這才接著開吃。
一勺蒸得鮮嫩的雞蛋羹配著海膽肉, 雞蛋的香味夾雜著海膽肉的回甘, 香味在唇齒間綻開, 接著便是回甘占據口腔。
墩子快速吃完一個,拿著這滿身是刺的奇怪東西翻來覆去地看,“媽,這東西長得醜,沒想到還挺好吃啊。”
“那你璐璐阿姨做得好吃!”
馮秀慧也沒想到, 這種長得全身帶刺的玩意兒,居然能吃?!還能蒸雞蛋,還別說, 吃起來和平時那麽蒸雞蛋有些不同。
簡璐吃完自己的海膽蒸蛋,向馮秀慧傳授經驗, “海膽就是長得奇怪些, 其實還挺好吃的,怪不得我之前都沒見到有賣這個的,原來漁民他們撈著了都沒要,直接扔去沃田土了。”
“那可不,誰知道這個還能吃啊?就你會吃,居然能琢磨出來這麽個法子。你快教教我,我也跟著學學。”
正好, 簡璐準備把剩下的九個海膽做了,現在溫度高, 壓根放不了,興許明天就不新鮮,隻是可惜了程團長,人還沒回來呢。
馮秀慧在簡璐的指點下,又用一個雞蛋做了三個海膽蒸蛋,給崔玉河家送去。剩下的六個海膽塗上蝦醬蒸,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
吃飽喝足的簡璐回家,躺在雙人**,看著窗外的月亮有些睡不著,最近夜裏溫度適宜,玻璃窗戶留條縫,徐徐春風吹進,她伸手摸摸自己的肚皮。
咦,似乎長了些肉。
簡璐又摸了摸,驚訝地自言自語,“難不成真是吃太好了?!”
第二天一早,悲傷的簡璐早飯都少吃了一個蟹黃包,隻買了兩個去供銷社吃。
自打程錚出海去了,她早上便沒在家裏吃過,天天去排隊買包子饅頭,吃了十來天,發現糧票快用得見底了,這才發現自己太過奢侈。
一個包子要二.兩.糧票,一個饅頭三兩糧票,簡璐決定明天開始洗心革麵,還是在家吃吧。
等下個月的糧票下來了再出去吃。
“簡璐同誌,又吃蟹黃包啊?”邱四鳳聞著那味兒鼻子聳動幾下,確實誘人,忍不住吞咽幾下口水。
“嗯。”簡璐吃完最後一口蟹黃包,覺得胃裏都舒服了,再拿上自己的搪瓷盅去倒水,一口溫熱水下肚,站在供銷社門口看人來人往。
這個年代的人們雖然貧窮,但是好像努力生活的勁頭格外高漲,走在路上步履匆匆,多是忙著去幹活的。
路過供銷社,他們喜歡往裏看看,看著那麽多好東西眼睛都亮了,可礙於囊中羞澀,也隻能看看。
“媽,給我買個水果罐頭吧!我病了!”
“你病什麽,為了吃口罐頭還學會撒謊了是不?”
“沒有,我真病了!”
供銷社門口,突然迎麵走來三個人,一大兩小。
簡璐收起搪瓷盅,認出了來人,是住在自己樓下的四團吳參謀長的媳婦兒和兒子。
“陳嫂子。”
“簡璐同誌,忙著呢?”
“還行,我剛到會兒。”
簡璐進屋收拾自己最近一星期輪班的日用品櫃台,拿著抹布擦擦,再從櫃台下頭拿出記賬的本子。
每賣出一筆,都得把賣出的商品金額和數量寫下來,每天下班前,李繼紅會匯總清點。
陳青是四團吳參謀長的媳婦兒,這回程錚出海的船上也有吳參謀長,簡璐對這家人了解不多,隻知道是半路夫妻。
現在陳嫂子領著進供銷社的兩個小男孩兒,一個叫吳向晨,今年六歲,是吳參謀長和前妻的兒子,一個是陳青和前夫的兒子,叫劉華勇,和吳向晨同歲。
兩個同歲的小男孩兒,長得卻大有不同。
吳向晨模樣不錯,一看就是個小帥哥,濃眉大眼高鼻梁,和吳參謀長像了個七八分,聽說還遺傳了幾分他早死親媽的顏值,就是人瘦瘦小小的。
反倒是劉華勇,長得敦實多了,虎頭虎腦的,說話嗓門也大,剛讓親媽買水果罐頭的聲音一直往簡璐耳朵裏飄,想忽略都不行。
邱四鳳眼睛也往今天供銷社裏唯一的客人身上看,朝簡璐嘀咕,“都說後娘心毒呢,看看,她自己兒子養得多好,那不是親生的瘦成啥樣了。”
“陳嫂子在我們院裏名聲可好,大夥兒都說她是後娘裏對人孩子很好的,什麽都先惦記著吳參謀長的親兒子呢。”簡璐想起來前頭大家說的話。
“那誰知道呢,說誰不會說,裝誰不會裝啊?看看這模樣,差距在這兒擺著。”邱四鳳撇撇嘴,堅持自己的看法。
“我都常跟我娃兒們說,千萬別指望後娘對你好,要是你們爸敢找後娘,就跑回外婆外公家去。”
李繼紅聽到這話,笑了,哪有親媽教這些的,“四鳳,你天天跟孩子瞎說什麽呢,你在這兒,你們家洪政委還能給孩子找後娘?”
“萬一我死得早呢?”邱四鳳說得真誠,“男人嘛,我還指望他給我守著貞節牌坊,一輩子不娶了?得了,我不指望,能把孩子養大就成。”
簡璐沒想到邱四鳳想得這麽長遠,這人吧,還挺有意思的。
供銷社麵積大,這會兒,陳青剛帶著兩個孩子在孫秋月負責的布料櫃台扯了三尺布,抱著布又往簡璐負責的日用品櫃台前來。
“簡璐妹子,水果罐頭有什麽味道的啊?”陳青不到三十,麵容隨和,瞧著是個溫柔的女人,說話時也輕聲細語,讓人聽著就舒服。
“黃桃,橘子的都有。”簡璐拿出兩個口味的水果罐頭放在櫃台上,看到兩個小孩兒眼睛都亮了。
劉華勇一時激動,立馬扯著嗓子,“媽,要橘子的!”
簡璐看著吳參謀長親兒子吳向晨倒是眼睛往黃桃味的罐頭上飄,可始終沒開口說話。
“晨晨,你想吃哪個味道的?”陳青沒理自己親兒子這茬,反而是俯身詢問吳向晨。
吳向晨掀了掀眼皮看著後媽,長長的睫毛一顫,剛準備張嘴又聽到後媽說話。
“橘子的味道還行,弟弟想吃這個,你想吃嗎?”
簡璐看著瘦小的小男孩兒怔愣一瞬,幅度很小地點點頭。
陳情臉上掛著溫柔隨和的笑,看著簡璐,“簡璐妹子,我們買個橘子味的水果罐頭吧,晨晨這孩子愛吃。”
“媽!我也愛吃!”劉華勇蹦躂著小短腿,站在親媽旁邊現眼。
“就你貪嘴,好好跟晨晨學學!”
陳青買完東西帶著兩個兒子離開,供銷社裏,李繼紅對著邱四鳳抬抬下巴,“看著沒?人後娘對孩子還是好的,都先緊著不是親生的。”
邱四鳳抿抿嘴,仍舊不服氣,“得了吧,她問那話,人吳向晨還能說要黃桃的啊?我看她就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簡璐正握筆記賬,聞言,倒是覺得邱四鳳這回說得有道理,那吳向晨明顯是想吃黃桃味的。
——
工作一天回家,簡璐騎著自行車往家屬院去,正提溜著自行車準備上樓,卻迎麵遇到崔玉荷抱著二兒子,徐參謀長帶著恒恒,一家四口出門。
“璐璐,才下班啊?”
“是,玉荷嫂子,你們一家這是去哪兒啊?”
“回我娘家一趟,我爸摔斷腿了,過去看看。”崔玉荷見簡璐半提半抱著二八杠,對著自己男人發話,“老徐,你給璐璐把自行車拎上去吧,我們在這兒等你。”
“不用...”簡璐婉拒的話還沒說出來,徐參謀長就從她手中奪過自行車,風一般離開,像是一眨眼功夫人又回來了。
“給你放家門口了。”徐參謀長和媳婦兒孩子準備離開,臨走前透露一句,“老程快回來了,就這兩三天的事兒。”
“謝謝徐參謀長!”簡璐聽到程錚的歸期,心裏歡喜。
回到家,簡璐收拾著屋子,她還沒怎麽餓,將屋裏洗洗涮涮一遍,歇著準備簡單蒸個紅薯吃。
可等紅薯蒸好了,人又吃不下了,總覺得這紅薯看著白啦啦的,沒胃口。
環視家裏一圈,竟然找不出一個想吃的。
簡璐心裏發悶,好像不太餓又饞嘴,可又什麽都不想吃,倒頭躺在**,身邊連個能吵嘴的人都沒有!
“程錚同誌,你什麽時候回來啊~”簡璐抿緊嘴,對著窗外的夜空喃喃自語。
——
完美完成海巡任務的程錚此時正在返航的路上,寬廣無際的大海在夜色中深不見底,湛藍的海水此刻像是一汪墨汁,分不清顏色。
海上寂靜,隻有身邊戰友此起彼伏的打鼾聲,更有人說著夢話,夢裏不是媳婦兒就是肉。
全是平日裏最想念的。
程錚睡不著,起身走到甲板上,看著萬籟俱寂的夜空,腦海裏全是簡璐的樣子。
臨走時,她從背後抱著自己,很是不舍,連帶著一向幹脆利落的程團長也生出了不舍。
分別總是愁緒萬千,可一想到還有兩天就要團聚,返航的漫漫長路又變得充滿期待。
“老程。”
今夜在值崗的參謀長吳鋒見到夜色中的熟悉身影,緩步靠近,“睡不著啊?”
他知道程錚娶了個漂亮媳婦兒,這種出來執行任務睡不著覺,大半夜爬起來吹冷風的,十有八.九是想媳婦兒了。
“睡不著,出來站會兒。”
在海上待久了,人容易發悶,變得沉默寡言,目光所及之處皆是漫無邊際的海水,隻盼著能回到岸上,看著人來人往都顯得親切。
以前吳鋒在孤島上和戰友兩個人守過兩年島,那島是軍事前哨,四周荒蕪,待久了人差點待傻,身邊就一個人說話。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連自己媳婦兒去世前最後一麵也沒見到。
“快回去了,還有兩天。”吳鋒掏出身上皺皺巴巴的香煙盒子,裏頭還剩一根,劃燃火柴點上。
煙霧繚繞中,程錚想起吳鋒當年趕回去看病逝媳婦兒時,自己正好也在船上。
“想兒子了?”
“有什麽好想的?他跟我又不親。”吳鋒吞雲吐霧,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這小子軸,一直覺得我回去晚了,沒見著他媽,不大愛搭理我。”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程錚不好說什麽,當年吳鋒守島兩年,條件十分艱苦,他媳婦兒病重的消息傳來時,人正發現了可疑的外來人員。
一邊是家庭,一邊是國家。
吳鋒上報指揮部,配合前來支援的戰士將外來可疑艦艇擊退,將人捉住,可也因此耽誤了回家的時間。
沒見著媳婦兒最後一麵。
“向晨年紀小,以後就懂了。”
“懂什麽,也沒什麽可懂的。”吳鋒苦笑一聲,“我確實對不住他媽,沒趕回去見到她最後一麵。”
——
盼著家裏人回來的日子似乎度秒如年,簡璐今天休息,正在馮秀慧家。
算算時間,明天下午,程錚就要回來。
“秀慧嫂子,我幫你做菜!”
她這幾天胃口都不太好,對此,她覺得是自己一個人吃飯太孤單,不適應,於是幹脆拎了半個南瓜過來,在馮秀慧家一塊兒吃。家裏就她倆和墩子吃飯,梁海生在部隊解決。
中午炒了南瓜片,涼拌了海帶蘿卜絲,順便把上回帶回來的剝皮魚給吃了。
墩子蹲在地上,覺得璐璐阿姨瘋了,那魚的皮摸著特別硬,“媽,這怎麽吃啊?”
馮秀慧心裏也犯嘀咕,總覺得下不了嘴,直到聽到簡璐說要把魚皮剝了吃。
“這東西叫剝皮魚,就是魚皮太硬不能吃,所以得剝了魚皮吃,魚肉還是挺嫩的。”
馮秀慧覺得簡璐懂得是真多,跟著幫她打理,魚皮一剝,這魚看著倒真是順眼了許多。
簡璐將去了魚皮的剝皮魚放入油鍋炸上一分鍾,撈起備用,再將提前準備好的薑蒜末炒香,放入這道菜最重要的豆豉,豆豉下鍋配著薑絲、蒜末一塊兒炒,熗鍋的香味瞬間彌漫整個廚房。
豆豉是婆婆上回帶過來的,母親的老手藝,做得特別香。
炸過的魚再放入底料中,蓋上鍋蓋燜一會兒,隻等著出鍋。
“聞著真挺香的啊。”馮秀慧覺得這魚好,最重要的是沒花錢,漁民都不要,白送的,多值當啊!
午飯時間,三人吃著剝皮魚,魚肉細嫩,最關鍵的是,這魚全身隻有一根主刺,其他一點兒小刺沒有。
墩子吃得開心,不用擔心魚刺卡嗓子眼。
“璐璐阿姨,你是不知道,我以前就被魚卡過嗓子眼,我媽給我灌了醋才下去。”
馮秀慧覺得兒子記吃不記打,“被魚刺卡過還喜歡吃魚呢。”
“這魚好啊,它沒刺!”
簡璐吃著魚肉,覺得不要錢的東西更香!
豆豉燜剝皮魚好吃,下頭埋著一個紅薯的半碗米飯也好吃,墩子魚肉伴著米飯吃得香,又聽著璐璐阿姨和媽媽說著樓下吳向晨家的事兒。
“秀慧嫂子,那吳向晨他媽是怎麽走的啊?我聽繼紅嫂子提了一嘴,她也不太清楚。”
聽到這事兒,馮秀慧倒是門清,“當年我就在旁邊看著呢,她也不知道是生了什麽病,時常說手痛啊腳痛啊,不過咱們莊稼人誰身上沒個病痛,大家也都沒當回事兒,後頭不知道什麽時候,人就送醫院了,聽說是得了什麽癌症,我也不懂這些,就說是治不好,眼見著這人立馬就瘦下去了。部隊衛生院都治不好,還能怎麽辦。當時吳參謀長還在守島呢,通知他快點回來,結果還是沒趕上。”
“這也太慘了。”簡璐聽著都覺得難受。
“是吧,吳向晨那孩子當時才三四歲吧,哭得不行,還是我抱著哄了哄,這麽小孩子還知道記仇,瞪著他爸。你說說這鬧的,都不容易啊。”
“那吳參謀長什麽時候再婚的啊?”
“就人走了大半年後。”馮秀慧還記得,“你說一個軍人,孩子那麽小,家裏沒個操持的是真不行,每回吳參謀長有任務,隻能把孩子放鄰居屋裏,我還帶過那孩子幾天呢。”
“那就是有人給介紹了,我看陳嫂子也是帶個娃嫁過來。”
“是,都說陳青命好啊,她就是這附近的,家裏窮,男人走夜路摔死了,留下孤兒寡母的,正好她姑嬸兒的兒子在這兒當兵,一來二去聽說吳參謀長準備再娶。而且吧,吳參謀長想著以後不生孩子了,就是有人給介紹黃花大閨女也沒同意,還擔心這沒當過媽的帶不好孩子,最後和陳青結婚了。”
馮秀慧打開了話匣子,一邊吃著細嫩魚肉,想起什麽又補兩句,“你是不知道,陳青剛來的時候穿的衣裳是補丁摞補丁,看著就麵黃肌瘦的,大夥兒都說她命好呢,吳參謀長這條件其實想娶個頭婚的也有人願意,結果她現在管家,聽說吳參謀長每個月給她幾十塊,看看現在穿的用的,那是大不一樣了!”
簡璐想起來今天剛見到的陳青,那模樣確實沒法和馮秀慧描述中因為太窮而麵黃肌瘦衣裳破舊的女人重合。
“你說說,命就是命,吳參謀長想再娶個媳婦兒照顧孩子,陳青正好死了男人,而且人倆孩子還是同歲的,也有個伴。”
真是提誰就遇到誰,吃飯的時候聽了一耳朵吳參謀長和陳青重組家庭的婚事,傍晚出去散步的簡璐和馮秀慧就碰到人母子兩個。
陳青正帶著親兒子劉華勇在院子裏玩兒,劉華勇性子活潑開朗,和院裏挺多孩子都能玩兒到一塊兒去,就是有時候有些霸道。
這會兒就搶著要玩兒彈珠,本來該輪到墩子的輪次,劉華勇非把著彈珠想多玩一輪,一來二去兩孩子就嗆聲了。
馮秀慧覺得兒子不大氣,玩個彈珠還能爭的?坐在一旁便開口,笑嗬嗬道,“墩子,過來,少玩兒一輪你正好歇會兒。”
“媽,你別管,這是我們男人的事兒。”墩子雙手叉腰,不太服氣。
簡璐在一旁聽著差點沒笑出聲,這六七歲的小蘿卜頭,就上升到男人了?而且起因還是一顆彈珠!
馮秀慧和其他家屬也被逗笑,紛紛讓他們兩個‘男人’自己解決,隻是不準打架。
陳青卻不然,她直接走過去,在院裏嚴厲訓斥起兒子來,“小勇,媽媽怎麽教你的?還跟墩子搶彈珠?你這樣哪像個樣子!快跟墩子說對不起。”
家屬院裏突然安靜下來,誰也沒想到陳青會突然這麽嚴厲,旁邊幾個軍嫂剛想勸勸緩和緩和氣氛,就見著被當眾訓斥一頓的劉華勇,小臉通紅,覺得在小朋友們麵前丟了麵兒,哭唧唧撞開陳青,一個勁兒往屋裏跑。
劉華勇跑回家,回頭一看,親媽還沒跟著來哄自己,更生氣了,小嘴一噘,見到正在客廳沙發上坐著看書的吳向晨,衝上前一把拍落他手裏的書,惡狠狠瞪人一眼。
陳青見兒子跑回家裏,扭頭對著墩子賠不是,“墩子,小勇不懂事,你別跟他一般見識啊。”
墩子沒想到這陳阿姨一臉嚴肅跟自己道歉,還把劉華勇罵了一頓,他都愣住了,隻支支吾吾應一句,轉頭繼續玩彈珠了。
崔玉荷看了會兒,湊近馮秀慧和簡璐,低聲道,“兩小孩兒鬧騰一下,至於搞得這麽嚴肅嗎?”
簡璐聽了一會兒覺得確實有些過了,兩個小孩兒吵吵鬧鬧也不至於這樣,她和馮秀慧崔玉荷一塊兒坐著,聽著這話也點點頭。
坐了一會兒,崔玉荷回去喂奶了,馮秀慧和簡璐又喂了會兒蚊子,商量著也回屋,墩子倒是個不想走的,還蹲著打彈珠。
“算了,不管他,天黑他知道回來。”
兩人結伴上樓,馮秀慧談起剛剛陳青教訓兒子的一幕,隻覺得嚇人,“沒想到這親媽真是對親兒子更嚴呀,我就從沒見過她對吳向晨這樣,那說話都是輕聲細語的。”
簡璐想起那天在供銷社見到的一幕,剛想開口說一句,突然感覺一陣難受勁兒上來,撫著胸口幹嘔幾聲。
“咋啦這是?”馮秀慧忙替她拍拍背順順氣,見簡璐一個勁兒幹嘔,突然覺得眼熟。
“沒事兒,估計天氣熱了,有點反胃吧。”簡璐想回屋喝杯水緩緩。
馮秀慧將人拉住,一臉喜色地問道,“璐璐,你月事上回是什麽時候來的?”
馮秀慧一句話,問的簡璐一愣。
自己月事是什麽時候來的?
算算日子,簡璐突然發現好像是有一個多月沒來了,這陣子過年加上程錚又出任務去,簡璐對時間沒太多概念,每天過得逍遙自在,倒真沒關心這事兒。
“是挺久沒來是吧?!”馮秀慧嘴角一咧,心裏有數,“快去,檢查看看去,這會兒部隊的衛生醫院還有醫生呢。我跟你說啊,肯定是有了,我懷頭胎的時候也是稀裏糊塗,還下地了,結果突然就覺著頭暈,幸好我們墩子瓷實,沒出問題。”
簡璐暈乎乎被馮秀慧帶到部隊衛生醫院,做了檢查,正在走廊長椅上坐著等檢查結果時,樓下魏政委的媳婦兒周豔剛準備下班。
“秀慧嫂子,簡璐妹子,你們怎麽在這兒啊?”
周豔脫下白大褂,穿著格子襯衫,看著挺利落,對於突然出現在醫院的鄰居,有些好奇。
而且吧,這兩人出現在婦產科門口,難道...?
“璐璐過來查查看,不知道是不是懷了。”馮秀慧麵對軍醫,自然也沒藏著掖著,能在醫院認識個醫生鄰居是大好事兒,以後簡璐要是過來檢查來生孩子,這有個熟人多方便!
“呀,恭喜啊!”周豔朝人肚皮上看一眼,聽到馮秀慧這麽說了,便覺得人肚子似乎不一樣。
“還不確定呢。”
簡璐此刻正忐忑著,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交織在一起,又驚又喜又緊張又期待,還有些不知所措。
手撫摸在肚子上,隻覺得神奇,難道裏頭真的有自己和程錚的孩子了?
按理說她和程錚一直做了措施的,怎麽會?要說意外,也就是新年夜那天,程錚和平時有些不一樣,後頭兩次失控地不管不顧,...
難不成那一次失控,就...
簡璐正胡思亂想著,突然聽到有人說話。
“簡璐,進來拿報告。”
護士來叫人,周豔最先反應過來,“快進去吧,肯定是好消息。”
馮秀慧也這麽說,她拉著簡璐起身。“那我們先去聽聽醫生的啊。”
“成,我先走了。”
坐在醫生對麵,簡璐雙手緊緊攥著,拇指和食指來回交替扯來扯去。
直到聽到醫生那句,“簡璐同誌,恭喜你啊,懷孕七周...”
轟的一聲,簡璐猛地向醫生看去,雖說有了心理準備,還是有些吃驚。
“醫生,我真的懷孕啦?”
醫生明顯是見多了不敢相信的孕婦,十分淡定道,“沒錯,胎兒一切正常,你平時注意些,三個月內不要行房,注意不要劇烈運動,穩住三個月後,可以放鬆點兒。後頭有情況記得來產檢。”
現在大部分人懷孕不會定期來產檢,除非覺得哪裏有問題才會行動,醫生見怪不怪,把注意事項一通叮囑,這才讓她們離開。
直到拿著檢查報告離開,簡璐腦子還是暈的,要不是有馮秀慧陪著她來,她怕是都能忘記離開。
自己真有孩子了,要當媽了?
馮秀慧看一眼身旁的簡璐,難得在這人身上看到些呆愣愣的模樣,“瞧你,還沒準備好啊?我當初懷墩子的時候也這樣,一會兒覺得這就有孩子了?一會兒摸摸肚子,又覺著怎麽完全沒反應啊。”
簡璐這會兒手正放在肚子上,心裏就在想,一點兒動靜沒有!
“秀慧嫂子,還真是,我現在都不敢相信。”簡璐覺得掌心下的肚子裏沒什麽感覺似的,可是一想到已經有孩子了,有了程錚和自己的孩子,她又覺得似乎真的感覺到什麽。
“這才一個多月,再過陣子就有動靜了。”馮秀慧在簡璐身上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也沒經驗,有個孩子一驚一乍的。
哦,不對,這人沒一驚一乍,頂多是摸著肚子悄摸笑笑,像是在撫摸什麽珍貴的東西。
程錚明天才回來,馮秀慧讓簡璐晚上回去睡覺也別太緊張,平常心就好,可簡璐一回到家裏看著空****的屋子,又悲又喜。
躺在**,時不時便伸手摸摸肚子,很想用媽媽才有的感應去感知一下孩子的存在,當然,目前時間太短,還做不到。
仰頭看著天花板,簡璐深吸一口氣,總覺得自己現在不一樣了,肚子裏還揣著一個,起身喝口熱水,抱著搪瓷缸子一口接一口。
唯一悲傷的是,孩子他爸還沒回來,想第一個第一時間告訴他都做不到。
剛剛和秀慧嫂子分別前,她特意說過,這事兒先別說出去,她想先告訴程團長。
可是,人呢...?
——
還在海上飄的程團長遠遠看一眼海麵,多麽期盼眼前能出現一座海島,碼頭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翹首等著自己回去。
可惜,回應他的仍舊是無邊的湛藍海水。
“程團長,看啥呢?”二團副團長叫住他,招呼人回船艙,一幫子人完成了任務,快要回去的時候還來了興致,在船艙裏搞比賽。
船艙條件有限,大多數的訓練比賽項目沒法完成,隻能來最原始的,掰手腕。
二十多個穿著白色軍裝的戰士聚在一塊兒,圍著麵對麵坐著的兩個戰士,兩人正麵目脹紅,青筋暴起,在掰手腕。
“使勁兒使勁兒啊!”
“朝左邊使勁兒!堅持住啊!”
正所謂皇帝不急太監急,圍觀的一幫人加油鼓勁兒的聲音更大,齜牙咧嘴好不熱鬧。
常勝將軍四團的丘建力氣大,已經連贏三個人,正狂得沒邊,此刻也不管誰是團長誰是參謀長,手下敗將就是手下敗將。
“沒一個能贏我的啊?回去一人輸我一根煙啊!”
部隊裏,香煙是硬通貨,打賭都用它,論根起。
“戰場”上隻認輸贏,三團輸了兩場,正嫌丟人呢,見到自家團長來了,一嗓子就吼起來。
“團長,你可得給咱們三團紮起啊!”
“我們不爭饅頭爭口氣!”
程錚看著幾張熟悉又猙獰的臉,仿佛贏一場掰手腕堪比打贏一場勝仗似的,真是沒出息。
“就這,你們都掰不贏?”
眉梢微調,程錚話語裏帶著淡淡的不屑,平淡的一句話更狂,大夥兒更是激動起來,恨不得兩人開打,不是...開掰。
結果...狂得沒邊的丘建拚了老命還是敗給了雲淡風輕的程錚,三團程團長連贏四場,給三團戰士們把煙贏了回來。
船艙裏熱鬧非常,丘建輸了不見難受,反而還樂嗬嗬站在旁邊看著,“算了,我本來就不能抽煙,你們就是想給我我也不要。”
“丘建,你個嘴硬玩意兒,還不能抽煙,誰不知道你煙癮大啊。”
“就是,輸了就是輸了,別找那麽多借口啊。”
丘建一笑,豁出一口牙,“真不抽,我媳婦兒剛懷上孩子呢,我走的時候才三個月,聞著我身上的煙味兒就想吐,我現在回家之前都得聞一聞身上有沒有沾著你們誰的煙味兒,可別你們抽煙,把老子熏臭了!”
“喲,你要當爸啦?”
“還有這好事兒,藏著掖著不告訴兄弟啊?”
丘建撓撓頭,笑得憨厚,“這不才過三個月嘛,前頭不能說。”
“你小子行啊你,我記得你結婚半年都不到,這都懷了三個月了,中得夠快的。”
“那肯定 ,我能耐啊!”
船艙裏,話題瞬間從掰手腕轉移到媳婦兒懷孕的話題上,丘建是高興得嘴都快咧到天邊了。
程錚在一旁看著,不知道怎麽地,突然生出一股羨慕之情。
魏政委看著更酸,都是結婚不到一年的,人都當爸了,自己呢?哎,還得努力啊!
幸好,身邊還有個程團長陪自己,魏政委搭上程錚的肩,一副哥倆好的模樣,“老程,沒事兒啊,咱們哥倆也別難受,這剛結婚不著急,慢慢來,興許沒多久就有了。”
程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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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任務回來的戰士們終於返航靠岸,在一眾家屬的殷殷期盼中下船。
程錚照例是最後一個下船的,不過這回不同之前,媳婦兒並沒有來接自己。
魏政委發現程團長形單影隻,自己和媳婦兒成雙成對,心底那麽點兒優越感又冒頭了。
“程團長,你媳婦兒沒來啊?”魏政委裝模作樣又安慰人,“興許是工作忙吧,在供銷社還是事情多啊。”
扭頭又看看自己媳婦兒周豔,“我們豔兒倒是正好今天休息,特意過來接我。”
程錚嘴角一抽,覺得這老徐真是幼稚,不知道這種事兒有什麽好炫耀的,“那挺好,你們慢慢走啊,我先回了。”
不管怎麽樣,程錚現在隻想快點見到自己媳婦兒,大半個月沒見,踏上熟悉的海島,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她。
“嘿,瞧瞧程團長,著急回家見媳婦兒呢。”魏政委摟著周豔,慢悠悠往家屬院去,隻覺得自己這回是領先一回啦,“還是我媳婦兒好,專門來接我!真是美死我了。”
周豔被男人誇得煩,笑著罵他,“你嘚瑟什麽啊?挺大年紀了還跟人程團長攀比些有的沒的。”
“那有什麽?我肯定要和老程比啊,以前我們就是部隊裏的黃金單身漢,結果明明是我先談對象的,結果他先結婚,我先看好了家屬院房子,結果他先搬進去。現在外麵又在同一條起跑線了,豔兒,我們爭取我們努力,我們先生孩子!把他比下去。”
周豔白自己男人一眼,告訴他一個無情的消息,“那你輸了,程團長媳婦兒已經懷孕了。”
魏政委腳一崴,怒目微瞪,“你說什麽?!”
看著前方急匆匆回家的程錚,魏政委重重歎口氣!
自己怎麽又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