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四個巴掌啪啪作響, 打得劉三通黃黑的臉上頓時留下紅手印,這人像是被打得暈乎,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媳婦兒,眼珠子似乎要瞪出來。
“你敢打我?!”
“怎麽, 你敢拿家裏的布票給外頭的賤貨買布, 我怎麽不敢打你?”蔡秀娟扯著男人又推搡幾下, “你是真不管閨女的, 你知道她天天盼著新衣裳不?”
供銷社裏一通鬧騰,蔡秀娟的四個巴掌不僅驚了劉三通,更是驚了幾個售貨員,邱四鳳瞪大雙眼,張大嘴, 像是能塞顆雞蛋進去。
“還能這麽打自己男人的?”她自個兒碎碎念一句,腦瓜子嗡嗡的。
簡璐倒是沒想到,蔡秀娟在沉默中爆發了, 上來就這麽虎的,直接動手了, 關鍵是吧, 那劉三通力氣沒她大,還還不了手。
李繼紅擔心兩人在供銷社鬧出大問題,讓孫秋月出去找公安,自己幫著勸架。
眼見著孫秋月被李繼紅安排出去,簡璐拉著人耳語幾句,這才退到李繼紅身旁。
“劉同誌、蔡同誌,你們都冷靜點兒啊, 可別傷到哪兒。”要真有人在供銷社出什麽事兒,多說不清啊。
周遭也圍了不少人, 大夥兒都是喜歡看熱鬧的,聽到有兩口子打架趕忙就過來了,有人看好戲有人勸架......
“這是怎麽回事兒啊?怎麽打起來了?”
“聽說是劉三通在外頭勾搭破鞋呢。”
“就是製衣廠車間主任那個劉三通啊?”
“是!”
“喲,看不出來啊?勾搭的誰啊?”
“那我哪知道?”
當然,也有不少人數落蔡秀娟的。
“興許是誤會呢,我看那劉主任不像是這樣的人。”
“再怎麽樣也不能動手啊,還是媳婦兒打自己男人,瞧瞧那巴掌印多紅。”
蔡秀娟這回是豁出去了,聽到周圍人的議論,也不要這張臉皮,指著劉三通道。
“正好,今天人多,劉三通,你自己說說看,你幹的什麽好事兒?”
劉三通臉上火辣辣地疼,一是被打的,二是被人圍觀丟麵,他是製衣廠車間主任,還是一個大男人,現在被自己媳婦兒當眾打了,他哪裏還能見人?
不管如何,這名聲得保住。
好歹他也是上過學念過書有文化的人。
簡璐在一旁,看著他眼裏情緒莫測,從仇恨到冒著精光,似乎有什麽動作。
“大夥兒別看了。”劉三通忍著疼嘶咧一聲,麵向圍觀眾人,“我媳婦兒最近精神不太正常,老是對我疑神疑鬼的,這不,這回又發作了...”
“劉三通,你倒是能瞎說啊!”蔡秀娟惡狠狠瞪著他,已然是怒極。
“秀娟,你這氣也撒了,就別耽誤人供銷社賣東西,我們先回吧,你回家好好休息休息,也先別多想。今天這事兒我不怪你。”
劉三通極盡溫柔和氣地看著蔡秀娟,一字一句都體現著一個男人的大度和寬容。
周圍的圍觀群眾聽著聽著也倒戈了,尤其是頭發散亂,臉上煞氣頻現的蔡秀娟開口就是罵罵咧咧,對比一下,劉三通當真是體麵又大氣。
“這劉主任真是個疼媳婦兒的啊!被媳婦兒這麽打了,還念著她。”
“這蔡秀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自己男人這麽好還鬧,要我說啊,劉主任這麽本事的,早該跟她離婚!”
“瞧瞧蔡秀娟那樣,跟個潑婦似的,一看就是個暴脾氣,不知道平時在家是怎麽鬧騰的,我都覺得劉主任慘!”
蔡秀娟看著劉三通這幅假惺惺的模樣隻想作嘔,尤其是周圍人的聲音在她耳邊嗡嗡嗡叫,現在大夥兒開始指責她,她頭都疼起來。
“劉三通,我跟你拚了!”蔡秀娟忍不了,上前一步就要和人拚命!
“蔡同誌。”簡璐一把拉人攔住,將玻璃櫃台後的椅子搬出來讓人坐下,又倒了一盅水給她喝。“你們說了那麽久的話先喝點兒水緩緩吧。”
劉三通倒是個能顛倒黑白的,仗著蔡秀娟現在一門一腦熱,想把屎盆子往人投上口,這人一上頭發瘋,加上嘴笨,還真就有理變沒理。
“劉同誌,你們兩口子的事兒也別鬧得這麽難看,有什麽話就掰開了好好說嘛。”
聽到掰開了說,劉三通變了臉色,他的事兒哪能掰開了說,就是得含糊過去。
大夥兒跟著勸,有覺得兩口子鬧成這樣不好看的,自然也有單純看熱鬧不嫌事大的。
簡璐讓蔡秀娟喝了一盅水,見這人漸漸冷靜下來,才低聲道。
“蔡同誌,你也別太上頭,到時候被大夥兒說得有理變沒理。到時候被他含糊過去,不是著了他的道?你有什麽都說給大夥兒聽聽,讓大家來評理。”
蔡秀娟最開始被劉三通激得那口氣一下子泄了,現在聽到這話,突然明白了什麽。
是啊,她是明明白白有理的。
放下茶盅,蔡秀娟又起身,看著對幾個鄉親大吐苦水的劉三通,往地上啐一口。
“大夥兒今兒都在,就給我評評理。”蔡秀娟也看著眾人說話,“我原本是清水縣的人,經人介紹和劉三通相了一麵就結婚,這七年不說我這個當人媳婦兒的做得多好,至少也是對得起他老劉家的,做飯洗碗洗衣打掃家裏,劉三通隻要回家來,就什麽活都沒幹過,一根州手指都沒動過。”
“你說這些幹嘛?”劉三通覺得不對勁,出聲想阻止。
當年,他和蔡秀娟結婚就是他娘安排的,他娘看上蔡秀娟家裏是管魚塘的,蔡秀娟撐船出身,身體結實,膀大腰圓好生養,又是個手腳勤快能幹活的,當即就定了親。
可劉三通哪裏喜歡這樣的,他喜歡長得豔麗的,就像何寡婦那樣的。
蔡秀娟不搭理這人,扯出褲兜裏的黃色絲巾,給大夥兒看,“我們結婚七年,我念著家裏,從來都是省吃儉用的,劉三通從來沒送給我什麽東西,就前陣子,我才死乞白賴讓他給我買了條絲巾。七年哪,我就想要有個念想,看著這絲巾心裏頭高興。”
聽到這兒,在場幾個女同誌小聲嘀咕起來,紛紛表示理解。
“可是啊,我哪兒想得到,這絲巾,他居然還給別的女人買了!我戴著絲巾出來,和那個女人碰了麵,兩人,一人脖子上戴一條,我都臊得慌!”
謔!眾人一聽還有這樣的事兒,個個伸長了脖子,恨不得現在那女人就出現在眼前。
讓他們看看,是不是一樣的絲巾。
“蔡秀娟,你瞎咧咧什麽?我可沒給別的女人買過絲巾啊!這都是你自己瞎想的,成天一分錢不掙,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現在還鬧事兒,有你這麽當人媳婦兒的?”
一個非說自己男人在外勾搭人,一個說自己媳婦兒瞎說,眾人熱情高漲,隻想判案。
“這兒怎麽這麽多人啊?怎麽了?讓讓讓讓!”
人群外,突然出現一道尖利的聲音,一個身著紅色長袖衫的鵝蛋臉女同誌出現,讓在供銷社門口堵著的人讓道。
大夥兒齊刷刷盯著她,倒是讓何小娟納悶,她臉上長髒東西了?
扯了扯脖子上的絲巾,這才覺得沒那麽悶了。
眾人來回看,這不就是剛剛蔡秀娟手裏拿著的黃色絲巾嗎?就連上麵的花紋都一樣!
劉三通看到何小娟進屋,臉色大變,眼睛像是抽風一般瘋狂給她使眼色。
這兒人多,見到劉三通的何小娟也沒表現出什麽,裝作不認識般徑直上布料櫃台去,“同誌,我剛聽說今兒有好布啊?”
當真是冤家路窄,蔡秀娟沒想到這女人會突然出現,簡直是總上門來。
尤其是看見這女人身上的紅衣裳時,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這是自己閨女心心念念的紅布,她提前打聽了供銷社什麽時候能到紅布,她好過來買,可現在卻被劉三通拿了布票買了布,做成衣裳穿在這女人身上,她眼裏冒著火,像是要燒得心口。
蔡秀娟上前拽著何小娟也是兩巴掌,打得她猝不及防,半點沒反應過來。
她是聽說供銷社又上了新布才過來的,劉三通那個媳婦兒怎麽敢突然打自己!
“你幹嘛!!!”何小娟奮力想把人推開,奈何力氣差距大,兩巴掌下來,她的臉火辣辣地疼。
“我幹嘛?我今天就是要打你,讓你用我閨女的布票,買我閨女想要的紅布!你們這兩個賤貨,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的事兒!劉三通幾回下班後就去你家,我是親眼看見的!從青石巷穿河口街過去的,是不是?”蔡秀娟厲喝一聲,供銷社裏裏外外都聽得清清楚楚。
聽到蔡秀娟把劉三通繞路去幽會的路線都說出來了,劉三通和何小娟瞬間變了臉色,兩人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都看出來一絲慌亂。
“劉三通,前頭我是為了咱們這個家,忍了!我想著你總能想明白的,到底誰跟你才是一家人。閨女就想穿身紅衣裳,可是你竟然連你閨女的布票都拿!你還是不是東西?啊!”蔡秀娟看向劉三通的眼裏充滿怨恨和失望,更是帶著些絕望後的歇斯底裏,“都說離婚的女人和寡婦最難過日子,今兒我豁出去了,大不了不過了,我死也要出這口氣。”
揪著何小娟又扇了兩個巴掌,蔡秀娟這才順口氣,旁人見她這架勢哪敢上前,有人聽明白了,還起哄。
“打得好!再扇兩個。”
何小娟被幾個巴掌扇得腦子發懵,就是自己男人死後也沒受過這種屈辱。她早早就攀上了車間主任劉三通,日子過得逍遙自在,用的全是最好的東西,雪花膏、紅發繩,吃的是麥乳精、黃桃罐頭,她敢說,劉三通媳婦兒孩子的日子都沒她過得好。
可今天,頭發被這瘋女人拽在手裏,頭皮都生疼,疼得她嗷嗷亂叫。
“劉三通,你是死了嗎?你就看著她打我啊?哎喲,疼!”這男人平時花言巧語,關鍵時刻居然連自己媳婦兒都管不了!
這還是劉三通說的在家裏隻知道幹家務活的媳婦兒?今天一看,怎麽這麽凶悍!
“娟兒!”劉三通站在旁邊,不敢靠過來,蔡秀娟像是母老虎,著實嚇人。
一聲娟兒,兩個女人都有反應,蔡秀娟突然想起,劉三通可從來沒這麽親熱喊過自己。
苦笑一聲,接著收拾著何小娟。既然劉三通不敢承認,那她就打得何小娟承認!
“劉三通,你個狗娘養的,你個孬種,你就看著她打我是吧?你以前在**怎麽跟我說的?要愛我護我一輩子...”何小娟被揍得鼻青臉腫,腦子發昏,什麽話都不過腦子一股腦地往外倒。
都說到**的話,大夥兒更是激動,覺得這桃色事件最有意思。
“聽聽她說的,這人真和劉三通搞一塊兒了啊!”
劉三通聽到何小娟口不擇言,這才一把衝上前,想要捂住她的嘴。
“閉嘴,別瞎說!”
這事兒不能認,否則他工作都不一定保得住。
這會兒隻要安撫好兩個女人,他回去分開哄一哄,就能當無事發生。
“別說這些。”劉三通湊近到何小娟耳邊,厲聲警告,“到時候害了你也害了我。”
轉頭還衝著大夥兒解釋,“沒有的事兒,我可沒有一點兒男女作風問題啊!”
何小娟這會兒正眼淚汪汪,被人狠打了一頓,這男人非但沒有安慰自己,居然還這麽凶地說話。
何小娟火氣上來,她打不過蔡秀娟還打不過劉三通?
當即一爪往劉三通臉上劃,堂堂製衣廠車間主任劉三通前頭被自己媳婦兒打出紅手印的臉上又現出三道抓痕,刺痛地他倒吸一口涼氣。
“你幹什麽!嘶!”劉三通覺得今天所有人都瘋了,自己媳婦兒平日日任勞任怨的,今天居然敢當眾打他,小情兒一向是溫柔嬌媚的,今天居然拿指甲往他臉上劃!
“你活該你!”
何小娟忍著臉上的痛,逮著劉三通一通胡亂拍打,拳打腳踢發泄心中怨氣。
簡璐看著這番場景被深深震撼,這出軌渣男怎麽和小三兒打起來了?
還真是狗咬狗!
劉三通力氣不如蔡秀娟,可收拾個嬌滴滴的何小娟還是能的,當即一把把人重重推倒在地。
咚的一聲,何小娟屁股差點開花。
周遭的哄鬧聲一潮接著一潮,說什麽的都有,這種時候,正是無聊的人們吃吃瓜並且指點江山的時候。
“鬧什麽鬧!怎麽回事?全堵供銷社門口幹嘛?”
穿著橄欖綠製服的公安到場,高聲一喝,現場陡然安靜下來。
供銷社內,何小娟見到公安一來,也管不了那麽多,眼裏仿佛淬著毒,惡狠狠瞪著劉三通。
“公安同誌,我要舉報,製衣廠車間主任耍流氓,侮辱婦女!”
聽著這話,大夥兒又激動起來,流氓罪可是重罪,搞不好就要蹲大牢,情節嚴重的還要吃槍子兒呢。
“公安同誌,我沒有!你別聽他瞎說!”
何小娟也是個腦子活泛的,“我男人前腳剛死,劉三通就威脅我,占了我的身子!”
“公安同誌,我男人在外頭搞破鞋,就這兩個,你們可要替我做主啊!”
“你放屁你,你男人沒死的時候就對我送秋波了,成天跟我眼前晃,你個不要臉的。”劉三通聽見何小娟要把自己摘出去,當即怒了,他可不能背個□□罪啊!
兩名公安掃一眼屋裏情況,確實有夠亂七八糟的,怎麽三個人還三個說法了,再看一眼外麵,圍觀群眾更鬧騰,“都帶回去做筆錄再說。”
眼見著沒熱鬧看了,大夥兒有些失落,等公安把人帶走,這才長歎一口氣。
“怎麽就不能在這兒問話呢,讓我們也聽聽啊!”
“你想得倒是好哦。”
大夥兒站在供銷社外頭,一部分人遲遲不願意離去,還在討論剛剛精彩的一幕,還有一部分,已經趕忙回家分享剛剛的所見所聞了。
“我的天哪,這也太嚇人了。”邱四鳳還沒緩過神來,捧著搪瓷盅一口接一口喝著水,看向正在收拾屋子的李繼紅和簡璐,“你們看到沒?”
簡璐回頭,笑道,“四鳳嫂子,我們都長眼睛了。”
“哎,我知道!”邱四鳳覺得不可思議,這劉三通的媳婦兒敢打她,那外頭勾搭的女人也敢打他,簡直奇怪,太奇怪!“那蔡秀娟這麽鬧,真不準備過日子啊?”
“肯定不打算過了,這還能過得下去啊?”李繼紅把地掃了,把著笤帚站定,“要我說,那劉三通確實不是個東西,哪有這樣的。蔡秀娟前頭知道他和何小娟的事兒,都忍了,他還這麽對自己閨女。”
“那她以後怎麽過?”邱四鳳想想就覺得日子艱難,“離婚的女人還帶著孩子,回娘家怕不是都回不去哎。”
孫秋月走到她在的日用品櫃台前,“日子怎麽過不是過?雖說離婚的女人不好過,可今天大夥兒都看見了,蔡秀娟是個能打男人的,誰沒事兒敢去招惹她欺負她?”
“是吧,而且我聽說她娘家條件還不錯的。”李繼紅知道的事情多。
簡璐想起蔡秀娟剛剛說的,“繼紅嫂子,她娘家是世代打漁的啊?”
“好像是,反正能給縣裏供水裏養的東西呢,聽說人都蓋了好座青瓦房,日子過得不錯的。”
“那還挺好,這樣人也有點底氣嘛。”
接下來一整天,因為這事兒鬧騰一場,整條街茶餘飯後的話題都與之相關。
臨近下班的時候,大夥兒見到上午打人打得可狠的蔡秀娟回來了,就她一個人。
“蔡秀娟,你怎麽回來了?你家男人呢?”
蔡秀娟昂首挺胸,“我又沒犯事兒肯定問完話就回來了。至於劉三通,關著呢,保不準就是流氓罪!”
流氓罪!
聽到這三個字大夥兒就激動,流氓罪人人喊打,人人也害怕。
眾人看著蔡秀娟的眼神也帶著幾分畏懼,這人下手是真打啊,還把自己男人送進公安局了!
這年頭沒有瞞得住的消息,製衣廠車間主任劉三通被媳婦兒發現搞破鞋,三人大打出手,最終劉三通和何小娟被公安抓走的事兒迅速傳遍各處。
今天在吃瓜第一線全程圍觀的簡璐下班回家的路上還聽到周圍路人在議論這事兒。
隻是,這吃瓜的版本更迭的太快了。
她從供銷社門口離開的時候,聽到的吃瓜版本還算正常,等走到菜站的時候,已經聽到街邊的大爺在說,蔡秀娟一個打兩個,把人胳膊都打折了;等走到包子鋪的時候更離譜,說是蔡家娘家人和劉家婆家人都來了四五個壯漢,一群人打起來把供銷社都給砸了...
簡璐:“...”
就很離譜!
過來接媳婦兒的程錚有些納悶,“他們說什麽呢?我看個個都激動得不行。”
簡璐看看旁邊幾個嬸子聚在一處,興奮地說起上午發生的事兒,沒見過那場麵的還一跺腳,隻道可惜呢。
“你想聽啊?”簡璐看著自己男人,
程錚很自覺,“你不想說?”
自己媳婦兒自己了解,憋不住事兒,什麽大事小情都喜歡跟自己說。
簡璐要不是見著現在人多,準掐他一把。將事情一通告訴程錚,簡璐坐在程錚自行車後座,不禁感歎。
“你說說,人結婚了七年,遇到這種事情,當初該不該結婚?可惜啊,你們男人最會偽裝,壓根看不清。”
程錚蹬著自行車,覺得自己無辜被包括進去,“那是他,不是我。簡璐同誌,你得分清楚。”
“你還挺有信心?”
“那當然。”
簡璐看著程錚寬厚的背,像是一堵牆似的,確實很有安全感,“那你可要保持啊。不過吧,看著蔡秀娟同誌這模樣,還是挺唏噓的,現在不都說離婚的女人日子不好過嘛,不知道這人以後會怎麽樣?”
程錚覺得媳婦兒想太多,“日子該怎麽過怎麽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
算了,簡璐覺得這男人不懂!
——
不過,說是這麽說,第二天晚上,程錚特意給她帶去消息。
“我托人打聽了一下,蔡秀娟同誌娘家人應該不錯,一大家子都是養魚的,是出了名的魚塘戶,就是魚塘後來劃歸集體了,別人也養不好,公社還讓他們家人養著,給算工分和錢。蔡秀娟在家裏能有個位置。”
簡璐正吃著飯,聽到這話來了興趣,“真的啊?這麽說,還是魚塘世家,家大業大的。”
“她娘家已經來人了,先把人娘倆接回起,等劉三通出來再辦離婚。”
簡璐聽到這話放心了,有個靠譜的娘家人著實不錯。
“放心了?”程錚看著簡璐,往她碗裏夾了一筷子魚肉。
“嗯!”幸好,還有前路。
兩人吃完晚飯,程錚去洗碗,簡璐翻閱起程錚的書籍,軍事書籍,語錄,她看得眼皮打架。
“程團長,你說啊,咱們能看小說嗎?”簡璐往後仰,頭靠在椅子上對著廚房喊話。
她真是無聊啊,這裏什麽娛樂活動都沒有,好想念電視劇電影小說!
程錚甩甩手,探出半個身子,“小說?”
“嗯!沒錯,就是那種你愛我我愛你的。”
程錚一聽,臉差點黑了,“哪能看這種?有也燒完了。你要是想看書,可以看看我桌上的革命書籍。”
簡璐就知道,她也就是隨口一問,哎,現在這個時候當真是什麽都不剩。
“璐璐妹子!”屋外,馮秀慧聲先至,標誌性的爽朗聲音。
“秀慧嫂子,快進來。”
馮秀慧忙擺手,“不進去了,我就是告訴你一聲,玉荷要生了。”
“啊!”簡璐蹭地站起身,麵露喜色,“送醫院了嗎?”
“送去了,中午就發動送過去了。”馮秀慧正好準備過去醫院看看情況,這會兒已經過去七八個小時了,“二胎一般生得快,興許現在都生下來了。”
簡璐把手裏的書放下,也準備跟著去,“那咱們一塊兒吧。”
崔玉荷中午吃飯的時候羊水破了,徐朗他娘提前一個多月從老家過來陪產,遇到這事兒也不慌,去部隊門崗處找人通知了兒子。
徐朗聽說這事兒,忙請假回來把媳婦兒送去了部隊衛生醫院。
走在去部隊衛生醫院的路上,簡璐和馮秀慧在前頭說話,程錚和梁海生在後頭幾步的位置,墩子一個人衝在最前麵,準備去找恒恒。
“秀慧姐,你說到時候孩子生了,咱們送點什麽?”簡璐準備和人備一樣的禮,這樣是最好的。
“拿袋紅糖或者拿十個雞蛋就成。”現在大家日子也就那樣,軍人工資高點兒,不過票也緊缺,能送點兒東西都是實打實的關係。
“好。”簡璐心裏有數了。
五人走到醫院,打聽一番找到了崔玉荷的產房,還沒進屋呢,就聽到一陣響亮的嬰兒啼哭聲。
“哎呦,已經生啦?”馮秀慧打頭陣,一眼見著剛生完孩子的崔玉荷躺在**,至於那孩子這會兒嗷嗷哭幾聲,被護士放到旁邊的小**。
“生了!”徐朗本坐在媳婦兒床邊,見到來人了,忙起身,“快進來。”
“恭喜啊,玉荷嫂子,徐參謀長,徐大娘。”
“生了個閨女還是兒子啊?”
徐朗高聲回,“還是個臭小子。”
一行人湧入,崔玉荷累極了,可臉上還掛著笑,有力氣跟大夥兒說幾句。
“你們坐啊,老徐給人泡點兒茶。”
“別,弟妹,你快休息,別招呼我們,我們一會兒就走了,不耽誤你們。”梁海生連連擺手。
程錚和梁海生把徐朗叫出去,在走廊抽根煙說會兒話,馮秀慧和簡璐看了看崔玉荷,人到底是累著了,迷迷糊糊睡過去。兩人又朝徐參謀長老娘那頭去,看看剛出生的嬰兒。
皺巴巴紅紅的小小一個,就這麽躺在小**,眼睛都沒睜開。
“我們小二子剛聲兒可亮了,護士都誇呢,以後身體指定好。”
簡璐和馮秀慧也捧著說。
“那肯定,徐參謀長和玉荷嫂子都是身體好的,孩子隨爹媽。”
幾人沒敢打擾人太久,看了看產婦和孩子這才回家屬院去。
......
傍晚時分,家屬院另一棟樓裏,五團政委洪天家裏正吃飯,就是今天這飯菜不太對勁。
“四鳳,你這水煮白菜是一點兒鹽沒放啊?”
“這煎的魚鹽放太多了吧,齁鹹。”洪政委不知道這人今天怎麽了。
說了半天,仔細一看,自己媳婦兒還盯著自己這張臉愣神。
洪天今年二十九,比邱四鳳大三歲,兩人是包辦婚姻,他打完仗回家就被他娘安排相看了對象,趁著短暫的假期結婚,婚後三天回了部隊,邱四鳳就這樣生了大兒子,後頭幾年,兩人見麵機會不多,也沒培養什麽感情,一共生了一兒一女。
五年前,娘仨在洪政委申請下家屬房之後才隨軍過來。
“咳咳。”洪政委被媳婦兒看得不自在,他在部隊裏長相確實是不差的,起碼有個中等偏上的水平,就算比不過最俊的程團長,比其他人還是能比一把下去的,不過,也不能這麽盯著自己看啊,“你注意點兒影響,雖說現在是在家裏,也不能有思想作風問題。”
兩個孩子不知道爸媽在說什麽,兄妹對視一眼,繼續吃菜。
“沒有,我就是在想,往這臉上打四個巴掌是啥感覺。”邱四鳳今天見識了一番大場麵,滿腦子都是蔡秀娟甩劉三通耳光的模樣,太震撼。
今天吃晚飯的時候,她就總忍不住盯著自己男人的臉上。
洪政委:“...???”
“你說啥呢?”擱下筷子,洪政委覺得自己媳婦兒瘋了,上下打量一眼這人,像是有些呆呆傻傻的,“是不是發燒了?燕兒,把你媽上回開的安乃近拿過來。”
“好!”洪慶燕剛準備放下筷子起身,就被邱四鳳攔著了。
她才沒發燒沒病呢,“我就隨便說說,算了,吃飯吃飯。”
洪政委被媳婦兒弄得一頭霧水,隻當她是沒睡清醒。
——
崔玉荷在醫院住了一夜,第二天下午就收拾著東西回家了。家裏有婆婆幫著帶孩子,徐朗每天中午從部隊回來,她便安心做起了月子。
簡璐和馮秀慧帶著紅糖和雞蛋來看她,隻讓她多補補身子。
“別提了,我婆婆給我熬好幾回雞湯,我現在聞著那味兒就難受。”崔玉荷這胎生得順利,恢複得也不錯,可比頭胎好多了,這會兒精氣神也足。
馮秀慧笑話她身在福中不知福,“這麽快就忘了以前的苦日子啦?有雞湯喝偷著樂吧。”
豐腴了一圈的崔玉荷笑起來更加和藹,就是有些惆悵,“本來還想著生個閨女呢,要是一兒一女多好。”
剛懷上第二個的時候她就琢磨了,可惜沒能如願。
簡璐聽著,看一眼正在**呼呼大睡的嬰兒,“玉荷姐,可別給孩子聽到,不然多傷心。”
“他才多大點兒,這都能懂什麽?”
“不一定呢,說不準人小歸小,可什麽都聽得懂。”
崔玉荷緊抿雙唇,伸手拍在嘴上,笑臉衝睡著的二兒子那頭去,“咱們遠遠什麽都沒聽見啊,媽可歡喜你呢。”
——
家屬院裏有喜事兒的時候,製衣廠車間主任劉三通和何小娟的處理結果也出來了,兩人都被定性為流氓罪,尤其是劉三通,還是有家室的在外頭亂搞,情節十分嚴重。
製衣廠廠辦當即將人開除,並且登報發表申明,要和這樣的落後分子劃清界限。
最後兩人一個被判了五年,一個被判了三年。
簡璐聽到這消息的時候很是吃驚,在後世,出軌這種事兒一般不會被判刑,因此許多道德水準低下的人無所畏懼。
沒想到,在這個七十年代,處理起來是重罪大罪,倒是大快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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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見風長,伴著海浪聲飄遠。不知不覺簡璐來到海島上已經十個月,在北方已經凍得人發抖的十二月對這裏沒太大殺傷力。
不該總歸是到了名義上的冬天,簡璐很想貓冬,溫度比前兩月也下降一些,風一大,還是得穿上薄外套。
程錚是個哪怕休假,不管什麽天氣都要出去鍛煉的人,他對於媳婦兒到了十二月就自動貓著很有意見。
“要不要跟我出去跑跑步?”
“不要~”簡璐雙腿盤在椅子上,正看書呢,嗯,看的是她之前不太願意看的,程錚的革命書籍。
見媳婦兒學習這麽認真,程錚倒也沒強求,知道她年紀小些玩心重,程錚也沒出門,幹脆坐到她旁邊,“過幾天趕海,去不去?”
趕海?
簡璐的一張俏麗的臉從黃皮書上露出了,一雙眼睛又大又靈,水汪汪的。
“真的啊?”簡璐以前在網上聽說過趕海,還沒去過呢,聽起來就很有意思。那豈不是海參、鮑魚、大蝦、海蠣子和扇貝通通都能到碗裏來!!!
“嗯。”程錚認識附近老漁民,聽說過幾天有大潮汛,不少人都摩拳擦掌,準備去撿些好東西。他原本是沒什麽興趣的,不過看媳婦兒最近愛悶家裏,還是出去活動活動。
畢竟,現在什麽都是集體的,趕海這事兒倒沒人管,撿到就是賺到。
“去去去!”簡璐把書啪嗒放在椅子空隙,雙手搭在程錚胳膊上,“那我們要準備什麽不?”
“帶個桶、手套、鏟子,雨鞋...”程錚努力回想之前看漁民們趕海的模樣,“趕明兒我問問去,到時候給你備齊。”
有集體活動了!簡璐一個興奮,臉上燦爛如花,探身往男人臉頰親一口,“不錯不錯,程團長繼續保持啊。”
被調戲了程團長已經習慣,現在臉不紅了,甚至還會親回去。
興奮完,簡璐又抱著書開始看,程錚發覺自己媳婦兒這學習進度真是驚人,隨便一本書都能看個七七八八了?
“都看得懂不?遇到不認識的字兒可以問我。”
簡璐一個白眼過去,真是太小瞧自己了吧!“看得懂,我現在水平和高...額,初中生差不多吧。”
算了,還是不能太冒進,學習進度要一點點拉。
“真的?”程錚盯著媳婦兒看了一陣,疑心這人真是個天才,“那我考考你吧。”
“考什麽?”簡璐喝一口熱水,胃裏舒暢,摩拳擦掌就要接受挑戰,“你隨便說一個。”
這麽自信?
程錚挑起劍眉,思考一番,找出一頁幹淨的紙,再將筆遞過去,“那你寫寫我的名字。”
程錚的程,容易被人圖省事寫成陳,錚更是容易寫錯,比如墩子,一個貨真價實的小學生,上回造句提到程錚,寫的是陳爭叔叔。
確實給自己減輕負擔了不是。
簡璐提筆就要寫字,龍飛鳳舞寫完程,抬頭看一眼身旁的男人,得意地衝他笑笑,覺得自己贏定了,結果這人眼裏似乎笑意更盛。
低下頭,還剩一個錚字沒寫的簡璐寫完偏旁突然一頓,這人是不是故意騙自己寫他名字的?
胡亂寫完爭,故意少了一橫,簡璐將紙推過去,“寫完啦。”
程錚一看,俊臉一黑,這人是故意的!
“再給你一次機會,重新寫,好好寫。”
簡璐發覺這人小心思還挺多,非要自己寫他的名字,她埋頭繼續寫,這回將程少寫了一豎。
程錚看著這拙劣的寫錯字,有些無奈,將那頁紙翻過背去,拿過簡璐手中的鋼筆,刷刷寫字。
簡璐一時好奇,湊過去一看,上麵赫然是自己的名字——簡璐。
程錚的字一如他的人,磅礴大氣,帶著一些灑脫和不羈。
“你看,我就會寫你的名字。”
簡璐不能否認,這人確實寫得挺好的,這回,她奪過程錚手裏的鋼筆,在簡璐兩個字旁邊,寫下兩個字——程錚。
完全正確,沒有一點錯處。
幹幹淨淨的白紙上,程錚和簡璐兩個名字緊挨著,字跡不同,字體不同,可看著卻很是般配。
簡簡單單四個字,點綴在白紙上,突然變得生動起來。
你的名字,我的名字。
——
三天後,程錚給媳婦兒準備好一套趕海的齊全裝備。
五天後,摩拳擦掌、對趕海興致勃勃的簡璐在淩晨三點四十被程錚從被子裏薅起來的時候,眼皮正打架。
外頭天還沒亮,黑壓壓一片,她暈乎乎就想往**倒。
起太早了,她好想算了。
“你不是想撿那些蝦蟹什麽的?”程錚發現了,自己媳婦兒在這一點上和墩子有一拚,起個早太困難了。
放棄是容易的,堅持是困難的,簡璐在被子裏做了會兒心理建設,終於伸出手,“拉我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