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馬上就要訂婚了, 本該甜甜蜜蜜,可朱曼玥晚上做了一場很可怕的夢。
她夢見自己被一隻老鷹追逐,拚命逃跑。
那隻老鷹總是在空中盤旋一陣, 精準鎖定她的位置,快速向她襲來, 用尖喙瘋狂啄咬她, 把她啄得抱頭鼠竄,衣衫淩亂,狼狽不堪。
她走投無路之下衝進一扇院門,進去以後才看清是一個屠宰場。
場內四處掛滿了鮮血淋漓的豬蹄、羊頭、牛腿,血腥的畫麵觸目驚心。
屠宰場的中央架著一口大鍋, 鍋中的水咕嘟沸騰,氣泡在水麵上炸裂,濺出碩大的水花。
突然,四麵八方傳來動物淒厲的慘叫。
她舉目四望, 卻見不到任何殺生的場麵。
一直追她的老鷹驀然消失無蹤,無邊的黑霧向她席卷而來, 像一張大網,密不透風地將她鎖進濃稠的黑暗。
畫麵一轉,她好似來到了一間封閉昏暗的刑房。
刑房裏所有動物都化成了人形,沒有腳的豬, 沒有頭的羊, 沒有腿的牛……和剛才她看到的破碎肢體拚湊起來才是完整的。
但是也並不是所有的動物都殘缺。
消失的老鷹頂著鷹頭人身毫發無損地站在這些動物的中央, 手裏握著一把巨大的砍刀。
它的身旁是一把破舊的木椅。
木椅上坐著一個奄奄一息的人。
朱曼玥費了好大勁才認出這個人是蕭宗延。
他的雙臂被狹長的鋼釘貫穿,如同遭遇了淩遲的酷刑, 渾身都是血跡,臉上髒兮兮的, 已經失去了血色。
這時“鷹人”開口說了話。
它說豬的腳、羊的頭、牛的腿都是蕭宗延斬下的,它現在也要把蕭宗延砍成一截一截的扔進鍋裏煮。
她聲嘶力竭地喊著“不要”,還是沒能阻止鷹人手起刀落。
最後,一顆血淋淋的頭顱滾到她的腳邊,把她從夢中嚇醒了。
她以為醒來會是半夜,沒想到天色已經亮了。
她的雙眼因做夢高速轉動和滴入的汗水疼得睜不開,卻迫切的需要光亮的撫慰,強撐起了眼皮,接受陽光的照耀。
朱曼玥一夜沒休息好,精疲力竭地從**坐起來,手止不住地顫抖,冷汗打濕了後背。
房間裏的中央空調是開著的,渾身卻像被烈日灼烤一樣燥熱。
這夢光怪陸離,荒誕而驚悚。
比夢見蕭宗延劈腿還可怕。
而且,未免也太不吉利了。
是不是因為她去佛祠裏討的法物沒有隨身佩戴,昨天也忘記把多求的那些捎給朋友,佛祖在告誡她要上心?
朱曼玥趕緊把那些手串通通從抽屜裏拿出來,自己戴上了一串,手忙腳亂地把剩下的裝進了禮袋裏,準備今天送出去。
早晨保姆給煎了鵝肝。
朱曼玥洗漱時路過餐廳,看見被煎得焦嫩的鵝肝,瞬間想起了夢裏的血腥場景,“哇”地幹嘔一聲,衝進洗手間,抱著盥洗池,把膽汁都吐了出來。
保姆見狀不明所以,問蕭宗延:“朱小姐是懷了?”
他都沒碰過她一根指頭,怎麽懷?
蕭宗延猜測:“是昨天貪涼,涼到腸胃了吧。給她泡點薑茶喝。”
朱曼玥帶著冰涼的水珠從洗手間裏出來,捂著眼睛對保姆說:“把鵝肝和肉撤掉。從今天開始,我不吃葷食了。”
平日裏朱曼玥最愛吃的就是肉了,誰阻止她吃肉她還跟誰急。
今天她這麽反常,一下就引起了蕭宗延的注意,連忙柔聲問她怎麽了。
朱曼玥嗚咽著說:“我做了一個超級可怕的夢,夢裏被你砍過的動物來討債,你被它們大卸八塊了。”
蕭宗延:“……”
敢情這夢還是環保主題的。
“夢裏夢到的都是假的,有什麽好怕的。”蕭宗延淡定地說完,想起件事,“你不是說有人惦記你的血嗎?今天就別去上班了。昨天應該受了不少驚嚇才會做這樣的夢,好好休息一下吧。想去哪裏?我帶你去散心。”
朱曼玥把頭搖成撥浪鼓。
她是想去醫院補送昨天上班忘帶的法物,又不想讓蕭宗延覺得自己迷信,顧左右而言他:“我得去醫院交檢討。而且我昨天鬧出那麽大的動靜,今天就不去上班了,不是讓有心人坐實了我心虛?我身正不怕影斜,不像他們虛偽狡詐,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現在是法治社會,我就不信他們還能因為我不獻血,強買強賣,殺人滅口了。”
她說的這些,蕭宗延在國外都經曆過。
他幾次在恐怖襲擊中死裏逃生,槍林彈雨都闖過,對這些凶險已經見怪不怪了。
但是但凡其中的一件發生在朱曼玥身上,他都心驚肉跳,當即像老父親一樣,拿出叮囑幼兒園小朋友的口吻,對朱曼玥細說起注意事項。
“這陣子我親自接你上下班,沒見到我不要跟任何人走。到醫院以後,除了辦公室和病房,哪兒都不要去。”
朱曼玥顯然沒把他的話當回事,還在跟他皮,作舉手狀:“報告老師,那我要是中途想上廁所怎麽辦?”
蕭宗延嚴肅地說:“讓你經常提起的那個叫李樂穎的陪你去,不要單獨行動。”
朱曼玥拖長尾調“啊”了一聲,頓時戲精附體:“我都是幼兒園大班的小朋友了,上廁所還要人陪啊。”
蕭宗延肅著臉叫她的大名:“朱曼玥,我跟你說真的,不要嬉皮笑臉。”
朱曼玥立正站好:“好啦,不要擔心了,以為拍電影呢。醫院到處都有監控,我丟不了的。”
蕭宗延馬上說:“監控錄像可以銷毀,隻要有心的話,想要掉包也很容易。就那些弱勢群體求助的常見騙局,發生在醫院,你十有八///九會上當。”
“那也沒辦法。”朱曼玥無奈地說,“就醫院裏那些把自己當上帝,把我們當服務行業的病人和病人家屬,不管哪個叫我,我都得跟他們走,不然就會被投訴。”
一句“你不要當護士了”險些脫口而出,被蕭宗延及時咽回了肚子裏。
他答應過不幹涉她的任何選擇和決定,給她充分的自由。
在王淑華那裏他是表過態的,她跟他在一起後,他不會讓她變成攀援的淩霄花,她的人格依舊獨立。
他看得出來,這個不著邊沿的小混世魔王雖然天生厭學,但有在認真努力地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她學力有限,卻不失上進心。
為了不靠旁人的力量,自力更生,專心致誌地研習著護士這行的門道。
謙虛勤勉,不恥下問,更難能可貴的是她真誠待人。
這些都是非常難得的品質。
果然,朱曼玥擲地有聲地說:“而且也不全因為投訴。我昨天被領導冤枉之後,李樂穎前輩對我說了句話,我突然就很想當一名合格的護士。我想要做到的事定持之以恒,不會因為任何威脅而動搖。我不願意做的事,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都不會做。我好像天生就有這股寧死不屈的骨氣,不過我爸媽看不上,說我是頭倔驢。”
不知道怎麽回事,任何嚴肅正經的話,從她嘴裏說出來,都會變得憨態可掬,毫無緊迫感。
蕭宗延沉吟片刻,歎了口氣,牽住她的手把她拉得離自己近了點,溫聲細語道:“我知道你不是貪生怕死的人,不會屈服於**威之下,在危機來臨時毫無底線地做違背自己良心的事。你很善良,正直勇敢,這沒什麽錯,但是這和保護好你自己並不矛盾。”
朱曼玥猛點頭:“對啊,我戒心很強的,我隻是不想因為戒心影響到我正常的工作生活,我又沒錯。如果真的被壞人盯上,我千防萬防也防不住。為什麽對方什麽成本都不用付出,卻讓我在身心受到重創後還要提心吊膽地思考自己還有什麽疏漏呢?”
蕭宗延若有所思,隨後說:“好,我明白了。”
他會讓那些令她產生困擾的人付出代價。
朱曼玥一頭霧水。
他明白什麽了?
她自己都沒明白,還在懊惱自己分明是讚同自我保護的,怎麽說到最後像是她已經放棄自保,開始提前撇清責任了呢?
朱曼玥有些後悔剛才無厘頭地跟他頂嘴,小聲說:“我會注意安全,盡量不讓你擔心的。”
“沒事。”蕭宗延說得平靜,平靜得令人心驚。
他揉了揉她的腦袋,“該送你上班了。”
為了不挑起階級對立,朱曼玥在老吳的提點下,一直以來都是讓司機把車停到停車場,下車自己走到醫院門口的。
今天蕭宗延送她卻是明目張膽地直接停在醫院大門口的。
朱曼玥嚇得倒吸一口涼氣,怪他甚囂塵上,不注意影響。
蕭宗延麵無波瀾地說:“我蕭宗延的資產怎麽來的,還有誰不知道嗎?我送我未來的夫人上班,哪裏不合適嗎?”
他確實有囂張的資本。
全國千千萬萬的股民,都把他當股神拜來著。
朱曼玥聽他這麽說又欣喜又怕眾口鑠金,正忸怩地催他快走,和她同級的實習生上班經過,看見他們的親密舉動,順口誇了一句:“朱曼玥,這你對象?長得可真帥啊。”
朱曼玥“嗯嗯啊啊”地敷衍,回頭看見蕭宗延笑得春風得意,同時聽他笑著說:“怎麽樣,也沒給你造成不良影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