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伺候好朱曼玥吃完晚餐後, 蕭宗延來到書房外延伸出的露台。
圍起露台是到胸腹處的透明玻璃,垂首能將院落中的景觀盡收眼底。自從朱曼玥搬來家裏,為了防止她調皮掉下去, 他在玻璃前種了很多仙人掌,以至於他自己現在都不能靠近圍欄邊緣。
眼下天光一點點暗去, 雲間的霞光也逐漸收進縫隙裏, 懸在麵前的月亮被朦朧的輕紗掩蓋,散發出淡淡的光暈。
到了開燈的時間,戶外的燈光次第亮起,將昏黃融入濃稠深邃的夜色。
蕭宗延撥出電話後便在露台上的沙發上坐下來,看著一絲雜色都沒有的純淨夜空, 耐心等待對方應答。
半分鍾後電話才被對麵接通,張書婷的聲音帶著罕見的嘶啞,聽起來很溫柔,但溫柔中帶著疲憊, 和平時幹練的形象完全不匹配,仔細聽還能聽到急促的喘息。
“喂, 蕭總。”
“這麽早就睡了?”
“嗯……”
張書婷一副難以啟齒的敷衍態度,蕭宗延也隻是寒暄一句而已,無心過問下屬的私事。
或許是因為張書婷是女人,蕭宗延每次給她派任務語氣都挺客氣:“我也不想下了班還打擾你, 但遇到了需要盡快解決的麻煩, 涉及到了不了解過的情況。明天你不用來公司了, 去調查一下康寧醫院的底細,打聽打聽他們有沒有私下進行違法的勾當。”
“康寧?永誠集團旗下的康寧?”張書婷瞬間就清醒了, “又是永誠集團。”
蕭宗延嚴肅起來,順勢詢問:“永誠集團怎麽了嗎?”
張書婷頓了頓, 對蕭宗延說:“我今年和您一起回的國,對國內的形勢沒太多了解,也是道聽途說的。”
“沒關係,你說就行。”
“好。據說永誠集團的當家人黑白通吃,大本營在河北老家,幾年前才來北京發展,可他不像別人人生地不熟不成氣候,一來就大展宏圖,吃了一波特殊時期的紅利。康寧醫院也是在這個時候建起來的。”
見張書婷說到這裏戛然而止,蕭宗延吱了一聲:“我在聽,你繼續說。”
張書婷組織好語言接著爆料:“康寧醫院在初建時工地上就出了事故,家屬開價兩百萬,最後被永誠的人三十萬給了了。”
“三十萬?打發要飯的。”
一條人命,保險公司賠的都不止這點錢。
張書婷一絲不苟地說:“怪就怪在這裏。意外死亡的那名農民工是北京本地與城區接壤的村莊的村民,現在應該是城鄉結合部了,並非外來務工人員。雖然處在三不管地帶,但是村民很團結,當時就帶了一幫人把醫院的工地圍了,糾纏了半個月,還是這個結果。可能跟當時到處封鎖有關吧。”
蕭宗延終於想起問傳言的來源了:“這些是從哪聽說的?”
說得繪聲繪色,連時間信息都這麽準確,好像就在現場似的。
張書婷難為情地沉默了片刻,開誠布公地說:“我談了個男朋友,他最近正好在和永誠打官司,做了詳細的背調。天意弄人,就是這麽巧。”
蕭宗延不關心張書婷的私事,他隻想知道更多與康寧醫院相關的事情:“聽你的話鋒,永誠集團應該實力雄厚,怎麽旗下的康寧醫院規模這麽小?”
張書婷認真回答道:“我剛才不是說了康寧醫院的成建時間比較敏感,很多人都猜這家醫院不過是低成本的斂財工具。不管它規模大不大,隻要取得了相關資質,附近的人都得就近到它這的點來。現在全國都放開了,應該就廢置了?”
“沒有廢置。”不然朱曼玥也不會有這麽恐怖的遭遇了。
蕭宗延斬釘截鐵地下了定論,“這個小作坊水很深。”
說不定涉及到血液器官的黑暗買賣,甚至跨境走私。
張書婷意識到蕭宗延對這家醫院很上心,溫言告誡道:“在京城沒點勢力做不到這樣的。蕭總,您還是不要蹚這灘渾水為妙。我們才回國,對國內的勢力知之甚少,再說國外還有一堆零零碎碎的瑣事沒處理完呢。我覺得我有必要提醒您,我們回國隻是暫居,把國內的項目做完就要飛往紐約了,不太能管得了之後的事。”
張書婷說得很委婉,但蕭宗延心領神會,一聽就明白了她沒有說出口的話。
不論是善是惡,勢力都是有限的,地域性比較明顯。
說白了就是隻能各自占山為王,當一當地頭蛇,隻有國家才能一統山河。
他的根基的確是在北京,但隨著這些年的“南征北戰”,早已散成了一盤散沙,國內能任他驅馳的人脈寥寥無幾。
他在金融業德高望重,不過是因為別人指望他教他們掙錢,利欲熏心的人是最靠不住的。
他是有很多錢,認識的大官也很多,可說到底也隻能讓家人享受到他的福祉和榮膺,讓家人們能夠在他的庇蔭下不至於受人欺辱。
犁好自家的一畝三分地自是遊刃有餘。
要想斷人家的財路,動搖人家的根基,無異於自尋死路。
最近的日子過得美好得不現實。
張書婷要是不提醒他,蕭宗延差點忘記自己是臨時回來辦事的,不會在國內久居。
他剛回來的時候,預計兩三天就能把朱曼玥勸得退婚。
等退婚後,便可順理成章無牽無掛地奔赴異國,繼續心無旁騖地搞他的事業。
誰能想到他會對小姑娘動了真感情,不但沒退成婚,還準備給她補辦訂婚宴,被迫將他先前的計劃全盤打翻。
事到如今,連他都覺得有些棘手。
原本他是從不打無準備的仗的。
像永誠集團這種他聽都沒聽過的勢力,他騰不出精力去管,也就不會管這檔閑事。
可是現在朱曼玥在醫院受了委屈,把他像無敵的英雄一樣看待。
那飽含期待的眼神,他是真的抵抗不住。
蕭宗延問張書婷:“有機會收購嗎?”
張書婷一笑:“我的蕭總,您什麽時候也這麽天真了。收購一般是伴隨著債權債務的,康寧醫院雖然看著像要倒的,可它實際上可是永誠集團手裏的香餑餑。那麽多的紅利,每天無休無止地進賬,怎麽可能舍得賣?”
“我就喜歡把不可能變成可能。”蕭宗延算了一下時間,“國內的項目起碼要冬天才收尾,現在距離我們返回紐約還剩五個多月的時間。走前我要把康寧醫院買下來。事不宜遲,今晚我想想辦法,擬出方案,明天就開始按方案執行吧。”
雖說兵貴神速,但蕭宗延這個行動力還是讓張書婷歎為觀止。
領導都已經做了決策,她這個下麵的人還能說什麽呢?
“好的蕭總。我明天還是要去永誠集團的總部和康寧醫院實地調查走訪,明天就不去公司了。”
“可以。”
“還有……沒有錢我沒辦法見到核心人物,也就套不出關鍵信息來,我需要一大筆投資費用。”
“找財務預支。”
“有您這句話就成,那我就放手一搏了。”
“等你的好消息。”
蕭宗延收線後回到室內,朱曼玥正在翻冰箱。
冷凍室的抽屜摩擦著內壁薄薄的冰麵,發出“嘩啦”一聲刺耳的聲響。
他站在朱曼玥身後,小姑娘直起身子轉身看到他,嚇得驚慌失措,手裏的冰淇淋“啪唧”掉在地上,呈反扣狀。
好在上麵還有一層蓋子,撿起來照樣能吃。
朱曼玥見到他像見到鬼一樣,支吾了一陣大聲嚷道:“你走路怎麽沒聲兒啊!”
蕭宗延見她一臉心虛,問她:“你做什麽虧心事了嗎?”
朱曼玥眼神躲閃地嘀咕道:“我能做什麽虧心事,不就吃盒冰淇淋?”
說著轉身欲走。
蕭宗延心想不就吃盒冰淇淋,有必要這樣提心吊膽?
隨後他目光一掃,眼尖瞥見了旁邊的垃圾桶。
好家夥。
他打個電話的工夫,小姑娘已經連吃了三盒了,她剛才手上拿的是第四盒。
“等等,你過來。”蕭宗延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
朱曼玥腳步一滯,渾身一僵,聽到他的話反而護著冰淇淋跑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躥到客廳。
嘶——
蕭宗延倒吸一口涼氣,追去客廳,冷著臉向她伸出手:“給我。吃了熱的馬上又吃冰的,不怕拉肚子。”
朱曼玥寧死不給,嬌嗔地說:“你說了今天我最大的。”
蕭宗延又問了一遍:“給不給?”
朱曼玥把腿也收到沙發上,扭成一條蠕動的蟲:“恩嗯~~~不給。我今天在單位受了大委屈,得好好寬慰補償自己。”
蕭宗延氣得伸手搶走了她的冰淇淋,把她摁在沙發上,朝她翹起的屁股上不輕不重地扇了兩巴掌:“你受了委屈,自有我為你出麵討公道,這是你作踐自己身體的借口嗎?”
朱曼玥隻當蕭宗延是在和她鬧著玩,嬉皮笑臉地衝他撒嬌:“這麽說你答應給我報仇啦。”
蕭宗延長舒一口氣,將身上傾斜的衣衫扯正,鄭重其事地說:“誰都不可以傷你分毫,否則就是在向我宣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