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景眠以為自己聽錯了意。

他用了幾秒, 才反應過來先生這句話意味著什麽。

微顫的眼睫流露出詫異,盡管理智在潛意識裏告訴他要反問一下先生的意思,但意識卻先一步做出反應。

他點了下頭,回答:“能的。”

“那先生想去觀賽。”

任星晚低聲道:“選手Sheep同意嗎?”

……

景眠再次迎來頭腦風暴。

心髒不自覺猛跳起來。

這好像是任先生, 第一次叫他Sheep。

盡管這個稱呼不具備著任何意義, 卻成功讓景眠後頸一麻,仿若無形的電流擦過。

他抿了下幹澀的唇, 道:“嗯…同意。”

任先生…竟然會對光耀感興趣。

也或許是因為放心不下自己, 先生一時興起,想陪他走完剩下的比賽。

但無論是那種,心尖都無法抑製地湧上驚喜。

隻是很快, 景眠意識到這個提議好像可行性很低。

他抬眸, 問男人:“先生的身份, 會不會被發現?”

沒人會認不出任從眠。

任先生要出席的地方,是觀眾龐大且全網關注的國際大型電競賽事現場。

即使作為觀眾, 如果掉馬,必然會成為人群矚目的焦點。

任星晚:“哪個身份?”

景眠:“嗯?”

“認出我是任從眠。”任先生的聲音沉而緩,在略顯昏暗的客廳裏聽不出什麽情緒,男人問:“還是Sheep的愛人?”

景眠微微咽了下口水, 低聲道:“兩個都不行。”

他說:“先生可以出席全國賽, 但不能和我一起。”

景眠發現, 先生和他聊天時, 盡管一向冷冽寡言,視線卻沉默而專注。

男人問:“為什麽害怕我們出現在同一個場合?”

景眠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

思忖幾秒,他才低聲道:“…因為我們戴著一樣的戒指。”

“先生的領帶是我係的。”

“我也常常披著先生的外套。”

眼睫被落地窗的光亮映得細碎纖長, 景眠認真說:“…這些都不是好習慣。”

被夜幕籠罩的任先生,倏然輕聲笑了下。

盡管意味不明, 那聲線卻清冷磁性,聽得景眠一怔,心神微跳。

景眠:“?”

他喉結動了下,猶豫著繼續道:“被認出來的話,先生的經紀人和公司都會很困擾。”

……

感受到被任先生注視著的目光,男人並沒開口反駁,竟是停頓幾秒,沉聲道:“那任從眠想和Sheep同時出現在全國賽,他需要怎麽做?”

景眠眉梢微怔。

少年似乎陷入思考,就這樣過了半晌,才斟酌開口:

“戒指要摘掉。”

任先生:“嗯。”

景眠想了想:“先生需要簡單變裝,不用像其他活動那樣盛裝出席。”

任先生:“好。”

景眠這次聲音有些小:“比賽的時候,不能一直隻看我,也要關注其他選手。”

“……”

任先生沉默了幾秒,淡淡啟唇:“可以。”

落地窗邊的小盆栽高挺屹立著。

已然過了半年,小榆樹枝繁葉茂,細韌枝條纏繞著深綠細葉,在光線映照下微微搖曳,有幾束落在了茶幾的邊緣,無聲地、陪伴著這沉寂夜色。

景眠拿過手機。

他現在已經足夠平靜下來,給隊長宣城回去電話。

電話撥去的等待音響起,景眠坐在沙發上,被海水浸透的鞋襪此刻蘊著冷意,半碰到地板,掠奪緊貼著的體溫。

“景眠?”

聽筒這時傳來宣城的聲音。

景眠不自覺崩起脊背,空下來的那隻手抵在沙發邊沿,他輕吸了口氣,眼睫微顫。

不是因為宣城哥的聲音,而是因為……

鞋襪被先生脫了。

男人掌心的觸感透過皮膚傳來,修長的指腹蹭過腳背,景眠抿了下唇,低聲回:“宣城哥。”

“眠眠,已經到家了嗎?”

景眠眼看著男人握住他的腳踝,手指纖長骨節分明,滑到了滴著水漬的腳跟,又轉而握緊,景眠白皙的耳朵變得通紅,聲音也因為驚訝而有些支吾:“唔……嗯。”

宣城並未察覺,聲音清晰爽朗:“裁判已經和我溝通過了,這次比賽因為離席時間短,沒影響主賽程,更何況有先例,所以主辦方沒有任何禁賽處罰,罰金也和我們想的一樣,已經上交了。”

“……”

景眠的氣息穩了下來。

這時候少年才真正沉下心緒,泯滅了那些先前浮上的不好念頭,和宣城認真道歉:“對不起,隊長。”

宣城愣了愣,隨即笑笑:“不是道過歉了嗎?”

他鬆解氣氛道:“如果實在過意不去,接下來的比賽就給哥多拿幾個ACE,讓ME.成功出線,到時候獎金可不止那區區一萬。”

景眠也不自禁笑了笑:“嗯。”

“下一場比賽在後天,我們碰頭的戰隊是洛城的ARE.。”

“眠眠,狀態還好嗎?”

“還可以作為嗎?”

景眠垂眸,看向任先生。

他眼睫輕顫地眨了下,像是被某種無形且沉靜的力量趨引,他低聲道:“可以,隊長。”

景眠啟唇:

“ME.會成為冠軍。”

……

不久後,電話掛斷。

景眠靠坐在沙發上,整個人都仿佛陷進了柔軟的座椅內。

他忽然湧上了一個莫名的想法。

剛才的那兩粒藥丸,即使自己沒有吃下,好像也沒有關係了。

上一次發作,是被生日宴上那位殘疾的哥哥安撫下來。

而這一次,則是他的聯姻愛人。

如果能帶著任先生,去見一麵當初那位已經記不清樣貌、但救了他的哥哥,當麵道個謝就好了。

景眠這樣想著。

忽然睫毛一顫。

另一隻鞋襪也被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