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煙花燃盡。
巷角重新覆上濃重的晦暗, 墨藍的夜色遮擋斜月,揮不開又散不盡。
隨著光亮熄滅,景眠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氣到這兒也戛然中止。
因為空氣陷入了安靜。
勇敢往往需要某些契機。比如他們在轉角相遇前的各自奔赴,比如離任先生的生日結束僅剩一分鍾, 比如他背包裏恰好帶了煙花。
而這些契機消失, 一切恢複如常時,景眠也終於從大腦一熱的狀態抽離, 徹底冷靜下來, 意識到自己都做了什麽。
他
剛才
親了任先生。
……
?!!
他還說了其他,說他的答案就在那封信裏,說自己也有私心……還說想和先生陷入熱戀。
少年徹底熄火了。
隻是熱度早已瞬時蔓延到了脖頸和耳尖, 若不是光線過暗, 他現在的樣子恐怕早會被任先生收盡眼底, 不錯一瞬。
景眠尷尬地落下手,聲音幹澀, 忍住沒磕巴:“淩晨了,我們要回家嗎?”
…
“不要。”
男人聲音簡短低沉。
景眠被握住了手腕。
任先生的腳步聲響起時,景眠也被迫跟上,周遭的溫度是冷的, 空氣卻莫名灼熱。
他們走進小區的樓道, 景眠看到牆上鏟不淨的小廣告, 一層三戶貼著破舊的門聯, 台階是水泥的灰色,隨著腳步聲接連亮起的聲控燈……一切都和任先生格格不入。
夾雜著兩人的腳步聲,走到四樓時, 他們終於停下。
景眠一臉茫然,喉結微動。
怎麽來了出租屋?
不回家嗎?
“鑰匙呢?”
景眠思緒有點遲緩, 回答時垂眸:“在上衣……”
…在上衣兜裏。
這句話沒能說完。
後背抵在防盜門上,悶頓的聲響,猝不及防喚醒了這一層的聲控燈。
景眠被吻住了唇。
沒說完的話被堵回去,他被攻城掠地的吻轉瞬失了防線,熟悉的味道席卷籠罩唇齒,後腰被寬大的手攬住,托起。
對方的膝蓋抵進防盜門,景眠身體軟下來,被困在一隅裏,像是融化的岩漿。
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更猛烈,連每絲呼吸都灼燒殆盡。
好像很久都沒和先生親吻過了。
就連接吻都這麽舒服,不知道這兩個月他們究竟是怎麽禁欲過來的。
……
好能忍。
景眠發現任先生微微一怔,稍放開了他,垂著眼看他。
聲控燈已經熄滅,四周一片昏暗,景眠隱隱約約瞥見男人的雙眼,染上了深諳細碎的異樣光芒,景眠恍惚意識到,自己好像不自覺把後三個字說出了聲。
景眠很快就被咬了耳朵。
他驚的沒壓住聲音,悶哼了一下。
睫毛一顫再顫。
“說的是我嗎?”
任先生在他耳邊,聲音聽起來沒什麽變化:“原來你也知道。”
“小狐狸。”
景眠整張臉瞬間就紅透了。
耳廓也跟著燒起來。
他們極少如此曖昧,也從未像這樣近距離且彼此清醒地調情,景眠被撩得發軟,暈乎乎的。
任先生一邊吻他,追著他,咬他的唇,手卻繞到了景眠的身側,鑰匙被拿到,僅是借著微弱的光線,便很快摸到了鎖孔。
景眠聽見鑰匙擰動的金屬聲響,讓他稍稍回神。
“哥哥,我去晏城了。”
景眠趁著間隙開口。
這個時候,景眠忽然就想告訴他,其實他也給任先生準備過驚喜,很浪漫,很盛大,海灘和廣場好多人都看到了,雖然最應該看到的人錯過了,但先生應該知道。
知道他的小朋友也很浪漫。
任先生果然愣住:“什麽時候?”
“昨天早上。”景眠說:“我訂了酒店,今晚剛剛回來。”
“自己一個人?”
景眠點頭,想了想,又搖搖頭:“也不算是,在路上有餘年和陳科他們幫我。”
攬著少年腰側的手微微收緊,男人問:“為什麽去晏城?”
景眠誠實道:“給先生過生日。”
“我預訂了晏灘廣場的大熒幕,還有煙花。”和男人對上視線,景眠說:“在晚上五點多。”
任先生:“生日驚喜?”
景眠:“嗯。”
“當時有好多人拍照,錄像,可能以為我是任老師的粉絲吧。”景眠抿了下唇,奇怪的是,在這種情景下說出口,心情卻截然不同,從被堵住般的陰霾中晴朗起來,景眠聲音軟下來,說:“隻有先生沒看到。”
任先生停頓了幾秒,認真道:“對不起。”
男人吻他的眉梢,景眠因為癢而微微眯起眼,他聽到先生說:“那個時候,我也迫切地想見你。”
景眠呼吸微滯。
全身細胞在叫囂,心髒在狂跳。
所有的遺憾在這一刻消失。
他們因為想見彼此而錯過,卻又在奔向出租屋的拐角重逢。
還有什麽比這個更加浪漫?
景眠伸進外套兜裏,從裏麵拿出了什麽。
他借著微弱的光線,給任先生係上了手鏈。
這是他在無數個夜裏夢到的場景,隻是每一個,對方的模樣都是模糊的。他拒絕回憶過去,也試圖與過去割裂。
一切像是定格在了十二年前,景眠不知道後來哥哥變成了什麽模樣,更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們會成為相伴一生的愛人。
負罪感貫穿了他的童年和青春,導致這個沒能送出的禮物也格外沉重。
而今天,他終於能拭去塵霧,把被人悄悄珍藏已久的禮物,真正送給屬於他的主人。
他仿佛在和過去道別。
又好像在迎接新生。
藍色的星星垂落,景眠指腹蹭過略硬的一角,熠熠閃耀,再開口時,已經不再艱澀難言,少年道:
“十二年前的生日禮物。”
“先生從今天開始,每年都過生日,好不好?”
“好。”
任先生半垂著眼簾,啟唇:“前提是,每個生日都有你。”
景眠咽口水。
他也答應:“好。”
任先生也從外套裏拿出了什麽,景眠看清時,才發現那是一串鑰匙,孤零零地閃爍。
是第三層抽屜的鑰匙。
鑰匙被渡進了自己的掌心,金屬的質感微硬,被人類的溫度染了燙,任先生聲線低沉:“原本就是我的。”
景眠微怔。
說的是生日禮物。
被重新吻下來時,變得溫柔又強勢,一下一下的,越來越深,景眠被親的腿軟。
他聽到先生說:
“一直都是我的。”
說的又好像不是生日禮物。
隨著門鑰的最後一圈擰動,哢噠一聲。
門開了。
他們的聲響細微窸窣,盡管激烈,聲控燈卻暗下來,他被先生一隻胳膊攬緊了腰,僅是微微使了力道,自己的鞋便脫離地麵。
進了屋子,氣溫也回暖許多,厚重外套變得多餘,尤其是空氣已經如此灼熱,這個氣氛,隱隱約約感覺要做。
距離上次過了太久,景眠不知道今晚還能不能睡上覺,俱樂部裝修結束,明天還要去訓練……胡思亂想著,少年察覺任先生一邊吻他,一邊單手拉下了黑色領帶。
“……”
景眠心髒狂跳。
他大概是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先生的帥氣。
“在想什麽?”
這稍片刻的分神也被發現。
景眠聲音停頓了幾秒,道:“想去年這個時候。”
“我們也在親吻。”
任先生停下。
“第一次去我家的時候?”
“嗯。”
那時候下了初雪,楓葉小區雪白一片,任先生的車孤零零的,車燈撥開雪霧,載著他奔赴新家。
離現在很近,又好像很遠。
景眠說:“先生主動的。”
任先生神色溫柔,露出一個極淺的笑:“是我。”
兩人看著彼此,默不作聲。
任先生說:“親我。”
景眠的臉騰得一燙,熱得連關節都紅起來。
後頸稍稍使力,湊近,景眠吻上去的時候,月色被濃霧遮擋,漸漸正好暗下來。
他蜻蜓點水,他淺嚐輒止。
而他的丈夫反客為主,攻城掠地。
空氣被掠奪而變得逐漸缺氧,頭昏腦脹的時候,他聽見任先生開口:“剛才說過的話,再重複一次。”
“?”
景眠茫然道:“哪句?”
任先生吻他:“每一句。”
景眠感覺臉上沒有一處不是燙的,他強迫自己回憶了一下,勉強稍微記起來一些,他說:“先生是我的前提。”
在對方的鼓勵之下,原本難以啟齒的話也慢慢鬆動,傾口而出:
“我對先生有私心。”
…
“我想讓我們陷入熱戀。”
景眠想了想,又補了一句:
“生日快樂。”
被輕而緩的力道咬住喉結,景眠成功一顫,聽到任先生的嗓音說:“聽到了。”
咬過的地方又被舔了舔。
景眠喉結滾動。
他的先生好會。
撩的他又暈又熱。
景眠耳朵紅成一片,被親過的地方變得濕潤,呼吸又輕又重,他頓了頓,不可輕聞的補了一句:
“我喜歡先生。”
對方俯下的身影一頓。
任先生垂眸看著他,攬著他後頸的指腹收緊,像是摩挲著揉進血肉裏,聲音也變了:
“這句話沒說過。”
“沒說嗎?”
“是你第一次說。”
景眠笑了笑:“可能是落下了。”
“不能落下。”聲線溫柔又強硬,任先生說:“再說一次。”
景眠渾身都熱了。
搭在對方肩上的手鬆鬆垮垮,亢奮又昏沉。
“我喜歡先生。”
“不夠。”
景眠喉結滾動了下,被蠱惑得酥酥軟軟,像是被浸在酒裏。
下一秒,聲音隨之輕淺,像是不想讓先生捕捉到。
他攬緊男人的脖頸,不讓對方看到自己的表情,在任先生耳邊說:
“我愛先生。”
……
早就該說出口了,景眠忽然覺得眼眶有些熱,血液變得發燙,他聽到先生的呼吸聲,感受到對方的寡言和沉默,無聲的沸騰和喧囂。
他們錯過了太久。
以至於這一刻變得哽咽和滾燙。
世界光怪陸離,
他們才是彼此的解藥。
床板發出聲響。
景眠整個人都熱了,手腳卻是軟的。
他仰起頭,迷茫睜開眼睛:“要做什麽?”
任先生說:
“拆生日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