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秦玥聞聲抬頭,朝那窩兔子的方向望去。
山腳下,那些野兔早已不知所蹤,而素來箭無虛發的戚世子射出的箭,穩穩地立在了一旁的大樹上。
知道自己被他戲弄,秦玥眼尾稍帶慍色地睇了他一眼,而後轉過身不再理會他。
戚少麟被她這麽一瞪,反倒心情大好,放好弓箭後繼續駕馬前行。
溪水潺潺,和著山間鳥鳴,他們往山間更深處走去。
前路愈發幽靜,秦玥實在想不出他要來這做什麽,悶了半晌後,忍不住開口問他:“還有多遠?”
她少有騎馬,不適應在鞍上顛簸,這一路下來感覺筋骨都有些被抖散了。身子不自覺地略微朝後挪動,想要調整個更舒適的姿勢。
“快了。”
戚少麟覺察出她身前的人一點點靠緊自己,索性收攏握韁的手,將人抱著半坐在自己的腿上。他盯著秦玥的撩在耳後的一縷青絲,沒由來地問了一句:“秦玥,不如在馬上試一試?”
試什麽?秦玥正要開口問他,忽覺耳畔拂過一陣熱氣,戚少麟湊到她肩上,語氣不明道:“馬跑起來,也省得我出力了。”
秦玥本沉浸於這山色中,聽了這話頓時興致全無。她戒懼地挺直了腰,抽開與他之間的空隙,“戚世子,在這圍場附近,若是讓旁人看見,你的世子之位恐怕不保了。”
她心中惴惴,擔心這人當真恬不知恥,光天化日下就起那些齷齪的心思。
戚少麟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揚唇一笑,道:“荒山野嶺的,就是把你殺了,也不會有人發現,何況其他。”
秦玥不想再與他多爭辯,抓緊了鞍扣,饒是難受也竭力往前坐。她不信戚少麟會真的殺了她,可若是別的,這人還有什麽做不出來?
到了一條山路下,戚少麟總算停住了馬。他率先翻身下地,拴好馬後,以上馬的姿勢將秦玥抱下,兩人一前一後往林中走去。
腳踩鬆軟的泥土,穿過一片叢林,漫山粉霞映入眼底時,秦玥才知曉了他來這的目的。
他是要來看這桃花。
桃林不知蔓延到何處,秦玥目及之處無不是盛開的桃樹,在這無人之境,粲然閃熠。
戚少麟帶著她繼續走入桃林,到一樹開得最盛的花傘下停駐。他抬起頭,伸手撥了撥花瓣,“往年這時候還沒開得這樣多,趕巧讓你碰上了。”
秦玥身心浸沒於花海之中,沒有回應他的話。
戚少麟手往下,握住桃樹枝幹使力一搖,旋即一枝的花瓣飄零而下,星星點點落在兩人身上。秦玥在花雨之中仰起頭,唇角無意識地翹起,彎著眉眼攤開手心接住花瓣。
戚少麟低頭凝視著她專注的麵容,恰好看到一片花瓣墜在她唇上,色如桃花,不過如此。他心中一動,俯下身印在她唇上,雙手順勢環抱住她。
母親在世時最愛桃花,自從他第一次來圍場發現這片桃林後,每年都會在這待上半晌。這裏似一處秘境,從無旁人沾染,可當在馬場見到秦玥泛紅的雙眼時,他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便是帶她來這兒。
苦澀的花瓣被送入唇齒之中時,秦玥才從這夢幻中陡然清醒,倏地想到了戚少麟在馬上所說的話。她當即便沒了賞花的念頭,兩手抵在他肩頭,試圖推開他。
奈何她的這幾分力在戚少麟麵前起不了半點作用,直到她氣喘籲籲,胸腔中最後一絲空氣快要殆盡時,他才放開了她的唇。
戚少麟亦是呼吸粗沉,手還禁錮在她身後,額頭鼻尖與她相抵道:“別在意項家那些人了。”
秦玥偏過頭躲開他的觸碰,氣息不穩道:“我何時在意他們,是你們要拿我做賭注的。”
她隻是想撇清幹係,話到了戚少麟耳中,卻成了鬧氣撒嬌。
他輕笑一聲,拉著她的手,往桃林深處更好的景色處走去。
***
回到別苑,正好是晚膳時分。
戚少麟和太子等人在膳廳用膳,秦玥和莊遠則在外邊候著。白日裏忙碌了一整日,莊遠現下正是饑餓的時候,聞到屋裏的菜香更覺有些餓的頭暈。他咽了一口口水對秦玥小聲道:“秦···玥姑娘。”
他學院裏惜雲她們那樣稱呼了一聲,“世子方才吩咐了,他們這一頓得吃上許久,讓我先帶你去吃點東西。”
秦玥也餓極,雖然不想和他一同吃飯,可在這外麵也沒得選。她點點頭道:“去哪?”
莊遠本已經做好了被她推辭的準備,聽她答應後,立馬來了精神,帶著她往旁走。
“那兒有間偏屋,我讓人把菜送來。”
戚少麟吩咐過不許讓他離開秦玥半步,莊遠雖然也知道這人不喜歡自己,但無奈下也隻好與她同屋用膳。
別苑膳房很快送來了飯菜,雖不及主子們桌上的豐盛,卻也是色香味俱佳。兩人相顧無言,最後在屋內一人一角吃完了飯。
秦玥吃完,剛放下手裏的甜羹,便看到莊遠一副難忍的神情。她蹙眉問道:“你怎麽了?”
莊遠是個大老粗,臉皮向來夠厚,對姑娘家說話也無甚分寸感,憋了憋還是道:“玥姑娘,要不我先送你回院裏,我···我肚子疼,想要如廁。”
秦玥:“···”
她萬分慶幸自己是吃完飯後才聽到這句話,否則真是什麽也吃不下了。她放下手裏的碗道:“那我們先回去吧。”
莊遠如獲大赦地往外走,到了門口又停住了腳步,回頭對她道:“姑娘,我實在忍不住了,要不你在這屋裏等我,我去去就來。”
秦玥有些猶豫,但瞧他一臉的急迫,大約是真的忍不住了。
“那你快些。”
莊遠快速應了一句,解下腰間的佩劍放在桌上給她防身用,轉身便沒了人影。
屋門沒有門閂,秦玥坐在桌邊片時後,便聽到一陣腳步聲自門外響起,隨即房門被打開。她以為是莊遠回來了,轉過身看清來人時,立即伸手握住了桌上的長劍。
項池走進屋,見到她這般防備地對自己,眼中露出一絲落寞,“阿玥,我不會傷害你。”
秦玥麵無波瀾地問他:“項池,你說這話你自己信麽?”
這十年難道還傷害得她不夠?她想到從小到大他對自己的好,如今看來恐怕都隻是偽飾,其中又有幾分真心。
項池無從辯解,靜默須臾後道:“戚少麟,他···”
他欲言又止,秦玥接過話為他說完:“是,就是你想的那樣。”
項池麵露悲切,“阿玥···”
“我自認倒黴。自離開涇州來京城,我便隻有兩條路,要麽是被你送到昭王府上,要麽就是落在戚少麟手中。”她淡笑一聲道:“在戚少麟手裏雖然要受他折辱,但還能保住性命;到了昭王那,或許就未必了吧。”
“阿玥,我對天發誓,我絕對不會讓人傷你一分。你跟我走,我送你回涇州,往後我定為秦將軍翻案。”
他言之鑿鑿,像以往無數次對她許諾的那樣,隻是這一次,秦玥不再相信,“項池,你父親做了那樣的事,往後我們見麵隻會是仇人。你若是覺得虧欠,那你告訴我,你們究竟想要我為昭王找什麽東西?”
項池道:“戚少麟也想知道吧?他也是在利用你。”
他這避而不答的模樣,秦玥頓覺失望,亦再無半句多的話想與他說:“你走吧,我不會跟你走的。”
項池想要往前,隻見她忽然拔出了劍橫在兩人之間。莊遠這把佩劍為男子所用,劍身沉重,她雙手握住劍柄,冷冷地看著他。
項池還欲說什麽,一道冷冽的聲音在屋門口響起:“你沒聽見她說的?”
戚少麟跨進屋,原本就不算寬敞的房間頓顯擁擠。他走到秦玥身邊,伸手取下她手中晃動的劍,稍側劍鋒後便一劍刺向項池。
項池閃身躲過,目光狠厲地盯著他。
“怎麽,做了昭王的狗,現在硬氣了?”戚少麟嗤笑一聲,隨手扔下手中的劍,“你走吧,你主子在這,我不會殺你。”
沉劍在地上砸出一聲清響。項池緊抿雙唇,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後的秦玥,轉身離去。
屋裏隻剩下兩人,戚少麟打量一圈四周問道:“莊遠呢?”
話音落下,著急回屋的莊遠正好走到門口,對上世子冷峻的眼神後,八尺男兒低下了頭顱。
***
回去的路上,秦玥隱約覺得走在前麵的人心情頗佳,腳步輕快了不少。
或許是賞了桃林的緣故吧。
莊遠進了院便被遣回了自己房裏,她則跟著戚少麟進屋。
關上門後,世子行至榻前坐下,對站在遠處的小廝使喚道:“過來捏捏腿。”
秦玥遲疑少頃,依言走過去立在他身邊,伸出手放在他肩上,還未動作便又聽他道:“腿。”
她委下身,照他的話捏著他的腿。戚少麟騎了半日的馬,長腿上的肉緊繃繃的,她捏了兩下耳邊又響起了他低沉的嗓音:“往上一點。”
秦玥手朝上挪了幾寸。
“再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