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轉眼已經到了二月。
為了躲避官府的搜查,秦玥等人一路走走停停,直到這時候才到京城地界。他們不敢貿然進城,就先在城外幾十裏地的鎮上住下,待打探清楚了城內的情況再做決定。
翌日一早,項池留下一名親衛保護秦玥與秋嵐,帶著另一人喬裝進城。
今日二月二,恰逢花朝節,鎮上多數人都去附近的廟會趕熱鬧,或是結伴外出春遊,因此街道上空寥冷清。
秋嵐趴在窗前瞧著外邊大好的春色,略顯失落地問道:“玥姑娘,當真不能出去麽?”
他們已經過了好幾月這樣不得見光的日子了,饒是她這個性子文靜的都快憋不住,看著外邊一簇簇紮堆往外走的人羨慕不已。
秦玥放下手中消磨時光的書,抬起眼笑著道:“秋嵐也有坐不住的時候?”
秋嵐被她打趣一道,癟癟嘴離開窗邊,走到她身後伸手給她捏肩,“我是看玥姑娘成日悶在房裏看書,仔細看壞了眼睛。”
秦玥怕癢,被她這樣力道不輕不重地捏了幾下,臉上笑意更濃,前傾身子躲開她的手。
一路走來,秦玥總是心事重重,秋嵐少有見她這樣會心而笑的時候,一時心裏也高興。玥姑娘嫣然一笑的時候,比那春日裏的花好看,待在房裏也算作是賞過春景了。
午膳時候,他們三人同往常一樣去客棧大堂內用膳。坐下不久,飯菜還未上桌,他們就看到客棧掌櫃急匆匆地從外邊趕回來。
他們已在這住了幾日,與掌櫃有了幾分熟。秦玥心中微微一動,以尋常口吻問他:“錢掌櫃,廟會這般早就結束了麽?”
她問得單純,一副小姑娘好奇的樣子。錢掌櫃不留防備,苦著臉小聲道:“別提了,姑娘。”
他壓著嗓音小聲抱怨:“本來我一家正準備去廟裏燒香求福,誰知衙門突然來人,說是上月的稅款出了問題,讓拿著賬簿去衙門對賬。你說這大好的日子,怎攤上了這倒黴事兒!”
他草草說了幾句便去到櫃台翻找東西。
這段日子秦玥每日都懸著一顆心,時刻警惕四周的變動,聽了他的話,她心中頓時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覺。她雖然不知官府的具體運作,可今天還要查客棧的賬,實在令她不得不多想。
一旁的秋嵐見她想得出神,連菜上桌後都沒動,便抽了一雙筷子遞到她眼前:“玥姑娘,想什麽呢?先吃飯吧。”
秦玥猛然回過神,她看著拿著賬簿匆遽出門的掌櫃,對桌上其餘兩人道:“倪貴,你去馬廄取出馬車,在後門等著,我與秋嵐上樓拿上行李就走。”
“走?可是公子還沒有回···”
秋嵐還想說些什麽,被秦玥拉著手便往樓上走。她見秦玥嚴肅的神情,也覺出了不對勁,閉嘴悶頭收拾。
不過一刻鍾的功夫,三人便從後門沿著街道出了鎮。
秦玥一顆心隨著車身顛簸,久久不能平複。來不及思考如何通知項池,她便聽到更為急促的馬蹄聲自後方傳來。
“玥姑娘,後麵有人追上來了!你們坐穩了!”
前邊駕車的倪貴奮力揮動馬鞭,全力加速前進,力求擺脫後邊的追兵。
車身陡然劇烈晃動,在坑窪不平的道上似要飛起來。秦玥緊緊地抓住車窗沿,身體不受控地碰撞到堅硬的木板上。
忽的她聽到耳畔有匹馬疾馳而過,繼而隨著駿馬的一道嘶鳴,馬車猝然往一邊傾倒,滾動到了路邊的樹叢旁。
秦玥與秋嵐被猛地甩到車壁上,她下意識地抱手護住頭,脊背與手臂重重觸擊在車身上。在地上靜止後,她強忍著身上的痛意,扶起半昏的秋嵐,跌跌撞撞爬出了車廂。車外的倪貴已經不知倒在了何處,她顧不及多個,隻好攙著秋嵐走進樹林。
才走出不過十步,“嗖”的一聲,她耳邊掠過一陣風,一支利箭自她與秋嵐中間穿過,最後穩穩地釘在前方的樹幹上。
秦玥驚魂未定停住腳步,繼而聽到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秦姑娘,你走得了,可你身旁的姑娘未必。下一箭你們可就沒這麽走運了。”
她認得出這個聲音,這人叫莊遠,他是戚少麟的屬下。
秦玥一顆心沉到最低,無不悲切地想,或許這便是宿命,她逃得了一次二次,最後還是要落入這些人手中。
秋嵐已經稍微清醒,額上泛起一團青紅淤痕,她睜開發紅的雙眼,虛弱道:“玥姑娘,別管我了,你快走。”
秦玥安撫地握了握她的手,扯起唇角對她笑了笑,“秋嵐,是我連累了你。”
她緩緩轉過身,看到離她不遠的馬道上,莊遠騎在馬上直視著他們。而在莊遠的身後,在更遠的位置,黑壓壓的一群人中有一道醒目的淺色身影。他長身縱於馬上,手持長弓,形貌挺拓。
秦玥看不清他的臉,可望去的第一眼,她還是認出了他。
是戚少麟。
她半晌不出聲,馬上的人似乎是等得沒有耐性,一手從旁人手中又取出一支箭。他抬起手,對著秦玥的方向,拈弓搭箭。
秦玥趕在他鬆手那一刻開口:“我跟你們回去。”
其實她說不說這一句又有什麽區別,總之都是逃不掉的。戚少麟這麽做,無非就是讓她主動認輸,讓她清楚,自己沒有反抗的餘地。
***
驛站裏,莊遠處理好一切後,手腳輕快地到世子麵前複命。
為了捉拿秦玥,他已經連著幾月在外奔波,許久沒睡過一個好覺了,現如今總算能歇上一口氣。
“世子,人已經看住了,即刻便能動身。”
戚少麟手中玩弄著那柄弓箭,道:“還有一個,你們在這守著,一並捉了。”
“是。”莊遠欽佩地目光落在他身上,奉承道:“世子,您不愧是京中箭術翹楚,方才那一箭百步穿楊,試問有幾人能有這個準頭?”
戚少麟淡淡瞥了他一眼,放下長弓不說話。
這時屋外有人來報:“世子,太子殿下派人傳來消息,說讓您盡快進宮一趟。”
他離京已經兩日,實在不能再耽擱了,單騎輕快,但是不能帶人。
戚少麟應下,對莊遠吩咐道:“我先回去,你完事後帶上他們回京,”他頓了頓,繼續道:“先關入地牢裏。”
莊遠回了一聲“是”。
戚少麟站起身挽起馬鞭,抬腳往外走。
***
戚少麟連日忙於朝中之事,莊遠回京三日後,才見到他。
他剛沐浴過,發梢還泛著濕氣,穿戴整齊後才出了房門。
莊遠第一眼見他時便覺得世子好似與往日有些不同,可一時卻又說不出哪裏不一樣。穿過後院後,他才恍然明白。
是裝扮不一樣。
世子本就是天人之姿,平日裏雖也講究,可穿來換去左不過那幾套,身上的配飾更為簡單。可今日他換了身他從未見過的衣裳,一身錦袍單是看這料子便知道貴的嚇人,頂的過他一年的餉銀。更遑論他身上那些成色俱佳的玉墜配飾了。
配上他手中的一柄白扇,端的就是一副翩翩貴公子的姿態,耀眼非常。
可莊遠是個粗人,不懂得世子爺的這番講究。甚至有些納悶,這才二月份,這白扇拿著除了費事還能有什麽用?
腹誹歸腹誹,他還是引著世子往關押秦玥那幹人的地方去。
***
陰暗不見天日的地牢裏,秦玥渾身發痛地靠坐在牆頭。
自從被抓後,她數著日子,如今已經是第四天了。從外麵那些人口中,她得知項池也被捉住了,他們五人無一幸免。
戚少麟將他們關在這,但卻一直沒有現身,不知道背後是作何考量。
她想到他那支射偏的箭,內心深處抱有一絲僥幸。他恢複後應當也有阿野的記憶,或許他能看在那段時日的份上,不至於對他們趕盡殺絕。
隨即她被自己這個念頭逗笑了,戚少麟是誰,單憑自己當初踢他下船那一腳,便絕不會放過自己,更何況戚秦兩家之間的糾葛了。
思緒反複翻轉間,獄外的大門鐵索響動,空**的走廊中響起雜亂的腳步聲。
秦玥呼吸微滯,聽著聲響離她越來越近,直到一群高大的身軀擋住了廊上油燈的光線。
她坐在角落裏,抬起頭看著木欄外的人高高在上地睨著她,猶如最開始在峪城監牢裏那樣。
獄卒打開門鎖,點燃了牆上的燈,整間獄房變得明亮起來,亦照盡了秦玥的狼狽之態。
戚少麟雙手負於身後,站在原地欣賞一陣後,才踱步跨進。他仍舊沒說話,如墨石一般漆黑的眼眸上下打量著秦玥,像是看待一件戰利品。
秦玥迎著他審視的目光,適才那些荒唐的念頭盡然散去,這人隻怕想立刻將她挫骨揚灰,怎麽還會放過她。她忍著渾身痛意,強撐笑意:“怎麽,不認識為娘了?”
戚少麟目光流轉,直勾勾地盯著她:“我當然記得。”
他蹲下身,手中的白扇隨著手腕轉動,貼著她的臉頰緩緩往下,最後抬起她的下巴:“在涇州發生的每件事。”
作者有話說:
戚少麟:要見老婆嘍,換身新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