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進去!”
押著秦玥的人用力一推搡,將她扔進了陰暗潮濕的牢房。
手上沉重的鐐銬在地上砸出一聲響,她重重摔在地上,忍不住悶哼出聲。
思及被抓的緣由,連她自己都覺得倒黴,他們一行人在這峪城鄰縣尋覓她父親的蹤跡,誰知城中突然戒嚴,搜查的人手段了得,緊接著自己便被識破了身份。
好在其餘人都順利逃走。
被抓到現在她已經兩天沒有入睡,現下疲倦至極,連睜開眼的力氣都似乎沒有,隻閉目聽著外麵兩個未離去的獄卒閑談。
“這就是那罪將之女?”其中一人問道,語氣頗帶揶揄之味。
“算她命大,活到現在。”另一人說到這話鋒一轉,“不過,落在了永安世子手裏,倒還不如早早死了,得個幹脆。”
“嘖,這等姿色,真是可惜了。”
說話間,鐵鏈響動,是獄門上鎖的聲音。
“你可別瞎想,世子的人吩咐了,沒他的命令,不能動人分毫。”
那人惋惜地歎了口氣,“世子什麽時候到?”
“今晚。”
兩人的談話聲漸行漸遠,直到獄外的大門沉沉合上。
永安世子?秦玥額角抵在冰涼的地麵,有些神誌不清地回想這個稱呼,忽的明白是誰後,蒼白的手握緊了身下的稻草。
最後一絲精力殆盡,她終於顧不得其他,鬆手睡去。
***
夜闌人靜,峪城外馬蹄聲震響。一隊人行至城門前,不消他們叫喊,守城士卒急忙開門相迎。
十餘人挺身馬上,個個黑衣長劍,唯獨為首之人銀白錦袍係同色披風,腰間綴有白玉。他的麵容在夜色下雖看不真切,可那一身的凜冽狠戾卻是擋不住。
莊遠走出城門疾步上前,行了一禮,“世子。”
“人在哪兒?”戚少麟挽起手中的馬鞭,淡淡問道。
“在獄中。”莊遠語氣中透出不可察覺的激奮,“此次除了劉雍外,還抓到一人。”
戚少麟聽他這麽一說,神色微動,眼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秦常鋒的女兒。”
“秦常鋒?”戚少麟先是蹙起了眉頭,而後露出些許笑意,“帶我去見見。”
“是!”
莊遠自小跟在戚少麟身邊,對他的脾性也摸清個七八分。外人都說他外貌長得肖似已故的侯府夫人,挑不出一點差來,而桀驁狠厲的性子卻與侯爺一脈相承。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朝廷要案便辦了好幾樁,手段非比常人。
劉雍是他們追捕已久的逃犯,他們費了不少功夫,跑到這峪城才捉住。可就世子的反應來看,這人在他心中不及秦常鋒的遺女重要。
想來也是,秦常鋒十幾年前因謀反罪被判舉家問斬,就剩下這麽個女兒,當年留下的疑竇都在這女子身上。況且侯府中曾有過傳言,說原夫人的死與秦常鋒有關,也難怪這麽些年世子總是費力四處打探她的消息了。
一進牢房,空氣中彌漫的黴濕腥臭氣味讓戚少麟麵色寒了幾分。
莊遠知曉主子素來愛潔,不喜這髒汙的地方,隻得加快了步子。
到了監房外,透過木欄間隙,戚少麟負手細細端量著裏麵趴在地上的人。她一身灰色男衫,不合體的衣裳靠著腰帶鬆鬆掛在身上,束起的青絲散亂,落下幾縷覆在麵上,讓人看不清她的長相。
“門打開。”
獄卒連忙上前,手腳麻利地開了鎖,等世子進來後,十分有眼力見地從一旁的木桶中舀起一瓢水,潑在了罪犯臉上。
被冷水猛地一激,睡夢中的秦玥清醒了過來。她剛睜開眼,就被屋內明晃的火光刺地不禁抬手遮目。鐵鏈在這動作間碰擊出清亮的響聲,她白淨的手腕在粗厚的鐐銬下更顯纖弱,好似經不起一折。
戚少麟踱步到她身前,毫無耐心地提腳抵住她的肩,腳尖微微用力一抬,促使她翻身麵向眾人。
靴麵貼近,秦玥驚懼地本能向後躲。
這一動作惹得戚少麟不快,腳上動作一變,轉而用力的踩上了她的右肩。
劇痛使秦玥禁不住微揚起臉輕呼一聲,清麗秀逸的臉上露出難耐之色,若是叫常人看了,不由得生出些憐香惜玉的心思。可惜此時牢獄中站著的個個性情涼薄,隻是噤聲冷眼旁觀著。
冰涼的水珠順著臉頰向下滑入衣襟內,秦玥眼上蒙了一層霧氣,咬牙冷冷地看著上方模糊不清的人。
觀摩夠了她的窘態,戚少麟才收回腳,垂著眸子居高臨下道:“秦常鋒之女,怎麽這般沒用。”
一旁的獄卒心下唏噓,想當年秦常鋒也是威名遠揚的大將軍,可如今親生女兒遭此羞辱,不可不謂因果報應。
肩上痛覺稍減,秦玥忍著想要揉捂的衝動,蜷著腿半坐起身,揚起頭直直地盯著他,不發一言。
戚少麟瞧著她蓄在眼底那滴要落不落的淚,蹲下身與她平視,似笑非笑道:“難道是個啞巴?”
“你要殺便殺。”秦玥迎著他鷹隼般銳利的目光,清冷開口。
“原來不是。”戚少麟略微惋惜,他緩緩站起身,像是逗夠了玩物,心滿意足地朝外走,邊道:“也對,少說些話留著力,等到了京城,有的是花力氣的時候。”
他這句話乍一聽不明就裏,屋內侯府裏的人可再明白不過。府中那一套刑罰受下來,就算是身強體健的壯漢,哪個不是渾身脫力,更遑論眼前這柔弱的女子了。
一屋人隨著他的離去驟然散盡,隻餘秦玥一人置身黑暗之中。
出了牢房,戚少麟開口問莊遠:“怎麽抓到的?”
“我們在鄰縣捉捕劉雍時,發覺她與另一男子可疑,經過搜查,發現她是女扮男裝,身上還有這個。”莊遠自懷中掏出一枚半掌寬的令牌,遞到世子眼前。
戚少麟接過看了一眼,磨損嚴重的牌麵上還隱隱能認出秦常鋒當年的封號,“另一個呢?”
“那人身手了得,屬下無能,讓他負傷逃跑了。”
“無礙,留下這個足夠了。”他說完將令牌拋給莊遠。
莊遠暗暗訝異今日的世子怎這般好說話,順口問道:“那我們何日出發回京?”
“明早。”
峪城離京千裏,莊遠明白他們此番在外已經耽擱太久,帶著幾個犯人,停留越久越危險。更重要的是,過幾日就是老夫人的忌日,再不啟程,便要錯過拜祭了。
“明天你讓元景走前麵,確保一路無虞。”
莊遠和元景是自小跟在戚少麟身邊的心腹,能力出群,是他最為親近信任之人。元景為人穩重,辦事妥當,所以有什麽要緊的事都是他去辦。
受到輕視的莊遠酸溜溜地應道:“知道了。”
***
翌日天一亮,莊遠就命人將囚犯裝車上路。
秦玥與劉雍的妻女同乘一輛囚車,經過昨夜的休整,她恢複了許多,隻有肩上的傷在顛簸中隱隱泛痛。罵了一聲罪魁禍首後,她閉眼繼續靠在車壁上,不知不覺中又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車身猝然停頓,她在一陣整齊的拔刀聲中醒了過來。環視四周,右邊是懸崖,而左邊則是一麵高坡。即使不深諳兵法,秦玥也知道此地極易被埋伏,周圍人肅穆緊張的神色更印證了這點。
很快,前路被滾石堵住,高坡上冒出一排手持弓箭的人,隨即箭如雨下。
此情此景,若是尋常人見了,定是要被嚇破膽。但戚家護衛陣腳不亂,訓練有素地將戚少麟圍在中央,拔刀抵抗襲擊。
車外的人倒地不少,秦玥膽戰心驚地縮在車角,看出偷襲者有意避開囚車後,懸著的心稍稍放下。這些人應該是來劫走與她同車人的,自己若是走運,說不定能趁此機會逃出去。
外麵其餘人也察覺這一點,擁著主子躲在到囚車後。
上方的攻勢即刻停止,轉而有無數人揮著長刀衝下山來。
見戚家人將自己當做盾牌,秦玥心中暗罵一句無恥,她一扭頭,便看到戚少麟陰狠地盯著自己。
他對身旁的元景道:“車門打開。”
元景掏出腰間一長串鑰匙,挑出一把打開車門。鑰匙還沒離開鎖頭,敵人就已經衝到他身前,他急忙拔刀相迎。
瞬時間,塵土飛揚,呼喝廝殺,場麵一片混亂,無人再顧及車上的人。
秦玥穩住心神,推開車門,拿起遺落在一旁的鑰匙圈,深吸一口氣後跳下了車。手腳受鐐銬拘束,她踉蹌摔在地上。倉皇站起身跑出幾步後,一雙強勁有力的手拽住了她。
戚少麟一手執劍對敵,另一手緊握她的手腕,原本矯捷的身手因此受限不少。
秦玥掙脫不開,身軀被拖拽晃動,幾次險些遭刀劍誤傷。她憋著一口氣,對戚少麟道:“你這樣拉著我,自己也會死。”
戚少麟應對完麵前的人,空隙間斜眼睨她,“就是死,也有你給我陪葬。”
語畢,他奪走秦玥手中的鑰匙,順手別在腰間。身上帶著鐐銬,就算她離開了這也逃不遠。
幾乎同時,刺痛之感從他手背傳來,他吃痛卸下幾分力,掌中之人當即抽逃,隻留下一圈深深的牙印。
混亂中,秦玥慌不擇路地跑到了懸崖邊,她一回頭,戚少麟正提著劍朝她疾步走來。
他步步緊逼至秦玥無路可退,瞥了一眼她身後的深淵,語氣譏誚:“怎麽不繼續跑了?若真是有膽,何不直接跳下去。”
秦玥不知他究竟對秦家有多大怨恨,亦或是他本身就是那愛嘲謔他人的小人,就在這種危急關頭也不忘挖苦她。
這時兩方較量已是如火如荼,元景脫身來到他們麵前,“世子,此地危險,屬下先護送你離開吧。”
戚少麟掂了掂手中的劍,不屑一顧道:“就憑這些人,還不配。元景,你在這看好她。”
元景恭敬低頭領命,再抬起頭時,卻換了一副陰狠神色,趁戚少麟不備,用盡全力一掌打到他胸前。
戚少麟還來不及震驚便被打落山崖,與他一同墜下的還有無辜的秦玥。
急速的跌墜中,天旋地轉,秦玥緊緊抱住了身前寬闊的屏障,直至顛簸中失去意識。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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