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阿玥,我也喜歡你。”
戚少麟低頭說完這句,目光專注地盯著秦玥。她嫣紅的唇啟啟合合,猶如在念誦蠱惑的神咒,教他摒棄所有心智。
他順從指引,難以自製地俯下身攫取她的雙唇。
秦玥怔了一時,繼而強烈地掙紮。然而他力氣大得嚇人,她兩隻手被握在頭頂,雙腿被他壓著,渾身動彈不得。待戚少麟不得章法地將舌尖侵越後,她才尋著機會,狠狠咬了下去。
“唔。”
戚少麟吃痛抽退,隨後被秦玥雙手用力推開,血腥味彌散在口中。
秦玥坐起身背對他,抬手擦幹嘴上帶血的涎液,心底流出一股與憤恨相似,卻又有所區別的情緒。無形中,有些東西變了,但是什麽,她無從得知。
戚少麟平複心緒,看著秦玥一動不動的身影,後怕地開口:“阿姐,我···”
這聲“阿姐”猛然驚醒了她,秦玥回過頭,警惕道:“戚少麟,”她抓緊床沿,“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麽?”
最開始,他三句不離娘,即便是自己強行讓他改口,不經意間他還是會叫錯。但不知何時起,他每次喚自己都是“阿姐”,再沒叫過那個稱呼。
戚少麟臉色不自在道:“我、我沒有。”
秦玥沒再開口,而是以淩厲目光審視他。
“我隻是想起了,你不是我娘。”
他湊近還想說其他,秦玥卻不想聽了,徑直起身往外走。
戚少麟不能長留在涇州,他接下來如果繼續恢複,那麽將會是個隱患。
***
項池最近事忙,府中少見他的身影,秦玥在他院中等了三刻鍾才等得他從外歸來。
進院見到她,他臉上微微詫異:“怎麽這個時候來了?”
“阿池,我有事想和你商量。”
“什麽事?”
秦玥想了想,直截了當道:“我們早些送走戚少麟吧。”
項池蹙緊眉頭:“現在官府查得太嚴,進出城都要盤問,涇州如此,何況京城,還不是帶他走的時候。”
他頓了頓,又道:“怎麽了?”
話到嘴邊,秦玥還是沒說出口。剛回府那日項池就曾打算將戚少麟關起來,她當時擋住了。他人傻又聽她的話,關起來反而容易打消他對自己的信任,她也不想真的傷了他。若是被項池知道他恢複了些許,那絕對不能容他行動自由。
“我擔心夜長夢多。”
“怎麽會,”項池笑笑,“院裏院外我都安插了人手,晝夜盯著,不會叫他跑了的。”
皎月高照,在兩人身下映出淺淺的影子。秦玥想起他們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閑聊過,找了個話頭打趣他:“我聽謝三公子說,項叔在籌劃你的婚事了,還是與謝家?”
項池臉色微變,不動聲色道:“他說的話你也信?”
“有什麽不信的,謝家的姑娘我見過,個個都出落得標致,與你自然是登對的。”
項池神色黯然,“隻不過是父輩間的玩笑,我還沒做這個打算。”
他這話,便說明此事並不是空穴來風,項家的確與謝家有往來。
提及謝家,秦玥不由得想起謝季容當日對自己的提醒,讓她留心項池。放在從前,她絕不會將這些話放在心上,可自她回來後,府中就仿佛有些不對勁。
又或者,一切原本就是這樣,隻是她從來未留意過。比如時常忙碌在外的項叔和項池,他們做的什麽生意從沒對自己說過···
一旦起了個頭,其他的她就不由自主地往下想,直到項池清潤的聲音將她拉回。
“阿玥,你今日帶著戚少麟出門了?”
“嗯,去走了一圈。”
項池溫和的神情隱含幾分不悅,“你為何對他這麽好,是他爹害得你這樣。”
“我知道。”秦玥避開他的眼神,“但他人傻了,路上救過我很多次,我不過是還他那份情。”
兩人一同長大,項池對她太了解,每當她心裏不喜,說話時便不願正眼看人。他緩聲道:“不提他了,下月你的生辰,可有什麽想要的。”
生辰?秦玥低下頭,抿唇不語。
每年這個時候都是秦玥不想麵對的,這天原本應該是她一年中最快樂的日子,但也同樣是在這一日,十年前她失去了一切。
“過去的便讓它過去,最近我有些忙,那天一定抽出時間陪你。”
秦玥淡淡一笑:“我又不是孩子,正事要緊,你不用管我。”
見她終於笑了,項池也展眼舒眉,“什麽事能抵得過阿玥重要?”
項池罕有說這種輕佻話,秦玥卻聽得不少。她不禁想到了戚少麟對自己說這些話時,他篤定誠摯的語氣,正經得讓人當真。
她還來不及回話,院外便有下人稟報:“爺,老爺讓您去書房一趟。”
這麽晚多半是要緊的事,秦玥催他:“去吧,我說的事你也和項叔商量下。”
“嗯,你先回去歇息。”項池應下,吩咐下人:“路上黑,送玥姑娘回去。”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秦玥搖頭甩開心中的疑慮。捫心自問,項家冒著天大的風險收留她,十年如一日的待她好,她為何要因為旁人一句話就起疑心。況且謝季容向來是個嘴上沒譜的,看熱鬧不嫌事大,他的話又有幾分可信度?
***
主院書房。
項之耀掏出一封書信置於桌上,“昭王那邊回信了,過不了多久,他們會派人來接走戚少麟。在這之前,千萬不能出別的岔子,最好把他關起來。”
項池猶豫片刻道:“我仔細觀察過,他確如阿玥所說,癡傻失憶了。強行關起來我擔心會讓她起疑心。”
“那你多加派些人手,盯緊了他。”
屋內沉默少時,項池開口道:“父親,兒子暫時忙於奔波立身,與謝家的婚事,我想暫且擱下。”
“池兒,謝家雖是商賈,可財力雄厚,對你的前程有益處。”項之耀一眼看穿兒子的心,“你若是真喜歡阿玥,等那件東西找到後,將她納為妾即可。”
“成大事者切忌感情用事,來日助昭王登頂,侯爵加身,世間什麽樣的女子沒有。”又何苦拘泥於一個秦玥。
見他仍是不吭聲,項之耀妥協道:“罷了,此事暫且不提。明日你出趟門,去澄陽盯著一批貨。”
澄陽一行來回少說半月,稍耽擱些便會錯過那個日子,項池道:“遣個得力的人去不行嗎?”
項之耀臉色肅穆,提聲斥道:“項池,你何時變得如此優柔寡斷,為了一個女子,你就甘願放棄大好前程!”
項池斂眸,“我知道了。”
“臨行前看好戚少麟,別讓他出門。”
***
項池在第二日出了門,臨行前給秦玥留了口信說一定趕在她生辰那日回來。
戚少麟困在院中,白日裏除了陪戚二傻逗玩,剩下的時候便都要纏著秦玥。秦玥拿他沒轍,閑得無趣時也會答應他,拿著書坐在院中看一人一狗蹴鞠。
相處了這麽長時間,她倒是不怕這個黃彤彤的小東西了,有時還覺出了它的可愛。舉爪搖尾間,與它的主人甚是相似。
球滾到腳邊,當她看到戚二傻撲起身能搭在她腿上時,才發現已經過去了十餘日。明日也就是她的生辰了。
這些日子她沒出過項府,多數時候都是待在清墨院中。項池不讓戚少麟出門,還派了許多人盯在院外。
陪戚少麟久了,她感覺自己也像是被窺視著,連著覺得府裏人對自己的態度都有所不同。看她時,更像是看一個外人,一個不屬於項家的人。
到了生辰這天,項池並沒有回來,項叔也出門去了。府中冷冷清清,與往常無異,隻到晚膳時分,主院才傳來話,說夫人讓她待會兒去用膳。
秦玥帶著秋嵐往主院走去,途經後花園時,不經意聽到了府裏兩個丫鬟地碎嘴。
“老爺他們一走,夫人對玥姑娘就不比往常了。”
聽到自己的名字,秦玥下意識停住腳步,接著聽到另一人接嘴。
“你還不知道,夫人本來就不喜玥姑娘。旁的不說,就因著她一個外人一直住在府裏,外麵添了多少閑話,公子正是議親的年紀,誰家願意把姑娘嫁來受氣?”
“那你說玥姑娘為什麽一直住在府中?”
“多半是賴上項家了。老爺讓公子出門,約莫也是避開她···”
兩人越說越起興,口無遮攔。秦玥垂下眼,攔住想要衝出去的秋嵐,拉著她繼續往前走。身後的聲音漸小,她心中卻好似豁開了一道口子,將那些話全都裝了進去,再反複回響。
項叔對她是恭敬,項嬸亦是如此,隻是多帶了幾分疏離。
飯桌上項嬸一如既往地為她夾菜添湯,偶爾說幾句父子倆的近況,最後提到了項池的婚事。說這個兒子不曉事,這個年紀了還讓父母操心,又說起哪家的姑娘雲雲。
秦玥不多說話,隻是一邊應和她一邊悄無聲息地飲酒。
晚膳結束,她站起身時已經微醺搖晃。秋嵐見了立即上前扶住了她。
“阿玥是醉了?”項嬸招來個小丫鬟,“你一同攙著玥姑娘回屋,仔細著些,別摔著了。”
“是。”小丫鬟福身應道。
恍惚中,秦玥隻覺得這人的聲音很熟悉,猶若來時途中聽到的那兩人。那些話又在她耳畔縈繞,她強穩身形,“不必了,項嬸,我隻是一時有些上頭,出去吹吹風清醒下便好了。”
項嬸沒有堅持,囑咐她幾句便讓她回院了。
秦玥緊握著秋嵐的手出了主院,深秋的寒風撲麵而來。她仰起頭,天上又是一輪圓月,與中秋那日的一般,隻是好像清冷了不少。
“玥姑娘,我們先回去吧。”秋嵐攙著她,不忍心道:“太晚了,當心著涼。”
秦玥借著她的力一步步往前,低聲道:“秋嵐,你知道我為什麽取這個名字嗎?”
“我爹說,我出生那夜,月盈如晝,因此他選了一個帶月的字,願我這一生月圓花好。”
她喃喃道:“月圓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