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月光美人（23）
“哇...剛剛程程你牛的！”今天演‘琴表姐’的陳勝男一下拍了拍程程的肩膀, 在程程下場之後嘖嘖稱讚。
這一版的本子裏，‘琴表姐’出場不多，戲份也很少, 所以她今天是比較輕鬆的。
‘鳴鳳’都跳湖了，接下來當然就沒事兒了，程程也像是放下了一塊大石, 放鬆了不少...然後就從擱在後台的包裏, 拿出了筆記本電腦, 開始搞‘美術作品賞析’這個課的作業。
說是作業, 有點兒不太準確，其實是一篇可以看作是期末考試的論文。‘美術作品賞析’課不用考試，開卷考試、閉卷考試都沒有，而是看結業論文打分。
時間緊、要求多, 最近程程又都忙著排期末大戲，隻能見縫插針地寫一點兒。
看到程程這個樣子, 陳勝男也是無話可說了...美術作品賞析的論文，如果隻是求過關的話，是不用這樣的。因為這不是專業課，老師往往會高抬貴手，差不多就會算及格。但如果想要拿高分, 就得很認真, 原創程度夠高，內容質量上乘才可以。
這也是程程需要見縫插針寫東西的原因。
反正老師沒有要求查重報告, 陳勝男自己是‘複製’‘粘貼’了不少的。
程程‘噠噠噠’打字的時候，溫佩佩到了後台，特別客氣地問說：“程程同學在嗎？”
兩個沒戲了的，也是沒事做了, 隻等著戲結束就散夥。人站在門口扯閑篇，見有陌生麵孔來，又不像是學校裏的，還疑惑了一下。然後才朝著裏喊道：“程程，有人找！”
溫佩佩在京影認識不少人，也是想了辦法才這個時候進到後台的，她可不想待會兒和別人一起來找程程...那樣不就更被動了嘛！
程程從論文中一抬頭，溫佩佩就看到了她。程程沒有換下‘鳴鳳’的服裝，但是舞台妝已經匆匆卸了...主要是舞台妝都很濃很厚，需要化這種妝的時候當然沒得說，但‘必須’之外，是沒人覺得舒服的。
溫佩佩朝她走過去，雖然有盡力克製，但程程還是從她的目光中看出了審視、計算。程程對這種目光是非常熟悉的，因為她見過不少了。
“程程同學，祝賀表演成功！”說著，溫佩佩將手中的一束鮮花遞給了她。
伸手不打笑臉人，程程接過了鮮花，也很客氣地說：“嗯...多謝...”
溫佩佩自我介紹：“我是先鋒娛樂公司的溫佩佩，是一名經紀人...不知道程程同學有沒有聽說過我們公司？我這裏是想和程程同學你談一談的。”
程程聽說過先鋒娛樂...在圈子裏，這家公司說起來並非是霸主級的經紀公司，但深耕娛樂圈十來年了，資曆很深，運作也很成熟。屬於那種沒有天王天後級頭部藝人，所以不出圈，可業內不會小視的公司。
“我請程程同學喝杯咖啡，我們出去說吧...”溫佩佩看了一眼周圍，意有所指。
程程也看了看因為好奇，已經看過來的同學。想了一下：“我現在沒空，待會兒班上肯定有慶功宴，要麽溫小姐等明天，咱們再約個時間，要麽咱們就出去說。”
程程看了看時間：“我應該還有二十分鍾左右。”
說這話的時候程程有點艱難，因為她剛剛還在寫論文來著。現在因為這個事就斷了思路了，待會接著寫也會不順。
溫佩佩想到前麵觀眾席上嚴陣以待的同行，不想等到明天了。她不知道等到明天，程程這裏會新收到多少名片！隻能立刻說：“那我們就現在說了，我們出去說。”
兩人去了外麵的走廊上，選了一個能聽到後台聲音但四周沒人的位置。
“明人不說暗話，程程同學也能猜到我的來意了，我們公司想簽下程程同學你，而我想做程程同學你的經紀人——我們公司的實力不差，既不像那些小公司那樣沒實力，不能提供給藝人機會，隻會吸藝人的血。也不像大公司，競爭激烈，還店大欺客。”
“至少對程程同學你這種新人來說，是最友好的。”
“和我們公司簽合約，程程同學也可以拿到最有利於自己的...我甚至可以替程程同學你爭取一些一般情況下，不會有的條件。”
程程不知道最後那句話，溫佩佩是真心的，還是就是她簽新人的話術。但這不重要，因為她對於自己是早有規劃的。
程程搖了搖頭：“這個...可能不太合適。”
“怎麽說？”溫佩佩首先想到的是，程程已經有要簽約的公司了。不然，就算不太傾向先鋒娛樂，也不用這麽快下定論，好歹談談合約開出來的條件啊。
“程程同學都不看看我們公司能給出的合約嗎？”
程程在溫佩佩身上看出了幾分誠懇，這是之前想要簽她的經紀人所沒有的。所以心裏衡量了一下，她決定說真話：
“溫小姐，其實吧，我可能不太需要公司。”
溫佩佩皺了皺眉，下意識覺得程程可能是那種比較天真的演員——有一些演員從學校畢業，也不是沒有公司願意要他們，但他們就是願意跑單幫。跑單幫是勢單力薄了一些，但好處也有，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少了是非，還自由。
至於跑單幫不用給公司分錢，那倒是小事了。
已經出名了的明星自己開工作室，可能圖沒有中間商賺差價。可初出茅廬的新人，有什麽掙錢機會？投靠一個公司，雖然掙的錢要分，但掙錢的機會也多，一般來說收入還會增加不少呢！
“程程同學，你可能對經紀公司有誤解...我們和藝人並不是對立關係，而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共同體——”
“我知道，我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才不要經紀公司的。”程程猜到她要說什麽，為了節省雙方的時間，隻能打斷她。
“我隻是...我不知道這樣說，溫小姐你能不能理解——雖然聽起來有點兒虛偽，但這是我的實話，我對於進圈子賺錢，還有出很大很大的名，其實沒有太大的執念。有當然很好，誰不喜歡錢和名氣呢？沒有的話，也沒什麽。”
“我隻要一直能有戲演，在此基礎上，出演的戲能品質盡可能高...然後就別無所求了。”
隨著自己的演技越來越好，再加上有‘回檔’的能力撐腰，程程絲毫不懷疑自己能一直有戲拍——一個有演技的漂亮演員，隻要要價合適，又不那麽挑剔劇本和番位的話，圈子裏真是想演多少戲，就演多少戲。
每年開工的劇組那麽多，不會少戲的。
當然，如果可以的話，程程肯定也是更願意演那些好本子，和有水平的劇組合作，最好還能演主角。
這也是她想要出大名的最大動力了，隻有有足夠的名氣，才能撐起大製作，才能在一些重點項目中成為被選擇的那一個。
所以她還是想出名的，隻是這樣就需要計算損益了。為了出大名，她最好找一個有能量的公司、有能力的經紀人幫忙運作，但這又會讓她失去很多自主權，對自己演戲生涯的掌控，甚至可能讓她不得不被裹挾著往前走。
她上輩子看過一些出道時很有靈氣的演員，就是這樣被消磨掉了。
兩邊算賬，所得不能彌補損失，她就不願意了。
她有自己的算計，但她說出以上話的時候也沒有心虛，因為那也是真心話——她是真的隻要能演戲，就別的都不重要了，這也是她上輩子的求而不得。
“？”溫佩佩一開始沒弄懂她的話的意思，因為這和她平常聽到的東西差的太遠了。等到明白這番話的意思，她的第一反應是‘假的吧’，再然後又覺得對她說這種假話沒意思，人說這話可能就是真話！
但這番‘真話’溫佩佩不怎麽看好。
圈子裏也有‘人淡如菊’的，其中有人是真的人淡如菊，有人則是裝的人淡如菊，立個人設唄。
而一般，真的人淡如菊的，普通人是不太可能知道有這號人的。能被普通人知道的‘人淡如菊’，不說百分百是假的，說百分之九十九是假的，這沒問題。
程程最大的問題是，隻看她這個人，實在很難相信她是真正人淡如菊、無欲無求那一掛的——她還沒到那個年紀，十幾歲、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需要麵對的**更多，本心也更不容易把持。
而且她還這麽漂亮、這麽會演戲、這麽有星味——漂亮的、會演戲的，並不一定能收獲觀眾緣，成為頭部藝人，所謂小火靠捧，大火靠命，有些事情真不是能人為控製的。要是培養一個頭部藝人這麽簡單，先鋒娛樂也不至於這麽多年都沒有了。
而程程，溫佩佩坐在台下看她演，卻完全被她吸引了。吸引她的是這個姑娘的漂亮臉蛋，還是演技，還是別的隻可言傳、不可意會的特質？她自己也說不清楚，但她以入行這麽多年的經驗看，這就是明星氣質。
還是最出眾的那種明星氣質。
有這種潛質的年輕人，哪怕他自己不爭，從他邁進這個圈子起，也會有各種機遇推著他們進入名利的漩渦中心！想躲都躲不過，然後就被馴服了——溫佩佩是圈內人，而且也算是既得利益者，她沒法用‘墮落’這個詞，而且隻是想要掙更多錢、獲取更高的人氣和地位，也確實說不上墮落，所以她用了‘馴服’這個相對中性詞。
本質上，就是名利對人性的塑造與侵蝕...這真的太難抵抗了，幾乎沒人能完全抵抗，而且為什麽要抵抗？在這個社會裏，大家都是這樣的。不隻是演藝圈如此，普通人也是如此，隻不過演藝圈更明顯一些。
溫佩佩想起了自己看過的和程程有關的資料...她出生在一個殷實的家庭，沒有特別有錢，也讓她從來不用擔心錢的問題。加上從小順風順水，她有這樣天真的想法，隻想著是做自己喜歡的事，這倒是不奇怪。
如果是抱有這種想法，那就沒法說了——懷抱著天真想法的年輕人，要靠說的讓她明白你太天真了，這是不可能的。
一方麵，要說服一個十幾歲的年輕人，將完全相反的想法放進他們的腦子裏，本來就很難了。另一方麵，溫佩佩也不覺得自己的口才有那麽好，能在這種事上以語言贏過對方。要知道，現實主義遇上浪漫主義，實際生活中，現實主義能把浪漫主義錘的七零八落。而紙上談兵的話，一百個現實主義，也打不贏一個浪漫主義。
溫佩佩隻能表達了一番他們公司的誠意，又給了程程名片，讓她有什麽不懂的問題可以谘詢自己。另外，如果改變想法了，覺得自己可能需要一個業內公司撐腰時，可以考慮考慮自己這邊。
程程這邊接了名片就回去了...論文還得趕在死線之前完成呢。
倒是同學們好奇，張子平就蹭過來，問說：“剛才那個好像是先鋒娛樂的經紀人哦？”
“是啊...先鋒娛樂的溫佩佩。”程程看了一眼他：“你都記得圈子裏的人啊？”
有點驚訝於他的記憶力了，要知道溫佩佩這樣的人在圈子裏不是底層，但也為數不少呢。再加上她是做幕後的...如果她這種層次的人都能記得，那張子平在看不見的地方做的功課就多了。
“不是。”張子平笑了笑：“上次我客串了一部電視劇，正好她來給自己的藝人探班，所以記得一點兒。”
程程不知道他這是謙虛，還是說真的，就當他說的是真的吧。
又聽張子平說：“怎麽了，她想簽你？那倒是不錯...先鋒娛樂很有實力的，而且不像業內那幾家公司，你知道的——厲害的前輩太多，新人就不受重視，分到的資源也少。就這樣，有潛力的新人還是去那裏紮堆，競爭好激烈，更難出頭了。”
“是不錯。”程程微笑。
“所以你答應了？”張子平似乎被程程的爽快驚到了。
程程擺手：“沒有沒有，我覺得我還可以好好考慮，沒必要那麽著急。反正我現在還是學生，還不到著急機遇的時候——誰知道就這一兩年的，會發生什麽呢？接下來就要演張導的戲了，雖然就是個小角色，但......”
之後的話程程沒有說透，但意思大家都懂。她現在隻是大一的學生而已，遠沒有到擔心年華逝去，自己遲遲等不來花期，需要想方設法的時候。既然是這樣，她當然有資格去等待...他們這個圈子總是變化很快，兩年之內，說不定就會有什麽機遇到手。
現在急於定下來，反而可能導致今後束手束腳。
當然，這在班上其他人看來，也是程程比較有底氣，才能這樣的...她這有點兒像‘皇帝的女兒不愁嫁’。
程程沒有說出自己拒絕溫佩佩的真實原因，有些話就是這樣，關係疏遠的、完全不認識的人，可以說，每天相處的人反而不能說。溫佩佩知道了又怎麽樣呢？最多心裏笑她人年輕，太天真。同學們知道了，就是另一回事了，覺得她假清高，覺得她太端著呢，覺得她和他們隔著了...？
不管是相信她的，還是不相信她的，都會覺得有點兒怪怪的，很容易就影響到日常相處呢。
古人說的好，‘和光同塵’，和別人太過不同，真的會讓日常變得很複雜...她確實和很多同學的選擇不同，也不會想為了保持一致改變自己的想法，但她不想日子過得很累，所以她的不同在心裏就好，不用特意強調出來。
“我覺得你的選擇很聰明啊...”張子平想了想，表示讚同。然後就歎了口氣：“像我，就是因為和公司的合約，現在真是比班上一些還沒進圈子的同學更難。”
因為張子平是班上的同學，程程是好像聽人說過，張子平的那個組合最近在和公司鬧矛盾——也沒什麽好說的，他們的組合沒有真正大紅大紫過，成不了‘時代記憶’一樣的偶像團體，記錄下一代人的青春。但要說走紅，那也沒什麽問題。
這樣的團體，開始掙錢的時候還能滿足於最初與公司的合約，但到後來，多數都會因為利益分配不均而鬧一鬧（這類偶像團體，很依賴包裝的，很多本身就是公司一手培養的，所以合約往往會比較苛刻）。
張子平現在歎氣，也不隻是為了錢...主要是他覺得他們組合已經到頂了，沒有前途了。公司可能也意識到了這點，所以最近就是在最大力度撈錢，根本不考慮他們這些組合成員的未來發展。
他現在急於脫離馬上要到來的解約泥沼，但又沒有好辦法。說羨慕班上還算是素人的同學，並非完全是假的。
“這話不要亂說哦？別人當你在炫耀，是何不食肉糜了。”程程點了他一句，卻沒有說自己是怎麽想的。
不管怎麽說，張子平在過去幾年，作為偶像組合的成員，錢是真的掙到了（就算利益分配不均，那也是很多很多的錢了），名氣也是真的撈到了（即使這份名氣在有的時候，反而會成為他往上走的障礙，但多數時候應該還是能幫他獲取機會的）。
名利都有了，再說不如班上的素人同學，就有點兒沒意思了。
要知道，即使是影視學院出來的演員，也多的是混不出來，輾轉於各個片場打醬油，賺的就是普通上班族的錢呢！
張子平話說完，也回過神，知道這話沒意思了。聽程程說了，就轉移了話題：“對了，你什麽時候去東驛？”
“考完最後一場就能走了...提前去總比晚去好。”程程提了個挑不出錯的打算。
他們說的去東驛，是說去東驛拍戲...此時張原導演的新戲，暫定名為《致命遊戲》的項目，已經在東驛開機了。程程沒有開戲就進組，並不是劇組關照她學生的身份，特意讓她考完試再來，而是和這戲的場次安排有關。
拍戲的順序和播放的順序不同是很常見的，至少程程演的隻會出現在回憶裏的角色——田月月的場次並沒有安排在很靠前。
“那倒是不錯，我就隻能到時候去了。”張子平也要去東驛拍《致命遊戲》，他演年輕時的安思北。
也就是說，程程會和他演對手戲。
不同於程程是走試鏡的路子加入的劇組，張子平是接到了經紀人的通知，直接確定出演的...主要是，張原導演本人不在意誰演年輕時的安思北和關衛民——他們出現，是伴隨著回憶中的田月月登場的，然後以他們的視角看田月月就好了。
本人出境真的少，扮演難度也低。
張原導演對兩個年輕演員的要求是，長得像扮演安思北和關衛民的演員。
所以，張子平其實是在確定由楊新澤飾演安思北後，才被邀請去‘客串’的。他和楊新澤長得有點像，卻也不很像，不過輔以化妝技術的話，扮演年輕版的楊新澤，也說得過去。
至於扮演年輕時關衛民的，則是一個素人，一所舞蹈附中高三的學生，長得挺像年輕時的喬迪的。
想到這個角色的分量，張子平就忍不住開程程的玩笑：“就回憶部分的戲來說，這算青春片吧？這‘青春片’是典型的強女主，弱男主的了...我和那個誰，都是為了襯托你的角色的啊。”
本來是玩笑話的，說完之後，張子平又覺得有些說不下去了——他最近就是這樣的，因為和公司的問題，對前途挺迷茫的，一些事上就會變得很敏感。
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在各個片場裏打醬油有什麽意義，是要在靠譜的導演、製片那裏混眼熟？
如果是弱一些的劇組，情況可能會好一些，但他不知道——普通的青春偶像劇什麽的，他偶像明星的身份還是好用的，不說男主角，男二號是比較容易拿下的。但那不會是什麽厲害的劇組，出來之後很大可能就是撲街的貨色。與之合作，不是他搭人家的順風車，而是人家沾他的光。
相比之下，好像還不如程程這種素人，人家沒人氣，但也沒有負擔，不用背負主流電影圈子對偶像明星的排斥。
這點兒心思，程程能猜到一點兒，但她沒說什麽——沒法說啊。
這兩年偶像產業已經開始大爆發了，圈內也意識到了‘流量’的作用，為了掙錢，即使是一慣更封閉的電影圈子，也開始引入高人氣的偶像。貌似張子平形勢大好？實際卻不是這樣。
現在還是對流量偶像的試水階段，大家找的都是頭部偶像，張子平不夠這個，是吃不到紅利的。至於將來，將來的事誰說得準？國內的偶像本來就大都花期短暫，今年還是頂流，過兩年就無人問津的很常見。
等到將來非頭部的流量也能來吃紅利了，他說不定早就不算流量偶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