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月光美人（20）
“程程, 你今天有點兒不一樣誒...”張宇希目光閃閃地湊了過來。
程程剛剛做完早課回來，一邊喝水，一邊聽張宇希瞎侃。就笑了：“有什麽不一樣地？”
“很有精神啊！”
聽張宇希這樣一說，程程又笑了, 也不答說什麽, 坐下不緊不慢吃了個早飯, 然後就去衝澡了。衝澡出來, 換了幹爽的衣服, 就掛了個帆布包, 和張宇希、莫英子下樓準備上課了。
今天是2013年10月28日, 星期一, 上午是外語課和體育課, 下午她有一場很重要的試鏡。
程程比平常要更活躍的狀態, 大家看在眼裏, 也不奇怪, 覺得她是因為下午的試鏡才這樣的。
“說起來，程程以前是完全沒有過拍攝經驗對吧？”吃午飯的時候，餘萌若有所思地看著程程，說起了這個事。
程程當然不能說自己有, 隻能笑笑：“小時候，我在老家拍過一些童裝廣告來著。”
“那不算——”餘萌斷然道：“這要是算上, 我們班上人均都有拍攝經驗了。”
大家都是漂亮的、有才藝的孩子，在本地的時候因為各種原因, 幾乎都有過類似經曆, 這哪能算呢。
“所以說啊，如果這次成了，程程就是初次‘觸電’了...說起來, 這個起點很可以啊！”餘萌碎碎念著這個事，對於自己不能在張原導演的電影裏做個漂亮的花瓶，她顯然一直很有怨念。
幾個下午要去試鏡的女生見她這樣，都是相視一笑。
吃完午飯，程程也沒有多休息，就是回寢室拿了自己的練功服，然後就和陳勝男她們幾個去試鏡的排練間那邊了。一時半會兒試鏡沒開始，她們也隻是等著，生怕錯過了。這個時候來試鏡的都是新人，特別看重這個機會，也沒資格錯一點點。
程程和陳勝男、上官靜兩個同班同學就呆在走廊盡頭串閑話，陳勝男讓程程看自己往上掰腿：“...我真能掰180呢！”
陳勝男也是學舞蹈出來的，說掰就掰了，很有精神。
程程捂著嘴就笑：“你、你小心一點，別摔了......”
說說笑笑的，快到兩點了，才有一行人在學校兩個教務處的老師帶領下走進排練間。陳勝男眼睛尖，一下就看到了：“中間戴鴨舌帽的那個，就是張導，我看過他的采訪，就是他。”
程程並沒有因為此時最炙手可熱的導演來了，就多緊張、多興奮，她隻是順著陳勝男指的方向，往那一行人看了一眼，然後就收回了視線——她這個時候才覺得，自己也是有做演員的天賦的。
她還可以假裝若無其事。
另一頭，張原等人進了排練間，就利索地準備起了試鏡的事。
張原坐在中間的位置，教務處一個老師，派來陪同的，就問說：“張導，試鏡的學生都到齊了，什麽時候開始？”
“行，也別磨蹭了，咱們這就開始，你去外頭安排一下，別亂了套了。”這是對老師說的，也是對自己的助理說的。
助理走出去‘傳達上諭’：“大家領一下劇本，麵試這就開始了，美女們一個一個來啊...第一個是陳勝男，等十分鍾進去就行了，咱們就是一個小型試鏡會，沒那麽多講究。後麵一個是魯夢，可以先準備一下。”
這會兒功夫裏，祖小福還和張原討論了一下新戲的事：“最後一版劇本半月前就拿到了，之前按著你說的，搭了幾個必要的景...現代戲就是這點好，拍攝的時候方便。這搭景，也就是為了做場麵。”
一般需要搭的景，都是為了拍攝時能搞爆破，造大場麵。
“對了，南芝是真的請不來，就算你請動了鍾斯詠演個鑲邊女主，南芝也沒法來。他的經紀人說，他上一部戲才結束沒多久，要休息...但我覺得吧，還是他不願意這個時候和喬迪扯在一起。”
南芝是圈子裏已經紅了十多年的頂級男演員，獎項、票房都不缺，顏值、演技也是到頂的那種...至於喬迪，他和南芝是演員裏的同一輩，兩人出來的時候定位相似、出道在同一年，之後又都大紅大紫。
這就搞得經常被放在一起比較。
兩人私下的關係沒有新聞裏那麽對立，但私下碰上了，尷尬也是真的尷尬。
最近又因為一個事，兩邊的團隊撕起來了...雖說他們這種演員，和偶像小生不太一樣，粉絲沒有那麽‘不可控’，但也就是相對來說而已——團隊帶頭，粉絲助拳，總之事情越搞越大，最終成了一場輿論風暴。
張原請到了喬迪演關衛民，這也是兩人二度合作...然後還想請南芝演安思北，他認為南芝身上有安思北那種亦正亦邪的矛盾氣質，但他本質上又很有傳統清貴公子的底子，能讓安思北這個角色本性善良端正的一麵始終若隱若現。
這樣的話，安思北黑化，乃至於自我毀滅，也能更震撼。
或者說的明白一些，更有可看性，票房會更高一些。
然而，南芝不想找麻煩，明知道他現在和喬迪，一個是汽油，一個是火星，還要碰上去？他真的參與到這個項目中了，之後的事情就處處都是麻煩了...張原想讓關衛民和安思北一正一邪，成為雙主角。
雙主角，嗬嗬，到時候又是一通好撕！
“就是這些麻煩事多，總不能做到盡善盡美。”張原倒是沒想過通過炒作南芝和喬迪搞事情，所以因為這層原因事情不成，他就格外惱火...他真的很欣賞南芝這個演員，一直想要合作一次來著。
“沒辦法啊...所以我看還是再聯絡個誰吧。”祖小福跟著張原混的，托在他的公司裏，這些事他也是參與了的，所以直接就說出來了。
“範伊、楊新澤，還是馬成明？”祖小福說的這三個名字，都是原本就預備著的人選...張原的項目都不是小項目，預備著第一選項不行，立刻就能補上的人選，這是應有之義。
這三個人相比起南芝，肯定是要差一些的，但在圈子裏也是大演員了。
張原想了想：“先給楊新澤發個試鏡通知吧。”
“楊新澤和喬迪對戲，會不會弱了一點兒？”助理這個時候也來了，插了一句。助理說是助理，其實一直跟著張原，也是很說得上話的人物了。他也不是隨便插話，行內摸爬滾打這麽多年，都是專業的。
“楊新澤的形象更貼合，有安思北那種亦正亦邪的感覺，扮得了翩翩公子，也能做罪犯...範伊的長相還是太正氣了，馬成明又過於老氣了，和喬迪站在一起不像是一輩人。”
“至於演技弱一點兒，再看吧...到時候通過拍攝、剪輯，還能想想辦法。”
雖然是‘雙男主’，但其實劇本裏關衛民和安思北直接對手戲是很少的，通過拍攝和剪輯想辦法，也是條路子。
既然張原已經想好了，那其他人就都沒什麽好說的了，他這種公司一代目，還是一直以來都沒有失敗過的一代目，威望都是極高的。他做的決定，隻要有一點兒說得過去的理由，其他人就都會完成自我說服了。
而一件事要一點兒合理性都沒有，那也是挺難的呢。
說定了這件事，第一個試鏡的陳勝男也就進來了，大家都不再說別的，而是看試鏡。其實這個時候他們挺多人心思還在剛剛的討論裏，畢竟那可是決定這部戲雙男主之一，相比之下，現在這個試鏡就是邊角料了。
要不是張原重視，本來他不來這個麵試都是可以的，而他不來，祖小福就也不會來了。
陳勝男之後是魯夢，陸陸續續又試鏡了好些個漂亮姑娘，大家才逐漸投入起來...這也是越到後麵，品質越高的關係。
當初篩簡曆，故意把最合適的放在最後麵，最不合適的放在最前麵。就算有個別真人和簡曆的素質不相符，但大抵是沒錯的。
到了倒數第二個試鏡的女孩兒出去，有人就說了：“不錯，剛才那個就很不錯了...還是得來一趟學校啊，比直接在圈子裏撒網試鏡還要好呢。”
“圈子裏魚龍混雜嘛，還是高校裏好，學校本身就做過一次篩選了。”
祖小福聽著他們討論，拿起了最後一份簡曆看：“這是怎麽長的，顱骨真是優越啊，在鏡頭裏一定很漂亮...有的時候就得承認，人力能夠造出美女，但再往上，就是人力不能及了。要是她真人能有照片裏——”
話音還未落下，‘真人’已經走進排練間了，所有人都不說話了。
十七歲的少女就是擁有讓全場靜音的能力，午後的陽光從排練間的落地窗照進來，她像是披上了一層金紗，整個人都不真實了——她一出現，所有的討論就都消失了。至少在那短短的一瞬間，美貌的力量無限放大，再也沒人關心新戲的劇情、拍攝安排、今天的試鏡了。
直到那奇妙的一瞬間過去，所有人才像是如夢初醒一樣，重新恢複了呼吸。
然後依舊沒有人說話，大家隻是彼此看看，卻沒有人做第一個開口的，好像忘了怎麽開口了一樣。最後還是試鏡開始之後，一直沒怎麽說話的李海倫打破了局麵，看了一眼程程，又低頭看簡曆：
“很好，先跳舞吧。”
程程跳《艾斯梅達拉》，這一次又和過去那麽多次跳《艾斯梅達拉》不同了。過去的她共情了‘艾斯梅達拉’，共情了‘田月月’，會想要盡可能展示自己的美——要知道，無論是艾斯梅達拉，還是田月月，她們的美都成就了她們，故事之外，她們抓住觀眾，故事之內，她們也抓住了其他角色。
但關鍵是，田月月在劇本裏的兩次跳舞，相對更重要的那一次，分明不是要跳給人看的...關衛民出現在偷窺的視角，那是一個意外，她自己並不知道。
所以，她該展現出來的是不自知、不主動。
她依舊要共情田月月這個角色，而田月月如果跳《艾斯梅達拉》，當然也會共情艾斯梅達拉——但這本質上隻是她獨處時的練習。就像女人一個人在化妝鏡前化妝，於是美麗也該是孤芳自賞式的。
表現在外，就是程程要平靜與收斂很多，連舞蹈表演投入後的那種狂熱，也是私人式的，沒有向外肆意揮灑魅力。
但這並不是說她不美了，事實上她更美了。這美不是因為她本人，而是因為看她的人在注視她時的種種想象——人類就是這樣的動物，所有為他人而有的觸動，本質上其實都隻和自己有關。
明明是直接擺在了所有人眼前，隨便他們看，但因為程程的表演，所有人都有了一種自己在窺視的隱秘感...讓他們慢慢緊張起來的不是正在跳舞的漂亮姑娘，而是他們正暗暗窺視的事實。
所以他們當然也無可避免的，如同劇本裏關衛民一樣慌張起來。
他們比關衛民強，強在他們知道這是一出戲，所以脫離了特定的氛圍之後，他們就回過神來了。但這並沒有讓他們降低對程程表現的評價，事實上大多數人心裏已經打了高分，包括張原。
他已經見過足夠多的好演員了，但偶爾還是會有這種時候，驚訝於某個從未見過的演員的精妙表演。就像是從深海打撈起許多蚌殼，一個一個撬開，沒有一點點預兆的，就從某一個裏麵發現了晶瑩的珍珠。
“OK，我們搭個戲啊...”話是這麽說，張原的話裏卻充滿了‘搞快點，我們早點下班’的敷衍感。
旁邊的祖小福了解老搭檔，知道他這不是不滿意，而是太滿意了。所以接下來隻是走過場而已，都無心多看了——他現在已經有很多關於拍攝的想法，主意一個個冒出來了吧。
祖小福這樣想著，四麵張望，看是誰來搭這個戲，總不可能是張原自己吧。
結果就聽到了李海倫忽然開口：
“你覺得曉東愛白露嗎？”
程程抿了抿嘴唇，這個時候她的表現已經不見表演的痕跡了，至少在場的人看不到。他們分明看到了一個年輕女孩兒，她半暗自半公開愛慕著一個人，並且一點兒也不懷疑對方愛她——這讓她少女的青澀之外，又多了嬌媚與驕縱。
所以說‘假的就是假的，怎麽會是真愛呢？’的時候，才會帶著胡攪蠻纏的意味——她說是就是，安思北怎麽會否定她呢。
程程離開試鏡的排練間的時候，裏麵的氣氛已經變得很輕鬆了。祖小福看向張原，然後又看了看李海倫，拍巴掌笑了起來：“真好，這可是解決了一個大難題了...我之前就說了，現在的年輕人了不起。”
“海倫是這樣，剛剛那姑娘也是，你們這些年輕人一入行啊，就又多了搶麵包的了——你說呢，海倫？”
李海倫收拾東西，點頭：“有道理。”
“我是說，確實了不起。”
而另一邊，程程等到了助理讓她回去等通知的話，就和陳勝男她們一起去吃東西了。這一次她又點了烤魚，隻不過沒有吃一些剩一些。雖然吃的還是很慢，但最後她把一條魚吃完了。
這麽辛苦...連一條魚也不能吃，實在是太委屈了。
她現在的狀態，其實是比之前要放鬆一點兒的。
再之後，幾個參加了試鏡的女同學也散了，程程回了學校舞蹈室練形體和表演，並且積極準備著周三的表演課作業...在周一回檔太久了，雖然學到了很多東西，但臨近的表演課卻差點兒忘光了呢。
稍晚一點兒的時候，程程接到了張原助理打來的電話，和很多次試鏡通過之後得到的電話沒什麽不同。
掛斷了電話之後，程程的心情沒有起伏，不喜不悲，就繼續非常平穩地搞她的表演課作業去了。
直到接下來打進來的電話...程程知道這是誰打來的，正是因為知道，才無法平靜。
拿起手機的時候，她去點接聽鍵，結果因為點的太輕了，竟然沒有成功——她的手都是顫著的。
“喂。”程程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穩，但到底是否平穩，她自己也不知道。
“是，程小姐...我這邊是李海倫，今天試鏡會上見過...我這邊需要一個模特，你非常合適，請問接下來這段時間都有空嗎？”
程程聽到自己的聲音，公事公辦到有些矯揉造作了：“這樣啊，是李師兄嗎？李師兄有我的郵箱嗎？有的話，發送一些師兄的作品過來吧，我看一下師兄的風格，看看合適不合適再說。”
直到掛斷電話後一秒，手機摔在了地上，程程也坐在了地上。
她好像全身的力氣在短短的時間內，就被抽空了...隻能抱著膝蓋發呆，什麽也想不了。
到了這個時候，從早上醒來第一秒鍾開始的輕快，終於消失了個幹淨。而相反，現在有一種沉重的東西要講她吞吃了，就像是一種反噬。
過了好一會兒，程程說不準是多久，她才像是恢複了一點兒力氣，能慢慢扶著牆站起來了。
看著牆鏡裏的自己，程程壓下了亂七八糟的念頭，外放了一個舒緩輕柔的音樂，放空精神開始做瑜伽。
結束之後，繼續搞表演課的作業。
現在哪有時間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今天的任務完成了嗎？後天的的表演課作業搞好了嗎？都沒弄好，還有心思做別的？
更遲的時候，程程才像過去任何一天一樣，不緊不慢地回到了寢室。
“恭喜！試鏡成功！”餘萌的紙花慶祝如期而至。
雖然沒有‘驚’喜，但程程發揮了演員的作用，表演地恰到好處，沒人看出來她完全預料到了。
晚上睡覺之前，程程用筆記本看發到郵箱的文件，看那些她其實早就看過很多遍的東西。餘萌的床和程程挨著，她敷著麵膜就湊了過來。‘咦’了一聲：“程程你這看的都是李海倫拍的東西啊？”
聽到那個名字，程程的呼吸隻亂了一下，然後就恢複了平靜：“對的，李師兄說要一個模特，覺得我很合適來著...我看看李師兄的作品，揣摩一下他的風格，看看行不行。”
“所以，你要答應他的邀請嗎？”餘萌非常敏銳地察覺到了程程地猶豫。
程程想要一切到此為止，一場意外的‘情.熱’，即使再盛大，隻要讓它自然消亡，也就不會有什麽問題了。她不希望李海倫因為自己，陷入到某種困擾中——她很清楚，脫離了2013年的10月28日，自己是沒法回應他的。
但拒絕也不一定能達成目的，而且也沒有拒絕的理由...強行拒絕的話，不是更在意了嗎？
關心則亂，她也怕弄巧成拙...越是不想要的，最後一切努力反而會成為推動向前的動力。
“我也不知道。”
餘萌卻一下按住了程程的肩膀：“當然要答應下來啊！程程，你還沒見過幾個攝影師，所以不知道李海倫的實力...有一說一，他真的超牛的！我求他給我拍過一些有針對性的藝術照，投試鏡簡曆的時候用的...那個時候沒名氣嘛。”
“是真的有用！”隻要沒有場外因素幹擾，李海倫拍的照片確實有給她加成。
“就當是有人給你拍藝術照了，把青春美貌留下來有什麽不好...頂級攝影師拍你，不僅不花錢，還倒給你報酬呢！”
熄燈之後，程程躺在**，還在想著這個事，心裏一團亂麻。最後也沒想明白，隻能像是鴕鳥一樣想：
明天吧，這個問題明天再想也可以。
就當是正常的考慮......
受生物鍾影響，再次睜開眼。程程本能一樣地去看手機上的時間：
2013年，10月，29日，星期二。
‘明天’真的到了，有一點點意外，但更多是意料之中——正如她早有感覺的，他已經將她從2013年10月28日的無線輪回中拯救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1-12-25 08:53:01~2021-12-26 08:56:0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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