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雁回城城門前, 空曠無人跡,絲毫不見雲休話語中幾乎每日都會出現的鬥架盛況。

或許正是因此,他們的馬車駛到城門前時, 士卒們皆圍了上來:“下車來,打哪來的?”

宋遂遠覆上雲休的手輕拍, 對視一眼,雲休先跳了下去,遞出來自盛京的路引:“我家公子是來尋雲世子遊玩的。”

雲世子的名號雁回城無人不知, 領頭的小官檢查過路引:“見諒,我們還須檢查車馬行囊。”

雲休盯著麵生的小官, 聞言微頓,後退一步, 單手掀開了簾子。

車中富貴公子抱著小孩子,正如其所說,是來遊玩, 士卒們隻上前看了一眼。

不知是進城的檢查本就潦草, 還是雲世子紈絝之名在外,官兵們通查一遍,未作刁難便放馬車進城了。

宋遂遠坐在馬車上,隻在掀起車簾之時一窺城門口光景, 守城門的小官神情似乎並不如何凝重。

雲休重新上車, 馬蹄聲穿過城門。

城門口熱鬧一些, 皆是要出城門的人, 他們被困了幾日, 神情萎靡, 但卻不敢鬧事。那小官放他們進來後,又帶著士卒繼續盤查。

車簾落下, 擋住視線。

行的遠了些,喧囂遠離,雲休複又掀開窗簾去瞧外麵,皺眉嘟囔道:“城中人也少,就連古味酒館都緊閉門窗。”

宋遂遠喂給懷中崽一張餅讓他磨牙玩,抬眼看向雲休,若有所思道:“雁回城的百姓似乎皆聽聞此事。”

鎮國公夫夫失蹤一事。

“是的。”雲休點點腦袋,回過頭補充,“城外的百姓也有所耳聞。”

方才碰到了。

宋遂遠視線落到他微蹙的眉心,停頓一下,自然地伸手撫平,繼續道:“若我是副將,主將失蹤,我會想盡方法來瞞下此事,以安軍心。”

而非鬧得城內外人心惶惶,老百姓如此,更何況前線作戰的兵卒。

雲休落下窗簾,順著他的話陷入深思。

宋遂遠垂眸,輕拍他的額頭打斷:“你不是說,爹爹若是尋草藥,至少要離開半月之久,如何就定論失蹤,未免草率。”

方才忽聞失蹤一事,他不免回憶起上一世,先入為主。

不過待這一路冷靜下來,他逐漸安心些許。正如他所說,副將如何能不瞞下主將失蹤的消息,尤其是正值大楚與夯夷對峙之時。

若當真無法瞞住,這消息似乎也隻在雁回城附近流傳,他們昨日路過的小城鎮都未有傳言。

不過也難以排除時間差等緣由,個中細節隻能到將軍府方能得知一二,此時下定論尚早。

宋遂遠話說一半,隻是不願雲休從此刻便開始擔憂。

雲休是能聽進他的話,眉目舒展開來,熱情地探出腦袋為車夫指路。

早些到將軍府,早些能知曉。

一刻鍾後,終於抵達雲休自小待到大的地方,雁回大將軍府。

不比鎮國公府精細,這坐落西北的大將軍府仿佛帶上了粗獷肅殺之氣。甫一到達,雲休便跳下車抱著自己的玉佩去敲大門,反正是尋他自己,當然知曉如何最快見到人。

尺玉在馬車中著實待夠了,看到爹爹跑下去,頓時躁動起來,先在馬車窗探出圓嘟嘟的臉蛋,圓眼打量了一番大將軍府的大門,縮回小身子去拉父親的大手:“找爹爹~”

依禮節,宋遂遠此時尚不能下車,不過既然小崽子鬧騰,他便俯身抱起小崽子下馬車。

大將軍府的下人可能聽說過盛京城宋大公子的名諱,驗明真身,回稟過“雲世子”後,便開府門迎他們進來。

他們進來雁回城乃至大將軍府的這一路,倒是相當順暢,也得以快速見到了“雲世子”。

“世子。”遣散眾人,身著華服的假雲世子朝雲休行禮。

雲休揮手讓他起身,單刀直入:“我父親與爹爹呢?”

假雲世子停頓一瞬,道:“……大將軍與夫人,前幾日巡查糧草時失蹤了。”

雲休皺眉道:“你詳細說來。”

“前幾日,大將軍收到盛京來信,便懷疑起糧官,三日前那晚,大將軍與夫人夜探糧官,一直至天明都未曾歸來。之後辰時,林副將忽地發難,抓了糧官,逼問大將軍與夫人此時在何處,那之後,大家都知曉了大將軍夫夫失蹤。您二人應當知曉,眼下城內外探查嚴格。”

“雲世子”乃雲握川心腹,能得知來信,不過囿於身份,隻能待在府中,府外的事情更多是聽說。

此過程聽來有些兒戲,鎮國公夫夫失蹤一事著實令人難信,假扮雲世子的心腹此時十分平靜。

他話落,屋中一片寂靜。

雲休也琢磨不出真假,抬眼看向了宋遂遠,盛京的信?

宋遂遠與雲休的視線相觸,上前輕拍他的肩膀,將懷中的尺玉崽遞給他,嗓音輕沉:“尺玉有些瞌睡,你陪一陪他,我來問。”

尺玉摟住爹爹脖頸,眨巴著一雙明亮雙眼,撅起來小嘴巴。

尺玉不瞌睡~

雲休自知宋遂遠比他了解更多,抿了下唇,抱著尺玉崽坐到了一旁,隻負責豎起耳朵聽,並喂小崽子。

不瞌睡便吃東西吧。

小崽子總不會拒絕。

宋遂遠先問了這林副將是何性情。他隻知道大楚武將們的名號,出身何處,卻是從未與本人接觸過,無從了解。

“林副將勇猛豪放,直來直去,追隨大將軍已十餘年。”心腹道。

言外之意,便是有勇缺謀,心思不細。

宋遂遠摩挲指腹,行事倒是符合。他又問:“此事之後,軍中是誰暫任主將?”

“林副將,軍中除了將軍,便是林副將資曆最深。”

宋遂遠頷首:“消息是否傳到了夯夷?”

心腹低下頭:“這……在下不知。”

那封來自盛京的信是宋遂遠提醒鎮國公提防與賀家有牽扯的人,不過他也不曾想到,居然是糧官。

宋遂遠聽到“糧官”二字後,有幾分恍然,他原先總琢磨著賀家借以商隊互通,這糧官之能,有過之而無不及。

與此同時,他暗暗心驚,掌管軍餉如此重要之位置,生了二心,難怪上一世如是。

簡單問過幾句,宋遂遠先至客院下榻,雲休仍以夜晚的身份抱崽跟上。

眼下境況,夜晚比雲休方便行事。

行路口渴,宋遂遠垂眸倒茶時,雲休在身後問道:“林副將是壞人嗎?”

糧官肯定是壞人,但將失蹤一事鬧得沸沸揚揚的林副將……

他想起那張憨厚的臉。

“不知。”宋遂遠道,舉起一杯茶湊到他嘴邊。

他的疑心向來重,在這陌生的西北,除了不知是失蹤還是順勢藏起來的鎮國公夫夫,不會相信第三個人。

雲休舔了下幹澀的唇,飲下茶水:“那我們接下來要怎麽辦?”

“玉!”坐在爹爹懷中尺玉張開小手手。

喝水~

宋遂遠換了個杯子,喂給他小半杯,捏了下尺玉的小手:“等。尺玉這一路瘦了不少,正好養一養。”

小家夥抱起來都輕了些許,身上掉了不少小肥膘。

尺玉張開小手手,拍拍圓肚皮,愁道:“瘦……”

小崽子總是被長輩們誇“白白胖胖”,小腦袋瓜稍一想,便明白“瘦”是不好的。

雲休聞言歪頭:“嗯?”

如何說到這裏的?

他低下頭,雖然崽好像確實瘦了……

宋遂遠基於對雲握川的了解,傾向於他帶著九溪藏了起來。

無他,若是他要行危險之事,定然不會帶著雲休……或許反過來,雲休不會明知自己武力不強還帶著自己涉險。

無論鎮國公有何目的,無論這西北有多少二心之人,無論夯夷聽聞消息會做出何種反應,要想知曉結果都隻能等下去。

而他在盛京時便早已做了自己能,且隻有自己能做到的。

故此宋遂遠隻道:“放心,若還是擔心,不若去見一見林副將,你親自考察考察他。”

眼下要麽可去見一見林副將,要麽見一見被押的糧官。自然是前者容易,雲世子就可以辦到。

雲休聞言想了想:“我不見,貓可以去軍營偷聽!”

宋遂頓住一瞬:“……也行。”

險些忘記。

宿山小貓阿言對軍營熟門熟路的,小小一隻旁人很難發現。

尤其是經過宋遂遠之手改造。

阿言蹲坐在**,身後如有披風,貓叫威風凜凜:“嗷~”

宋遂遠望著白色毛發全綠的潦草小貓,桃花眼中升起笑意。

尺玉坐在床邊,探身看了看貓爹爹,癟癟嘴,一臉控訴地看向父親:“洗掉!”

父親壞!爹爹醜醜。

阿言一身雪白太過顯眼,宋遂遠親自挑了一種青草汁,為他染了一遍顏色,好隱匿於黑暗中。

青草汁看著濃黑,上身是暗綠色,阿言想象中的自己與黑暗融為一體,實則美貌大打折扣。

青草汁洗兩三次可恢複原色。

尺玉記住了,認真為爹爹爭取漂亮毛毛:“變回來~”

宋遂遠含笑揉揉崽的腦袋:“爹爹如此不會被壞人抓住。”

雲休仰頭看崽:“喵。”

對的。

尺玉揣起小胖手,看了看爹爹的模樣,認真臉仔細思考了一番,伸小胳膊朝向父親:“抱抱。”

“乖。”宋遂遠彎腰把他抱起來,崽瞬間埋頭於肩窩。

尺玉在父親身上蜷成一團,閉上眼睛逃避。

寶寶不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