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美發店內，顧客和店員們齊刷刷看過來。
時景亦用餘光掃了一圈，發現自己已經成為焦點。
這種注視讓他很不自在。
剛才是他自己說要染頭發的，如果現在打退堂鼓，豈不是會被人笑話？
“綠的就綠的！”時景亦一咬牙，心裏那股混勁衝上來，“有本事你也染一個啊。”
安婧聳聳肩，一副很輕鬆的樣子：“染就染，誰怕誰。”
“行。”時景亦轉向理發小哥，“你給我染綠。”
小哥：“……”
兩分鍾後，小哥拿著染發色板過來。
他到現在都還是懵的。
難以想象，這高個子男孩居然是她兒子。
說像吧……感覺又不太像，說不像吧……這小子確實夠熊。
安婧接過染發色板，在眾多“綠色”中挑了一款最亮眼的，“這個不錯，清爽又時尚。”
時景亦咬著牙，將染發色板拿過來，往後翻了幾頁，指向一道濃豔的紅：“那你就染成紅色！”
安婧咯咯一笑，毫不猶豫：“沒問題。”
一場沒有硝煙的戰鬥就此展開。
選好發色後，時景亦被小哥帶去洗頭。
他暗自發愁。
這跟自己預想的結果不一樣。
別的家長聽到孩子要染發，通常都會很生氣，而他媽不僅沒生氣，還同意跟他一起染。
她到底怎麽想的？
時景亦心跳加快。
一種前所未有的緊張感，突然襲來。
他從沒染過頭發，且不說被時以澤看到會怎樣，萬一被奶奶看到……
時景亦抬眼，看向正在給自己洗頭的小哥：“那個……”
正好小哥也在瞟他，趕緊追問：“啊？怎麽了？”
“能不能隻染一點？”
“你想染多少？”
時景亦抬起右手，拇指與食指並攏，大概比了個數。
時景亦：“一撮。”
小哥看見他比著小蔥般的數量，生怕被多染一根，忍不住笑了：“我試試。”
那邊，安婧在給司機發信息，讓他晚點再過來。
正好新的美發師到了，手裏拿著時景亦給她挑的酒紅色染發劑。
安婧悄悄看了眼遠處，正在洗頭的兒子。
小混蛋怎麽可能乖乖就範，這裏麵多半有坑。
於是她轉身，悄悄對美發師說了句話。
十分鍾後。
時景亦洗完頭回來，神采奕奕地坐在椅子上，還刻意晃了晃腦袋，將發尾的小水珠濺到安婧身上。
安婧見他心情不錯，意外道：“喲，兒子，這麽快就想通了？”
“不就一頭綠毛，我毫不在意。”時景亦賤兮兮地對她笑，“倒是你，待會兒看到自己一頭紅毛，會不會哭啊？”
“怎麽可能，太小瞧你媽了。”
“那試試看。”
“試就試。”
兩位美發師在後麵都快笑傻了。
左邊的給右邊的使眼色：我這個客戶有點壞。
右邊的給左邊的回眼色：彼此彼此，我這個客戶更壞。
為了保持神秘，時景亦提議與她隔開距離染發。
好吧，其實是為了更方便作弊。
短短三分鍾，他的頭頂上就出現了一抹炫目的綠。
鏡子裏，時景亦半嫌棄地看著自己。
還好這張臉長得天下無敵帥，不然真就廢了。
他悄悄瞟了眼安婧的方向。
那邊還在忙，女生發量多，估計得等好一陣。
時景亦心想著，拿出手機開始玩遊戲。
兩分鍾後，他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剛才，自己是不是過分了？
其實，他能感覺到安婧不喜歡染發，可自己非要讓她染。
而現在他偷偷作弊，確實有點欺負人了。
時景亦內心附上一層霧霾。
那種感覺就像一個黑洞，吞噬著他的驕傲和任性。
他不知該怎麽麵對一頭紅發的媽媽。
他覺得她真的會哭……
時景亦又一次朝安婧探了個頭。
這個視角，隻能勉強看到她的半個肩膀。
下一秒，安婧站了起來。
時景亦迅速回頭，強作鎮定。
這麽快的嗎？才五六分鍾而已？
……那黃毛不會把一整碗染發劑都潑她頭上了吧？？？
還沒來得及多想，身後就傳來熟悉的聲音：“兒子？”
安婧揪了揪他頭頂的綠發：“竟然騙我，你好狠的心。”
時景亦的呼吸驟然停住。
她傷心了？
時景亦摳著手指，一顆顆細汗從額頭冒出來。
他渾身緊繃，僵硬著扭過來看她，結果看傻眼了。
時景亦：“………”
她根本沒染！！！
她這個騙子！！！
時景亦凶巴巴地盯著安婧，剛才被吞噬的驕傲和任性，此刻盡數釋放出來。
安婧摸摸他的腦袋，將自己挑染好的一縷頭發撈出來給他看：“還別說，你選的酒紅色真好看，媽超喜歡。”
看熱鬧的顧客們偷著傻笑。
這母子倆有八百個心眼子。
“那又怎麽樣，你還不是作弊了！”
“你不也作弊？”
時景亦不服氣地哼了一聲，故意歪著臉不看她，頭上那撮綠毛倔強地翹了起來。
安婧忍不住又揪了揪：“小綠毛～”
時景亦黑著臉回懟：“小紅毛！”
“小綠毛～”
“小紅毛！”
“小～綠～毛～”
“小紅毛！！！”
安婧皺眉：“兒子好凶，小學生都吵不過你。”
時景亦：“……！！！”
幼稚！
不想跟這麽幼稚的人說話！
時景亦迅速從座位上起身，徑直走向前台。
他從兜裏摸出黑卡，啪一下拍到桌上。
時景亦：“買單。”
多麽動聽的詞語，居然從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口中說出來。
店員們都驚呆了。
厲害啊，原來這波是兒子請客。
-
在尚義中學轉悠了一圈，宋依依才來到辦公室。
她坐在門口，一邊哼歌一邊補妝。
馬上就要見到時景亦和教導主任了，她一定要拿出最好的狀態。
這會兒已經過了老師們的下班時間。
因為臨近副校長選舉日，教務部三天兩頭都在開會，但其實這個崗位早就內定好了，其他人不過陪著加班而已。
開完會大家都很煩躁，隻有最後出來的尤餘，一邊哼著歌，一邊走回辦公室。
他發現門口坐著一個非常顯眼的女人。
不為別的，隻因為兩人哼的都是《好運來》。
聲音戛然而止，兩人四目相接。
尤餘愣了會兒，眯著眼睛才認出來：“宋依依？”
家長會那天見過一次，她說她是時景亦的家長。
宋依依把睫毛膏收回去，焦急湊上前：“尤主任，我們家小亦呢？”
“時景亦被他媽媽接走了啊。”
“接走了？什麽時候接走的？！”
尤餘奇怪地看著她：“都接走一個多小時了，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呀！”宋依依差點失去表情管理。
時太太不是還在家裏睡覺嗎？？
怎麽可能，自己明明掐好了時間來的！
尤餘也覺得不可思議。
這家人來接孩子都不提前商量的嗎？
突然他想起件重要的事，忙從包裏拿出一張罰單，遞給她：“時景亦昨天違停我的車，我被罰了兩百，你看看。”
宋依依雙手交疊在胸前，淡淡地瞥了一眼。
罰單關她什麽事？她隻是過來接時景亦的。
她緩了緩，笑問：“尤主任，這個罰單給他媽媽看了嗎？”
尤餘內心浮出一絲緊張。
當著時景亦的麵把罰單給他媽看？
那不是欠嗎。
“之前忙著去開會，給忘了，那辛苦你把罰單交給他媽媽——”
尤餘想起她也是時景亦的家長，又接著補充：“要不你現在就交下罰款，反正兩百塊錢也不多嘛。”
宋依依：？？？
違停的難道不是時景亦？憑什麽要讓她交？
宋依依雖然表麵不樂意，但也不能就因為這件小事丟了麵子。
她隨意翻了下包。
宋依依：“不好意思啊，我身上沒帶現金。”
“沒事兒，”尤餘拿出手機，把收款碼亮出來，“掃給我也行。”
宋依依的笑容消失了。
這教導主任有病吧？都婉拒得這麽明顯了，還非要逮著她啃？
不過，想起自己以後就是時家的女主人，她還是咽了這口氣。
但交罰款是不可能的，這段時間雖然吃了不少他家的飯，可她連時景亦的麵都沒見過幾次，憑什麽還要自掏腰包給他交罰款？
“不急，我先把這個帶回去給時太太看一眼。”
這會兒她心裏已經盤算好了。
時太太又做不了主，把罰單交給她有什麽用？
不如把罰單交給時景亦的奶奶喬淑棠，喬淑棠溺愛孫子，隻會責怪親媽沒有盡到責任，那到時候，自己離上位不就更進一步了。
而且，還能提現出自己對時景亦的關心。
想著，她幾乎忘記了別人的存在，直接拿出手機打給女傭。
宋依依：“叫司機過來接我，我要回去見喬阿姨。”
電話那頭：“宋小姐接到少爺了嗎？”
“你還好意思問？時景亦他媽早就把他接回去了！為什麽不提前跟我說？害我白跑一趟！”
女傭也很震驚：“太太沒和我說呀！而且她不是還在睡覺……嗎？”
說到最後一個字時，她看見先生的車停在樓下，正疑惑先生怎麽可能會來這裏，接著就看見後座車門打開，走出來的是少爺和太太。
“你少給我裝了！”宋依依把她吼一激靈，“趕緊叫司機過來！”
要不是因為這裏還有老師，宋依依都想當場罵人。
而尤餘已經默默收回了收款碼。
這時家人的關係，真是越來越搞不懂了。
另一邊。
女傭剛掛完電話，就急匆匆跑下樓。
她先跟少爺和太太打完招呼，接著又對司機說：“你現在去學校把宋小姐接回來。”
安婧覺得女傭催得太急，不由好奇：“哪個宋小姐？”
司機：“是宋依依，前段時間幫少爺參加過家長會——”
他突然卡住，感覺在太太麵前說這個不好，連忙又解釋：“太太，宋小姐是老夫人請來拍珠寶廣告的，偶爾會搭個順風車。”
安婧模糊地記起了這號人物，好像是時以澤的追求者之一。
哦那沒事了。
時景亦在一旁沉著臉。
有外人去參加家長會，她居然跟個沒事人一樣？
時景亦越想越氣，直接甩臉先進屋了。
見到少爺離開，女傭才小心翼翼地問：“少爺這頭上是……？”
司機沒敢在背後議論少爺，就搖了搖頭：“不知道。”
“那你趕緊去接宋小姐，別讓人家等急了。”
司機老實巴交地“哦”了一聲，正準備去開車，結果卻被安婧叫住。
安婧：“你今天辛苦了，先進屋喝杯茶吧。”
“謝謝太太，這都是我的工作嘛。”司機撓撓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
女傭暗中白了司機一眼。
一來就賣乖，真能裝。
接著，女傭又發現安婧在看她。
難道說，太太也想請她喝茶？
嗯，剛回國，確實是需要拉攏人脈。
安婧：“麻煩你倒壺茶來，謝謝。”
女傭：……
安婧進入正廳，換好拖鞋，準備先上樓洗把臉。
然而，走進去之後，她看到兒子正蹲在浴池邊，拚命地衝洗頭發。
誒？
“這麽閃耀的發色，你確定不要了嗎？”
時景亦瞥她一眼。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