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65
晚上十一點半, 最後一個壓軸小品結束,臨冬笑得直咳嗽。
臨春端來溫水給她順順,臨夏無奈地揉了揉她的腦袋。
三人一起擠在一米二的小**, 被子蓋在胸口, 小小的手機發燙, 正在播放今年的春晚。
臨冬雖然疲憊但沒有困意,躺了半天睡不著覺,就幹脆眯著眼睛一起守夜。
快到十二點,臨夏接到一通電話, 不用想就知道是梁峻打來的。
臨春和臨冬相視一笑,把手機還給大姐,也不看春晚了。
臨夏歎了口氣, 起身去外屋接電話了。
{大姐和姐夫會和好嗎?}臨冬問。
臨春搖搖頭:{不知道。}
她拿出自己的手機, 選到春晚直播,隻是臨冬沒那個心思去看, 糾結了一會讓,還是忍不住問:{三姐…}
臨春直接按住了她的手。
她大概能猜到臨冬想問什麽, 但沒必要。
而且,她也不知道怎麽回答。
外麵的雪下大了,風敲著玻璃,呼呼作響。
臨冬靠在臨春肩頭, 呼出深深淺淺的熱氣, 緊緊握住她的手指。
寒冷被攔在屋外,她們藏進大姐的臂彎,要不了幾年, 就該臨春護著臨冬了。
臨春偏過臉,摸摸臨冬的頭發。家人都在身邊, 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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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兩個節目看得人昏昏沉沉,《難忘今宵》熟悉旋律響起時,臨春收到了李瑤瑤的新年祝福。
她正盯著屏幕發呆,沒過幾秒,又收到了穆瀲卿的。
徐拓也在群裏發了新年祝福,雖然看這就像是粘貼複製來的。
但最起碼…也是出了聲的。
臨春飛快退出軟件,連回複都沒有回複。
她把手機交給臨冬,起身想去洗把臉。
“三姐!”臨冬坐直身子喊她,可臨春卻置若罔聞,沒有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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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水刺骨,逼退眸中熱意。
臨春關掉水龍頭,指尖被凍得通紅。
一直在窗邊打電話的大姐不知什麽時候走到她身側,一言不發地拉過臨春手腕,把她帶去自己原本站著的地方。
窗戶開著,有雪花混著夜風吹進來。
臨春一頭霧水,順著臨夏的視線向窗外看去。
起初她並未在茫茫雪中發現什麽,直到馬路對麵某一樹蔭下走出小片陰影,昏黃的路燈照著在那人發頂,臨春這才猛地一怔,許久沒有回過神來。
臨夏沒說什麽,隻是默默轉身回屋。
臨春反應過來,下意識去追對方的腳步。
可裏屋的門早她一步,率先關上了。
臨春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剛才還壓回去的眼淚不受控的往外滿溢,順著臉頰流去下巴,一滴一滴打在她的衣服上。
是蔣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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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午夜,街道上空無一人。
偶爾會有車輛疾馳而過,混著雪聲,能聽見遠處狂歡的呼喊。
遠處的煙火綻開一朵又一朵,蔣以聲的手上拎著孟雨柔給他的圍巾。
分明一切都順理成章,可他手機上編輯好的信息到最後也沒發出去。
大概知道別有目的,又或者是私心使然。
蔣以聲在雪地裏站了快兩個小時,也沒明白自己這樣做是為了什麽。
他動了動身體,拍掉肩上細碎的雪花。
呼出來的熱氣瞬間凝成團霧,在下一個瞬間又驟然消失不見。
蔣以聲微仰下巴,對著飄雪輕歎一聲。
然而等到霧氣散盡,卻看見道路對麵漆黑的小道裏跑出來一個穿著紅色棉衣的姑娘。
他停了一秒確定來人真實,恍惚間帶了些淺淺的不敢置信。
隔著一條馬路和茫茫雪幕,蔣以聲抬腳走過斑馬線,停在那一處綠燈下。
臨春散著長發,眼睛通紅,像隻兔子。
巴掌大的臉上淚痕猶在,應該是被袖口使勁蹭過,那紅便順著皮膚染了一片,連帶著鼻尖和嘴唇,整個人都紅彤彤的。
蔣以聲勾唇笑了。
“我媽讓我拿給你。”
蔣以聲出來得急,穿得甚至都算單薄。
他在雪中站了許久,嘴唇蒼白得沒什麽血色。
臨春隻是低頭看了一眼,眼淚就兜不住從眼眶裏掉下來。
視線模糊一片,短暫地溫熱後又重新清晰。
她微微蜷縮手指,繼而緊握,再抬頭時皺起眉,堅決地搖了搖頭。
蔣以聲緩慢地眨了下眼。
他的睫毛很長,上麵落了片雪花。
一低頭,被風吹落下來。
蔣以聲彎腰把紙袋放在了臨春腳邊。
沒說什麽多餘的話,唇邊笑容很淡:“新年快樂。”
他走得幹脆,連頭也不回。
隻是沒走幾步遠處又亮起煙火,蔣以聲抬頭看過去,視線便定格在天空之上。
真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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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的二月十四,是臨春耳蝸開機的日子。
時間暫定在十點,穆瀲卿特地趕來醫院陪同。
所有人看起來都很興奮,臨春還好,她甚至今早早起時還刷了一張英語試卷。
細微的電流經過人體,臨春扶著自己的耳廓,忍住那針紮似密密麻麻的疼。
幾分鍾的調試時間,身體裏傳來的聲響讓她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外界傳來的聲音。直到坐在她對麵的醫生猛一拍手,臨春整個人一抖,幾乎要從凳子上彈起來。
一道模糊的悶響,和動作同時出現。
臨春捂住耳朵,被臨夏輕輕環住肩膀。
這時,她才發現身邊的人都掉了眼淚,穆瀲卿用手機拍下這難得的一幕,笑著對臨春比了個耶。
開機過程比臨春想象中的要快,這個有聲的世界卻沒想象中那麽精彩。
所有的聲音最初就像被泡進了水裏,聽得並不真切,隨後而來的是無休止的耳鳴,以及各種尖銳的聲音。
臨春一開始尚能忍受,但時間一久就有些被吵的頭暈腦脹。
她暫時取下外機,做進一步的調試。
重複幾次之後,達到了目前最佳的狀態——但也僅限於臨春所能感受到的最佳狀態。
重度耳聾患者沒聽過聲音,所以無法正確判斷外界聲音的清晰程度。
直到調試的最後,臨春也隻能簡單的分辨出音量的不同,無法辨別音色,更別提聽懂說話了。
然而單單是那一點模糊的聲音,就足以讓臨春暫時對這個世界、對自己的未來隱約有了輪廓。
她信天道酬勤,這次到她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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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臨春耳蝸開機完全結束,穆瀲卿婉拒了同她們一起吃飯的邀請。
她說著要去地鐵站坐車回家,可出了醫院,卻折去了別的道路,走進一家可算高檔的餐廳。
三樓的單人包間內,蔣以聲戴著口罩,正在看穆瀲卿半小時前發給他的視頻。
“喲,探子回來了。”徐拓打趣道。
“滾蛋,”穆瀲卿衝他撇撇嘴,“菜呢?你們不餓嗎?”
“五分鍾前剛讓上菜,”徐拓貼心地給她遞過去碗筷,“大小姐請上座。”
話音剛落,服務員叩響門板,陸續開始上菜。
蔣以聲沒那個胃口,看完視頻就坐著發呆,壓根沒動筷子。
“唉,”徐拓歎了口氣,對蔣以聲說,“生著病呢,多少吃點。”
蔣以聲收了收神,輕輕“嗯”了一聲。
“聲哥怎麽說?”穆瀲卿插了句嘴,“決定出國了嗎?”
蔣以聲把口罩拉去下巴,露出略微發紅的鼻尖:“……應該。”
他高熱剛退不久,說話時嗓音還帶著沉沉的沙啞。
徐拓一聽就皺了眉頭,抬眼看了好幾次蔣以聲,話都到嘴邊上了,硬是被穆瀲卿桌下一腳又給踢了回去。
“那你什麽時候走?我和徐拓到時候送送你。”
蔣以聲抿了口熱茶:“看情況。”
連個具體日期都沒有。
指不定到時候連個告別都沒有。
徐拓悶頭扒了幾口菜,終於還是忍不住道:“你不會偷偷就走了吧?”
蔣以聲斜他一眼,不急不慢:“舍不得?”
徐拓恨不得直接摔了筷子:“那可太舍不得了!”
蔣以聲垂著睫毛,很輕地笑了一下。
穆瀲卿肩膀一塌,說話也隨意了幾分:“我們三人的小群你都不怎麽講話,等出國之後多少活躍一些,透露點消息吧。”
徐拓話不過腦子:“已經四人小群了。”
穆瀲卿:“……”
蔣以聲倒是沒什麽反應,他看向徐拓,似乎因此想到什麽:“我不該拉她進群。”
“別別別,”徐拓嚇得直擺手,“你別在這陰陽怪氣我。”
蔣以聲又笑了。
話題都說到這個地步了,蔣以聲似乎也沒那麽敏感,到一點就著的地步。
徐拓試探性地得寸進尺,問出自己一直想問的:“聲哥,我搞不懂,你為什麽不告訴她?”
蔣以聲夾了片嫩牛肉,放進碗裏不急著吃。
“你別多嘴。”
“我不多嘴啊!”徐拓歎了口氣,“我隻是覺得你告訴她的話,自己會好受一點。”
牛肉有點辣,杭椒應該很正宗。
蔣以聲偏頭輕輕咳了一聲,穆瀲卿給她遞過來一瓶礦泉水。
“兌著熱的喝。”她提醒說。
玻璃杯磕碰在大理石桌麵,發出輕微的聲響。
徐拓又被無視,氣得猛扒了兩口飯,吃得兩腮滿滿。
“走就走吧,又不是不回來,”穆瀲卿及時打著圓場,換了個話題,“小春兒他們過幾天就回去了,徐拓你要不要再去看看小冬?她最近透析感覺身體弱了不少。”
“我昨天才去過,”徐拓嘟囔著說,“小冬本來就瘦,也不是透析透的。”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穆瀲卿胃口小,菜幾乎都進了徐拓的肚子。
而蔣以聲,早早就放下了筷子,不參與他們的對話,隻是沉默地坐在那裏看著手機。
徐拓把嘴一擦,歪著身子湊過去看上一眼,還是剛才穆瀲卿發來的視頻。
“我他媽真是服了,幾步遠的路非要在這看。”
他無視掉蔣以聲投來的目光,幹脆豁出去了。
“我不信臨春樂意讓你離開,就算她不知道耳蝸的事,也不知道兌換券的事。”
“蔣以聲,你看不出來嗎?她不敢,你也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