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55
從書店離開, 臨春趕上了最後一節物理課。
老師正在訂正剛發下來的周考卷,蔣以聲桌上堆了一堆鋪開的紙張,也沒人整理。
最上麵是剛發下來的, 臨春掃了一眼, 七十六分, 一個不上不下的分數。
裝得挺好。
手機收到信息,蔣以聲回了個唉聲歎氣的表情包。
不知道為什麽,她莫名就生出許多不滿。
少爺的情緒捉摸不定,說不理人就不理人, 脾氣大得很。
她從醫院裏出來本來就已經夠煩了,還得分出點精力去哄人。再說,她壓根不明白自己哪兒錯了, 就算哄也不知道怎麽哄。
突然, 她的課桌往後一頓,前排的男生轉過身, 略微詫異地看著她。
臨春茫然抬頭,發現全班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
【你摔本子聲音很大。】
另一個女生把寫了字的草稿本豎在臨春麵前。
臨春頭皮一麻, 恨不得把頭砸進課桌裏。
她默默舉手,比了個“對不起”的手勢。
前排的同學板凳一**坐了回去,臨春雙臂一疊,把臉埋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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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放學, 不到七點的天已經暗了。
班裏空****的, 不剩幾人。
窗外雪地裏的歡呼打鬧震耳欲聾,卻都與她無關。
臨春的數學題解了一半,算廢了半頁草稿, 思路卡在中間,不上不下, 難受的要命。
她正杵著左手揪自己的頭發,突然“嗒”一聲,桌角落下一個小巧的玻璃罐。
一罐橙色的糖豆,臨春看著眼熟,順著上麵的手臂仰頭看過去,蔣以聲依舊是那副口罩打扮。
她突然想起來,這罐糖是她送給蔣以聲的生日禮物。
臨春不自覺坐直身子。
蔣以聲拉開凳子坐下,擰開瓶蓋,放在臨春手邊。
臨春:“……”
樓梯遞到臉跟前了,不下實在是有點不太好,臨春展開掌心,接過一顆糖豆。
橙子味的硬糖,舌尖一抿就能吃得滿口甜膩。
蔣以聲自己沒吃,把瓶蓋蓋好裝進口袋,從桌上扒拉出紙筆,下一秒開始原地賣慘。
【生病很難受。】
臨春:“……”
倒也不用這樣。
【現在還沒退燒。】
為了更加凸顯病號的可憐,蔣以聲拉下臉上的口罩,把自己那顆快要蒸著熱氣的腦袋往桌上一放。
烏發雜亂,從發絲間能看見發紅的耳尖。蔣以聲弓著背,有氣無力地往臨春麵前探了探身子。
像顧伯家的藏獒,嚇了臨春一跳。
蔣以聲伸手拿過桌上的水筆,指尖扒拉來一張紙,一點一點寫下臨春正在糾結的題目。
等他寫完了解題步驟,擱下筆,把草稿往臨春麵前一推,像完成任務般可憐巴巴地說:“我的小燈壞了,你知道哪裏有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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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習前有將近一小時的晚飯時間,臨春和大姐打了招呼,直接帶蔣以聲去買夜燈。
菜市場旁有一個批發市場,她有時會過來買一些文具和日常用品。
其中有一家燈具店,臨春自己的夜燈就是在這裏買的。
“小雞小鴨小蘑菇,什麽都有,多好看。”
店家拿了個磚頭大的插板過來,挨個介紹上麵插著的小夜燈的花色。
小鎮的物價便宜,最貴的也就五塊錢。
蔣以聲挑挑揀揀,好像都不怎麽滿意。
最後他看向臨春,示意她過來替自己挑選。
臨春挑了朵小黃花,配著綠葉,還挺好看。
打開開關,燈光是暗暗的暖黃色,像團螢火似的,攏著那一塊小小的花朵塑料殼。
蔣以聲笑了:“那就這個吧。”
臨春本以為蔣以聲挺難講話,沒想到對方竟然直接就給同意了。
“這是什麽花?”蔣以聲問。
臨春皺著眉頭,不知道。
這種簡單線條勾成的花朵圖案,也不是就一定能叫的出名字。
蔣以聲付了錢,把小夜燈裝進兜裏:“有一種小黃花,叫迎春花。”
臨春先是一愣,對上蔣以聲的眼睛,緩了幾秒,這才比劃著問:{什麽?}
蔣以聲笑著看她。
她轉身回學校。
裝傻。
臨春其實知道迎春花。
這種生命力頑強的植物,桐紹的路邊有很多。
野草似的胡亂瘋長,雜亂無章,順著灌木往上爬。
每到二三月份,冬末春初,柔軟的枝條抽條開來,上麵就墜上一朵朵黃色的小花。
臨春家以前有個花池,在門邊窗下用籬笆圈出細長的一條。
裏麵的迎春花盛開時,那條花枝就垂在她的麵前。
繈褓裏巴掌大的嬰兒被厚實的棉被包裹,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一抹明黃。
“咯吱”一聲,門從裏麵被打開。
一陣急促的腳步之後,屋主人折返回來,心疼地把她抱起,她便有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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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三天小長假,臨夏關了店門,帶臨春和臨冬一起去了趟北京。
她們坐的是老舊的綠皮火車,空氣中混雜著酸菜泡麵的味道和二手煙。
冷氣開得很大,臨夏帶了條毯子,展開披在兩個妹妹的身上。
她們從早到晚,“哐當哐當”創了快有一天,直到晚上才到達火車站。
臨春摘了背包剛過安檢,卻意外在接站口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耶…”她急忙去拽大姐的衣服,轉頭看向那人所在的地方。
“姐夫!”臨冬驚喜地瞪大眼睛。
臨夏倒也不再讓她改口,隻是拉著臨春,朝梁峻走去。
和兩個小孩挨個打了招呼,梁峻接過臨夏手上的行李箱,目光下意識落在她的肚子上,又很快收回:“還好嗎?”
“還好,”臨夏相比之前要和善許多,“你什麽時候到的?”
“才到沒多久,”梁峻說話時和以前一樣,沒什麽表情,“我先帶你們去賓館。”
賓館離車站還挺遠,梁峻開了半個多小時的車,這才到了地方。
醫院就在旁邊,走路幾分鍾就能到達。周邊是生活區,飯館和商店都很多。
兩人應該是事先說好的,並肩在前台交了身份證,領了兩張房卡。
房間是雙人間,梁峻住在她們隔壁。
放下行李時,他摸摸臨冬的腦袋,看向其中一張床:“你和三姐擠擠。”
臨冬使勁點了點頭。
“你也不用也住在這,”臨夏把洗漱用品用包裏拿出來,在衛生間邊忙邊說,“這一晚上這麽貴。”
“還好,”梁峻幫她撿起掉在洗手台上的毛巾,“正好也帶你去做個檢查。”
兩人說的話都被臨冬翻譯給臨春看。
臨春多多少少就明白大姐為了她又不得不去依靠梁峻。
臨夏越是自然,她就越是難受。
這種感覺臨冬還不懂,樂嗬嗬地以為大姐和姐夫有可能會和好。
臨春笑著應和她幾句,可是怎麽都笑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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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臨夏和梁峻先帶著臨春去五官科做了檢查,單獨和醫生溝通有關耳蝸的事宜。
吃完午飯,下午又帶著臨冬去了腎內科。
透析需要三個半小時,針管從手肘內側刺進去,在上麵留下一個滯留針。
臨冬瘦得讓護士找不到血管,不過她對這種情況已經見怪不怪,不停攥著拳頭又放開,企圖讓自己的血液更加活躍一點。
國內幾近頂尖的醫院裏,無論是治療手段還是器械都比桐紹好上許多。
短暫的喜悅之後,又插進去一段矛盾又揪心的難過。
臨夏去趟衛生間的功夫,被裏麵濃重的酒精味熏得幹嘔。
她趴在水池邊上,覺得自己下一秒就和那嘩嘩流水的水龍頭一樣,歇斯底裏的哭出聲。
“抱歉。”她聽見梁峻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我愛人身體好像不舒服,您能幫我扶她出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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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之後,臨春在酒店房間裏帶臨冬睡覺。
臨夏收拾了一下東西,叮囑他們不管是誰敲門都不許打理。
臨春認真地點了點頭。
她知道大姐得抽空去處理和梁峻之間的事。
隻是臨到對方出門,臨春還是不放心的追過去比劃道:{姐,我想跟你說說話。}
臨夏似乎疲憊到不想說話:{回來再說。}
臨春沒再堅持。
隨著房門落鎖的一聲輕響,**的臨冬一股腦坐起了身。
剛透析完的身體沒什麽精神,一張小臉沒丁點血色。
{他們會和好嗎?}
臨春搖搖頭:{不知道。}
臨冬堅信:{姐夫知道大姐有寶寶,肯定會和好。}
臨春本來還想繼續說些什麽,隻是手抬在胸前,想想又放下了。
用孩子嗎…大姐應該最不願意吧。
她坐在床邊,勾了勾唇,哄小孩似的點點頭,讓臨冬早點睡覺。
臨冬躺下,蓋好被子後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興衝衝地比劃道:{徐拓哥哥說要帶我去玩。}
臨春突然想起,徐拓蔣以聲的家就在北京。
隻是想到了也沒什麽用。
晚上,等到臨冬睡下,臨夏還沒回來。
臨春給大姐發了信息,退出時看到蔣以聲的對話框,猶豫許久,點了進去。
文字刪刪改改,編輯了許久。
最後咬咬牙,點擊發送。
【我去了北京。】
她掩耳盜鈴般關掉手機,沒過幾秒,對方的信息回複過來。
【去那幹什麽?】
臨春先在編輯框裏輸入“大姐來陪我配耳蝸”,想想又刪掉,隻是發了個“看病”過去。
【想家了,幫我帶一隻烤鴨回來。】
臨春手指一頓,有些詫異。
【讓徐拓付錢。】
【謝謝。】